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转过脸,抓住他的裤带用力扯开。他长长吐一口气,猛地伸手抱住她,全身每一处神经都绷紧了,身体发着抖,苏樱紧紧咬着牙,压倒,俯身,他吻上来,摸索着扯开剩下的衣服,苏樱瞪大眼睛,看见自己的头发铺在枕上,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
只有一次,她可以忍。
裴羁闭着眼,亲吻,抚摸,激荡的欲念,难耐的空虚,将她抱紧再又抱紧,她丝毫不曾回应,让他的空虚像无底深渊,拖着人不停下坠,裴羁猛地睁开眼。
看见她睁大的眼睛,乌发凌乱中,小巧玲珑,白瓷一般的耳朵。
她的神色冷静,决绝,甚至可称之为悲壮,像决意赴死的士兵,与情人的欢愉决然两样。
他想要的,绝不是这样。向她唇上重重吻住,命令:“取悦我。”
苏樱紧紧抱住他。能感觉到他灼热的身体突然绷紧,抬眼,他眼梢泛着红,耳尖上也是,他微微张着唇,呼出的气息灼热急促,他似是不愿意她看着他,抓过丢在边上的诃子蒙住她的眼,苏樱没有躲,随意抱着,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裴羁握住细细的踝骨,屈起。她顺从着他的动作,他却突然有些不确定,拉开了诃子。
她幽沉的眼睛露出来,平静地看着他。
他想要的,绝不是这样。欲。念如同潮水,一霎时退尽,裴羁起身。
若只要皮肉之欢,哪里不能得到,何必非得要她?她之所以特别,不过是因为他的心魔,假如心魔并不能够因此消除,那么此时的行为,又有什么意义。
起身披衣,她皱着眉抬起身,疑惑着问道:“怎么?”
香肩半露,皮肤上处处吻痕,如红梅落在雪中,但她眼中没有一丝迷乱,耳尖亦没有一丝红色。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除他的心魔。裴羁穿好衣服,系上蹀躞带,将她的衣服丢过去:“穿上。”
苏樱抱着衣服挡住,不懂他为何突然放弃:“那么之前的约定……”
门外轻轻咳了一声,传来张用的声音:“郎君。”
他慢慢向门口走去,绯衣的带子被她扯断,凌乱着露出一点胸膛,他神色淡淡的:“不懂?那就再好好想想。”
门带上了,苏樱披了衣服急急追到窗前,他已走到庭中,在合欢树的浓荫下回头望过来:“看好门户,没有我的允准,不得让娘子走出主屋半步。”
苏樱紧紧攥着拳。怪不得他直接告诉她这里是敦义坊,原来如此。
大门在身后锁闭,裴羁上马,沿着空旷的街道向城中走去。
敦义坊位于长安西南,本朝之初也曾繁盛,但近数十年来朝局动荡,藩镇屡次作乱,几番战火后此处人烟已少,倒不必像在城中那样严加戒备。
只是远了点,来往一趟并不方便。
张用忐忑着解释:“遂王府已经三次打发人去府上寻郎君,道是有急事请郎君过去商议,阿郎甚是着急,打发人到处找郎君。”
是为了窦晏平吧,当初去剑南是他定计,如今窦晏平不顾生死硬闯到梓州,大约是南川郡主得到消息坐不住了,着急催他过去商议。
裴羁吩咐道:“去取件衣服过来。”
身上这件被她撕破,没法再穿,他现在,又不想回去面对裴则。
张用偷偷瞄了眼他半敞的领口,快马离开:“是。”
裴羁慢慢向遂王府方向走去。此时此刻,裴则必定还在愤怒伤心吧,他眼下心绪不佳,亦不想面对,那就不如缓两天再说。
裴府。
“七娘,”裴道纯在外面敲着门,“翟衣送来了,你要不要现在试试?”
裴则慌忙擦了泪,自己也知道眼睛哭得肿着不好见人,隔着门道:“知道了,让他们待会儿送过来。”
裴道听见她嘶哑的声音,怔了怔:“七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裴则这时候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你忙去吧,待会儿我自己试。”
门开了,裴道纯一脸担忧地走进来,裴则急急转开脸,他已经看见了,惊讶着问道:“怎么哭成这样?是谁惹你伤心?”
“没谁。”裴则一阵气苦,转着脸怎么都不肯回头。要不是他把崔瑾弄进来,如何会有今天的事!她一直都在心里恨他,还有些淡淡的鄙薄,可谁能想到,她最敬爱的兄长,父母离散后她最强大的支撑,竟然犯了跟他一样的错!极力压抑着哽咽,“父亲出去吧,我头疼,要睡了。”
裴道纯踟躇着,心里明白她必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只是不愿意告诉他罢了。从崔瑾那事之后,他们父女就十分疏远冷淡。想要安慰,又知道裴则不会愿意他来安慰,叹口气道:“若是有心事就说出来,别闷在心里,不愿同我说的话,就跟你哥哥说。”
“谁要跟他说!”裴则一下子激怒,“我再也不要见他了!”
裴道纯愕然,他们兄妹一向最亲密,她怎么会是这个反应?难道是裴羁惹她生气?唤着她的乳名:“满儿,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阿耶,若是你哥哥做得不对,阿耶让他给你认错。”
裴则几乎要哭出声,强忍回去,站起身:“我要去找母亲。”
她快步出门,裴道纯跟在后面又唤了声满儿,她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车子驶出裴府大门,裴则忍着泪,在眼睛周围细细又敷了几层脂粉,对着靶镜看看不那么明显了,深吸一口气,整了整头发。
回想活了一十五年,最大的挫折便是父母离异,但那时总还有裴羁,既是兄长又像父亲,安慰她陪伴她,她以为此生总算还有一件幸事,谁知现在竟是裴羁!被最亲近的人自背后捅了一刀,血淋淋的,苦痛怎么也止不住。
车子在韦府门内停住,侍婢搀扶着下来,裴则抬头,迎面正好韦绛走过来,看见时和颜悦色唤了声:“七娘来了。”
裴则一阵尴尬,低头福了一福:“给伯父请安。”
韦绛也知道她尴尬,点点头:“你母亲在后面,去吧。”
裴则又福了一福,慢慢向杜若仪的院子走去,还没到门口就看见韦绛与早逝发妻的两个女儿一前一后也往这边来,看见她时笑着叫了声:“七娘姐姐怎么来了?”
怎么来了。她的母亲,她眼下来见,却像是做客一般。裴则含笑招呼了,道:“我来看看母亲。”
看看母亲,她并不准备把这件事告诉母亲,若是知道裴羁的背叛,一定会伤透母亲的心。她也不想让裴羁背负骂名,总还有机会,也许裴羁想通了,自己就赶苏樱走了呢。
她只是想见见母亲,从母亲这里,得到一点慰藉。
跟着韦家女郎进了门,杜若仪在平日里办事的小厅里坐着对账目,看见她时有些惊讶:“怎么突然来了?”
“来看看母亲。”裴则挨着她坐下。
杜若仪近来既要主持韦家的事,又要给她操办婚事,千头万绪忙碌至极,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随口道:“你跟你两个妹妹玩吧,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弄完。”
裴则安静地等着,家塾里来了管事,上报几个儿郎的用度账目,裁缝来了,给韦家女郎量体,做参加她大婚宴席的新衣,忙忙碌碌人竟一直不曾断过,裴则沉默地看着,母亲还是从前的母亲,但又不是了,她到此时满腹心事,竟然无处可以得到一点安慰。
起身道:“母亲,儿告退了。”
杜若仪从忙碌中抬头,她身影一晃走出了小厅,杜若仪这时候觉得有些不对,皱眉问边上的人:“小娘子是不是有些不快?”
裴则飞快地出了韦家,车子起行,侍婢来问去哪里,裴则说不出,便吩咐沿着大街往回走,车轮声辘辘地响在耳边,裴则垂着头,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想了很多事,又仿佛什么都没想,直到车子突然停住,应穆从马背上俯身,隔着窗唤她:“七娘。”
裴则怔怔抬头,还没开口,喉咙先哽住了:“九郎。”
“我刚从遂王府回来,老远看着像是你的车子,”应穆打量着她,皱起眉头,“怎么眼睛肿成这样,你哭了?”
急急下马,推开车门一低身进来:“怎么了?”
温暖干净的男人气息充满了车厢,那么让人安心,裴则压抑着声音,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应穆轻轻拍着她,没有追问,只是帮她擦泪,间或低声安慰一两句。
裴则哭得头晕脑胀,泪水将他胸前衣服打湿了一大片,许久,抬起头来:“九郎。”
应穆嗯了一声,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不哭了,有我在。”
裴则被这一句话惹得再又掉下泪来,所有的,她曾经以为最亲近的人全都变了,唯有应穆对她如初见时一样,从不曾变过。紧紧偎依在他怀里:“九郎,我哥哥他,他……”
遂王府。
南川郡主又急又怕,急急向裴羁说道:“听闻剑南兵已经围了梓州,只要杀尽牙兵,晏平他一个人死拦着不肯,他真是不要命了!你快些写信叫他回来,此事是你提起来的,他一向最听你的……”
“你先让无羁说说看,”应璘听她情急之下分明是要把窦晏平去剑南的责任推到裴羁头上,心里暗叫糊涂,连忙打断,“无羁,以你的意思,眼下如何最为妥当?”
裴羁欠身道:“以晚辈之见,不如先运送一笔钱粮到梓州,安抚住牙兵。”
他是昨日收到的消息,窦晏平连日来代表三千牙兵与李璠谈判,只是此时援军已到,李璠占尽上风,便一口咬死只肯留下三百人,其他人立刻解散,牙兵为此鼓噪不满,窦晏平极力安抚也难以维持,变乱一触即发。
“钱粮都不是问题,但晏平得立刻回来。”南川郡主此时后悔到了极点,当初说好了将窦晏平留在锦城,此行不过是走个过场,早知道窦晏平竟然傻到真的冲去了梓州乱军之中,那么她宁可与苏樱继续纠缠,也绝不会同意他去剑南,“你快些写信给他。”
这信,他不会写。当初送窦晏平过去,他就没打算再让他回来。裴羁抬眉:“郡主是想要他安稳待在长安,一生庸庸碌碌,还是想要他施展胸中抱负,承继窦节度的英名?”
“我只要他平安在我膝下。”南川郡主断然道。
应璘跟她的想法不同:“你是说,让晏平留在剑南?”
“晏平并非池中之物,三千精兵,亦足以成就一方诸侯。”裴羁道,“李璠目光短浅,不足成事,晏平若能得大王和郡主支持,撑过这段时日,就能在剑南站稳脚跟,将来必定会有一番成就。”
“不行,”南川郡主哪里放得下心?“万一打起来了怎么办?刀枪无眼,他从来不曾上过阵。”
“打不起来。”裴羁淡淡道,“李璠根基未稳,剑南兵并非都跟他一条心。”
窦玄麾下最精锐的牙兵,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功业,与剑南各军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李璠刚到剑南不久,连麾下的兵将还不曾认全,眼下看起来气势汹汹,都只为了跟牙兵谈条件,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罢了。
况且李璠若是真的想打,当初就不会听从他的建议,请窦晏平过去调停了。
“真的?”南川郡主半信半疑。
“晏平这个年纪也该出去闯闯了,一味留在禁军能有什么出息?”应璘看向南川郡主,“无羁说的很有道理,晏平也是个能成事的孩子,你不要过于忧心了。”
南川郡主踌躇着:“那,现在怎么办?”
“尽快送钱粮过去,晏平现在都是口头许诺,牙兵拿到钱粮,人心才能稳定,晏平才能站稳脚跟。”裴羁道,“牙兵不打,李璠自然也不会打,将来兵乱平定,以晏平的功劳必然不失州郡,从此就别是一番气象了。”
南川郡主还在犹豫,应璘先已拍板:“好,那就这么办。”
裴羁从袖中取出一张单子:“晚辈大略估算了所需钱粮和运送的路线,供大王参考。”
他竟早有准备,连剑南的情况都摸得清?应璘不由得想起方才应穆来时说的话,伸手接过,起身道:“你跟我来,这单子我得细问问你。”
裴羁跟着他来到书房,应璘屏退下人,关上了门:“田昱对立储之事,是何意见?”
裴羁顿了顿。
敦义坊。
天完全黑下去了,小院笼罩在合欢树巨大的阴影里,安静得像座坟墓,苏樱独自坐在窗下,没有点灯,在黑暗中望着外面更大的黑暗。
这半天里仆从听从裴羁的命令死死看着,她连半步也不曾出得这个房门,先前在别院觉得是被困住了,如今到了这里,才发现真正的困境,更是超出想象。
在漆黑中望着天井上方巴掌大的天空。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再去想裴羁今晚会不会过来了,图穷匕见,他们两个人的意图都已经清楚表明,以后就连做戏也再没有必要了。若是他来,做完那件事,她走,他不来,那就等他来。
唯一庆幸的是诸般努力之下,叶儿终于逃出去了。从裴羁的语气来看,他应当还没有抓到叶儿,那么叶儿如今在哪里,会不会是去剑南找窦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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