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公公慢走。”年若薇心情忐忑目送恩普离开,瞬时欲哭无泪。
没想到兜兜转转间,她竟然再次要与乾西四所有交集。
她心不在焉的服侍十三阿哥用过晚膳之后,本想找借口溜之大吉,却被陆嬷嬷催着带十三阿哥去乾西四所学习。
此时年若薇与福顺几个奴才手里都拎满了十三阿哥学习用的文具。
文具种类繁多,简直能开个货郎担。
不仅有描金漆的多宝文具锦匣和玛瑙子硬木小算盘,笔墨纸砚,镇纸,还有许多砝码算筹的物件等等。
章佳氏一个劲的取笑说十三阿哥差生文具多。
天色渐晚,年若薇抱起十三阿哥,步履匆匆赶往乾西四所。
一路上十三阿哥瘪着嘴,挎着小脸不说话,年若薇边赶路边开始哄小孩子。
“爷,奴才在四阿哥身边照料过,四阿哥是个顶好的主子,您若好好学习,将来定能当个文武双全的大英雄!您若一会乖乖听四阿哥传道授业,奴婢就悄悄拿粽子糖给您好不好?”
年若薇扬扬了扬手里的小荷包,她未雨绸缪准备了一些十三阿哥最喜欢吃的粽子糖哄着他,免得十三阿哥哭闹不止,惹怒四阿哥。
“真的吗,那爷要两个,不..三个..”
“好好好,您若不哭不闹好好学习,奴婢不仅给您两个粽子糖,还准备酥酪给您当夜宵可好?”
“嗯嗯嗯,爷定乖乖学习。”
看着十三阿哥破涕为笑,年若薇暗暗松一口气,不觉间就来到了乾西四所大门口,远远的就看见苏培盛站在门口恭候。
“奴才苏培盛给十三爷请安,十三爷请随奴才前往书房,四阿哥在书房等您呢。”
苏培盛似乎没看见她似的,正眼都不看她,年若薇自觉无趣,抱着十三阿哥默然跟在苏培盛身后。
来到书房门口,年若薇才刚将十三阿哥放下,忽而十三阿哥伸出小胖手整个挂在她腿上。
“小年糕你别走,爷害怕。”
“十三阿哥您的粽子糖没有了哦。”年若薇无奈俯身将十三阿哥再次抱在怀里哄着。
“不嘛不嘛,你陪爷一快进去,呜呜呜呜....”
“好好好!”年若薇无奈抱着十三阿哥来到书房内,此时四阿哥正端坐在书桌前,见十三阿哥来了,就将手里的折子交给了苏培盛。
“小十三,到四哥身边坐下。”
四阿哥不苟言笑,板着脸朝着十三阿哥招了招手。
见十三阿哥仍是不肯进去,年若薇一样咬牙开始放大招。
“十三爷,您若再不好好学习,奴婢回去就告诉主子了哦。”
“哦……”
年若薇能感觉到怀里的十三阿哥腿肚子都在发颤,此刻她也有些害怕,战战兢兢地将十三阿哥放在了四阿哥身侧的太师椅上。
“嘤...胤祥给四哥请安。”小十三顿时瓮声瓮气,眼泪汪汪看着凶神恶煞的四哥。
年若薇将十三阿哥放下之后,正准备站到书房外头伺候,可衣袖竟一沉,她低头瞧见十三阿哥竟然死死攥着她的袖口,顿时无奈的看向四阿哥。
“十三弟头一回来上课,不免焦虑害怕,你可在他身边伺候。”四阿哥低着头寒声说道。
年若薇欲哭无泪,只能乖乖的站在十三阿哥身后当个任劳任怨的背景板。
听着四阿哥温柔耐心的教导十三阿哥算筹,年若薇有些诧异,没想到四阿哥竟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此时她才想起来,历史上雍正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被要求照料小十三胤祥读书,四阿哥不仅要忙差事,还需要照看小弟弟胤祥。
严格来说,十三阿哥几乎是四阿哥一手带大的,难怪兄弟二人的感情,甚至比与四阿哥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胤_更深厚。
此刻四阿哥正悉心教导十三阿哥如何打算盘,十三阿哥初时还有些紧张,渐渐被四哥教的新鲜知识迷住,开始认认真真的学起打算盘来。
兄弟二人认真学习了一个时辰左右,四阿哥倏然开口让十三阿哥先歇息一炷香时间。
“小年糕,爷要出虚恭。”小十三怯懦地小声嘟囔。
年若薇俯身要抱着十三阿哥去出恭,冷不丁听见四阿哥倏然冷哼一声:“小十三,男女有别,你竟还让女子伺候你出虚恭,不知羞!”
“那我自己去。”十三阿哥委屈巴巴的点点头,自己从椅子上一跃而下,出去小解。
年若薇本想跟上去伺候,倏然又听见四阿哥寒声呵斥:“不会教导就别乱宠着孩子,免得爷的十三弟被你宠成废物!”
“奴婢知罪。”年若薇被四阿哥申斥的无地自容,只能低着头站在原地不敢吭声。
此时苏培盛手里拎着食盒子,盒子里装着爷任性不肯喝的汤药,他静悄悄站在门口听四阿哥在训斥小年糕,苏培盛眼睛一亮,瞬时拎着食盒入内。
“爷,这汤药奴才求您今日必须喝下,太医说了,您若不喝定会落下病根儿的。”
苏培盛嗦嗦的将汤药端出来,顺势塞到了小年糕手里。
“你先帮杂家伺候四阿哥喝药,良药苦口,杂家去给四阿哥取些漱口的清水来。”
不待年若薇反应过来,她的手里就多出一碗刺鼻的漆黑汤药,苏培盛竟身手敏捷,转眼间已然疾步走到了书房门口,转身就没了踪影。
年若薇有些无措的将汤药递到四阿哥嘴边,唯唯诺诺道:“爷,奴婢伺候您喝药。”
抬眸间,她撞见四阿哥那双古井无波般的漆黑墨眸。
“嗯。”四阿哥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年若薇看到四阿哥放下药盏之后,被苦药害得直皱眉,顿时有些莫名慌乱,她下意识取出荷包里的粽子糖,递到四阿哥唇边。
“爷,良药苦口,不如吃些甜口的粽子糖压一压苦涩可好?”
她此时距离四阿哥很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跌打药酒的味道,心中莫名又是一阵慌乱。
可四阿哥却无动于衷,只抬眸看着她,她垂眸敛起尴尬的神情,正准备将粽子糖收回去,猝不及防间,指尖被一阵微凉绵软包裹。
四阿哥竟将她指尖的糖含在口中,还意外吻住了她的指尖。
“四阿哥恕罪。”年若薇吓得将手从四阿哥口中抽回,曲膝跪在四阿哥面前。
“无妨。”方才那不经意间的暧昧触碰,让胤G有些羞赧,此时他虽依旧面无表情,可耳尖却微微发烫。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低沉嗓音,年若薇暗暗松一口气,起身与四阿哥拉开距离,乖巧站在了屏风前。
“爷,奴才伺候您漱口。”此时苏培盛端着一盏温水入内,悄然打破书房内的尴尬气氛。
苏培盛偷眼瞧见空空如也的药盏,心中不知该喜该悲,没成想小年糕即便离开,仍然能轻易左右四阿哥的思绪。
“四哥,胤祥准备好了。”十三阿哥咬着嘴唇可怜兮兮的走到四哥身边,自己爬上椅子坐好。
趁着十三阿哥沉浸在学习中,年若薇蹑手蹑脚溜出书房。
正在执笔教十三弟写数字的胤G顿了顿笔锋,随即重新笔走龙蛇。
十三阿哥正在认真写字儿,耳畔陡然传来四哥带着冷意的声音:“新奴婢可用的习惯?”
胤祥乖巧的点点头,咧嘴笑道:“胤祥很喜欢这奴婢,她刚来第一日就生吃大青虫,把九哥十哥吓跑了!打那以后,九哥十哥都不敢再来欺负我了。”
“胤祥的奴婢忠勇聪慧极了。”小十三忍不住骄傲的仰头,他真想不通,这么有趣的奴婢,为何四哥会不要她。
他正要继续炫耀几句得力的奴婢,却听咔嚓一声,胤祥吓得低头一看,发现四哥手里的湖笔竟不知为何被四哥生生折断。
他吓得满眼蓄泪,嘴唇都在哆嗦,不知四哥为何忽然生气了。
“今日就到这,你早些回去歇息,方才我布置的作业你明日晚膳之后带来检查。”
“奥...”胤祥怯生生地应了一句:“那胤祥先回去了,有劳四哥。”
胤祥迈着小胖腿跃下椅子,正要拔步离开,身后再次传来四哥的声音。
“那奴婢的衣衫都瘦了,回去给她裁剪几身新衣,免得让外人瞧见,觉得你苛待奴婢。”
十三阿哥闻言,极为认真的点点头道:“胤祥记住了。”
年若薇与苏培盛相顾无言,一起候在门口。
此时书房内传来十三阿哥略显欢快的脚步声,年若薇匆忙迎上前去。
“回吧。”胤祥朝着小年糕张开双臂,今儿他读书累得慌,要抱抱。
“苏公公,那奴婢先带十三阿哥回去歇息,明儿再来。”年若薇莞尔,朝苏培盛福了福身,俯身将小团子抱在怀里。
回到居所之后,十三阿哥边囫囵吃着酥酪,边上下打量年若薇。
“一会儿让福顺立即带你去内务府领两身新衫,要宣软的丝绸。”
“哼,四哥方才说你衣衫瘦了,担心爷被别人嘲笑苛待奴才。”
年若薇嘴角噙着的笑意顿时僵了僵,心口莫名升腾丝丝缕缕的酸涩:“奴婢叩谢十三爷恩典。”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藕荷色旗装,发现袖子还真有些短,胸前还有些紧绷,顿时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袖子。
自从她来到十三阿哥身边伺候,似乎长胖也长高了许多,其实她早就发现自己的衣衫不大合身,只不过她刚来十三阿哥身边伺候没几个月,不好意思开口要新衣衫罢了。
她谢恩之后,就被贴身伺候十三阿哥的管事太监福顺领到内务府,选了身藕荷色和碧蓝色宫女旗装。
二人踏着月色回到了永寿宫,十三阿哥早已睡下,今夜她不值夜班,年若薇心事重重带着崭新的衣衫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不知为何,她一躺下,就想起浓烈的跌打酒气味,还有四阿哥冰冷的唇,半梦半醒间,又梦见她在军营中沦为军妓时的悲惨岁月,二者交织在一起,让她辗转难眠。
此时一汪冷月无声高悬,她越睡越觉得烦躁,倏然想起来后殿那些豆丹虫来。
干脆趁着夜深人静之时,去捉豆丹虫,明儿让小厨房的人帮忙做一晚汤羹给十三阿哥尝尝鲜。
她当即起身寻来了一个小竹篾,轻手轻脚来到后殿。
隔着朦胧月色,她竟看见一衣衫华贵的宫妃正俯身站在豆秧丛中,她手里的竹篾装满了豆丹虫。
那宫妃似乎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直起腰转头看向她。
眼前雍容华贵的女子,眉眼间竟然有十阿哥的影子,年若薇当下就认出对方就是这永寿宫主位,如今统摄六宫的贵妃钮祜禄氏。
“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
钮祜禄氏的目光落在那小宫女手里的竹篾上,不禁勾唇浅笑。
“你也喜欢吃这豆丹虫?”
“娘娘恕罪,奴才以为这虫子没人吃,所以才趁夜捉些来解馋的。”
“不打紧,本宫今年养多了,再过些时日就不能吃了,难得遇到同好之人,你也来捉些。”
年若薇战战兢兢端着竹篾走到豆秧丛中,尽捡着肥美的虫子放进贵妃的竹篾中。
直到贵妃的竹篾冒尖儿,再也装不下更多虫子之后,她才迅速囫囵捉了半竹篾的豆丹虫子。
“这豆丹用来熬鸡汤着实美味。”
“回娘娘,这豆丹不仅能熬鸡汤,还能油炸,红烧,炒鸡蛋。”
“真的!”钮祜禄氏的眼睛都亮了,她身为贵妃,又不能让奴才们知晓她喜好吃这奇奇怪怪的虫子,每回都只能寻着儿时的回忆,勉勉强强熬一碗汤来解馋。
如今遇到与她志趣相投的奴婢,登时欢喜不已。
“走走走,到本宫的小厨房中露两手。”
贵妃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急急忙忙来到了永寿宫的小厨房里。
“你们都出去吧,本宫要亲自下厨。”
小厨房里值夜的奴才们见娘娘又悄悄拿那些}人的大青虫,顿时面面相觑的回避。
年若薇谨小慎微跟着贵妃入了小厨房。被娘娘逼着使尽浑身解数,做了一桌全虫宴。
此时年若薇正站在灶台前油炸豆丹,她正将炸的金黄酥脆的豆丹捞出沥油,冷不丁瞧见一只莹白细长的手在偷吃,她咬唇忍着笑意,却听见身后传来咔嚓咔嚓的咀嚼声。
“啧啧,这豆丹虫裹上面糊炸,竟然如此香脆,不错不错。”
“娘娘谬赞,奴婢厨艺不精,只会些家常做法罢了。”
“你再多做些。”
“奴婢遵命。”年若薇炸好豆丹之后,又开始做红烧豆丹,她只加了葱姜蒜,料酒酱油和白糖,顿时满屋飘散着一股浓郁鲜香。
待到做好红烧豆丹之后,她又将豆丹切成小块,准备炒鸡蛋,抬眸间竟然看见贵妃娘娘端来一碗冒尖的白米饭,正在用红烧豆丹的汤汁儿泡饭吃。
年若薇匆忙低下头认真炒菜,等到她用笨鸡汤熬煮好豆丹鸡汤之后,贵妃已然添置了第二碗白米饭。
年若薇忍着笑意,垂首走到贵妃面前。
“娘娘,奴婢只会这些花样了,娘娘您请慢用,奴婢先行告退。”
“等等!这是本宫赏你的。”
贵妃竟然随手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水头十足的羊脂玉镯子,塞到年若薇手里。
年若薇匆忙将那价值不菲的镯子放回到桌面上,她如今是章佳氏宫里的奴才,若戴着贵妃赏赐的镯子,章佳氏定会多想的。
“娘娘,奴婢这厨艺不值您赏赐如此珍贵的镯子,奴婢斗胆,若娘娘执意要赏赐,就赏赐奴婢半盘炸豆丹可好?”
“要不你还是把镯子拿走吧。”钮祜禄氏皱眉将盘子往自己面前推了推。
见那奴婢仍是乖巧的站在原地候命,钮祜禄氏心疼的将那半盘豆丹推到了小奴婢面前。
“拿走吧,明日这个时辰再来小厨房,本宫等你。”
年若薇无奈的应了一声,又在小厨房里寻来油纸,将炸豆丹统统打包。
她回到居所之时,天将即白,再过半个时辰,十三阿哥该起来练拳了,她赶忙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才将困顿睡意勉强驱散。
她在脑海中梳理了今夜这番奇遇,钮祜禄贵妃倒是与紫禁城内那些高高在上的娘娘们有所不同。
她曾听苏培盛闲聊过这位贵妃,她自幼养尊处优,入宫后仗着外有娘家的势力,内有皇后姐姐撑腰,在后宫中恃宠而骄,肆意洒脱。
她这欢脱率真的性子,惹得太后很不高兴,多次在公开场合让贵妃下不来台。
渐渐的这位曾经风光无两的贵妃也不复当年盛宠,只守着十阿哥过日子,可十阿哥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让贵妃因为十阿哥的教育问题,时常被康熙爷苛责教子无方。
若非孝懿皇后倏然崩逝,贵妃也不会有机会担起统摄六宫的重任。
若她记得没错,钮祜禄贵妃似乎也是红颜薄命,她会在康熙三十三年薨逝。
如今已是康熙二十九年三月末,她不禁惋惜,如此和善的女子,竟然只有不到五年的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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