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不放心……只是你第一次直播,怕出现什么直播事故。这种事情还是谨慎一点为妙。”
“如果真的要出现事故,你在一旁或不在一旁都没太大作用。直播哎,面对那么多双观众的眼睛,还有录屏、回放,你觉得我偷偷摸摸向你求救会好看吗?”殷容慢条斯理道,“而且我哎,我,你忘了我美妆护肤博主的身份?我会犯多么离谱的低级错误?”
李舒巧想想也是。
殷容做博主的事情她知道,不过知道不是因为她做得多出名多好,纯粹是因为这小妮子脾气太差。
做过自媒体的都知道,就算是美妆护肤这种和男人基本没关系的博主,评论区也会时不时冒出几句劣质男性的奇葩发言。男人的底线低到你根本想象不到。
对此,大多数博主都会一笑置之,只当没看见,只有殷容眼里容不得一丝细沙,骂起人来不带脏字又一套一套,其中一个怼人视频也短暂地上过热搜,被李舒巧看到。
那笑意盈盈,那牙尖嘴利,那高高在上,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过直播间真的怼起来又怎么样?
怼起来可能还真的热度更高呢。总归殷容吃不了什么亏。
李舒巧想了想,点点头:“也好。那就定了定神。
然后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从门口退开,退到远处,直到确定她打电话的声音门外听不见,这才接通了李舒巧的电话。
“喂?”她稳了稳声线,疑惑道,“怎么啦?我这会儿不在家。”
殷容撒
“哦,对姨的小孙女生了病,今天临时请假了一天。
请假前宋阿姨还问她今天想吃什么,她提前准备好,但殷容只说不用管了,还说天天吃你的手艺都吃腻了,明天要出去吃新鲜菜。
然后晚上乘屿问她什么算新鲜菜,她埋头在电脑前工作,只撂下了三个字:点外卖。
乘屿好像没什么点外卖的习惯。
这人动手能力挺强,一会儿就可以做出精美又好吃的家常菜。
但殷容还是第一次见他包饺子。
她慢吞吞地下楼,看到他修长手指上沾着些面粉,动作很快,馅儿一塞,手指轻巧一捏,一个圆滚滚的漂亮饺子就乖巧地立在那里。
他这人多少好像有点洁癖,包饺子这样的活儿也能做得让厨房台面和地板仍保持着一尘不染,好像习惯边做饭边收拾,看起来像是只动了零星几个盘碟和案板。
殷容吗?”
“这有什么难的?我小时候玩儿橡皮泥水平可高了。”殷容往台面中间站,喊他,“起开。”
沈明雾从善如流地往旁边退了半步,却没完全退开。殷容更不可能退缩去给他让位置,于是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是曲肘就会触碰到的距离。
殷容努力忽视他那过强的存在感,忽视他身上温热的热度,和干净的肥皂香。
她有模有样地用细白指尖捻起一张饺子皮,对着窗外的光线看了看,道:“还挺均匀的呢。这是你擀的还是买的?”
男人懒懒掀起眼睛望她,不回答,殷容便知道是他亲手擀的了。她拿长柄小圆勺去舀馅,他才开口提醒道:“一勺就好。”
虾仁和玉米被剁碎,拌匀了调料,还没煮熟殷容就感觉馋了,她无视他的意见建议,径自挖了两勺,道:“我刚刚看你就是两勺。怎么让我只盛一勺馅?”
她不包三勺赢过他就不错了。
两勺馅儿堆在了中间,她拿勺子往下按按,余光看向身边的男人。
他动作显然慢了几分,在给她示范,先中间捏紧,两边塞进去,再捏一下。
简单。
殷容手指纷飞,馅稳稳当当地漏了出来,又被她强硬地拉开了饺子皮,硬塞了进去。
包好一个往旁边一放,沈明雾一看就知道――
准露馅。
连殷容自己也这么觉得。
得亏案板上被他撒了薄薄一层面粉,不然估计拿起来的时候就分分钟露馅了。
但她不气馁,又捻起一张饺子皮来。
沈明雾开口:“我教你好不好?”
“不用教。”她昂着脑袋,道,“我会。”
说着就又舀了第一勺馅,在舀第二勺时,动作有些犹豫,沈明雾正好将她的勺子按下。
他道:“还有几张皮,馅不够包了。后面都包得小一点吧。”
正好。殷容想。
两勺馅也太多了。他怎么包进去的?
往里卷面皮时,沈明雾在旁轻轻指了下:“这里要捏紧。”
又点了点另个位置:“这里再往里折一下。”
他的指尖离她很近很近,没碰到,但带起细微的一阵风,让她本就不够熟练的动作变得更笨拙了。
殷容定了定神,仔细地,一个折一个折地包好。
包完本来还觉得不错,了,”楼梯离厨房不算远,殷容边上楼边大声道,用嗓音遮掩砰砰砰砰的背景音,“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和宁星集团初步达成了专柜进驻的意向。”这样。那我先回公司啦。”
OK,糊弄完毕。
殷容瘫在二楼的沙发上,慢吞吞地回复了宁墨的消息,两人就周末都还在操心工作的话题展开讨论了一两句,就没什么可聊的了。
她在沙发上又左扭右躺了会儿,后来干脆玩起了手机,刷刷新闻刷刷短视频,还起了身欣赏了一会儿自己买回来就基本没看过第二眼的收藏品。
过了好半晌,才蹑手蹑脚地从旋转楼梯上下来。
先从楼梯扶手的间隙里探头探脑往厨房望,结果还没看个仔细,就听见男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先下来喝口汤吧。”沈明雾道,语气很平静舒缓,一点波澜都没有,“饺子马上好了。”
……这人一大早竟然是在剁饺子馅。
殷容一时无言以对。
这么想来,昨天她好像确实和乘屿说了,说让宋阿姨今天包饺子吃,结果宋阿但当她喜滋滋地摆在男人包的那些饺子旁边时,瞬间感觉自己包得很小学鸡,又瘦又扁又不漂亮。
她立刻失去了兴致,转头去洗手神,一双筷子暗戳戳地伸到他盘子里,小心地夹住了那个最胖的两层皮的饺子。沈明雾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垂下眸,食指在她手上轻巧一点,胖饺子又滚回了他盘中。
“你自己的不够吃?”
“这个扔掉吧。”殷容气哼哼道,“我看它不顺眼――虽然成功人士都会有失败的经历,但能掩藏的还是掩藏掉最好。”
“不行,”沈明雾凉凉瞥她一眼,道,“不要浪费粮食。”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夹起那个饺子,一口一口吃掉。
柔软唇瓣微张,咬合。
待吃完抬起头望她时,男人容颜i丽,眸色波光潋滟,嗓音也温柔:“……好吃。”
殷容心一跳,脑海莫名其妙地冒出“狐狸精”三在直播间盯,一旦对方大面积爆发类似言论时,她们的人就迅速刷屏过去,根本不会被对方激怒,也完全不回复任何一句。
这种事情一旦回复就没完没了,不仅直播播不下去,而且就算再有理,最后还是会演变成恶性舆论事件,类似直播间辱骂粉丝等等。
只有殷容嘀咕了一句“真是低级的:“没意思。你自己包吧。”
走的时候还叮嘱:“再伟大的企业家也会有不擅长的事情,不对,再成功的人士也是从失败的尝试开始的――我包的第一个别下进去哦,我最讨厌露馅了。”
沈明雾唇角微勾,应了一声。
女孩袅袅娉娉地离场,留他一人独自把剩余的饺子包完,锅中也烧上了水。
案板旁边还余几张多出来的饺子皮。
沈明雾拈起一张,小心翼翼地将殷容那个即将露馅的饺子重包了一遍,一起放进了沸水之中。
第35章
两盘胖乎乎的饺子,一小锅甘甜清澈的糖水,外加一个新鲜的时蔬小炒,两人一顿刚刚好。
殷容眼睛很尖,注意到沈明雾的盘子里有一大一小饺子尤其明显。
她很惊讶:“没露馅?”
“嗯,没有。”他道。
……得了吧。
殷容自己心里和明镜一样。
那饺子皮儿明显比其他的扫一眼饺子馅儿,是她最喜欢的玉米虾仁。
再扫一眼锅里的汤,竹蔗茅根马蹄水,好像还加了雪梨,是她炎炎夏日的解暑最爱。他给她盛了一小碗,这会儿已经放得温凉,殷容端起来吨吨连喝几口,入口甘甜又清爽,让人心情舒畅。
她捧着小碗靠在台面边,看着他忙碌的模样,睫毛忽闪几下,终于咬了下唇,开始编谎:“刚刚是一个朋友……”
她自己其实都没想好接下来怎么编好,犹犹豫豫之中,被男人温声打断:“不用和我解释。”
“……我没和你解释。”殷容握紧手中小碗,抿了抿唇,“有什么可解释的?这又没什么。”
“是没什么。”沈明雾接话接得很自然,他道,“去客厅等会儿吧。”
饺子皮已经没剩下多少,沈明雾几秒捏好一个,殷容打量着他,左右看不出他情绪有什么变化,反而被他轻巧包饺子的模样吸引,越看越上头,像是在看那种治疗强迫症的短视频一样,很是治愈。
殷容从来没下过厨房,也从来没帮过厨,看他动作那么轻松,捏出来效果又好,几乎和机器一样,于是转头就去洗手,跃跃欲试起来:“我也来包。”
沈明雾动作一顿,抬眼望她:“你会都厚,她一看就是他又帮忙包了一遍,但他仍然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坚持称赞她:“第一次包,包得挺好。”
好吧,他爱吃那残次品就吃吧。反正殷容要吃他包得好吃的饺子。
她一边吃,一边打量着对方。
他吃饭时模样斯斯文文,显然是有着很良好的教养,偶尔的话音里、举手投足之间也会流露出一丝“钱不值钱”的傲,像是出生在一个足够富足又有文化底蕴的家庭。
但是却什么活儿都会干――
会干活当然是正常,但他连怎么发面、和面都知道,还会换灯泡,修水管等等的杂活。
那些是其漫长,天气一直阴阴沉沉,时而下雨,时而下雪,久不见放晴。
那是外公不在的第一年。
外公出殡正好是在年前。
他清晰地记得外婆捧着骨灰盒走在前面的时候,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小雪,薄薄地落在外婆染黑了的发梢上。
等到了墓园里,外婆将骨灰盒放置好,旁边的人铲土掩埋时,雪下得更大更凶。鹅毛般的雪花和铲子上的灰土一起纷纷扬扬,外公的黑色骨灰盒被覆盖上黄色的土,外婆的黑发上也落满了白色的雪。
外婆和他一起安静地跪在外公的坟墓前,周围人慢慢散去,他们俩仍一动不动。
最后是沈明雾先站起了身。
上小学的他已经个子挺高,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轻柔地将外婆发梢上的雪花都抹掉,等他悉心整理完,外婆终于也起了身。
她扶着墓碑缓了一会儿,拉着他往家走,头发很快又被雪花染白了。
幼时的沈明雾从此开始讨厌下雪。
而那年到了除夕时,雪已经不再下,外面开始化雪,融化时需要热量,反而温度更低更冷,是那种刺到骨缝里的冷。
房间里同时开着空调和小太阳也不管用,在外面穿着棉袄和羽绒服,回到家依然不敢脱掉。
以前外婆是全家最喜欢过年的,外公排第二,他排第三。
这一年外公不在了,但家里年味依旧很浓。该有的菜一个不少,大门前高高挂了红灯笼。
贴对联的时候是沈明雾去打的下手,外婆贴的时候问他,歪不歪?正不正?他学着记忆里外公的样子,仔细地比对,然后说很正,很好。
以往包饺子的时候,一般是外公外婆凑在一起,将活计搬来茶几上,搬个小凳子坐下,边看电视边包。
沈明雾则是给外公外婆打些没有他做也无伤大雅的下手,比如将外公擀好的皮递给外婆,将外婆包好的饺子在笼屉上码得更整齐一些。
他边帮忙,边听着外公外婆打趣聊天。他们俩说话总是很有意思,一点点小事就会说得妙趣横生,停不下来,但偶尔也会有几个奇怪的节点,不知道说到了什么,两个人会同时陷入沉默。
这个时候沈明雾就会转移话题,比如讲起自己的成绩,讲起今天发生的趣事,或者讲起他最近好像有长高。
等年夜饭全部做好,大家上了桌,三人干杯发出叮当脆响时,外婆会说出那句她每年过年时必说的总结语。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外婆这样说道,“干杯!明年会更好。”
但这一年她没有说这句话。
可能一个人包饺子太忙太累,从和面、调馅、擀皮,到去包,全部是外婆一人完成,期间还要回答沈明雾提出的关于怎么包的一些问题,再对他进行手把手的指导。
他聪明,手又灵巧,学什么都用心,很快就能帮上不少忙。等饺子出了锅,两人干了杯时,外婆没说话,是由沈明雾开的口。
他说:“外婆,我长大了。”
声音很轻,但又坚定:“干杯,明年会更好。”
外婆和沈明雾干了杯,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又沉默地揉了揉他的发。
……
记忆在反复回忆之殷容从小就觉得非常复杂,她爸爸妈妈都不知道要怎么搞,是必须请人来才可以处理的事项。
殷容有时候感觉他很万能,好像和他说什么,他都可以为你做到一样。
他也有什么都不会的时候吗?
她突然有点好奇:“你第一次包饺子是什么时候?”
男人一怔,还没说话,殷容已经开始撤回:“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记得。”
“……”沈明雾动作顿了顿,沉默一会儿,突然开了口,“我刚刚包饺子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一些画面。是很零碎的记忆。”
“真的假的?”殷容来劲了,“是什么样的?”
沈明雾张了张口,却一时没说出话来。
他确实清楚地记得这个场景,也记得外婆是怎么手把手地教他包饺子的。他想再往下说两句,努力在她面前揭开自己的真实一角,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好。
那是有一年过年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在上小学。
禾城的冬日很冷,那年寒冷的日子尤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些时间曾沉淀过的情绪,被全然丢弃,又悉心捡回,变得就像发生在昨日,在刚刚,在上一秒,那么鲜明。
沈明雾开了口,有些艰涩:“是我外婆教我的……在过年的时候。”
“真好。”殷容撇撇嘴,道,“我们家没一个人会做饭。我爸我妈都不会,我奶奶就更不会教我了。过年也是出去吃,根本没什么年味。哎,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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