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准备停当,张仁带着王二妮上了画舫,两人在二层楼上临窗观景,迎面的春风微凉,湖面上波光粼粼,正是好光景。
张仁深吸一口气,笑着道:“这挑画舫可是有讲究的,夫人,你要不要猜猜看我是怎么挑的这一艘?”
道玄恨不得锤死张仁,人都在画舫上了,人家话本子里没超过几百个字就进了正题,你这狗东西是吃得太饱了,在这带着夫人研究起了挑画舫的细节一二三?
但王二妮就是吃张仁这风花雪月的体面套路,很配合地道:“我不知道,你说说呢。”
张仁嘴角上扬,指着画舫的四周木梁,道:“这第一嘛,先看画舫的材质,船只以木料为主,首先木材要……”
他这么说着,不远处忽然传来箫声,王二妮摆摆手,张仁只好郁闷地闭上了嘴巴。
王二妮听那箫声婉转,在湖面上以水传声,越发显得动人。忽然抬眼看向不远处,只见一艘老船上,一个船夫正在摇橹,船头一位青衫男子正在吹洞箫,他是宽袍长袖,风吹衣动之下整个人翩然如仙,一派风雅之色。
张仁摸了摸鼻子,他是假风雅,找点话题以便进入正题,人家这是真风雅,比不得比不得。
王二妮看他尴尬的样子,低声道:“好啦,不听了,再跟我说说怎么挑画舫吧?”
说完,就拉上了帘子,拉着张仁进屋。
第76章
张仁挑画舫是真有讲究,他不要那种崭新的,新船下水问题多,而且也贵,他挑的是用了几年半新不旧的画舫,不仅价钱公道,船上人手也都用熟了的。
最要紧的是,这两层画舫的木料很舍得下功夫,只要不开窗,很隔音的。
当然,王二妮会隔音的法阵,可感觉上很不一样,总之这又是一场快乐的游玩。
中午那会儿上的画舫,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王二妮把张仁踹下了床。这就够了,再多的都是逞强,从前她不怎么管这个,但自从看过医师之后,王二妮就严格把控了时间次数。
张仁和道玄都有些意犹未尽,但又幸福得很,厚着脸皮又爬回床榻上,这次没有动手动脚,只是和往常这时候一样,抱着王二妮腻歪起来。
先前进屋的时候,那箫声过了会儿便停,吹洞箫是很费力的一件事,不可能一直吹下去,如今过去这么久,那小船也在湖面上游荡了一圈折返,两人在榻上半睡半醒的时候,箫声又至。
道玄不大能欣赏这种单一的乐声,他听惯合奏了,刚想和张仁抱怨几句,又连忙憋了回去。
这么多天都没和张仁说话了,生怕被他发觉什么,而张仁也没有多问他一句,以道玄的头脑怎么猜不出来张仁的想法?多半是以为他无了!这个时候发声,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这点自制力……道玄真没有,他随心所欲习惯了,从前还真没几个人能管他,就算是死到了地府里头去,好像太山能把他怎么一样。
道玄索性就从张仁的体内出来,当着夫妻俩的面开始自言自语,魂体的动静无人发觉,张仁仍ῳ*Ɩ旧在抱着王二妮甜言蜜语。
王二妮听得耳朵要长茧子了,推了推张仁,瞥他道:“好了,成天没个正形,咱们几时回家啊?”
张仁还有坏心思呢,他辛辛苦苦折腾这一趟出来,可不是为了就这大半时辰的,他轻咳一声道:“租的是一天一夜,到明儿早上收船,夫人,我们难得出来玩一回,在这里过夜也不错的。”
王二妮还是有点犹豫,“晚上要是霞儿她们找不见爹娘……”
张仁摆摆手,“不是和云华说好了吗,晚上他们帮忙带孩子,而且功课多呢。”
是的,黑心的西席先生伏林收了钱就给办事,给每个孩子都布置了二十张字帖,作业量是平时的五倍那么多。
王二妮白了张仁一眼,这做爹的,为了出来玩还真狠心。
朝儿夕儿年纪还小,得以躲过一劫,在伏林那里上课的是霞儿星儿彩儿三姐妹,还有杨戬……嗯,或许还要带上杨戬的小狗。
这只被暂时命名为小白的细狗很灵性乖巧,如今天天跟着杨戬上学放学,伏林也觉得小狗有趣,特意在张府学堂里安置了一张小垫子。
每次上课的时候,小细狗就趴卧在垫子上,有时候睁大眼睛好像在听课,很讨先生欢心,但大多数时候为了不打扰小主人和小小姐们上课,小白都是很乖巧地在睡觉,连打鼾的声音都放得很轻。
这就太过分了!
霞儿从鼻子里发出委屈的哼哼,手里抄写着字帖,时不时看向正在舒舒服服睡觉的小狗,揉揉酸痛的手腕,只差哭出声了!
看向腿跷在桌案上,正在悠闲翻看话本的先生,小姑娘恨得咬牙。
多俊的一张脸,多毒的一颗心!
星儿写字帖的速度最快,因为她一向很认真,她也是第一个完成作业的,此时外头已经月朗星稀,星儿揉了揉手,喜悦地道:“先生,我写完了!”
伏林看了一眼外头,点点头,“嗯,你下学吧。”
第二个写完的是杨戬,他交了字帖,拍醒自己的小狗,给了霞儿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也欢欢喜喜地离了学堂。
彩儿……彩儿不在这里,她一向是把作业带回家去写的,所以学堂里,只剩下一个满脸惨淡的霞儿。
其实时间真的不早了,伏林现在自己回家都要摸黑走路的,他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走到奋笔疾书的霞儿身边,问道:“还有几张字帖?”
霞儿委委屈屈地说:“十二张。”
伏林麻了,他平时傍晚下学,整整拖了有三个时辰这么久,这小丫头怎么做到三个时辰只写了八张字帖,还一副奋笔疾书模样的?
收起空白的纸张,伏林张望一下,只道:“好了,收拾纸笔,早些去洗漱睡觉吧,这未完的课业……”
霞儿带着欣喜期待的目光紧紧盯着他。
伏林俊朗温柔的脸庞显得更加温煦,和声说道:“明日再补。”
霞儿终于气哭了,一路哭一路走,也就是没学会骂人,不然得骂上一夜。
而彩儿嘛,人在床榻上,抱着枕头美滋滋地看着玄光镜,里面是一些猴群正在打闹游戏的景象,外间,有十来个大昊天正在桌子上谨慎地抄写字帖,这是他第一次落笔写字,但每一个字都和字帖没半点区别,甚至门槛上还坐着一个编筐的大昊天。
彩儿一边看猴,一边对身边的大昊天抱怨道:“今天不知道先生怎么了,突然布置这么多课业,整整二十张字帖呢!我看到霞儿姐姐都要哭了。”
大昊天也很生气地点点头,看了看彩儿细弱的手腕,“就是,怎么能布置这么多课业,小孩子,要多休息多睡觉。”
字帖没一会儿就写完了,神念归身,大昊天揉了揉彩儿的脑袋,说道:“课业完成了,彩儿也应该睡觉了。”
彩儿盯着玄光镜里的猴儿看,撒娇地晃了晃大昊天的手,“爹爹,爹爹,我还想再看一会儿,小猴子好可爱啊,让我多看一会儿嘛。”
大昊天受不住撒娇,但也很坚持,犹豫片刻,说道:“乖乖睡觉,爹爹拿只小猴子给你摸摸,好不好?”
彩儿立刻高兴地答应了。
大昊天就从心口世界捞出了一只可爱的小猴子,小猴子前一刻正在树上啃树叶,下一刻就被人抓在了手里,但丝毫不惊慌,双目中带着一种人性化的迷茫,被大昊天塞在彩儿的怀抱里。
边上的金龙敖傲看得眼热,这就是至强者啊,一念而为蒙昧生灵开智,这小猴本该蒙昧而生,蒙昧而死,如今被至强者开启灵智,就算没有被养,回去之后也能做个长生妖修。
彩儿和小猴玩了一会儿,她平时这个时候已经睡着了,今天却精神奕奕的,直到大昊天揉了揉猴头,小猴立刻感觉自己困了,很自来熟地睡在了彩儿的枕边。
彩儿看着小猴熟睡,慢慢地也被感染,渐渐感到困倦,也睡了过去。
大昊天松了一口气,把小猴子揪起来扔回心口世界里,神念入界,又看了看距离猴群不远的那枚石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石胎里的生灵越长越像猴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胎教?
反正大昊天是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长得像猴也没有什么,对于这只私生猴,他实在没想好要如何安置,不如就放在心口世界里,许他个与天同寿,快活无边吧。
与此同时,大昊天的那一抹去了地府带走鬼子的神念,正在无边宇宙里游荡,看着手里皱巴巴的鬼子,有些发愁。
虽然是说了要送去个好人家,可什么样算是好人家呢?而且鬼子染了母体的凶戾之气,生下来也是个反骨仔,一般的良善之家,也撑不住,他要是出手消弭了这股凶戾气,也等于把鬼胎的本质给消掉了。
这抹神念跨越无数星河又落在一处中古文明星,见此间人穿戴犹如夫人所居的小界,先起了几分好感,随后一念扫荡整颗星球,拎着鬼子到了一处府宅门前。
陈塘关总兵李靖府。
是他寻了好几天时间,踏遍几十万颗星球才寻到的,最适合鬼胎的人家。倒不是别的,大昊天看透时空维度,窥见前因后果,他手里这皱巴巴的玩意儿无论投到什么样的人家都是悲剧,唯独在这一家,能够向死而生。
目中星河流淌,大昊天大步进了府门,看见李靖之妻殷素知正在榻上午睡,他压根不进房间,把鬼胎搓成个球踢了过去。殷素知陡然从睡梦中惊醒,除了感觉腹中有些微微胀痛,没有其他任何异样。
神念高高兴兴往回走,路上正好撞见几个神魔聚餐,他更高兴了。
几个神魔被这抹神念一口吞下,随后嘎吱嘎吱消化了一阵,因为懒得唤狗,所以连难吃的硬骨头也给吞吃干净。
太白微微动了动鼻子,抬眼醒来,正看到放学回来的杨戬,身后跟着一只摇头摆尾撒着娇的小细狗,杨戬时不时停下来摸摸小狗头,一副很疼宠它的样子。
太白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再次闭上双眼,罢了罢了,小狗愿意跟就跟吧,等以后你这小狗就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天大的机缘啊。
唉,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儿孙我享福。
第77章
暮春时节,草木越发繁茂,气候一日日转暖,道玄只觉在这小界之中度过了他最为快乐的时光,至于张仁吞噬他魂体的那点磨损,他压根不在意这个。
从魂体的状态来看,他大约还能以这样的形态再存活个十几二十年。
道玄一点都不为自己进入生命倒计时而遗憾难过,反而数着日子,觉得自己更加有盼头了。人间夫妻,能相处个十几二十年也算缘分不浅,何况张仁是会老去的啊,到那时候,他也讨不了夫人欢心了,死就死了吧。
是的,道玄也就知道这个,不知道张仁这一世虽然是炼化归一的终结,但他不是死后飞升,而是肉身成圣。
不过跟着张仁虽然占了很多便宜,快活得道玄都要乐不思蜀了,但他还是有和人交流的欲望。如今时间是一半一半的,张仁只要出门不在王二妮身边,他也就出门去找兄弟们聚聚。离的最近的当然是桃源村那几个,不过住得远的也就是神念一动的事,众仙们常在猫猫山聚会。
猫猫山的三花猫妖背地里磨爪子,磨得尖尖亮亮的,它这里才不是什么猫猫山!这叫茂儿山!
而茂儿山的隔壁,就是吕洞宾跟随新师父钟离真人的清修之地,刚来的时候,吕洞宾踌躇满志想要学法学道,最好是那种在天上飞得呱呱叫的神奇术法。
但钟离真人冷笑一声,给他指了指堆积如山的道门法典,让他先通读背诵。除此之外,一天两顿,过午不食,吃的是清粥小菜,米是自己担上山的,水是自己挑的,菜是自己种的。
吕洞宾疑心自己被老乞丐卖给这位钟离真人当奴隶了。
近日接连几个晚上,远处山中常有猫叫人笑之声,钟离真人起初夜观天象试图算出点什么,但随后放弃,告诫吕洞宾千万不要往那边去。
他这一说纯属白说,吕洞宾早被勾起了兴致,昨日钟离真人坐扇而飞,说去赴友人约,吕洞宾立刻收拾齐整出发前往猫耳山。
嗯,他从钟离师父那儿听说的就是这个名字,而且这山确实有两个尖尖,看起来很像一只猫的耳朵。
离山越近,越是有猫。先是三三两两的猫猫窜入林中,然后是不怕人大肥猫大大方方露着肚皮睡在山间溪边,吕洞宾忍不住凑过去,在几只猫猫的肚皮上醉生梦死了一会儿。
然后就到后半夜了,山中的奇怪声响越来越近,吕洞宾猛然清醒过来,推开怀里那只正在咕咕噜噜撒娇的白猫,再次向着山中进发。
此时,道玄正在几只陪酒猫的簇拥下和兄弟们聊天,占据猫猫山的那名兄弟叫赵公明,这是按照小界的文字换算的名姓,实际上在赵公明自身文明的语言来算,这三个字是一个词,大约类似于“招财”“有钱”之类的。
赵公明怀里抱着一只三花猫,正是此间原本的山主,此时生无可恋地盘在赵公明的怀里,听着仙人们谈天说地。
其实就是吹牛皮。
正如道玄最近挺爱吹自家夫人如何如何爱慕自己,对他又怎么怎么好,基本都是把张仁的经历偷过来说。他的这些兄弟们大同小异,这个说自己家的公主对他千依百顺,那个说他娶的千金小姐也很温柔懂事……只要不是脸上还顶着一点淤青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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