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舟难得好脾气,没跟机场工作人员发火,而是捞起自己的外套,径直往外走。
回酒店的路上,周宴舟一直在想要不要再找陈西谈一谈,中途他连打两个电话对方都没接,周宴舟突然心生烦躁,匆匆挂断电话。
这一场雨下了一整晚,陈西在医院等到凌晨三点,手术才结束。
手术室熄灯那刻,陈西跟小舅妈同事识站起身凑到手术室门口。
医生穿着无菌服走出来,满脸遗憾地通知:“病人已无生命体征,赶紧准备后事吧。”
小舅妈得知手术失败,顿时瘫软在地,哭得泣不成声。
陈西也承受不住打击,脸上当场没了血色,咬着嘴唇一言未发。
医院好像习惯了死亡,每个人都戴着一副麻木的面露,仿佛看透了生死,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舅妈已经没了理智,蹲坐在地上抱头痛哭,医生只好将目光放在陈西身上,提醒她赶紧去处理后事。
陈西颤了颤肩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小舅的遗体已经被护士推出来送tຊ到了停尸房,陈西来不及悲伤,开始联系殡仪馆,准备后事。
凌晨的医院空荡荡的,走廊寂静无声,冷白的灯光打在人身上,照得人惨白。
陈西听了医生的提醒,麻木地走完全过程。
联系好殡仪馆,陈西趁着等车的功夫,一个人坐在椅子里编辑讣告通知亲朋好友。
事发突然,陈西没有任何准备,以至于编辑讣告时,陈西脑袋空空,想不出一句话。
或许是太过无助,陈西看到通讯录里的两通未接来电时,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想都没想地拨了回去。
周宴舟接到陈西电话时刚洗完澡,他捞起电话,看着联系人的名字,好一会儿才接通电话。
本以为会听到什么后悔的话,没曾想电话那端的姑娘慌乱不安地说:“周宴舟,我小舅去世了。”
周宴舟手上动作一滞,当即道:“你现在在哪?”
陈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下意识说:“医院,在等殡仪馆的人。”
周宴舟沉默两秒,回复:“我马上过来。”
说罢,周宴舟不忘安抚陈西的情绪:“你别慌,冷静点。”
陈西现在一头雾水,只顾说好。
周宴舟怕她出事儿,一直没挂电话,赶往医院的路上,周宴舟一边安排一边照顾陈西的情绪。
等他赶到医院,殡仪馆的车刚好到门口。
周宴舟顾不上锁车,捞起车钥匙跟上去。
殡仪馆的人将徐敬千的遗体运到车上,开始交接剩下的流程,周宴舟见陈西失魂落魄,压根儿没法主持大局,主动上前跟负责人交接。
陈西站在背后,看着周宴舟游刃有余地跟殡仪馆的人交谈,肩头的重担突然卸下,顿时泪流满脸。
周宴舟交接完,回头见陈西泪眼朦胧地站在不远处,下午积累的火气骤然消散。
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陈西面前,伸手将人搂进怀里,柔声安抚:“别担心,我在。”
第82章
小舅的后事基本是周宴舟一手操办的。
走得太突然, 周宴舟托了好几层关系,才高价买了一块风水宝地。
陈西不想太折腾,只通知了小舅的亲朋好友。
小舅妈的娘家人赶到殡仪馆的第一句话便是让小舅妈改嫁, 向来泼辣的小舅妈面对娘家人的咄咄逼人, 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陈西看不过去,上前替小舅打抱不平却被小舅妈的妈妈打了一耳光。
周宴舟打完电话进来瞧见这幕, 当即冷脸, 眼神制止老太太发疯。
老太太被周宴舟的眼神吓住, 只好悻悻地收回手, 撇嘴走到一边。
周宴舟看着陈西红肿的脸颊,忍不住责备:“傻等着被人打?”
陈西仰头看着男人, 无力地笑了下。
周宴舟见状, 嘴边的责备默默憋了回去。
陪着她守了两个通宵, 周宴舟俨然化身陈家女婿, 尽职尽责地帮忙处理一切琐事。
陈西倒成了闲人, 只需要跪在灵堂前敬孝, 不需要贴脸陪笑。
或许是周宴舟的身份太过特殊, 又或许是他将后事安排得井井有条, 许多亲朋都在私下揣测周宴舟的身份。
大家“悲伤”之余还有空捣鼓人脉, 试图结交周宴舟这个看起来就不得了的「大人物」。
好几拨人上前跟周宴舟套近乎, 介绍自己是死者的某某某, 企图跟周宴舟攀点关系。
奈何周宴舟不接茬, 一副「你什么东西, 配跟我交谈」的姿态,惹得大家纷纷被劝退。
到最后, 大家不顾沉浸在亲人去世,处在阵痛中的陈西, 上赶着跟陈西搭话,想让陈西帮忙引荐一下。
陈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秉着不想破坏小舅葬礼的心情,含糊不清地应下大家的请求。
等到葬礼最后一天,小舅的骨灰盒被安放在周宴舟购买的风水宝地,一切尘归于土后,陈西终于意识到小舅是真的不在了。
送别仪式结束,小舅妈被娘家人接走,陈西站在墓地,目送小舅妈的身影消失在视线。
不知道了过来多久,周宴舟瞧着脸色苍白、背影薄弱的陈西,忍不住出声:“回去吧。”
陈西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她回头朝周宴舟扯了扯嘴角,点头答应。
熬了三天三夜,陈西明明疲倦得要死,却一点也睡不着。
周宴舟见她撑着眼皮,始终不敢闭眼,眼里闪过一丝心疼,语气温和地说:“睡会儿。”
陈西轻轻点头,强迫自己阖眼。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醒来陈西发现自己不在车里,而是在西舟酒店的顶楼套房。
遮光窗帘将窗外的光线遮得严严实实,陈西睁开眼的瞬间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直到捞起床头柜的手机才发现已经是第二天。
她睁眼躺在床上,脑袋似一团浆糊,昏昏沉沉,提不起一点精神。
躺了好几分钟,陈西才想起周宴舟的存在,她猛地掀开被子,来不及穿鞋,赤脚踩在地板快步走出卧室。
在套房里溜达一圈,没发现周宴舟的身影,陈西想起小舅出事前的诀别,下意识觉得,周宴舟已经离开西坪。
她缓过神,腿脚无力地瘫坐在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目光涣散地盯着人民广场对面的大屏幕。
周宴舟推门进来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陈西屈膝坐在懒人沙发,将脑袋埋进双臂,整个人娇小得好像没有存在感。
站了片刻,周宴舟换了鞋,提步走到落地窗前,神色温和地看着发呆的小姑娘。
陈西察觉到周宴舟时,他已经站了不下五分钟。
意识到周宴舟没走,陈西的眼里划过一丝惊喜,本能惊呼:“你没走啊?”
周宴舟听着陈西声里压抑不住的高兴,挑了挑眉,故意问她:“想我走?”
陈西抿住嘴唇,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周宴舟见状,沉默了两秒,出声:“饿不饿?”
陈西抬起脑袋,轻轻点头:“有点。”
周宴舟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给酒店客房服务打了个电话,吩咐对方送餐。
陈西这两天胃口不好,怕她受不了,周宴舟临了交代对方送点清淡的食物。
陈西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太久,起身才发现小腿抽筋,疼得她面部扭曲。
周宴舟见她疼得说不出话,伸手扶了一把。
宽厚温热的手掌落在腰间,稍微一握就能圈住她整个腰肢,周宴舟这才意识到这姑娘又瘦了。
半小时后,酒店的送餐机器人敲响房门。
周宴舟开的门,瞥了眼虎头虎脑的机器人,周宴舟侧过身,等机器人走进房间。
陈西洗完澡出来看到笨拙地跳着舞蹈的机器人,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周宴舟将机器人肚子里的餐食全都取出摆在餐桌,瞥了眼跟机器人玩得开心的陈西,周宴舟脸上闪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他拉开椅子坐下,将碗筷摆放整齐,出声提醒陈西:“吃饭。”
陈西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目送机器人离开套房。
房门阖上,陈西返回餐桌时,她坐的位置上多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
依旧是周宴舟盛的,好像他们俩一块儿吃饭,他总是会为她夹菜盛汤,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陈西也跟其他异性一同吃过饭,不过很少有人像他这么细致、贴心。
这样的行为其实很让人感觉到温馨,陈西承认,她每次都会被他感动。
周宴舟拿起勺子喝了口汤,抬眸间,瞧见对面的姑娘盯着手边的汤发呆,周宴舟沉思两秒,出声打断她:“想什么呢?赶紧吃饭。”
陈西回过神,朝周宴舟浅浅地笑了下,低头拿起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汤。
吃到一半,陈西接到派出所的电话,提醒她抽时间去派出所销户。
陈西接到这通电话,当即没了胃口。
她捂住手机,迎上周宴舟疑惑的目光,好一会儿才回复电话那端的人:“好的。”
挂断电话,周宴舟看她心不在焉,关心地问:“谁打的电话?”
陈西扯了扯嘴角,脸色苍白地回复:“派出所,提醒我去销户。”
周宴舟当即没了声。
他看着陈西,许久没说话。
陈西吸了口气,抬起脸,神色平静地看向对面的周宴舟,突然开口:“你抽空把小舅葬礼上的所有开支全算清楚吧,我后面会还你的。”
周宴舟闻言,眉头一皱。
他放下筷子,不明不白地瞧向满脸倔强的陈西,似笑非笑地问:“过河拆桥?用完就踢?”
“好姑娘,挺有意思。”
陈西听着男人的嘲讽,唇角抖了两下,下意识解释:“……我只是不想欠你太多。而且小舅的事本来就跟你没多大关系,你用不着这样。”
“葬礼上有很多亲朋好友都想占你便宜,我其实都看出来了。我不想让tຊ你觉得,我们家的亲戚都这么势利眼。”
周宴舟显然不想听她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他轻抬下巴,脸上流露出两分强势,说出的话也变得冷漠:“您要真想跟我算个明白,那就从咱俩认识的时候算。”
“那块墓地我托了好几层关系才拿到手,光押金就二十万,还不算其他。你拿什么还?”
“你一个还没出社会的大学生,生活费都得靠家里资助,靠什么赔我?”
说到这,周宴舟停顿下来,他从上到下扫了一番陈西,最后轻描淡写地问:“还是向你说的那般,拿你的身体做交换?”
陈西的脸色当场煞白,她咬紧嘴唇,眼里满是惊愕,似乎没想到周宴舟为她付出了这么多,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赤/裸/裸地讥讽她。
周宴舟也不惯着她,语气冷淡地同她讲明利害:“你要真想跟我算个明明白白,把你卖了都不够赔的。”
“怎么,跟我谈恋爱有这么丢人?你真觉着你这副身体有多高贵,每回跟我做都是在拿物质交换?”
“我要真想找副年轻漂亮的身体玩儿,北京的姑娘多的是。哪儿用我多费心思,大老远从北京跑过来折腾这一遭又一遭?”
说到这,周宴舟蹙了蹙眉,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我就不明白了,你有什么想法非得憋在心里?”
“怎么,我是洪水猛兽?只能跟你共享荣华富贵,不能替你分忧解难?”
“还是你觉着,我这样的人不配拥有一段真挚的感情?”
陈西的脸色白了又白,听到最后,她已经羞愧地抬不起头。
周宴舟却不想轻易放过她,他点了根烟,修长的指间捏着烟,翘着二郎腿,一双大长腿衬得笔直又高贵,他一边往嘴里送烟,一边神色淡定地扫向对面快要将脑袋埋到桌底的陈西身上。
或许是对她的临时变脸心存不满,周宴舟的语气带了两分失望:“你也别太作了。再这么来两次,我也受不了。”
陈西听到这话,头顶如一盆冷水泼下,泼得她整个人当即清醒。
她怔怔地望向桌对面的男人,对上他那双深沉如墨、看不清任何情绪的眼眸,顿时如坐针毡。
那一刻,她是真的相信,眼前的男人真的像传闻那般不好惹。
她之前一直以为他性子温和,是个好脾气的人,旁人无论怎么渲染他的恐怖,她都觉得是夸大其词,可如今他用这样的面孔对她,她是真的意识到——
「周宴舟从来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他如果心情好,愿意花时间、花精力对待你的时候,你一定会发现他是那个温尔文雅、绅士温柔的好好人。
可一旦惹到他,他就会让你明白,他付出的每一样东西,他想要收回去的时候,你都得乖乖地、规规矩矩地双手奉还。
陈西如今不敢赌周宴舟还能纵容她,只好见好就收,没再提还钱的事。
她重新捧起汤碗,拿着勺子机械地往嘴里塞。
周宴舟见了,横过手摸了下她的碗,皱眉道:“汤冷了,别喝了。”
陈西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后知后觉地放下碗。
磨磨蹭蹭吃完最后一口,陈西站起身,头也不回地钻进主卧。
再出来,她换了条雪白的连衣裙。
周宴舟在落地窗前打电话,听见动静,他回头瞥了眼客厅中央站着整理资料的人,移开手机问了句:“去哪儿?”
陈西舔了舔嘴唇,不敢再招惹周宴舟,乖巧答复:“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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