待她寻个恰当时机,故意把四阿哥惹怒后,四阿哥定会将她逐出紫禁城,她就能出宫当个吃肉喝酒的小尼姑。
反正她只要不再婚,就不算大不敬,也就无需担心被九族消消乐。
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苏培盛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幽幽补了一句:“你若让四阿哥厌弃,定会生不如死,而且还会祸及家眷。”
年若薇眸中光芒顿时被苏培盛这句警告彻底浇熄,她心如死灰,倏然又想起四阿哥那吹毛求疵,喜新厌旧的性子,定会早早将她抛诸脑后,他们二人本就谁也瞧不上谁。
一想到四阿哥会提早将她逐出紫禁城,她竟莫名兴奋起来,害怕绝望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她假装被打击得一蹶不振,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好。
苏培盛瞧见小年糕被敲打的乖顺了不少,又嘱咐了几句过几日给四阿哥侍寝需注意的事项后,就从袖子里取出一对儿水头绝佳的羊脂玉镯,含笑套在小年糕手腕上。
“年糕妹妹,你如今也算嫁人了,苏哥哥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对儿镯子你且收好。”
年若薇顿时泪目,不说别的,苏培盛对她的确关怀备至,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替她留意。
她满怀感激和苏培盛又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直到苏培盛被催促去值夜班,年若薇才将苏培盛送到廊下,目送他离开。
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年若薇几乎都待在屋内养伤。
三月十八,恰值康熙爷生辰万寿节,紫禁城内张灯结彩以视庆贺。
年若薇身上的伤势早已痊愈,这些时日,她也曾想方设法去找四阿哥求情,可四阿哥却下令,禁止她出现在前院三丈范围内。
这日锦秋奉皇贵妃命,趁着给年氏正式开脸的机会,前来敲打年氏一番。
此时年若薇有些局促不安的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老嬷嬷帮她开脸。
开脸又称绞脸,是用五色彩丝线绞去脸上的汗毛,同时开齐额发和鬓角,以标志此女已是妇人。
此时她额前象征少女的刘海被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毕恭毕敬聆听教诲。
锦秋还带来皇贵妃赏赐的好些首饰,对她恩威并施。
“皇贵妃娘娘有令,你需不争不妒,温良恭顺,需仔细照料四阿哥起居日常,需时时提醒四阿哥莫要耽于美色。”
“这是春嬷嬷,今日由她来教导你学习房中事。”
听到房中事,年若薇尴尬咬唇,满脸羞红应了声好。
她有些诧异为何锦秋要先行离开,忽而想起锦秋是姑姑,而非嬷嬷。
紫禁城里年长的宫女分为姑姑和嬷嬷,姑姑是云英未嫁之身,多为年岁较大的掌事宫女,而嬷嬷则是嫁过人,生养过的中年妇人。
此时那老嬷嬷面上浮着和煦笑意,正仔细用五色丝线一点点将她脸上的绒毛绞去。
待到梳理好妆发之后,年若薇又像提线木偶似的,被老嬷嬷套上一件精致的黛蓝色苏绣旗装。
她麻木看着镜中愈发陌生的脸,心中苦笑,此刻开始,她真正开始沦为给四阿哥暖床,供他消遣泻欲的宫女。
“年糕姑娘,这些画册你且先瞧瞧,我去将教学器具摆到桌上。”
上生理启蒙课竟然还有教具?年若薇顿时惊得瞪圆眼,趁着嬷嬷转身去准备教学器具之时,她好奇的翻开面前装订精致的画册子。
可当她看清楚画册里的内容之后,她顿时臊红脸,真没想到闺房那些事儿,竟然还能整出如此五花八门的花样来。
她忍着羞耻开始乖乖翻阅,直到老嬷嬷唤她到桌前,她才急急忙忙将画册合上。
老嬷嬷将她叫到书桌前,此时书桌上都被一个个姿势各异的小泥人摆满。
因为方才她的眼睛已经被污染,年若薇很轻易就发现这些没穿衣服的小人贴在一块是在做什么。
老嬷嬷开始声情并茂的描述如何侍寝,甚至说到关键处,还将抱在一起的欢喜佛拆开,让她辨认该如何伺候。
年若薇满脸通红,被老嬷嬷揪着学习了大半日。
通过老嬷嬷之口,年若薇才知道大清的皇子阿哥们到出精之时,内务府就会启蒙宫女,教导皇子男女之事。
她们这些试婚宫女们被教导之后,就会在皇子身边伺候,让皇子们婚前精通房事的经验。
不只是皇子需要试婚宫女,甚至连大清朝的公主出嫁之时,都会派试婚宫女到额驸身边进行实践,确认额驸并没有隐疾方可下嫁。
“你且仔细听好,伺候皇子的繁文缛节虽多,但你需谨记四阿哥是主子,你只是奴才!”
“你侍寝之时,需从四阿哥脚下慢慢爬到爷面前,不得在爷之上,更不得发出声响,必须得忍着,一日最多弄两回,你必须提醒爷需克制,别伤了身子。”
年若薇捂着发烫的脸颊,她将老嬷嬷说的话都记下,总之照着老嬷嬷说的话,她反其道而行即可。
规矩不让叫,她就要扯开嗓子叫,让她卑躬屈膝爬上去侍寝,下辈子吧!
至于提醒他节制?年若薇巴不得四阿哥节扎!她总能找到办法全身而退。
倏然觉得清朝的皇子也挺可怜的,竟然在房事上还有这么多的条条框框,甚至还有值夜太监在门口提醒不得纵欲无度。
她脑海中浮现出苏培盛在四阿哥宠幸女人的时候,扯着嗓子提醒:时辰到了,爷该歇息了~
四阿哥箭在弦上被强制叫停,定脸都气黑了吧,她忍不住捂着嘴角偷笑。
最后老嬷嬷还教导在情事之后,该如何用了事帕子。
年若薇才知道小说里一晚上洗好几回澡根本是在瞎掰,天冷之时,通常事后都是用大量了事帕子擦洗身子的,并不会频繁叫水。
若主子屋里到晚上就频繁叫水,闹的人尽皆知,传出去定会被人嘲笑不节制。
眼瞧着老嬷嬷教导已到尾声,年若薇懂事的将早就准备好的答谢银子塞到老嬷嬷手里。
“嬷嬷,今日劳烦您亲自教导,奴婢愚笨,多谢嬷嬷指点。”
老嬷嬷掂了掂懂事的小宫女送来的银子,开始语重心长嘱咐:“还有一件事,你需时刻铭记于心。”
“你并非侍妾格格,更需记住安分守己,皇家都需保持血统名正言顺,你无名无份若不慎有孕,还需遭受堕胎之苦,主子们也不会允许试婚宫女生下庶长子,遭人诟病。”
“若你得了四阿哥的宠爱,那就当我方才的话没说过。”
老嬷嬷的话提醒了她,年若薇又塞了好些银子,找老嬷嬷求来一大瓶避子药。
她满怀感激将老嬷嬷送走之后,就回到屋里将避子药仔细藏好。
她并不觉得四阿哥有多喜欢她,如今她被人误解是残花败柳之身,可四阿哥却并没有让她死,想必是因愤恨,而想让她死在他的手里。
如此薄情寡恩的男人,她才不会蠢到用怀孕来让他心软,她若真的蠢得怀上四阿哥骨肉,只能落得个一尸两命的凄惨下场。
年若薇已大半个月没出门,趁着今日四阿哥去赴万寿宴未归,她决定到小花园里散散心,看看她的小桃苗是否健在。
四阿哥严令禁止她靠近前院,可她很想念自己亲手种下的小桃苗,她决定将小桃苗带回到身边,于是来到小厨房寻来个小花盆,准备将小桃苗移栽到花盆里。
她将身上过于华丽的衣衫脱下,换上平日里穿的宫女服,没了那身浮华皮囊的束缚,她脚下的步伐都松快了不少。
如此温煦暖阳,让人如沐春风,她陶醉地张开双臂,一路上忘情拥抱春日阳光。
她独自一人来到小厨房,此时小厨房内稍显冷清。
四阿哥今日去万寿宴,小厨房里只需准备奴才们的晚膳即可,此时小厨房里只有几个切菜的小太监在忙碌,大多数奴才都廊下歇息。
她找刘公公讨来一个栽葱的小花盆,转身正要离开,迎面却看见一张她此生最无颜以对的熟悉面容。
第34章
此时陈文正拎着食盒站在小厨房门口,二人相顾无言,却都从彼此眼神中读懂对方的心思,只因二人都知道此时的场合不方便多言。
年若薇只与他对视一眼,就匆忙低下头,她甚至没脸多看陈文正一眼。
前两日苏培盛来探望她时,似有意无意透露陈文正和张廷玉二人即将被剔出伴读之列。
张廷玉是以家中老父病体沉疴为由,主动请辞。
而陈文正则是因在伴读时,不知为何惹怒前来抽查皇子功课的康熙爷,被陈家以天资愚钝蠢笨,不适伴读之职请辞。
年若薇心里清楚,陈文正是被她送的荷包连累,被丧心病狂的四阿哥恶意打击报复,毁了前程。
此时她满眼愧疚抬眸看向陈文正。
恰好与他的眼神相遇交汇,陈文正是个如琢如磨的谦谦君子,目光坦荡澄澈,她愈发自惭形秽。
年若薇愧疚万分,他本该前程似锦,却被她毁了前程。
她良心难安,不知该如何弥补对陈文正的亏欠之情。
年若薇端着空花盆,与陈文正擦肩而过,就在此时,陈文正倏然眼疾手快,悄然将一个小纸团抛进花盆内。
年若薇顿时心惊肉跳,她心虚地环顾四周,确认小厨房里的人都在各司其职,并没有人看她,这才暗暗松一口气。
她将花盆紧紧搂在怀中,疾步离开。
她来到海棠花树后,又警惕张望四周,这才小心翼翼将花盆底的纸团攥在手中。
那纸团有些发皱,还能嗅到陈文正惯用的苏合香气,且香气似乎已经浸入纸内,想必他定时刻将这纸团随身携带,只待她出现。
年若薇心底漾起丝丝暖意,急忙展开那纸团,但见纸上竟然写着今日酉时,在小花园海棠花树后相见。
她顿时骇然,现在正是酉时一刻,她此刻又恰好在海棠花树后,陈文正定误会她是来赴约的。
年若薇顿时慌了神,这乾西四所就是个巨大的牢笼,所有靠近她的男子,似乎都会变得不幸。
她不想再连累陈文正,于是转身想要逃离。
可她一转身,竟险些与匆匆赶来的陈文正撞个满怀。
“若薇妹妹,听闻你成了四阿哥的试婚宫女?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陈文正的语气极为笃定,眼前的少女是个明媚高洁之人,定不会为攀附权贵,去当无名无份的试婚宫女。
要知道试婚宫女与皇子春风一度之后,甚至连个名分都没有,地位甚至不如侍妾格格,以她那傲雪凌霜的脾气,又如何愿受这般折辱。
年若薇眼角泛酸,眸中忍泪,陈文正是唯一关心她是否被人欺负,被人强迫才当试婚宫女,而非觉得她贪慕虚荣。
她忍不住泪目,也只有眼前这温良纯善的少年郎,才将她视作一个有尊严的人,而非奴婢之身。
她目光定定看着陈文正满眼担忧神色,心尖涌动无尽暖意,终是委屈的潸然泪下。
“文正哥,如今这难堪局面,并非我所愿,若能选择,我巴不得立即离开这是非之地,到宫外随便寻个积善庆余之家,即便当个粗布麻衣的寻常小妇人,织布舂米,相夫教子也好。”
“若薇妹妹你别哭了。”陈文正有些手足无措,伸手笨拙地擦拭她眼角若断线珍珠般,簌簌落下的粉泪。
二人都在伤情之际,忽而廊下传来一阵令人胆寒的冷笑:“呵!放肆!紫禁城天家之尊,倒让你觉得不够积善庆余?”
听到这梦魇里时常出现的声音,年若薇顿觉如遭雷击,她浑身颤栗,匆忙止住哭声。
她颤着腿屈膝跪在地上,哽咽道:“四阿哥请恕罪,奴婢甚为感激四阿哥青睐,只是奴婢卑贱之躯,天生福浅命薄,怕是无福消受。”
年若薇前额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不敢抬头,此时四阿哥并未说话,气氛有一瞬间凝滞。
苏培盛见四阿哥面色森寒,一言不发负手站在原地,登时会意。
他皮笑肉不笑走到陈文正面前,伸手做出请的姿势:“陈公子,四阿哥与后宅女眷在此,请您回避。”
听到后宅女眷,年若薇忍不住无声冷笑,她算哪门子的女眷?
在她眼里,身为四阿哥的性.启蒙宫女,只不过是一份沦为她此生最大污点的工作而已。
感觉到陈文正的脚步走到她面前之时有一瞬顿挫,紧接着渐渐远离,年若薇忍不住轻抬眸悄悄目送。
她正看着陈文正的背影出神,眼前赫然被一道鸦黑身影阻拦视线。
她仰头就看见四阿哥面无表情站在她面前。
“那奸夫是他吧!”胤G冷眼睥问年氏。
“绝不是他,奴婢知道有些话四阿哥定不会相信,但未免牵连无辜,奴婢今日仍是要将话说明白!”
年若薇急的连连摇头否认。
“根本没有什么奸夫,奴婢是被冤枉的,四阿哥您请看,奴婢的守宫砂还在呢。”
年若薇焦急挽起袖子,露出那颗象征纯洁之身的守宫砂。
“爷您若还是不信,可命信任的嬷嬷来查看。”
“呵,你是觉得爷的额娘宫中的奴才无能,还是觉得爷的额娘不会用人?”
年若薇顿时哑口无言,她有些挫败的深吸一口气,早就猜到四阿哥会有此说辞。
凡事一旦涉及到四阿哥最敬重的皇贵妃,四阿哥从来都是偏听偏信,绝不容许任何人置喙皇贵妃一个字。
眼看四阿哥再次沉默看向陈文正,他眸中竟蕴着摄人冷意和无尽杀意注视陈文正远去的身影,年若薇顿时忧心忡忡,她死死咬着唇,强自压下恐惧之色。
四阿哥已然认定陈文正就是她的奸夫,显然对他起了杀心,她必须尽快破局,否则定会连累陈文正丢了性命。
“他就那样好,值得你以命相护!你被杖责之时,他又在何处!”
胤G想起他在众人面前忍着恶心和屈辱,承认是年氏第一个男人,可她却毫无感激之心,仍是与奸夫藕断丝连,顿时怒不可遏。
他眉峰轻蹙,抬腿将年氏身侧那破烂的花盆踹飞,转身拂袖而去。
年若薇看着四阿哥的身影渐渐走远,她默然俯身,将被踹得愈发残破的花盆捡起。
胤G行至回廊处,眼角余光竟看见年氏将那残破的花盆紧紧搂在怀中,他想起方才奴才来报,说陈文正那混账,竟然将幽会密信藏在花盆内,与年氏暗通款曲。
他顿时怒火中烧,转身折步,要人赃并获,亲自揭破年氏的虚伪。
此时年若薇正伸手一点点的抠着小桃苗四周松软的春泥,才几日不见,小家伙竟又长出好几缕叶芽。
年若薇顿时一扫阴霾心境,嘴角浮出欢欣笑意,紫禁城里最有生机,且最让人看着心驰神往之物,就是这些花鸟虫鱼。
眼看着小桃苗幼弱的根系已然露出,她正要伸手将桃苗连同春泥一道放入破花盆,眼前赫然出现一石青色卷云纹皂靴,将可怜的小桃苗碾在脚下。
“不要!”年若薇目眦欲裂,伸手死死抱着那无情的皂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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