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简单的锻炼里,他闭上眼,用敏锐的听觉观察今泉宅的一切。
今泉家那个老爷又出门了,每次天亮,他都会消失在这栋宅邸里,简直像是惧怕太阳的吸血鬼似的。
这样的家伙,真的会想杀那位大小姐吗?不会是她感觉错了吧。
厨房的方向有笃笃的轻响,似乎是有个手生的人在做菜。
甚尔锻炼完毕,冲了个澡,便毫无芥蒂地裸着上半身下了楼。在客厅里,他看到了那个笨拙的做菜人――是今泉蓝。
她站在流理台前,处理着一堆麻烦的内脏。看得出来,她不喜欢这些东西,所以眉头皱得很紧。
“大小姐,你在干吗呢?给爸爸先生准备爱心午餐吗?”甚尔打了个呵欠。
“啊……甚尔君,你起来了?”蓝转过身,显得有些无措:“我听你说过,你喜欢吃肉和肝脏,所以想做一份便当……”
“哈?”甚尔露出些微的惊诧:“给我?”
蓝点头。
“真是闻所未闻……”
他的任务金主,竟然亲自给他做菜。
他有多久没吃过这种所谓的“便当”了?上个妻子给他做菜,也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但甚尔还是接受了她的便当。不吃白不吃嘛。
就是蓝的厨艺,实在算不得好。她是那种最简单的泡面和饼干就可以下肚的人,从不讲究食物的味道,厨艺自然也不会高明到哪里去。
“大小姐,你还是赶紧放弃厨艺吧。”甚尔吃完她做的便当后,毫不客气地这样说她:“你没有任何料理上的天赋,没法靠这个讨男人欢心。”
不过,蓝没有放弃。
此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她变着法子练习便当,厨艺似乎也有了起色。恍惚之间,甚尔觉得自己成为了她的试味工具人。
这天夜晚,天气稍稍凉了些。傍晚时,一场雷雨骤然到来,铺天盖地的雨水,覆盖了整个东京,白色的闪电,从夜幕中滚过。
甚尔刷完牙,便在房间里检查手机的短信。任务一直没进展,孔时雨说盘星教那边很着急。
甚尔可以理解盘星教的心急――在他们的教义里,“星浆体”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而根据盘星教徒在咒术高层的线人指示,这个今泉蓝,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星浆体。
不过,盘星教徒再急也没用,他现在不想杀人。
轰隆一声响,又一道雷爬过天际。在雷声落下后,甚尔的门忽然被敲响。隔着门,甚尔就闻到了蓝身上的味道。他的五感很敏锐,所以他早记住了蓝所独有的、身体的清新香气。
他打开门,今泉蓝,赤着脚、发着抖,低头站在他门口。
“怎么了,大小姐?”甚尔问。
“我怕打雷。”蓝抬起头,望着他,“你不是会保护我吗?那也可以从雷声下保护我吧?”
甚尔无语,没好气地说:“打雷你都怕?胆子也太小了吧!”
作为回应,今泉蓝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忽然就转起了泪光,说哭就哭。
甚尔表情一僵,他抓紧了门框,不可置信地说:“不是吧,这就哭了?”说完,他恼火地说:“你要想进来也行,但事先说好,我在和女人打电话,小孩子不能听的那种。你要是待不下去,我可不管。”
这种糟糕的话,总能把这位大小姐吓退了吧?
他可不想和她在这种情景下共处一室。
至于理由,他也说不清楚。这大概是杀手的本能吧。
谁知道,蓝不介意,还说:“我不会吵的。”
甚尔:……
他没办法,放她进房间。
今天佣人来收拾过这间客卧了,房间干净了一点,让蓝有了落脚之处。甚尔没管她,自顾自躺到床上,拿手机随便拨通了一个相好过的女人的电话。
“沙耶加,我是甚尔。”
“呀,甚尔君,你还记得我呢?都三个月不联系了。”
“我只是工作比较忙而已。没办法啊――对了,你今晚一个人睡吗?想我吗?”
沙耶加噗嗤轻笑起来:“甚尔君,你不会是又想看那种照片了吧?”
“我是男人嘛。男人会有这种想法,很正常。”甚尔拉长了语气,懒洋洋地说。
“那,我现在去拍……”女人很大方。
就在这时,天边又有雷声滚过。甚尔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到了今泉蓝的身上――她安静地坐在墙角,双手抱膝,像个被丢掉的人偶。
轰隆――
雷声落到了夜色里的大地上。
“甚尔君想看什么颜色的睡裙呢?”沙耶加在电话里询问。
但甚尔却没心思去管她了。他“喂喂”了几声,嘟囔道“信号怎么不好”,便随便地挂掉了电话。
接着,他下了床,在今泉蓝的身边坐下。
“打雷而已,没什么好怕的。”甚尔对身旁似乎在神游天外的少女说。“咒术师和人类,可比打雷要可怕的多了。”
蓝微异,她点点头,将身体缩得更紧,似乎依偎在了甚尔的身旁。
但是,此刻,她的内心却是另外一种想法――
啊,甚尔君,其实我完全不怕打雷来着。是在骗你哦。:,,.
第35章 035
暴雨过后的清晨,日光格外明亮。从今泉宅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一道彩虹横跨在东京上方。
今泉蓝从睡梦中惊醒。她侧躺在客卧的地板上,像个小小的乞儿。昨天一夜打雷,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在甚尔这里睡了一夜,借口是“害怕”。
当然,她不是真的怕雷,她只是觉得这样做会更有利。
看起来柔弱无害的东西,更容易令人放松警惕。不为自己辩白,只会木讷承受一切的人,也最不容易引起注意。
这是她在禅院家所知悉的生命的法则。
也许是听见她起来了,客卧的门推开,甚尔倚靠在门框上,将什么东西丢了过来:“雷雨早就停了,回去你自己的房间吧。”
蓝手忙脚乱地接住甚尔丢过来的东西,发现那是个打火机。和昨天甚尔送她的打火机一模一样的款式,唯一的区别是,昨天那个没气,今天这个全新。
“这个是……?”
“你不是觉得这个企鹅很可爱吗?我就去弄了个全新的。”甚尔挑了下眉,语气有些欠揍:“当然,花的是大小姐你的钱。”
蓝按了按打火机。
火苗蹿了起来。这一刻,她好像看见了天内理子的笑颜。她在巨大的水族箱前拥抱着她,鲸鱼的影子落在了蓝的身上。
蓝用指甲刮过打火机上的企鹅,险些将企鹅可爱的小脸蹭花。但她的表情却是另一幅模样――她小心翼翼地、怯懦地抬头,说:“谢谢你,我会好好保管它的,也会一直记得这件礼物的。”
她的眼神,像是刚打开的贝壳里的珍珠一般闪亮。
甚尔没说话,耸耸肩往外走。
蓝喊住他:“甚尔君,你去过水族馆吗?”
甚尔顿住脚步:“陪女人去过。怎么了?”
蓝鼓起勇气,说:“我想去水族馆。不知道东京有没有鲸鱼呢?你可以陪我去看看吗?”
*
“没有鲸鱼呢。”
葛西临海水族馆人来人往的指示牌前,今泉蓝仰头望着路标,语气中有点失望。“虽然有金枪鱼和鲨鱼,但是没有鲸鱼。”
伏黑甚尔打了个呵欠,靠着一条沙丁鱼的标本露出昏昏欲睡的样子。他又换了身宽T恤,打扮随意得像是在打工。“东京怎么会有鲸鱼啊……”
蓝没有说话,慢慢往前走去。
虽然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很久,但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同龄人触手可及的玩乐,对从前的她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也只有在冲绳时,她和理子一起去过类似的地方。那时,鲸鱼在长达十余米的水箱中摇曳,散发着神秘和自由感。
蓝往前走了几分钟,在一个装满了水母的圆形水箱前停下。
“甚尔君,你看过鲸鱼吗?”她凝视着半透明的水母,蓝紫色的光落在她的眼睫上,将她的眼睛染成迷离的颜色。
“没有。”甚尔站在她身旁。他那双深绿的眼睛,好像也沾上了海的色泽。
“如果这里有鲸鱼的话,甚尔君会带自己的孩子来看吗?”蓝问。
“哈?怎么突然这样问?”甚尔露出烦恼的神色:“我和那两个小鬼很久没见面了。而且,我也懒得照顾小孩。”
“不行哦。这样的父亲是不负责的。”蓝认真地和他说:“甚尔君,做一个好父亲吧,有空去见见孩子们,怎么样?”
这话说的伏黑甚尔想笑。
说什么呢?这个小丫头一本正经地管教起他的家庭来了。
“如果甚尔君觉得照顾小孩子很麻烦的话,我也可以帮忙。”蓝双手交握于胸前,上前一步:“我能帮甚尔君。”
甚尔的眉头皱紧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没有在胡说八道。”蓝认真地说:“我很喜欢甚尔君。我愿意替你照顾孩子。”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漆黑的眼中倒映着水母的身体,仿佛她的眸子就是一片幽邃的海域。
伏黑甚尔的表情变得很古怪。
“喂,大小姐,赶紧清醒一下。你怎么可能会喜欢我?”他好像很烦躁:“我只是你雇佣的一个保镖,假扮成你的恋人而已。你别真的弄假成真了吧?我可不喜欢你这个年纪的女人。”
蓝慢慢低下头,说:“我想得很清楚。从来没有人会这样保护我,也没有人会细心地送我礼物。我的爸爸也没做过这样的事,悟少爷也没有。甚尔君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
甚尔沉默了。
水母在深蓝色的水箱中缓慢地游动着,像是一朵朵打开的昙花。水箱前的少女,眉间凝蹙着极淡的哀伤。
片刻后,甚尔揉着眉头说:“大小姐,别这样说。你以后,还是会跟那些能给你平稳生活的人结婚的。别喜欢我,会被我牵扯着下地狱的。”
“可是――美津子小姐能喜欢你,那些风俗女郎也能喜欢你,为什么我不行呢?”蓝迷惑地问。
“你怎么可以拿自己跟那些风俗女比?”甚尔被她折腾得头疼:“你可是今泉家的大小姐,干嘛看上我这个搞不好明天就会死掉的男人?”
“不可以吗?”蓝的声音像是要哭了一般。
“不可以。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只是想要一个‘父亲’而已,因为你从没得到过父亲。”甚尔的嗓音有些沙哑:“很抱歉,我懒得陪你玩过家家游戏,也不想当你的爸爸。”
说完,他就转身往前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中。
今泉蓝留在原地,慢慢低下头,神色逐渐染上木讷。
啊,状况跟她想象得不一样。她还以为这个男人会立刻答应她的告白,然后迫不及待地想做进一步的事,就像直哉大人那样。
明明看起来是个连根带叶都腐朽透顶的男人,为什么甚尔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
因为蓝突如其来的告白,在从水族馆回今泉宅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回到家后,天已经黑了。佣人看到蓝,便说:“月彦先生请您去花房。”
蓝与甚尔分开,沿着灯光昏暗的花园小径,走到了那个精致的玻璃温室中。栽满了花朵与绿植的小屋里,今泉月彦正站在那株青色花苞前。
“爸爸,有什么事吗?”蓝问。
“蓝,把手给我。”月彦凝视着花苞,面庞凛然,但眼神中却有很淡的兴奋。
蓝不解地将手伸了过去,但下一刻,月彦便用一把小刀划开了她的指尖。
“疼……”蓝挤起了五官,挣了挣,手却被月彦牢牢地抓着。“爸爸,你做什么?”
“我只是想试试看,那个传闻到底是真是假,蓝的血对这一株青色彼岸花有没有用?”月彦那猩红的眼,愈发兴奋了。
鲜血从蓝的指尖滴落,奇迹发生了,原本紧闭的花苞,竟然慢慢打开了一角――但也只有这一角。
月彦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他抓过蓝的手,干脆地用匕首又往她的胳膊划了两道,让更多的血液滴落下去。
“爸爸!放手!好疼!”蓝推搡起他来。
“蓝,能为爸爸牺牲一点血吗?”月彦温柔地转头看着她,那双红色的眼里,倒映出她轻轻发抖的身形。“难道你不爱爸爸吗?这点事都不愿意做吗?”
夜色寒冷,月彦的笑颜明明如此儒雅,可却令她感到了丝丝冰意。
就在这时,花房处传来了敲打玻璃的声音。甚尔靠在那里,优哉游哉地说:“爸爸先生,哪有这样欺负女儿的?太过分了吧。我这个恋人可看不下去了。”
看到甚尔,月彦的笑脸一下子消失了。
他松开了蓝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淡淡道:“我们今泉家的事,和你这个外人可没有关系。”说着,他又转头对佣人吩咐:“为大小姐包扎一下伤口。”
甚尔的目光紧紧跟着他:“我可不是外人,而是你未来的女婿哦。”
月彦的眉头皱起来:“你可真是在做梦啊。我已经决定了,蓝会在天后嫁给我指定的男人,你就快点滚出去吧。”
这句话让蓝微微吃惊:“爸爸,你在说什么呢?嫁人?天后?”
“是的。”月彦重展文质彬彬的笑颜:“虽说之前一直遵循你的意见,让你过快乐自由的生活,但爸爸现在觉得,你还是要尽快成婚,然后生下许许多多拥有今泉家血脉的孩子才好。当然――你的丈夫,将由我选择。”
蓝的瞳孔轻轻一震。
眼前的今泉月彦,比她想象得还要陌生。
嫁人?怎么可能。她根本没考虑过这件事。
而且,这也太突然、太反常了。明明在前不久,月彦还说过“蓝现在应该继续深造、不被内宅困住脚步”这样的话,现在怎么又会如此仓促地要她结婚呢?
天之内便结婚,这显然不是什么“为了她着想”的婚事。
“你的丈夫,是一个宗教的首领。他不会在经济上亏待你,一旦结婚,你就可以过着被无数教徒众星拱月的生活。”月彦伸手,摸了摸蓝的头发。接着,他用冰冷的目光看向甚尔:“至于这个男人,让他今晚收拾行李,滚出今泉家。”
留下这句话后,月彦便优雅地往外走去。
花房里寂静下来,蓝攥紧了拳,盯着那株青色彼岸花不放。她被月彦用匕首割开的肌肤,依旧疼痛不已。
“大小姐,现在我相信你的直觉了。”甚尔啧了一声,快步走过来,抓起她受伤的手查看:“你这个爸爸,确实在盘算什么阴谋。”
“天之后就结婚……”蓝的嘴唇动了动。忽然间,她抬头,哀求地看向甚尔:“甚尔君,我不想和那个不认识的男人结婚。能带我走吗?我们一起离开今泉家,去哪里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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