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没有戴眼罩,银色的发梢在空气里微微上翘着,苍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五条君?”冬今好奇地问,“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他还穿着昨晚那身制服,没有换上家居服。
男人迈开长腿,只用了两步就走到她的面前,然后俯下/身,靠近她的脸,好像再有一厘米的距离就会吻上她。
这种远小于正常社交距离的状态,让冬今没由来地有些不适应。
她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稍稍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真的要这样排斥我吗?我们已经九年没见面了。”五条悟这样对她说。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暗的颜色,但很快就消散在午后映进和室内丝丝缕缕的阳光中。
冬今没有注意到他眼底的那抹异样神色,只是从他的话中,推测出了一个很关键的信息。
她问:“所以,我已经离世九年了?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在她现在所处的时间轴来算,一年之内,她就会死去。
死亡的恐惧在这一瞬间变得具象化,沉重的压力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死?”冬今的声音有些颤抖,问道,“昨天晚上,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了一张离婚协议书,我们……”
五条悟又往前走了一步,欺身向前。
冬今瞬间就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将她笼罩住。
在十八岁的五条悟和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身上,只是短暂地感受到的那种压迫感,此刻成倍地增加了,且一直持续着。
她只能再度往后退,但却被对方先一步揽住了腰,动弹不得。
“为什么总是想离开我?”五条悟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落寞,苍蓝色的眼睛带着忧伤,“十年后的你说不爱我,所以要和我离婚,十年前的你又拒绝我的靠近,到底为什么?”
男人突然变得像一只困兽,在她面前展露出挣扎的神色。
冬今努力消化着他对她说的话,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她说,不爱他?
这怎么可能?
至于拒绝他的靠近……
“五条君,我只是不太适应,”冬今小心翼翼地对他解释,“我们……毕竟不是同一个平行世界的人,十年的时间,会让我觉得你是陌生的。”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男人的表情,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好,让他变得更伤心。
说起“陌生”,就连冬今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十八岁的五条悟甚至都不认识她,但她却不会排斥他的靠近。
而面前这个五条悟,明明是认识她的,却依然让她觉得对方是陌生的,甚至让她带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和抗拒感。
这一刻,冬今突然想起了十八岁的五条悟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你是把我当成圣人,还是没把我当成男人?”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到底为什么会习惯性地抗拒十年后的五条悟靠近自己,也明白了为什么会下意识地对他说敬语。
十年后的五条悟,比她大了五岁。
他不再是她眼里的“小悟”,不再需要她的关爱和纵容,对她来说,眼前的五条悟是百分之百的男人。
“你明明说过无数次爱我,也愿意嫁给我,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
五条悟的声音很悲伤。
他箍着她的腰,垂眸望着她的眼睛。
好像透过她在凝视着另一个星野冬今,也像是想要从那双含着水光的杏眸里,找到一丝他所期待的情愫。
可惜的是,一丝都没有。
更可惜的是,连他原本就拥有的那份爱,也都没有了。
星野冬今很爱五条悟。
她的爱只给了五条悟本身,给了这个比她年纪小、需要她的照顾和关爱、喜欢吃甜食、会闹脾气、会撒娇的小朋友。
这和他是不是六眼无关,和他是不是五条家的大少爷无关,和他是不是男人也无关。
可是,在青春期的五条悟眼中,她的爱就成了另外的模样。
她有着足以让异性动心的美丽面孔,和比生/理教科书中的模特更加性感婀娜的身材,又对他格外纵容和偏爱,无论何时何地,都任他予取予求。
作为五条家百年一遇的六眼神子,五条悟拥有的东西太多了,他从小就习惯了向这个世界索取他想要的一切,且永远都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
这种习惯,让他下意识地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星野冬今。
哪怕他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意识到这样做是不对的,也依然改变不了这种习惯。
因为星野冬今一直默许他毫无节制的索取,倾尽自己的一切让他觉得满意,直到耗尽了自己全部的爱,甚至是生命。
“五条君……”
望着面前宛如困兽般的男人,冬今下意识地开始觉得心疼。
她抬起手,像对待“小悟”那样摸了摸他的头发,纤细白皙的手指慢慢地往下压了压他略微乱翘的发梢,依然是熟悉的那种像猫猫一样蓬松而柔软的触感。
然而,她的安抚并没有让对方的情绪变得稳定,反倒是像激怒了一头沉睡已久的猛兽。
他抓住了她的手腕,强迫她靠近自己,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白皙柔软的脸颊。
在女人关切而心疼的目光下,他钳着她的下颚,重重地吻了上去。
只是几秒钟,冬今就被他亲得舌根发麻。
男人好像生怕她逃走似的,甚至还掐着她的脖子,让本就因为接吻而感到缺氧的她,此刻更觉得喘不上气了。
濒临窒息的快/感和恐惧同样强烈,让冬今拼命地挣扎着。
这一瞬间,冬今终于确定了这段时间一直摇摆不定的一件事,
——五条悟是个男人,是一个危险的男人。
对她而言,五条悟作为男人的危险属性,应该优先于他作为小朋友的恶作剧属性。
冬今终于下了狠心,在挣扎无果之后,用力咬了一下他的唇。
腥甜的味道在这个凶狠的吻中蔓延开来。
五条悟吃痛,只能放开她。
冬今马上剧烈地咳嗽了两下。
没了男人的钳制,重心不稳的冬今往后退了两步,细腰靠在了放着祭品的桌案边沿,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氧气。
她咳得脸颊滚烫,细白的手指揉着刚刚被他捏得生疼的脖颈,那上面慢慢浮现出几道红色的指痕,在女人雪白的皮肤上显得十分刺眼。
然而,冬今的呼吸还没平复下来,男人便再次欺身过来。
她被他腾空抱起,耳边传来了水果和瓷盘掉落在榻榻米上的声音。
穿着浅蓝色和服的女人躺在黑色的木质桌案上,就像一株落进深渊的兰花。
深黄色的天花板在她的视线中还没有停留几秒,马上被一个宽阔的肩膀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男人的大掌握着她的手,用带着坚硬胡茬的侧脸轻轻地蹭着她柔软的手心。
这样自下而上地望了过去,冬今发现他的肩膀好像厚实了一些;更加瘦削的脸颊,也让眼窝显得更加深邃。
和十年前那个青年模样的五条悟相比,眼前的这个五条悟,带给她的属于男人的压迫感更强烈了。
冬今用力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狠狠地攥着,动弹不得。
男人薄而润的唇被她咬破了,醒目的伤口泛着鲜红色的血丝,看起来狼狈而性/感。
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里,带着让冬今感到害怕的露/骨神色。
她听见男人用更低更沉的嗓音问:“已经三个月了,可以吧?”
第二十六章
五条悟没有等到冬今的回答,就自顾自地低下头,想去吻她。
成年男性的荷尔蒙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脖颈和唇舌都因为他粗暴的亲吻隐隐作痛,这让冬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她扭过头,拒绝他的亲吻。
女人的下颚和天鹅一样细白的脖颈连成一条柔软的曲线,和服领口露出来的那一截雪白的皮肤上,印着几道殷红色的指痕,看起来有一种脆弱的凄美感。
星野冬今拒绝了五条悟。
明明前段时间,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而不得不拒绝他的求/欢之后,还愿意用其他方式来满足他,而这一次,她甚至连和他接吻都不愿意了。
男人滚烫的呼吸撒落在她的脸颊上,她都不需要去看,就知道五条悟现在一定距离她很近很近。
但没过几秒,这份温度就消失了,男人呼吸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他放开了她。
五条悟曾经认为,如果星野冬今执意要离开五条家,他会有无数种方式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但实际上,没有一种方式派得上用场。
直到最后的那些日子,轮到死神和他抢人,即便五条悟是全知全能的六眼,也注定必输无疑。
在那之前,星野冬今一直都是自愿留在五条家的,五条悟不需要强迫她做任何事。
但是,当所有的欲/望都被满足之后,五条悟就开始想要更特殊的东西,
——不只是事无巨细的温柔体贴、不只是一餐一饭的悉心照料、不只是有求必应的纵容偏爱,而是女人对男人的爱,就像他对她的那种可以说成是疯狂的爱一样。
五条悟很喜欢吃青花鱼,但在星野冬今离世之后,他就再没有吃过。
从小到大,他吃惯了被星野冬今细心剔除过鱼刺的青花鱼肉,后来面对着带有可以划伤人食道的尖刺的青花鱼,即便鱼肉被烘烤得再美味,他也没了食欲。
就像现在,因为他曾经见过满眼爱意地捧着他的脸亲吻他的星野冬今,所以就不想再要这个拒绝他的女人了。
“因为觉得我是‘陌生的’,所以不可以吗?”
五条悟站在桌案前,浓密的银色睫毛微微垂下,那双苍蓝色的眼睛盯着她,这样问她。
冬今慢腾腾地从桌案上直起身,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将那根金色的蝴蝶簪子重新端端正正地插回发间。
“不只是这样,还因为……”
她抬手拢了拢自己的和服衣领,指腹不经意间触碰到那几道指痕,有一种很明显的痛感。
“因为你亲得我很痛,所以我不想做这些事。”
女人坐在桌案上,浅蓝色的和服很衬她现在低眉微蹙的表情。
她这副模样,对五条悟来说很熟悉,因为他在青春期不知轻重的时候,总会看到她流露出这样痛苦而无奈的表情,但这种明明白白拒绝的话,却是她第一次说出来。
在五条悟的记忆中,星野冬今最大的反抗就是对他说“轻一点”。
但无论他对她做什么,她都没有说过“不想”和“不要”。
现如今,星野冬今似乎因为十年后的男人相对陌生的形象,而变得不再盲从于他。
她开始正视自己的情绪,开始表达自己的感受。
这种从未有过的转变,让五条悟觉得很新鲜。
他稍稍靠近她,高大的身影让脖颈隐隐作痛的星野冬今下意识地想要远离。
但桌案的高度对她来说不算矮,再加上她穿着和服,双腿并没有那么自由,一时之间也没办法逃走。
就在冬今以为她总是逃不掉的时候,五条悟突然抱住了她。
他的动作很轻,而且是前所未有的轻,轻得让冬今有些不敢相信,抱着自己的人就是五条悟。
“不能亲的话,让我抱一下总可以吧?”
男人的话说得很诚恳,让星野冬今舍不得拒绝。
她抱住他的腰,和宽宽的肩膀相比,五条悟的腰就显得很窄很细。
冬今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精壮紧实的肌肉匍匐在上面,胸腔中心脏跳动的频率,和十年前的他一模一样。
思及此,冬今突然就惦记起十年前那个比她年轻五岁的五条悟了。
当她看到十年后的五条悟如此悲伤的模样,她真的很担心十年前的五条悟,最终也会变得这么难过。
冬今开始试着探听未来的真相,并盘算着如何避免悲剧的发生。
为了她自己,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为了五条悟。
她埋在男人的怀里,亲昵地蹭了蹭,然后问他:“五条君,我到底为什么会死?因为生病?还是意外?”
“孩子没了之后,你的身体比以前弱了很多,怎么养都养不好,第二年去医院复检,医生说……”
他的话突然顿住了,好像想到了什么很糟糕的回忆。
“医生说?”冬今有些好奇。
五条悟继续说:“医生说你不会再有孩子了,这对你的打击很大,从那之后一病不起,还说要和我离婚,没过多久……”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冬今知道最终的结局如何。
她那么想拥有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结果却是这样。
“那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冬今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她最看重的这个孩子,似乎也是她想和五条悟离婚的导火索,或者说是根本原因?
五条悟想了想,努力在大脑里找出那些回忆。
“结婚之后的一段时间,你的心情越来越差,每次产检,孩子的状况也越来越不乐观。”
“有一天,我出完任务从仙台回来,就听说你被送去医院了。”
“刚到医院,医生就告诉我孩子没了。”
“我问了很多人,司机和女佣也只是说你突然觉得肚子痛。”
“后来我也问过你两次,你都不愿意和我说……”
“没有其他的蛛丝马迹吗?”冬今问他,“只有这些的话,我也没办法避免发生那些事。”
闻言,五条悟沉默了片刻。
他好像犹豫了很久,最终才说:“母亲说过,如果你只是做我的情人,应该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听到这句话,冬今突然就回想起五条夫人曾经给她的忠告。
难道,五条夫人劝她不要入籍,不仅仅是为了五条悟,也是为了她?
冬今似乎突然将许多事都串联了起来。
她挣脱了男人的怀抱,按着他的手臂,借着这份力跳下了桌案。
“我要去见夫人,她还住在别馆吗?”
冬今一边往外面走,一边问道。
五条悟见她要走,连忙拉住她的手,对她说:“母亲在三年前就过世了。”
时间总是那么无情。
十年的光阴,带走了五条悟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怎么这样……”冬今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喃喃道,“那只能回到我的世界,去找夫人问了。”
说完,她准备发动穿越回去的术式。
然而咒力还未在掌心聚集完毕,她的手腕就被男人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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