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之前就把眼泪都流干了。
她知道伏黑甚尔的意思。
长谷川慎一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老好人, 这是认识他的人的共识。
伏黑甚尔跟他相识于年少的时候, 他是禅院家请来的医生,而伏黑甚尔当时还在“躯俱留队”卖着命, 没有咒力的他每一次的行动都全靠了自己超强的身体素质硬撑,只有长谷川慎一会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跑过来浪费自己的生命力为他治疗。
年轻时候的伏黑甚尔比起现在更加像一个外露的刺猬,他会中伤所有试图靠近他的人,可是长谷川慎一对他的讥讽没有露出半点生气,就算他骂他是“被禅院家囚禁的狗”他也只是笑着伸出了满是绿色生命能量的手,轻轻地按在了伏黑甚尔的伤处。
口是心非的伏黑甚尔从来不会承认,长谷川慎一已经被他当作了朋友。
所以他才会为了长谷川慎一的遗愿,冲进禅院家的实验室,把纱奈给带出来,又在往后的十几年,都帮那个已经去了天上的傻子看着他的女儿长大。
对纱奈说的这句话,是他最后的劝告。
伏黑甚尔理解纱奈的行为,甚至他支持她这么做。
可是他也同时知道,长谷川慎一那个老好人,一定不愿意自己的女儿为了自己手染鲜血,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诅咒师。
纱奈那天在那个墓碑前坐了整整一夜。
她想了很多东西。
从自己的人生想到上一代的爱恨,是否自己的怨恨能够因为一个家族的毁灭而消弭呢?
她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恨意太浓烈,可是如果真的有了报完仇的那一天,她又还剩的下什么?
爸爸又是否真的想要看到她变成了这样面目全非的样子呢?
可是她本来平静的人生被人打破,那个女人,就是要看到她痛,看到她疯,然后收割她发疯后的果实,如果时至今日她依旧无法反抗这道人生的阴影,她又该怎么安抚过去饱受苦痛的自己?
让她放下仇恨,她做不到。
她难得迷茫,这条人生的出路到底在哪里呢?
可她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她见过的。
那条世界毁灭的世界线上,她因此发疯,然后换来了一个毁灭的大结局。
那是另一个自己最后的哀嚎,自己曾经是她所羡慕到落泪的命运线,她真的要将这条好不容易有机会走到happy ending的命运线亲手斩断吗?
她内心里也并不愿意。
这样矛盾的心理冲击了她整整一夜,对世界的恨意和爱意在她的大脑中不断闪回,她的大脑总会在她回忆起那些阴暗过去的时候让她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些爱。
最后纱奈妥协了。
她决定去找到另一种两全其美的方法。
她决定进行一场豪赌。
此刻,伏黑甚尔对于纱奈的这声感谢无动于衷,他看着纱奈,两双相似的绿色眼睛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种野性的杀意。
“我不会改变我的主意,”纱奈说,“但我换了一个方式,去见了禅院和子。”
“这点你不用跟我说。”伏黑甚尔嗤笑一声,“现在里世界谁不知道你是她的鹰犬。”
“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的帮忙。”纱奈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不放心交给别人。”
伏黑甚尔停住脚步,目光深沉地看向她。
“我不喜欢被人托付。”他说,“不要指望我能答应你任何一件事。”
“不是托付,是我的请求。”纱奈说。
“我知道,你有天逆鉾,这个咒具的效果是解除一切术式。”纱奈看着他,眼中是一种晦涩不明的决绝,“我要去做一个其实我自己都没有什么把握的事情,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抵抗禅院和子的术式,所以我必须赌一把。”
“……如果真到了那种时候,你和天逆鉾就是钥匙。”
伏黑甚尔看着纱奈,就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半晌,就连他也忍不住从唇齿间挤出了一个词。
“疯子。”
……
“不行,黑市里面这么多人,再这样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远山伊织无奈地一摊手,对七海说。
七海微微颔首,他强迫自己不去注意这些穿着奇怪,或许身上还有人类器官的诅咒师们,目下巡视了一圈,的的确确是一点都没有发现纱奈的踪迹。
但他确信,入场的时候他的感觉一定没有出错,纱奈一定来了这里。
她就在这里,在他回头的时候惊鸿一瞥,然后消失在了人群里。
就好像那一眼只是他的一次幻想。
纱奈。
他在心里默念着她的名字,非常希望心上的人可以给他一个回应。
为什么要躲开我,为什么?
他心里有无数个问题,都无法从那个人的口中得到答案。
但是不要紧,如果她继续躲下去,他就继续找,总有一天,他会拨开密集如海的人群,走到她的面前,让她留下来。
听到远山伊织的话,他收敛了自己的心神,对远山伊织摇摇头:“我确定我刚才看到她了。”
“她又敏锐,如果真的想躲的话我们找不到的。”远山伊织头疼地说,“我们现在只能去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
“你知道她今天为什么要来这个黑市吗?”远山伊织问。
七海迟疑的摇摇头,五条悟只说让他来这里找一下,却并没有告诉他为什么。
远山伊织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一无所知,低头在手机上轻点了两下,调出了一个页面来给他看:“这是黑市的悬赏令,这个人,上田真生,是一个一级咒术师,今早上的悬赏令。”
她指了指那个“接取人”处的名字。
“长谷川纱奈”
七海皱着眉问:“这个上田真生为什么会被通缉?”
远山伊织耸耸肩:“不清楚,黑市上面的悬赏令是黑色领域,往往悬赏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但是据我调查,他毕业于京都校,是一个咒术师同僚都交口称赞的好人。”
是个好人。
七海在心里默念了这句话,心中更加不能相信纱奈会接下这个任务。
很显然,远山伊织也不信。
“其实在调查的时候,我也听到了许多人对纱奈的评价。”远山伊织叹了口气,有些难过地说,“他们都说她彻底疯了,里世界的人说她是禅院家排除异己的鹰犬,这个上田真生就是在前几天得罪了禅院家。”
“他们把她推出去,所有的罪都是她来背。”远山伊织说起来义愤填膺,“总监会的审判到不了这些人身上,她变成了他们最好用的一把刀。”
七海抿着唇,他并不相信这些人云亦云的事情,以纱奈对禅院家的恨意,她怎么会去帮禅院家做事?
这其中一定有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他只相信眼见为实,他必须要亲眼见到纱奈,听她亲口解释这些事情。
这样想着,他就更加难耐地想要见到她。
“上田真生现在在哪?”他问远山伊织。
“我找人问过了,上田真生今天会参加待会源家举办的咒具交易会,就在黑市结束之后,人群最鱼龙混杂的时候,应该是最方便下手的吧?”远山伊织分析的不无道理。
“黑市几点结束。”七海看了眼自己的手表。
“晚上九点。”远山伊织说,“理论上来说咒具交易会开始的时候会清场,所有自由摆摊都会结束,然后一部分人离场,一部分要参加的人会继续留下来。”
这两拨人进场的间隙,就是最混乱的时候。
上田真生身为一级咒术师,警惕心是非常高的,在这种混乱的时候才更方便出手。
“现在几点了?”远山伊织问。
七海敲了敲自己手表的表面,目光看向了交易会正在搭建的台子处。
“八点五十五。”他说。
快了。
再过五分钟,他就要见到她了。
第46章 相见
上田真生, 家系入学的咒术师,是禅院家不知道远了多少代的旁支,传到他这里的时候已经基本上跟禅院家断开了联系, 只不过因为术式不错,本人也比较会钻营, 所以走了禅院家的门口,家系入学了京都校咒术高专。
毕业后也搭上了禅院家的势力, 在总监会担任着不错的职务, 工作清闲工资又高, 身为一级咒术师居然很少在前线出任务,每天不是窝在总监会就是在禅院家势力范围内居住, 想要找到机会杀他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对于他的悬赏其实来得非常猝不及防,悬赏令一颁布就被纱奈接取下来, 已被接取的悬赏会沉底,所以直到现在,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已经危在旦夕了。
最近他在追求总监会一个高层的女儿, 那位咒术师小姐的趁手咒具在最近一次任务中被损毁, 听闻今晚源家要举办咒具交易会,他就决定前来碰碰运气,如果可以买下一个适合对方的咒具送出去,她答应自己的追求的机会就高了。
上田真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那位高层位高权重, 如果能够娶到他的爱女, 说不定自己可以破例进入禅院主家, 在其中任得一官半职, 御三家内部的活可比总监会来得更轻松,在总监会的话语权也更多, 所以这一步不管是对他的爱情还是事业都是非常有帮助的。
正在这样志得意满地盘算着,他满脸嫌恶地跟那些离开黑市的诅咒师擦肩而过,然后一路挤到了交易会的展台最前面。
他对今天的那个匕首样式的特级咒具势在必得!
匕首小巧精湛,非常是个女孩子使用,更遑论它上面附加的咒具效果:能够将匕首触碰到的东西定格在刺中的那一瞬间。
这是一个相当好用的咒具效果,对于捕捉咒灵来说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咒具,既能够对咒灵造成致命的、让它们难以继续行动的伤害,又能够在匕首不拔出来的时候让咒灵一直保持存活状态。
这就是它配得上价值两个亿的特级咒具评定的原因。
这样的咒具,当然是非常抢手的。
因为许多人的竞价,最后他一脸铁青地以两亿八千万日元的价格拿下了这个咒具。
在取到了东西之后,他环顾四周,只觉得面前的每个人都有可能从他手上抢东西,他的假想敌遍布整个场地。
他心中忐忑非常,直到一路走到了停车场,找到了自己开来的车,这才松了一口气。
正准备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的时候,一个浑身裹在斗篷里面的人从角落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等你很久了,上田真生。”她说。
……
实际上,为了安全,这个进行交易的场地是只有在每一次交易开始和结束的时候才会打开门的。
七海和远山伊织好不容易等到了黑市散场,收摊离场的诅咒师大部分都零零散散地离开了这里,而擦肩而过的,还有更多冲着咒具交易会来的人。
上田真生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人,简单来说就是长了一张大众脸,所以就算是看过了照片,他们想要在这些进来的人群里面找到上田真生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于是远山伊织出了一个主意:“我们既然是靠他来蹲纱奈,不如也靠咒具来蹲一下他,他难得出来一次,一定是要来买什么咒具回去的,我们只用在展台附近等他交易结束,就能直接堵到他的人了。”
七海对她的想法表示了认可。
可是话是这么说,实际上行动起来还是没有丝毫的头绪,上田真生的警惕心太高了,任何一个试图接近他的人都会让他下意识地拉开了距离,并且他对自己的脸做了伪装,一眼望去,在人群里隐匿得很彻底。
本以为在竞价的时候能够看到他冒头,可是这次交易会因为卖出的有几个特级咒具,所以带了点拍卖的意味,出价的声音此起彼伏,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直到交易结束,他们才终于找到了上田真生的踪迹。
对方在人群中只冒头了那么一瞬间,还是眼尖的七海先发现了他的行踪,又怕他再度消失无踪,忙拽了一把远山伊织,自己先跟了上去。
可是就这么几秒耽搁的功夫,就还是给跟丢了。
远山伊织倒是在捕捉到了上田真生的一个行动方向,向七海指了指自己就率先跑过去了。
七海的脚程虽然比远山伊织要快,但毕竟还需要对方带路,所以他一直紧紧跟在远山的后面,直到对方猝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七海问。
远山伊织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摇了摇头,伸手指向了前方。
此刻她的眼中已经写满了不可置信,她无法接受自己看到的一切,只能连连后退,让开了几步,这也同时让七海看到了她所看的一切。
上田真生死了。
他趴在自己的车门前,似乎是想俯身打开车门,然后就被人一刀捅进了后心口,瞬间没有了呼吸。
他死的悄无声息,就算是在这偌大的,一丝一毫的声音都会久久回响的地下车库里,也只能听到杀手从他后心干脆利落地拔出了匕首后,血液喷涌而出的“噗嗤”声。
被斗篷和兜帽遮住身形和面容的女人被他的血喷了个正着,却对此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她握着刀的手纤细苍白,好像稍微用力就能捏碎,却又是这样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杀了上田真生。
拿着刀的手垂下的时候,一个眼熟的手链跟着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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