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一切,全都是建立在景光自愿送死的前提下的。
景光用他的死,保全了他和白羽绫希。
波本的身体因为自己的推理而轻轻发颤。
他坐在景光去世时的位置,再度看向了录像中他所看过的那个方向——
白羽绫希那颗红白色药丸他见过,之前一直都是放在便携药盒中的。事发突然,她不可能提前备好随身携带、必定是直接从药盒中取出的药,景光应该也看见了这一幕。
但是他却还是没有防备。
他默许了白羽绫希架起相机、没有任何挣扎反抗地任凭白羽绫希将药喂给他,与白羽绫希一同完成了她毒.杀他的录像,作为保全他们的证据。
白羽绫希是杀害他的凶手。
也是景光的共犯者。
所以白羽绫希才会说那句“那就请你为我去死吧,苏格兰”;所以白羽绫希刚才才会一直坐在景光死前的位置——就是为了不让琴酒从这个角度发现端倪。
那么琴酒看见这段录像却完全没有怀疑的理由……
对了,是药。
白羽绫希用来杀死景光的毒.药!
波本的大脑越来越冷静,他可以非常肯定景光绝对不是死于氰.化.钾,因为录像中景光的指甲和嘴唇都没有任何氰.化物中.毒后该呈现的氧化还原反应。
这一点但凡是有些相关常识的人都知道。
可白羽绫希还是撒了这么明显的谎。
很显然,她当时的那些谎言不是为了说给他听的,而是为了说给琴酒听的。
白羽绫希是故意在给琴酒传递这么一个信息,那就是“我知道这个药很机密也很重要,所以哪怕是波本,我也不会把这个药的真相说出去的”。
如果是机密到连他都没有资格接触到的药物,那么白羽绫希拍下录像的理由就很简单了——
为了让琴酒或者是制作药物的人看见吃下这药的人的反应,作为研究的参考数据。
只有这样,琴酒才不会怀疑白羽绫希拍下这段录像另有用意。
推理到这里,波本已经彻底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理智。
白羽绫希和景光的合作让他心惊,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们两个短时间内能够想出的最好的办法,然而挚友的死还是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但波本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必须得压下心中所有的悲痛。
刚才的分析让他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景光卧底身份的暴露可能就和那把樱花的来源一样与警视厅有关,或许在警视厅里,就潜伏着组织的成员。
不过这是他之后需要处理的。
在这之前,自己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刚才他对于苏格兰的死的过激反应或许已经引起了琴酒的怀疑,虽说后面有了白羽绫希的掩护,才让琴酒暂时分开了注意力,但波本知道琴酒对他甚至是对白羽绫希的怀疑或许还没有彻底打消。
他必须做些什么,来重新挽回组织的信任。
波本一脸凝重地思索着之后的情况,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白羽绫希去接电话未免也太久了一些吧?
难不成?!
想到刚才琴酒离开时的模样,波本顿时脸色大变,他想也不想就赶紧起身,出门去寻找久久未归的白羽绫希。
白羽绫希的下落并不难找。
这个组最近几天的拍摄地点都位于东京近郊,离开休息室之后周围是一大片的森林,也是几场戏的取景点。想要找到避开人去接电话的白羽绫希,只要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就对了。
波本的猜测是正确的,他循着自己的想法找了没一会儿,就远远看见倚着树在接电话的白羽绫希。
她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自然,波本正准备走近,就看见琴酒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
白羽绫希似乎没有察觉到他们,她一手抱臂,另一只手举着手机,从波本所在的位置能够听见语气不耐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什么。
“抱歉,夏油先生,我最近在剧组,真的没有时间出来。”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什么,白羽绫希哽了一下,却又耐着性子继续说道:“……如果我哪天有空的话会告诉您的,下午的拍摄要开始了,我先挂了。”
这么说着,她也不给电话那边的人继续说话的机会,便挂断了电话。
波本正琢磨着这时候是否要过去,而另一边的琴酒却已经先一步走到了白羽绫希的身边。
琴酒似乎没有看见波本的到来,笔直地走到白羽绫希的身边。
“你在给谁打电话?”
正在收手机的白羽绫希显然被吓了一跳,她露出一副没有想到琴酒会去而复返的样子,那双藤紫色的眼睛盯着满脸阴郁的琴酒,郁郁葱葱的枝叶在她眼中投下一片阴翳。
白羽绫希攥着手机,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琴酒?你什么时候来的?”
琴酒没理她,只是瞥了眼她的手机,又再度重复着刚才的问题:“我在问你刚才在给谁打电话。”
“是之前拍戏时认识的一个人。”
眼见着琴酒特别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白羽绫希也没有再继续与他僵持,她撇了下嘴,一脸的不情不愿。
能看得出,白羽绫希似乎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然而琴酒依旧不依不饶:“什么人?”
“……当时是动作指导,不过当时我在片场听说他和我们公司的高层关系密切,来历很是神秘。”
白羽绫希用词含糊眼神闪烁,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这并不是因为心虚,而是一些别的不能明说的缘故:“不过我听说,他和财政界的一些大人物都有往来,所以才没敢得罪他。”
琴酒是聪明人,虽然白羽绫希说得不清不楚,但他却已经完全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他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白羽绫希的话。
犀利又冷冽的目光瞥向白羽绫希手中攥着的手机,琴酒睨了眼正往这里走来的波本,他哼了一声,在波本走来后当着他的面对白羽绫希说道:
“那你现在打电话给他,开免提,把他约出来。”
白羽绫希当即“诶”了一声,她瞄了眼手机,怎么看都像是不愿意:“真的要约他出来吗?那你得派个人陪我一起去。”
琴酒又是一声冷哼,却并没有直接答应白羽绫希的请求。
波本知道在他主动走出来之前,琴酒并没有发现自己,于是他也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向两人询问道:“怎么了?你们这边又发生什么了?”
琴酒没搭理他,只是继续逼着白羽绫希打电话。
白羽绫希知道如果这个电话自己今天不打,是无法在多疑的琴酒面前洗清自己的清白,只能当着琴酒的面回拨那个备注名是“夏油先生”的电话号码,同时打开了免提。
扩音器里拨号音只响了半声,电话就被人接通。
白羽绫希甚至还没有开口,一个琴酒和波本从未听过的男声便从电话那头响起,那温和又富有磁性的嗓音带着明显的调侃与亲密,听着颇能蛊惑人心:
“怎么了绫希,你是终于回心转意了吗?”
第34章
白色的马自达沐浴在黄昏的暖光中,如箭矢般在空旷无人的山道上穿梭,一路驶入市区。
车厢内的冷气开得很足,白羽绫希只穿着一条单薄的深绿色无袖连衣裙,在强烈的冷风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波本见状将车停靠在一旁,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毛毯递给了她。
白羽绫希轻声道谢,却并没有再说些什么。
相处一年多,波本自然知道白羽绫希一旦心情不好就不喜欢说话。只是眼下的情况,让他实在有些拿捏不准白羽绫希今天心情不好的理由是什么。
身边的人的反应实在过于异常,让今天完全没有聊天兴致的白羽绫希也不得不多留心了几分。
她扭头朝他看去,然而盖在身上的毛毯却因此而微微滑落。
再度袭来的冷风吹得白羽绫希清醒了许多,她伸手提了下有些滑落的毛毯,然而冰凉的指尖却触碰到温热的皮肤,冻得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朝着自己的左手边看去,却正好对上白羽绫希那双在暮色中依旧格外明亮的双眼。
“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
似乎是因为吹了太久冷风的缘故,白羽绫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这让波本不免想到她上一次得了咽炎的情况,以及那些在她药盒看见的红白色药丸。
他确实有话要问白羽绫希。
关于苏格兰的事,还有白羽绫希所使用的那颗药丸的事。
可是在白羽绫希的注视下,波本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从哪里开始询问,又应该用怎样的方式询问。
无论哪种方法在她身上都不适用。
最终他只是轻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与白羽绫希的接触,替她将那滑落的毛毯重新盖上,仔仔细细地遮住那在冷气的沐浴下有些冰凉的肩膀。
白羽绫希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抗。
她任凭对方用那条崭新的素色毛毯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而后在对方收回手后,垂下视线看了眼自己的肩膀。
这条毛毯十分柔软,颜色也是她喜欢的。
此时此刻,她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手指上滚烫的体温还残留在毛毯的表面,即使在车内开得十足的冷气的吹拂下,也久久没有散去。
窝在副驾驶座上的白羽绫希阖上眼沉思了数秒,但是还不等她得出结论,便感受到座下的跑车又重新驶动,引擎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她重新睁开眼时,紫藤色的眼眸要比寻常更为清澈明亮。
“安室先生。”
她轻轻地叫着对方的姓氏。
安室透这个名字是她之前和波本一起去警察署做笔录的时候知道的。
白羽绫希不知道这个名字究竟是波本的本名,还是只是用来欺骗警方的假名,不过波本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个名字,白羽绫希也就一直这么叫了。
驾驶中的波本分出一个眼神,他朝着白羽绫希的方向轻轻地偏了下头,轻声地应着对方的呼唤。
“嗯?怎么了?”
“你真的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白羽绫希重复着之前的问题。
明明刚才在休息室波本一副“你应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模样,可自从她出去接了个电话之后,波本对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全都只字不提。
起初她以为这是波本忌惮琴酒的缘故。
可现在琴酒离开了、他们也检查过身上和车里没有被安装窃.听.器、甚至还确认了周围没有组织派来跟踪的人。
但波本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就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了一样。
可是这也太奇怪了,波本一开始对苏格兰的死还是那么的激动,甚至到了她都怀疑琴酒会不会把他当成苏格兰的卧底同伴一起解决的地步,怎么才隔了一会儿,他就仿佛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一样。
白羽绫希心里犯着嘀咕。
难不成波本是猜到了什么吗?
波本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只是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有。”
他低声说着,声音轻到如果不是白羽绫希刻意留心甚至都听不清的程度。
“但还是等你愿意对我说的时候再开口吧。”
白羽绫希愣了愣。
她已经做好了会被波本用各种方式套话的心理准备,也想过对方可能会直接问她“苏格兰的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没想到这人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是因为相信她吗?
她不知道,也不敢问。
白色的跑车在夜幕彻底降临前,终于抵达了赴约的地点。
那是一家坐落在东京港区的高级日料店,标准的日式宅邸被松竹所环绕、隐隐还能听见从宅邸后方传来的流水声,这样的规格在在寸土寸金的东京——尤其是港区这种地方更加的来历不凡。
波本随着白羽绫希一同走下车,将车钥匙交给迎上前来的侍者,同时打量了一圈周遭的环境。
他在这之前听说过这家店。
似乎这里原本只是一座普通的宅邸,但是在两三年前突然改造成了日料店,与其美味的料理和四季风雅的环境一起出名的是昂贵的价格,但是在东京的政商界大人物中却颇受好评。
看来白羽绫希说那位“夏油先生”和财政界大人物有所往来并不是谎话。
“我这边有预约,名字是夏油。”
波本以保护者的姿态守在白羽绫希的身后,敏锐地发现当白羽绫希不紧不慢地报出预约人的名字时,前台的女大将忽然脸色一变,原本只是温和有礼的态度顿时变得十分恭敬,甚至亲自从柜台后走出,将白羽绫希与他引入店内。
穿着浅绿色和服的女大将踩着小碎步,一边用手比出请的姿势,一边侧过头对着白羽绫希解释着什么。
“绫希小姐,夏油先生正在飞鸟之间等您。”
波本发现白羽绫希脚步一顿,但她很快就装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是她的语气却像是在确认着什么:“飞鸟之间?”
“是的,绫希小姐。这是本店最高规格的套间,平时不会轻易对外使用。”
“……哦,这样。”
白羽绫希的反应很平淡,但平淡之中又透露着几分古怪。她在听到女大将的话之后没有任何的激动,却十分在意那个套间的名字。
飞鸟。
波本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并不是常出现在高级日料店的名字。
白羽绫希和波本随着女大将在店内七拐八绕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最后竟是直接走出了宅邸,越过一座赤色的拱桥,来到独立于本邸、位于湖心的别馆。
波本在进入别馆时特意向后看了眼,毫不意外地发现从这里能纵览整个庭院的景色,却又不会受到其他人的干扰,更不会被本邸的人察觉。
的确能称得上是最高规格的套间。
能够轻易使用这样的房间,那个叫夏油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绫希小姐,夏油先生就在这里。”
女大将将两人带到一间和室之前,她并没有直接开门,却是对着白羽绫希轻声示意。
白羽绫希看出她的用意,小幅度点了点头:“我自己进去就行。”
女大将闻言如释重负,在向白羽绫希再次鞠躬之后便赶紧离开,仿佛那扇门之后有恶鬼一样。
波本看着女大将仓皇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而白羽绫希却像是猜到了什么似的,她好笑地摇着头叹了一声,接着一把握住了那扇移门的把手,朗声对着屋内的人说道:
“夏油先生,我们进来了哦。”
说着,白羽绫希也不等屋内的人有所回应,便一把拉开了移门。
波本想要阻止她,却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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