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苍穹。
天幕之下。
雾气缭绕的岛屿浮在空中,露珠在光下衍射七彩星芒。
庄青鱼睁眼时,一滴露珠压弯了草尖,砸在她脸上。
“这么快就醒了?”
白衫从眼角划过,庄青鱼视野逐渐清晰,腰腹发力,坐起来看向她身边那几名白衣男女。
“小姑娘,许久不见。”
蹲在庄青鱼面前的那名女子朝她温婉一笑。
“这里是哪里,我们见过吗?”庄青鱼问话时间里,催动血瞳扫视四周。
就在她催动血瞳的瞬间,她额头一道雪白印记浮现。
圣者天印!
对面女子站起来,上前扶她。
“别紧张,这里是圣台,是仙圣居住的地方。成圣者会被召来这里,接受洗礼,如同真仙会被召至地柱元心。”
庄青鱼站起来,朝对方道谢。
只听那女子继续讲:“我们在三百多年前见过的,不过我们看见了你,你没有看见我们。”
说着,女子抬手指一个方向,“当时,你救世殉道,吸取太多地柱元心之力,就是在这里自爆的。你升上来时,我们见过你,只是你看不见圣台,看不见我们。”
另一名白衣男子开口接话:“当时我们还在说可惜,小姑娘有成圣之资,和你母亲一样,可惜途中陨落。但没想到你能活下来,又将来时路重走一遍,再走到这般高度。”
庄青鱼顺着白衣女子指的方向,看一眼她当年升上来的地方。
随后,她收回视线,看向周围众多白衣仙圣。
“所以,各位圣者坐高台上,观苍生斗,已经斩断当年来时路?”
众多仙圣只是笑笑。
“庄眷悯,庄青鱼。眷悯也好,青鱼也罢。小姑娘,仙圣为何坐高台上,你一路走上来,大起大落见得够多,还没猜到吗?”
一名仙圣绕着庄青鱼踱步,娓娓讲述:
“天地有道,十世无所亏欠,不沾因果之魂,可得魂器。此魂转世投胎,携本命魂器降生,成为冥修。
“魂器由天地大道孕育而成,赠予冥修能力,同时赋予冥修责任。冥修,承担为世道解因果的责任,维系生界与亡界的安宁。
“世上也只有冥修,携带天地大道之力,有机会成圣。
“其余修土,无法成圣。”
说着,那名仙圣抬起手,指尖元力隐入苍穹。
雷声轰鸣。
“冥修一旦成圣,即可拥有牵引大道之力的能力。每催动一次魂器,都可向天地借力。
“仙尊与仙圣之间的一步天堑,就在于此。”
等他说完,另一名白衣仙圣接上他的话,继续讲:“能力大则责任同大,圣者不出世,世间尚疾苦。若圣者搅和进这俗世风云,欲念起,苍生不宁。
“欲望是最难测的东西,即使仙圣也难以摆脱它的掌控。
“圣台即牢笼,它束缚我们的私欲。
“我们只能高坐此地,观岁月变迁,观生灵善恶。
“仙圣,不下高台。”
所以大陆的一切争端,前因后果,是非对错,圣者皆不参与。
不论是万万年前的冥修学府,还是当年的庄宥之。
他们都知道,他们都不管。
庄青鱼微微颔首,冷静下来想想,这些人确实没有义务拯救她们。
“所以圣者不下高台,是不愿,并不是不能。”
说完这话,见有仙圣点头,庄青鱼朝他们道一声:“那么,告辞。”
“且慢!”
她一动,所有仙圣立刻上前阻拦。
“你好像还没明白我们的意思,小姑娘,光暗更替,善恶循环,世间一切皆有其发展规律。
“圣者之下,苍生再如何血战都迟早会结束。
“仙圣一旦参与其中,才是真正的灾难。”
庄青鱼看看他们,双臂环胸,右手指尖在左臂上轻叩。
“在我之前成圣的那一位前辈是谁?”
人群中,一名从未开口的白衣男子站出来。
“是我。”
“前辈可是舍身庇护冥修学府后辈的那位?”
“是。”
庄青鱼点了点头,目光从其余仙圣脸上扫过,“所以,在这里的诸位前辈,曾经都是救世之人?”
众人只答:“无救世之心,不成圣。”
庄青鱼再次点头,问:“那为何成圣之后,救世之心反而没有了?又或者说,诸位的眼里看到了更大的天地,不再执着于救一人两人?”
光暗更替,善恶循环,这八个字太大了,大到普罗苍生无法承受。
“仙圣的责任,是保天地不坍塌。只要天地仍在,哪怕真正生灵寂灭,万万年后也仍有生命开灵智,得新生。”
听有仙圣这么说,庄青鱼心底的疑惑终于得以解开。
“我就说,到底是什么力量,才能将众多仙尊仙帝一同封印在地下。”
提及大寂灭一战,众仙圣实话实说:
“你母亲的举动就已经危及天地,当时我们还未出手,你先将其制止。但随后,你兄长又抽取地柱元心之力,险些撼动地柱,让元心枯竭,我们自然得出手。”
“就事论事,确实为我们争取了时间。”庄青鱼结束这个话题,再问,“仙圣开战过吗?”
众位仙圣听懂她的意思。
不让路,就开战。
“仙圣之上再无大小境界,牵引天地之力,即为修土的最高境界。每位仙圣能力相当,战起来,大陆不宁。
“小姑娘,万物有生有灭,修土也好,势力也罢。
“修土寿元再多终有一死,势力发展再强终有一败。而你是仙圣,你存活的时间会比他们都久。
“如果你在意的人死去,如果你归属的势力没落,你真的能保证,你的仙圣之力不会用来乱世吗?”
庄青鱼轻笑一声,对她面前这些强行断情绝欲的圣者感到无从说起。
想了想,她说:
“你们刚才说,圣者不出世,世间尚疾苦。
“而人常哭,天不开眼,看不到这世间疾苦。
“曾经,我兄长和母亲以为,抽取地柱元心之力,可以炸毁整片大陆。就是因为苍天看不到,他们以为天不开眼,所以用自已的方式去结束恶人。
“但他们不知道,天上居然还有仙圣守着。
“这苦难,仙圣看到了,有能力阻止的人看到了。但仙圣只记得自已是仙圣,已经忘了,他们曾经也是冥修。”
庄青鱼笑得要多讽刺有多讽刺。
“至于你们所担忧的,我的仙圣之力是否会用来乱世,我觉得这并不是你们该操心的。
“曾经也有那么多人担忧我母亲灭世,但你们看,在下面看不到的地方,仙尊上面还有仙圣在维持秩序。
“所以谁敢断言,仙圣之上,没有另一层秩序?
“况且,即使我保证我的仙圣之力不乱世,你们会信吗?”
这些仙圣,面对她们经历的苦难,确实有漠视的权力。
出不出手相助,都是这些仙圣的自由,她确实没有资格强求。
但同样的,这些仙圣也没有资格强求她留下,一起束缚在这高台上!
“仙圣境,它只是一个修炼者的修为境界。既然修土能修炼到这一步,为何有这实力却不能用,必须以一些莫须有的规矩将自已束缚在高台上?
“我们只是芸芸众生之一,不要将自已想得太重要。”
庄青鱼抬起手,虚空一握,元力凝聚成剑。
“来吧!”
……
第312章 仙圣境(2)
西北冥府。
桃林木屋。
晏池和聂寅快要将地皮掀过来,也没找出庄青鱼的踪迹。
冥府上下也都在四处寻人。
“那么大个人,我就不信,悯儿她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嗵!!”
聂寅话音刚落,一道人影砸穿屋顶。
灰尘在空中飞扬。
“咳咳!”
庄青鱼呛得咳出淤血,用手背擦擦嘴角,取出丹药吞服。
听到她的声音,半个月没说几句话的晏池,这会儿一头扎进她怀里,声音高得像是喊着说话: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一声不吭就消失了,府里上上下下都找不到你!”
庄青鱼抱着他,顺了顺他的头发。
“师弟别哭。”
晏池从她怀里出来,一副受了天大欺负的样子,红着眼睛再问:“你怎么弄成这样,怎么受伤的?”
问着,他扶庄青鱼起来,扶她到屋外凉棚里坐下。
聂寅倒出丹药往庄青鱼嘴里塞,边塞边问:“怎么回事?”
她仙尊境大圆满,能在哪伤成这样?
“我和一群仙圣打了一架。”
庄青鱼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吞完丹药,倒一杯茶,喝完喘口气继续说:“打赢了,就回来了。”
圣台那些仙圣还说,所有仙圣都是一样的实力。
可笑。
他们是真的没有开战过。
打完这一场,包括她在内,所有人才知道,道心决定仙圣的实力。
道心不坚,忘了来时路,便牵引不动天地之力了。
道心越坚定,能够牵引的天地之力越强,这才是真正能束缚仙圣的那层秩序。
而不是一个个的死守在圣台上。
自已守也就算了,还想让她也留在那里守。
呵。
她脚下要走的路,要么杀了她,要么放她继续走。
“我去了多久?”
在圣台上没日没夜地打,庄青鱼都不知道自已和那些仙圣交战多少时日,打伤了多少个。只感觉有些日子,对面没一个有力气再爬起来拦她。
晏池给她报时:“从我发现你的气息消失开始,到现在你回来,已经十六天零三个时辰了。”
庄青鱼伸手擦擦他眼角的泪珠,擦完看看他白皙脸蛋上的灰印,再看看自已的手,“噗嗤”一笑。
“抱歉了师弟,手有点脏。”
她现在全身都是汗和尘土,还有血渍。
讲究狐狸向来擦洗得干干净净,这会儿被她糊了一脸土。
庄青鱼正想着,晏池抓住她的手,把脸贴上去蹭蹭,“咱俩什么关系?穷讲究。”
聂寅瞥两人一眼,扔下刚取出的帕子,起身离开。
害他白操心。
……
岁月悠悠,仙路迢迢。
在上下两界刚打通的时候,在百兽门刚解散的时候,万锋宗还是那时的人族第一大势力。
断天崖打通后,不足百年,沈欢晋升仙尊,流水似的宴席在万锋宗摆了七天七夜。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人修一道接下来万年都会是万锋宗的天下时,两个籍籍无名的小宗门冲上来――
凌霄宗、花雨门。
两千年光阴,凌霄宗诞生第一位仙尊,宫翎。
花雨门的门主,谢书棠,修为也达到仙帝境中期。
虽然万锋宗现在仍是大陆第一宗门,但凌霄宗和花雨门提升迅猛,现在就有和万锋宗争锋之势。
况且,据说这两个门派是一家。
再过千年,二打一,指不定万锋宗还能不能稳坐第一的宝座。
大陆其余人族门派想来想去,反正打不过这三家,干脆不争了,直接看戏。
――
宫翎晋升仙尊,宴席请柬发到冥修学府。
商徵羽上了一上午的课,哈欠连连,正好找到由头旷工。
不是他说,这个章决真的把他们当骡子使,每天的课都排得不能再满。
不敢想,眷悯师叔祖当年在这人手底下干了一百年。
难怪她能成圣。
心志真的很坚定。
商徵羽拿着请柬回到他的备课室,屁股刚挨座椅,直接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与此同时。
狐族那边。
祝长安已经收拾好贺礼,就等他师父师公一起出发。
但他左等右等,站等坐等,等到令狐璇和晏祉外出采药。
“长安,做什么呢?”令狐璇问他。
祝长安看见他们,拱手弯腰,恭声回答:“在等师父和师公一同回宗。”
“没约个时间吗?老远就瞧见你在这儿等。”
祝长安挠挠后脑勺,“师父说她午觉睡醒给我传音,但师公已经起了,那会儿传音问我吃不吃果子,他一会儿给我带。我估摸着,师父师公起的时间差不多,就提前过来等着。”
晏祉发出嘲笑:“那可差太多了,以你师父的时间为准,你师公这会儿指不定还撅个……嘶!”
令狐璇面不改色,朝祝长安笑着,在晏祉腰间拧了一把。
晏祉吃痛,闭上嘴。
祝长安低下头,动作娴熟地当没看见,“外面空气比洞府里清新,反正我没什么事,再吹吹风也挺好。”
“外面空气是不错。”令狐璇接上话,从竹篓里找出一串葡萄递给他,“吃着等不无聊,我们就先去采药了。”
祝长安道过谢,吃着葡萄,看令狐璇和晏祉携手离开。
准确来说,是掐手离开。
――
另一边。
梁宏明收到请柬就早早出发。
途中顺手救下一对遭邪修劫道的姐妹。
看两人身上装束,是附近一个小门派的弟子,姐妹两人修为都在金丹境中期,不算太高。
“顺路送送你们吧,这一带山匪多,你们要去哪儿?”梁宏明向来是个热心肠。
姐妹两人里,年纪大些的姐姐连忙道谢,“多谢前辈。”
年纪小些的妹妹偷笑,见梁宏明朝她看过来,她赶忙解释:“梁前辈人好,说话也有意思,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就说顺路。”
“你认识我?”
“梁前辈救过我们宗门好几个师兄师姐,我听他们讲过梁前辈。”
妹妹笑容阳光,唇红齿白,看起来就十分有活力。
梁宏明随她笑起来,答:“被我救过好几个,那你们宗门的弟子还挺倒霉,这么招灾。”
三人聊过几句,御剑升空,往东边一座村庄去。
“我们家就在盐湖郡红陶县下面的杨柳村,这次从宗门回来是接爹娘去县城住的。
“爹娘年纪大了,我和姐姐又长年待在宗门,无法侍奉他们膝下。想着在县城买个院子,再雇两个丫头照顾他们。”
这对姐妹,姐姐腼腆安静,妹妹开朗健谈,姐妹两人的性子截然不同。
“哦,对,我叫顾晓荷,这是我姐姐顾晓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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