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雾里看花般,朦胧不清。
他披着月白色的长衫,乌发垂散,肤色白皙,五官冷峻,在摇曳的枝头里,更甚几分芝兰玉树的出尘感。
情窦初开的公主殿下望着那样一张俊俏出挑的脸,时不时就会看得呆愣,怔忪出神,等到少年合上窗户,才后知后觉似的回过神来。
此刻,两个画面仿佛重合。
明明搭不上的关系的两个人,仿佛冥冥之中又有着诡异的相似。
姜玥抬起手,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
以前没觉得神态很像,这两天给她的感觉总是很奇怪。
周寂抓住她作乱的手,握着她的手脖子,眼睛里只剩下调整好之后的风平浪静,他说:“你得喜欢我。”
周寂的声音很温和,态度却很强势:“不能说不。”
他可怜的、脆弱的一颗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从高高悬空的半空中缓缓放下。
姜玥从他苍白冰冷的脸上看出了几分易碎,她也有几分被深深注视着的胆寒,好像这双乌黑的眼眸里蕴着无尽的疯。
她想难道是自己说的话太过分了吗?
让周寂患得患失成这样。
她抬起手,还没碰到他的脸,就被他捉住了手指,一根根的攥着,好似把玩。
姜玥说:“你别紧张。”
她接着说:“刚刚是故意气你的。”
姜玥蜻蜓点水在他唇上碰了碰,柔软的甜香的滋味,好似深深沁入了男人的血骨。
姜玥想了想,让他听到了如愿以偿的几个字:“我喜欢你的。”
“周寂,我喜欢你。”
怕他觉得不满足,她还很大方的多说了一遍。
周寂搂着她,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沉沉的呼吸从缓缓落下,她蜷在他怀中,能听得到男人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可能是今天下午,黄昏余晖里他低眉顺目时的侧脸,姜玥深夜里梦回了兖州当年那段年少意气的好时光。
她捡到的是个美男子。
底下人帮他洗干净脸,她静静站在床边瞧着少年精致冷白的脸,就知道他真的很好看。
大夫小心翼翼的开口让她回避。
姜玥还看看盯着他的脸,过了会儿,不情不愿哼出几个字来:“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
大夫和丫鬟都闭紧了嘴巴,不敢多说,言多必失。
姜玥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因为疼痛而闷哼了声,心想他还很能忍。
心性倒是个坚韧的。
她看着这张招人的脸,越看心里越觉得怪异,“他不会是别人派来在我面前用美男计的吧?”
故意受伤了让她瞧见!
姜玥心烦意乱,看向大夫:“他伤的重不重?”
大夫恭敬回话:“性命垂危,在下勉力一试。”
姜玥点了点头,“你好好治他。”
少女已经走到了门边,又折返了回来,看向大夫重新吩咐:“别让他死了。”
长得这么好看,还是别死了。
即便他是别人派来勾引她的,她也认了。
直到他醒来,姜玥才又回到这间小院子里,她不怎么常来,或许更准确的说是她不怎么出现在少年面前。
有时候回来了也不会往他的屋子里去,下了马,将手中的鞭子扔给身后的随从,进了屋子,又停住脚步,问道:“他怎么样?”
小丫鬟脑袋愚笨,迟钝了片刻才猜出公主殿下问得人是谁。
“人醒了,这几天都在后院养伤,待在屋子里也没出来。”
“公主要去看看他吗?”
姜玥脸上的表情有些难言,她抿了抿唇,不大高兴的反问:“我为什么要去看他?我才不去。”
人没死就行。
话虽如此,姜玥过了会儿还是没忍住跑去了后院,走路也都悄声无息的,后院静悄悄,没什么声响。
姜玥在廊下站了会儿,准备离开的时候,听见了窗门被缓缓推开的声音,
姜玥站在暗处,他不知道的地方,安安静静看了会儿。
后来有好几次。
姜玥在廊下偷看他,都没有被他发现过。
这个梦不长不短,浑浑噩噩,到最后窗下疏影里那位芝兰玉树的清冷小公子,五官逐渐和周寂的脸庞重合。
姜玥在梦中被惊醒,手脚都有点冷,下意识的往身边的人怀中缩了缩,冷冰冰的脚指头往他的怀里钻。
男人怀抱温热,埋在他的身躯里,就仿佛贴着滚烫的火炉。
周寂没问她怎么了,耐心帮她拍了拍背,安抚着她。
姜玥以前只是觉得周寂长得和周扶危像,可是今晚,两人的神态,十分相似。
神似到了让她都恍惚着要产生怀疑的地步。
姜玥抓住了他的手,冷静下来之后没有再胡思乱想。
她被他抱着,在迷迷瞪瞪中睡了过去,这次倒是没有再梦见年少时落难的周扶危。
第二天。
姜玥又是周寂的怀里醒来的,她掀了掀沉重的眼皮,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
上午九点,实在算不得早。
普通的工作党这个时间点都该到公司了,而她枕边这位还懒洋洋赖在床上没有起。
浮生偷得半日闲。
姜玥有时很宅,有时又能出门闹腾很久。
吃过早餐,她的前夫貌似还是没有要去公司的意思,帮她开了电视,拍了拍沙发旁的空位,“你喜欢看的那部剧在重播。”
尽管姜玥已经看了不下十遍,但是每次重播依然能看得津津有味。
坐在沙发里的男人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扣子没有系紧,微微开了几颗扣子,若隐若现的锁骨,还有精瘦的胸膛。
薄薄的衬衣映着男人清瘦有力的腹肌线条。
干净利落,又有着蓬勃的力量感。
他搭着长腿,坐姿慵懒,窗外的阳光斜着照进客厅里,气质冷傲的男人平添几分出尘的清冷感,薄薄的瘦瘦的身姿,亦是像漫画中走出来的好身材。
骨架优越,骨相出挑。
姜玥望着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样子总是能让她轻易回忆起从前。
她可一点儿都不想把周寂当成另外一个人。
周寂就是周寂。
也不是谁的替代品。
姜玥说:“我今天得回家了。”
好几天都没回秦家住,秦诏的电话打了好几个,倒是没说别的,只是正常的嘘寒问暖,但是姜玥也听得出来秦诏是在催她回家。
周寂起身,长腿被西装裤够了的笔直修长,用料昂贵裁剪合适,腰宅宅的,白色衬衫的下摆没入腰间,浮想联翩的腰线,令人垂涎。
男人踩着皮鞋,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我送你回去。”
周家和秦家隔了不到十分钟的路程,走路过去很近,属于同一片区域的不同宅院。
姜玥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走回去。”
周寂已经上前来顺势牵住了她的手:“刚好我也没什么事,走吧。”
这段路,两人走的很缓慢。
姜玥也说不上来感觉哪里变了,但是就是有点不同,她望着地上的倒影,心不在焉的思考,难道她真的把周寂当成了周扶危的替身吗?
从前的明宜公主并未开窍。
不知道她扭扭捏捏关心着那位重伤少年,是朦胧的情窦初开。
现在,她貌似通了情爱。
但也依然不是很懂。
那时候她到底有多喜欢她救下来的少年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喜欢他,会找人照顾他,会去偷偷看他。
可是在他表明心迹之时,也能冷静的把这个人撇开,少年时的周扶危一无所有,本来就配不上她。
动荡的王朝之下,软弱无能的他也护不住她。
姜玥想着这些,埋头往前走,一脚一脚踩着两人的影子,等到了家门口,还抓着周寂的手闷声朝前,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直到管家的一声二小姐。
才将她从混乱中叫醒。
姜玥下意识甩开周寂的手,“我到家了,你也回去吧。”
周寂问:“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姜玥:“你这几天还没坐够?”
周寂:“想去你的房间看看。”
姜玥有点想答应,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下次下次。”
她像是在糊弄小情人的老实人。
含含糊糊,还很心虚。
姜玥进客厅之前回头往院子里看了眼,周寂还不声不响站在那里,长身玉立,如竹清俊,他沉默着仿佛隐藏了很多情绪。
姜玥扭过脸,进了屋。
秦诏和姜执都在家,两人正巧这天都在休假。
兄长和弟弟,坐在客厅,相顾无言。
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死寂般的安静也没人觉得尴尬。
但是姜玥受不了这么僵硬的气氛,顺手打开了电视机,秦家的人因为工作的关系,电视频道大多都是正儿八经的新闻台。
午间新闻,总是些不太重要的信息。
“据本台记者报道,前不久发现的无名之墓,所出土的简牍和其他保存良好的文献已经修复完成。”
接下来就是快报。
至于修复好的内容,并未特意详述一遍。
只简单的描述了一些不太要紧的内容。
“详细记载了元启三年间,当朝摄政王周扶危寻仙问道,所求往生之术。”
“新发现的资料更加佐证历史上这位赫赫有名的权臣,兴许是因炼丹之术而死,并非传言所说自缢而亡。”
寻仙问道。
往生之术。
姜玥在梦中见过周扶危出入道观,可她不觉得周扶危是那么糊涂的人,往往不顾民生,听信道士所言,一意孤行要求往生的人。
都没什么好下场。
再者,周扶危那时还很年轻,无病无灾,不会这般贪婪。
第235章 她的预感
自古至今,王侯将相追求长生的大有人在。
其中因为过度念念不忘而不得好死的也不计其数,丹药并非好东西,吃多了只会吃坏自己的身体。
如她父皇一般,每日沉溺于术士炼就的丹药,越吃身体越差,渐渐日薄西山,反而成了药罐子。
周扶危所求的也不是长生不老。
往生往生。
今生活得好好的,缘何要往生。
姜玥的心脏轻轻颤了两下,心中仿佛已经有了预感,她想到深夜皇宫里血流成河的惨状,三年后在她墓前平静死去的周扶危,密密麻麻的细枝末节,好像在此刻连接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姜玥之前心里也不是没有疑虑。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偏偏是她重生到了这个世界里。
既然挑中了她,总归是有个理由。
现在,她不明白的事情好像如迷雾散去,逐渐有了个清晰的答案。
天底下没有白白掉下来的馅饼。
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死而复生。
总得有人牺牲。
总是有人做了什么。
秦诏看见她望着电视发着呆,她的目光直勾勾盯着电视屏幕,好像在听,又好像没有。
秦诏有些担心,轻轻抽走了她掌心里的遥控器,连带着声音也变轻了,“不想看吗?那我们换台。”
姜玥骤然回神,一把抓住兄长的胳膊,“就看这个。”
秦诏早就发现自己的妹妹对历史很感兴趣,连看剧也偏向古装剧。
“好。”
姜玥坐在沙发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新闻频道。
安静乖巧等待着下一轮的新闻播报,直到午间新闻结束,姜玥也没有再听到有关这个无名之墓的更多消息。
墓主人既不是历史上什么有名的人。
有价值的文物也已经发掘保护,便没有什么好提的了。
姜玥刚刚提起来的心又慢慢落了回去,她想就算周扶危真的如她所想,后悔杀了她。
极力弥补,不惜去相信一些江湖术士的话。
那又如何?
木已成舟,再怎么弥补一个打碎的杯子也不可能恢复的完好无损。
姜玥换了台,眼睛看着电视,心却不知去了哪儿。
秦诏问:“怎么了?”
姜玥摇头:“没什么。”
她决定不去纠结那些事情了。
都过去了上千年,继续纠缠下去只会让自己陷入困境。
人活着都得往前看,往后看只会掉进深渊里。
秦诏:“你从回来脸色就不是很好。”
姜执也默默抬起头,难得迎合了秦诏的话,他抿直唇角,认真地说:“脸色很白。”
姜执继而又语气认真地问:“是又失眠了吗?”
她还没回答,姜执望着她,眼珠黑漆漆的,只倒映着她一个人:“如果在周寂那里睡得不好,可以回家睡,人的睡眠质量和环境有很大的关系,可能在他身边,你会有很大的压力,睡眠质量也会相应的得到提升。”
姜玥:“……”
她摇了摇头:“我睡得挺好的。”
她再度抬眸,漂亮的眼睛明澄澄的一片,她说:“我刚才在想事情,现在已经想通啦。”
姜玥也清楚自己不能深陷泥潭般陷进过去里。
哪怕她现在这条命,是周扶危帮她换来的,她也不会感激涕零。
姜玥的语气不像是装出来的,好似是真的想通俗世的豁然开朗,秦诏才渐渐放下了心,“有什么不能开解的事情也可以来问我。”
顿了顿,秦诏不擅长说好听的话,在她面前提起来也有几分生硬:“哥哥一直都会在你身后。”
姜玥不说也能感觉到秦家的人,对她的好都是发自真心。
秦先生和秦太太,莫约是知道她还没适应这个家,没有适应他们的身份,会刻意减少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
也不会单独和她相处,怕她不自在。
往往秦诏和姜执都在场。
再也没有让她参加一些她不愿意去的宴会,姜玥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秦家旁支的那些亲戚。
他们像保护一枝纤弱的玫瑰花似的保护着她。
用一个玻璃罩将她牢牢同外面的风霜雨雪隔绝开来。
体贴入微的家人,接近对她百依百顺。
乖巧懂事的孩子,亲近粘人。
而她现在的爱人,对她也有着无可挑剔的真心。
一切看似完美。
好像已经走到故事幸福的终点。
她应该满足,她似乎也不应该再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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