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嗯,我不怕。”
他又说:“……不会让你死。”
说完他就去见客户了,还不忘把先前我塞给他的那颗糖,又从口袋里找出来给我了。
——是颗苹果味的糖。
难怪他没吃。
君子不夺人所爱。不过,也可能是他不喜欢吃糖。
“麦卡伦,你刚才在酒里加了什么?为什么苏格兰行为异常?”
黑发少年从角落里走出,眼睛里是浓郁到化不开的阴暗,没有半点笑意。
“吐真剂。”麦卡嘲讽道,“调查卧底又不是津岛大人一个人的工作。”
“口服吐真剂的实验还没通过,谁允许你用这种方式对待组织成员的?”
我摸到他后腰的枪,然后拔出。
麦卡有所察觉,但并没有反抗。
即使枪口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他也全然无所谓。
我拨了拨保险栓,警告道:“如果苏格兰出了问题,我保证你的下场会比你弟弟更精彩。”
弟弟一词无疑踩中了麦卡的雷区,他的表情里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苏格兰是个很好的男人吧。”他闭上眼睛说,“连津岛大人你这种人,都愿意维护他。”
第13章
梅塔是新宿有名的宝石富商,因此她的保镖里里外外带了三拨。
新晋男公关苏格兰在经理的强烈推荐下,凭着优越的外形条件,顺利进到了富婆房里。
然而我想混进去却不容易。
没有隐身术,没有暗道,只能先打晕一个保镖然后假扮成对方的样子——这个方案被我一秒否决。
太麻烦,也太容易被保镖的同事们看出来,我又不是苦艾酒那种变装专业户。
“那你想怎么进去,琴酒大人?”麦卡问道,“扮成送餐车的酒保?”
他收敛了负面情绪,对我又热情起来。
“不要。”我拒绝了,“我不干伺候人的活。”
“也对。”麦卡点头揶揄,“毕竟如果琴酒大人偷吃点心被发现,就会被识破不是真正的酒保了。”
“别把我形容得像个无能的吃货。”我看着餐车对麦卡说,“打个赌吧,我最后还是能吃到点心。”
……
“伏特加先生真有趣 。”
一进门,我就听到了梅塔愉悦的笑声。
这位富婆是出了名的不爱笑,连歌舞伎町最有手段的牛郎,都未必能猜透她的心情。
苏格兰之前还假装自己没有应付女性的经验,分明是个高手。
果然吃下吐真剂,他就开始原形毕露了。
我是藏在餐车底下,被麦卡推进包间的,因此看不到周围的情况,只能靠听。
“梅塔小姐,请让我为您调杯本店的镇店之宝,一路青森。”
苏格兰的声音又低又软,带着柔和的笑意,显然已经适应了男公关这个身份。
这家店的酒水单我都能背了,从来没听过一路青森。
还镇店之宝,是他自己瞎调的吧?
“一路青森?”梅塔问道,“我记得这里的镇店之宝叫‘Godfather’,什么时候换的招牌?”
苏格兰微笑道:“现在。”
片刻的安静后,梅塔大笑着说:“亲爱的,你果然是最棒的。”
所谓的一路青森,其实只是以苏格兰威士忌作为基酒,加入了橘子冰块,最后点缀了一朵苹果花。
……太糊弄了,这就叫镇店之宝了?
如果我是梅塔,绝对要把苏格兰打一顿再赶出去,但富婆喝过太多的名酒,早已喝酒之意不在酒了。
她眼里没有酒,有的是一个明码标价,引起她兴趣的年轻男人。
“苹果花的花语是陷阱。”梅塔暧昧地问,“伏特加先生,你这是花里有话么?”
“陷阱只是第一个花语,第二个花语是期待。”苏格兰一本正经道,“等到苹果花长出苹果,过去的谎言也就有了不被消灭的价值。”
……厉害了,一朵苹果花也能扯出这么多鬼话。
男公关和富婆的世界我果然不懂。
我只会关心酒好不好喝,点心好不好吃。
“还有一个问题。”梅塔又问,“为什么伏特加先生不用自己酒名的酒作为基酒呢?”
……事实上,他用了。
他用了苏格兰威士忌。
“因为苏格兰想陪伴橘子回它的故乡。”
正在餐桌底下玩枪的我微微一愣,差点就扣下了扳机。
梅塔问出了我心中的疑惑:“这是什么说法?”
“是这样的,调酒用的橘子冰产自青森,而这款苏格兰威士忌虽是舶来品,但在去年已经被北海道的一家公司收购了,所以它们在这里相遇,也算殊途同归。”
一路青森么?虽然是胡编乱造的说法,但听的我都想尝尝了。
然而苏格兰却让我戒酒了。
他是故意的吧= =
“既然有期待,那就有投资的价值,我也甘愿尝试。”梅塔忽而又惋惜道,“可惜没有音乐,单纯喝酒聊天也很无趣。”
苏格兰表现的机会来了!
“我也会一点乐器,如果梅塔小姐感觉无趣,我可以——”
“你会拉小提琴还是拉大提琴?”
梅塔是提琴类乐器的爱好者,然而苏格兰擅长的却是与之相差甚远的吉他贝斯。
“我会吉他和贝斯,目前更喜欢贝斯。”
梅塔顿时没了兴趣,先前苏格兰攒下的好感度也直接清空了。
她还不忘表达不屑:“宝贝,你应该去学小提琴,它会使你更加矜贵,吉他是野孩子玩的东西。 ”
……妈耶,牛郎还需要矜贵吗?
被人当面贬低自己喜欢的东西,苏格兰也没有直接表达愤怒,优雅地反驳:“我认为乐器只是表现形式,音乐里的情感才是真正想传达的东西。”
梅塔笑了笑:“你认为的东西不一定是对的。”
“但也不一定是错的。”苏格兰以一种陷入回忆的温柔口吻说道,“我幼年时路过建筑工地,听到过劳动者们用钢管敲击水泥管,奏出红蜻蜓的旋律。在中学时代的课间,听到过邻座的男生用计算器的按键声按出卡农里的一段音。”
“哦?那倒是挺有趣的。”
“起初我震惊于他们的表现形式,后来年纪渐长,才明白音乐其实从来不拘泥于表达形式,他们如此快乐,伸出手够得着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是乐器。”
“所以抛开对乐器的偏见,在听完音乐本身之后再加以评价,没准会更容易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
妙啊,苏格兰这个嘴不当男公关太可惜了,不仅明确表达自己的立场,而且不卑不亢,不会冒犯到客人。
不像有些男公关,为了业绩唯顾客至上,彻底丧失自我。
“伏特加先生,如果你让我开心,我也会让你开心,但是,”梅塔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在位者的威严,“如果我不开心,你很快也会笑不出来。”
苏格兰仍然在笑:“请至少给我一把贝斯。”
我没玩过乐器,除了自然界的声音,平时很少听音乐。上一次听演奏是费奥多尔拉大提琴,他拉的很投入,可能拉的水平也很高,但我还是听的睡着了。
“这段solo是我前天即兴创作的,如果要取名,我大概会叫它《在苹果树下》。”
艹,在大苹果树下,我不要听西索!
然而当贝斯的声音响起时,陌生的旋律却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喜欢站在苹果树下的不止有西索,还有我和被我拉过去的懒洋洋的幼年太宰。
我手机背景里的苹果树,是太宰被迫出钱买的树苗,我出力种下的。
闭上眼睛,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苹果开花的季节,花朵白的像梦,风从树影间穿行而过,树下是两个分鲷鱼烧的小孩。
‘一人一半,母亲大人说要团结友爱,谁也不准吃独食。’
‘橘酱真狡猾,把没有馅的鱼尾巴给我!’
‘谁叫修治是哥哥呢。’
旋律变了,天空下起了雨,苹果树下雨势更大。
我偷袭太宰,从他身上扯下衣服给自己挡雨,他有机会避开却没有避开,只是抱怨了我一个晚上。
秋天的时候,苹果成熟了。我将他高高地抛起,扔到树上摘苹果,他偷了懒,在树上睡起了午觉。
那个午觉改变了我们的命运,自此拉开了长达七年的分别。
最后一次看到那棵苹果树是在冬天,大雪皑皑的季节,青森靠近北海道,比东京更冷。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吊死在树上的金发少年,在雪中站了一天一夜,直到太宰突然出现。
他已经是港口Mafia的成员,而我只想留在黑衣组织,彼此之间暂无交集,却都没有活成母亲期待的样子。
久别重逢,没有寒暄,没有激动,甚至没有一句废话。太宰替我烧掉了少年的遗体,连同那棵苹果树一起。
在大雪中放火烧尸并不容易,但对方是太宰,他做什么都很容易。
自此,我没有再回过青森,我猜太宰也没有。
旋律戛然而止,贝斯本来也不适合独奏,向来充满侵略性,这是一段罕见的柔和的旋律。
“我太感动了,伏特加先生。”梅塔情绪上头,甚至啪啪的鼓起了掌,“我想起了我的童年,没有读书,终日跟随父母在菲律宾寻找宝石,虽然很辛苦,但那里没有冬天,我并不会饥寒交迫……”
音乐的奇妙之处在于,你不一定能听出别人的故事,但你一定能想起自己的故事。
苏格兰笑了一下说:“我也想起了我的童年,虽然会感到孤独,却遇到了很好的朋友。”
“为了表达我的感谢,我决定把这颗骑士之魂送给你。”
激动人心的时刻!
富婆的送礼环节。
骑士之魂是一块黑水晶,昂贵却不是最贵,作为泡牛郎入门级的礼物很合适。
“谢谢梅塔小姐的好意,但我不能收。”
……苏格兰这个老六,居然不给富婆面子。
我忽悠他组织这次的任务就是得到梅塔的宝石,虽然不是黑水晶,是她脖子上的红宝石,但收下黑水晶转手卖了,我们就能交上电视机的欠费了。
餐车刚好被麦卡停在苏格兰的脚边,我从绒布底下伸出手,戳了一下他的膝盖,示意他收下。
苏格兰:“!!!”
“伏特加先生,你怎么了吗?”梅塔关切地问道,“看上去脸色不好。”
我还想接着戳,手腕却被苏格兰抓住了。
他在我的手心写:【不闹】。
跟哄小孩似的。
我刚要继续闹,手里忽然被塞了个软软的东西。
收回来一看,是一颗草莓大福。
苏格兰是懂贿赂的。
看在草莓大福的面子上,我决定暂时不闹。
“梅塔小姐的礼物太贵重了,而这段旋律并非为您创作,付出与所得实在不般配。”
——这个家伙的死板就在于不知变通。
换成其他男公关,百分百会说是专门为梅塔作的曲子。
等等。
这难道是吐真剂的作用?
“不是为我。”梅塔冷笑,“你真敢说。”
草莓大福吃完了,我又去戳苏格兰,这次他在我的手心写:【我刚才弹的怎么样?】
我也在他的手心写:【不怎么样,再给我一颗大福。】
结果半天没等到他给我递大福。
我只好又写道:【天籁之音,难道是写给我的?】
苏格兰回:【对。】
手上一沉。
他把所有的点心都拿给了我。
蔓越莓酥、羊羹、巧克力、脆皮棉花糖……多到抓不下了。
啪哒一声,零食掉在了地上。
第14章
掉在地上的是两颗话梅,发出了轻微的声响,正在气头上的梅塔并未察觉。
“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我。”她十分自信,“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我心说那是你没遇到厉害的,去泡琴酒试试,绝对一枪毙命。
糟了,噎住了!
由于我吃的太快,结果被草莓大福背刺,卡在了喉咙里。
“我只是想和梅塔小姐交流音乐——”
苏格兰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掀开桌布,嘴里塞满点心,快要被噎死的我。
“吐掉。”他冷静地说。
下一秒,我被他从餐车底下拽了出来。
“原来伏特加先生有在桌子底下养宠物的习惯。”梅塔语气骤冷,“抓起来。”
周围都是她的保镖,但我无暇顾及,如果我再不咽下去,苏格兰肯定会用那个劳什子的海姆立克急救法逼我吐出来。
“不要舍不得那点零食,快吐掉。”
——果然。
苏格兰直接上手来捏我的下巴,右手臂也箍在了我的腰间。
他正要开搞,咕噜——
我成功把草莓大福咽下去了。
“……得救了。”我松了口气,苏格兰也松了口气。
一个戴着墨镜的保镖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同一时间,我的枪口也对准了梅塔的方向。
“不要轻举妄动。”呼吸顺畅了,我嚣张的DNA又动起来了,“除非梅塔小姐想让你丈夫的私生子分到你的遗产。”
“看来你对我的事很了解。”梅塔平静地说,“家丑都被你查到了。”
她抬头看我,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我拨了拨保险栓,提醒道:“如果我和我的同伴死在这里,你的家丑明天就会上日卖新闻。”
看到桌子上还有点心,我又拿了一颗草莓大福,但在苏格兰的死亡凝视下,这次没敢一口吞。
“我可以提供那个私生子的地址给你,也可以帮你杀了他,毕竟你一直都没找到他吧。”
片刻后,梅塔的声音凉凉地响起:“天底下不可能有免费的午餐,尤其还是送上门的。”
“没人说是免费的。”我啃着草莓大福说,“我当然有条件。”
梅塔哦了一声:“什么条件?”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不太好吧。”我环顾四周,黑压压的保镖晃得我眼睛疼,“要不你先把你的手下撤了。”
“那我怎么防的住你?”梅塔冷漠地说,“你可是太宰先生的妹妹,你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一样的诡计多端。”
“NONONO!母亲生哥哥时,被他继承完了诡计多端,到我这里,就只剩下老实本分了。”
看着梅塔满满厌恶的眼神,我忍不住吐槽道:“比较起来,你们Mafia的人更加阴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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