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踮起脚,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
亲完又觉得不好意思,要松手,他的吻却随之而来,从她微红的眼眶,湿润的长睫,到微微喘息的嘴唇。
暗香如麝,绵绵交织。
半晌,终于缓缓松开她,为她理了理揉乱的鬓发,低声在她耳边说:“社火游行快要结束了,现在去城主宫,还能看西境莲主一眼。”
流筝羞面粉生红,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离开暗巷,前往城主宫,此时游行已接近尾声,变成一场狂欢与享乐。
城主宫前的高台上,各个种族的美人跟随欢快的鼓乐声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围绕篝火跳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舞蹈。
流筝的目光穿过欢呼的人群、跳舞的美人,一眼望见了站在城楼中央的“西境莲主”。
他身着金光流溢的华美红袍,脸上戴着一张黄金面具,但这并不妨碍他左拥右抱,周围尽是环肥燕瘦的美人。
有人给他捏肩,有人喂他果子,他一会儿与左边的姑娘低声絮语,一会儿摸一摸右边姑娘的脸。
高台上跳舞的美人向他抛出一枝曼陀罗花,他伸手接住,朝夜罗刹首领帘艮说了句什么。
过了一会儿,帘艮指挥着几个夜罗刹,抬了装扮精美的花轿,将抛花的姑娘从高台上接走,落进了“西境莲主”怀里,“莲主”俯下身,与那姑娘吻做一团。
流筝叹为观止,啧啧有声:“原来这位莲主也不过是个俗人,从前只是没在人前现眼罢了,亏我还觉得他是个有格调的人。”
季应玄一时没说话。
他现在只想把墨问津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第35章 师姐
墨问津回到城主宫, 将一众随从与女郎都挡在门外,飞身扑在刚铺了几层软垫的红榻上。
“呜呜呜实在是太可怕了, 怎么会有一城的妖魔鬼怪……”
他静悄悄地缩在软榻里抹泪:“莲主果然是黑心烂肺,比这些妖怪更不是人,才能镇得住这些东西。”
听见脚步声走进来,还当是帘艮,墨问津扬声道:“说了谁都不许进来,让我……让孤自己静一静!”
簇新的金丝鲛绡帐被挑开,面前的却是季应玄晓月濯柳、似笑非笑的脸。
声音轻轻的:“墨问津,你方才骂谁不是人呢。”
墨问津“嗷”了一声,竟比见了夜罗刹反应更大, 又是心虚又是恨得牙根痒痒,颤颤指了他半天, 嚷嚷道:“我要找我二妹!二妹妹!二妹妹!快来救我!”
一道红色灵力封了他的嘴, 季应玄冷冷呵笑:“方才在城楼上,你不是已经有了很多好妹妹吗,还找二妹妹做什么?我叫你今天露个脸, 可没叫你露这么大脸。”
想起流筝那一言难尽的表情, 再看看这两日被墨问津糟蹋成低俗红粉楼的城主宫——
大红牡丹珐琅屏风,地上铺着天蚕丝与金银线织成的并蒂莲纹地毯, 榻上铺着软垫、四角放置香炉,使人如陷粉云红雾中。
还有那挂在床帐上的精致宫铃, 风一吹,或是床一晃,就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脆响。
猜到这宫铃的用处, 季应玄火从心头起,押着墨问津的脖子警告他道:“你要是敢在我的地方乱搞, 弄脏我的床榻,我就把你扒了皮,扔去虚弥部落当猴子。”
墨问津指着自己的嘴巴疯狂摇头。
季应玄给他解了禁咒,便听他说:“我也是迫不得已,方才在城楼上,身边都是妖魔鬼怪,要是不找几个漂亮姑娘洗洗眼睛,我吓得都要从城楼上跳下去了,那样岂不是更给莲主你丢人?”
“漂亮姑娘?”季应玄说,“你不知道她们本相也是妖魔吗?”
墨问津叹气:“好看就行,都到掣雷城了,哪里还有我挑三拣四的余地。”
季应玄实在不能理解这种肤浅。
但他懒得替墨缘溪管教她这不靠谱的哥哥,忍下这一口恶气,同他挑明来意:“你以我的名义给雁家兄妹送请帖,请他们到城主宫来宴饮小住。”
墨问津闻言提起了精神:“鸿门宴是吗,这个我懂!”
他从榻上一跃下地,比划道:“届时我让帘艮带人埋伏在屏风后面,只等摔杯为号,跳出来砍了那雁濯尘的脑袋,至于那雁流筝,长得那样漂亮,你要怜香惜玉也无妨,叫她以身相许,也算是恩怨两清,怎么样?”
季应玄冷嗤:“我要杀人,还用得上你吗?”
“那莲主的意思是……”
“与雁家兄妹修好。”
墨问津:“?”
他斟酌着问:“是假意修好然后出其不意,还是……”
季应玄声音淡淡:“先修好,后面的事再议。”
墨问津:“……”
他就知道!这厮的病情真是越发严重,从前只是见了雁流筝走不动道,如今见了她哥竟也腿软了!
雁流筝倒可以理解,长得确实漂亮,人又温柔讨喜,当年的事不知情不为罪嘛。
可三番两次饶过雁濯尘算怎么回事,怕美人伤心?
啧,美人垂泪难道不是更好看吗!
他在旁边上蹿下跳,季应玄忍无可忍,又用灵力封上了他的嘴。
在男女之事上,他与墨问津这种俗人真是聊不到一起去。
“如今雁濯尘已经开始怀疑我的身份,假意与他修好,是为了打消他的怀疑。”
季应玄想起忧怖境里发生的事,顿了顿:“而且,留着雁濯尘,才能牵制雁流筝。”
墨问津悄悄白了他一眼,什么牵制、报仇、权宜之计,这种鬼话已经骗不了他了!
待得季应玄再次给他解了禁言,墨问津说:“你要我帮忙也可以,我有个要求。”
季应玄:“不准。”
墨问津:“……”
实在可恶!
他要跳脚,见季应玄又要禁言他,忙说:“只是让你允许帘艮变成正常人,否则他夜罗刹的样子太吓人,我在雁濯尘面前露了马脚岂不坏事。”
季应玄想了想:“这件事可以。”
季应玄在城主宫里挑挑拣拣,找到一匹浅紫色的南海鲛绡。
入水不濡的鲛绡极其难寻,听说仙门贵女都争求来做绢帕,却又舍不得用,只系在腰间做装饰。像面前这匹冬暖夏凉、水火不侵、天然呈色的鲛绡更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季应玄交给帘艮,让他去请善织的蛛女做一件裙子。
然后吩咐墨问津:“待宴请雁家兄妹那天,你以我的名义,将这件礼物送给雁姑娘。”
***
无妄客栈。
流筝百无聊赖地在行廊上走来走去,见季应玄从外面回来,眼睛一亮,匆匆迎上来。
“你去哪里了,一走就是大半天。”
季应玄眼中含笑:“不到两个时辰,哪有大半天,不过早知你这样想见我,我该更快一些回来。”
“谁想见你了,”流筝抿了抿嘴唇,“外面都是妖魔鬼怪,怕你被抓走而已。”
季应玄从怀中掏出一方巴掌大的小木匣,打开,里面有一环紫色玉石手钏。
手钏以护身秘银勾勒流云形态,中间镶嵌十八颗灵润的紫色玉石,那玉石灵力充盈,表面有天然纹路不断变幻流转,别致而华美。
流筝自幼见惯了好东西,一瞧就知道这手钏非同寻常,惊讶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季应玄随口扯了个谎:“是传家宝,送给你的。”
流筝不肯收:“既然是传家宝,你该仔细收着,怎么能随随便便送人呢!”
季应玄笑了笑:“你觉得这样送太随便,那我回去沐浴更衣焚香,挑个良辰吉日,花前月下,再送给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是姑娘家的东西,我没有姊妹,又不能自己戴,当然只能送人,感觉这颜色倒是很衬你。”
季应玄见她满面纠结,问道:“难道你觉得它丑陋笨拙,所以不喜欢?”
女孩子的审美,他确实不太懂,所以请了懂得如何讨姑娘们欢心的墨问津帮他挑选样式,他自己挑选材料,照着图纸亲自打造了这样一件法宝。
要是流筝嫌它丑,他回头就把墨问津那双不靠谱的眼珠子挖出来当鱼泡踩。
“它很漂亮,”流筝说,“只是这样的传家宝,若是没有女儿可传,那只是传给……传给……”
照凡界的规矩,应当传给儿子的妻子,季应玄他是凡界人,不会不懂把它送人的含义吧?
季应玄恍然:“应当作定情信物,传给妻子。”
流筝脸上生出薄红:“你知道还到处乱送。”
“谁到处乱送了,我只送给你一个人。”
本只是想送她件小礼物,她若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扔掉,倒不必勉强。
此刻见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又急又羞,露出这样生动可爱的情态,季应玄忍不住想逗她。
他从匣中取出紫玉手钏,握起流筝的细腕,不由分说地套进去,那紫玉手钏倏然发出莹莹紫光,略一变换大小,牢牢贴在流筝手腕上,任凭她怎样拽都取不下来。
“哎哎哎,不行不行,你快点取下来!”
见季应玄笑盈盈望着她,流筝别无他法:“你再乱来,我要生气了!”
季应玄轻声叹气:“送你个镯子也叫乱来吗,可是昨天我吻你的时候你都没有——”
流筝捂住他的嘴,心虚地四下看看,将季应玄拖进屋里,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这里离哥哥的房间和祝锦行的房间都太近了!
“别嚷嚷,”流筝压低了声音告诫他,“你想挨打吗?”
季应玄挑了挑眉,那副表情分明在说他不怕。
流筝慢慢同他解释道:“昨天那是……那是一时情不自禁,我确实有错,我同你道歉,但当时你也太主动了,也不能……不能全怪我吧?”
她只是轻轻亲了他一下,后面可全都是他……
闻言,季应玄温笑着的凤眼轻轻眯起,静静盯着她。
他挪开流筝的手,轻声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想不认账,还是想毁约变心?”
流筝忙道:“不是不是,我不是想毁约。”
不对,她什么时候许过约了?
又被诈了一下。
季应玄问:“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流筝指了指隔壁,那是祝锦行的房间,她本意是想请他低些声,不料季应玄会错了意。
“哦,你还是想嫁祝锦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流筝急得简直要跺脚,“我是想说……”
季应玄接她的话:“想说我区区凡人,比不上听危楼楼主威高恩重,不能匹配太羲宫的仙门身份。”
流筝惊讶地望着他:“应玄,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季应玄当然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她这样吞吞吐吐,犹豫不言,若不激她一激,他一句真心话也听不见。
流筝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流筝,你在季公子屋里吗?”
是祝锦行。
他说:“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流筝尴尬得险些咬到舌头,在季应玄凝视的目光下脸色烧得滚烫。
敲门声仍在继续:“流筝,你还好吗?”
什么叫“还好吗”?这句话简直是在暗示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祝锦行误会倒还好说,房间另一侧住的可是她哥!
她哥这两天正因为莲主的事,像老母鸡守着蛋一样看护她,若是被他知道她跟季应玄纠缠不清,她怕季应玄的腿会被当场打断。
流筝连忙应了一声:“马上来!”
她轻轻挣了挣季应玄握住她的手,季应玄倒也不与她为难,松开了她。
他的长睫垂落下来,遮住眼中半是无奈半是伤怀的神色,低低同她说了声:“你去吧。”
说罢走到窗边,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好似生气了,连周身的气压也低了几分。
流筝提着一颗心往外走,越走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站在门前,忽然又缩回手,转身跑回去,从他身后抱了他一下。
季应玄转身看她,正要说什么,流筝却突然踮起脚来亲他。
说亲有点不准确,她那样慌张,几乎是撞上来的,柔软的唇撞在他牙齿上,疼得嘶了口气,却还是不放开,认认真真地亲了他几下。
如雏燕探首,花苞试寒,生疏而不胆怯。
季应玄似笑非笑:“做什么,不怕我讹上你吗?”
流筝小声说:“我晚上再来找你说话。”
“被人误会偷情怎么办?”
流筝脚下打了个趔趄,红着脸朝他合掌拜了拜:“祖宗,求求你别瞎说了!”
季应玄懒洋洋一笑,高抬贵手放她走了。
***
木门开合的一瞬,隔着镂空疏落的屏风与流筝的身影,祝锦行与季应玄的目光短暂交触了一瞬。
流筝将紫玉手钏藏进袖子里,抬头正对上祝锦行晦暗不明的眼神。
说完全不心虚是不可能的,毕竟她也真情实感向他说过数声喜欢,只是出了听危楼的事情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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