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摆明了是往风口浪尖上送。
毛利小五郎和安室透都想知道,只是后者不方便开口。
倒是被白羽绫希委托前来调查的毛利小五郎隐晦地询问了几句,白羽绫希见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与相叶铃的恩怨,倒也不再遮遮掩掩,十分坦然地给出了答案。
“因为是投资人的要求,我不能拒绝。”
这个理由一出,毛利小五郎和安室透便再也说出什么来了。
那边导演正在叫白羽绫希的名字,示意她过去彩排,白羽绫希又飞快地与夏油杰对视了一眼,而后才看向毛利小五郎:“那我先失陪了,毛利侦探如果还有什么想问的话可以问杰。”
毛利小五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杰”是谁。
而这会儿白羽绫希已经撑着伞小跑到了导演那边。
毛利小五郎细细打量了夏油杰一眼,意有所指地开口:“夏油先生和白羽小姐似乎关系不错?”
“我和绫希是多年的旧相识了,这次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借出御花茶神社给剧组拍摄,”毛利小五郎原以为夏油杰会再次四两拨千斤地糊弄过去,不想这次他这次却格外坦诚。
毛利小五郎点点头,像是信了他的话。
安室透自然知道这两人的关系才不只是“旧相识”这么简单。
在刚才白羽绫希与毛利小五郎对话的时候,他始终都能感受到夏油杰逗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即使这个男人面容俊秀,可他的眼神却冰冷凛冽、杀气腾腾。
仿佛他们之间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安室透不记得自己什么地方得罪过夏油杰,他们只在四年前诸伏景光假死的时候见过一次,之后便再无交集。这三年里,安室透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当年的离去对于夏油杰而言应该是乐见其成的。
现在对方这么瞪着自己,总不会是觉得他不应该再出现在白羽绫希面前吧?
安室透心里不是滋味。
他尽量不去想这三年中白羽绫希与这个男人是否有了什么进展,也只当没有察觉到男人仿佛看见死敌一般的目光,只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放在白羽绫希收到的那份恐吓信上。
事到如今他能够为白羽绫希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毛利小五郎的到来没有惊动剧组的人员,有着夏油杰在前面引路,剧组的工作人员也没有太过在意。偶尔有认出毛利小五郎的,也以为他是被夏油杰请来的客人。
夏油杰带着毛利小五郎和安室透在神社周围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员。
倒是酷热难捱,毕竟已经人到中年的毛利小五郎在逛完了神社之后又热又累,一见到安室透提到的那家甜品店便赖着不肯离开,直呼着要先乘会儿凉吃点甜品才能缓过来。
“毛利老师今天也辛苦了,就让他先在这里休息会儿吧。”
安室透看着毛利小五郎现在的样子,就知道这样的他实在勉强不得,只能对着身边的夏油杰说道:“如果还有其他的地方,就请夏油先生带我去看看。”
夏油杰从始至终都挂着波澜不惊的笑容,无论是看见赖在甜品店不肯走的毛利小五郎、还是听见安室透的提议,他都没表露出半分的不悦。
“其他还没有去过的地方就是别馆了,现在借给演员们当休息室,安室先生想去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这是他们今日第一次对话。
安室透温柔谦逊,夏油杰生疏有礼。
明明是最不愿意见到彼此的人,却硬是伪装出了一副能够和平共处的假象。
不愿挪动的毛利小五郎挥挥手让他们先走,安室透与夏油杰便也就将他留在甜品店中,一起朝着神社的别馆走去。
再一次走到室外时,阳光已经不再像先前那般刺眼。
成片的乌云挡住了烈日,阴影笼罩在地面,安室透天青色的双眼看着天空,忽然想起了今早看的天气预报:“看来等会儿就要下雨了。”
用天气维持谈话是实在找不到话题时的聊天手段。
安室透有话想问夏油杰,也猜到对方应该也有话要对自己说、才同意让毛利小五郎一个人留在店里;只是面对着这个男人就算深谙聊天技巧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所以才选用了这个最拙劣的方式。
不想夏油杰却道:“绫希他们有一场雨中的戏,只要雨势不大拍摄就能继续。”
从前熟知白羽绫希拍摄安排的人一直都是他,不想时移世易,如今换成了夏油杰对她的事了如指掌。
过于明显的落差让安室透嘴里泛苦。
他不是不想向夏油杰询问白羽绫希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毕竟要说如今白羽绫希最信任的人,应当就是这个男人。
即使这三年又是琴酒重新接手白羽绫希,负责给她安排任务,可白羽绫希实际情况如何、过得到底好不好,想来连琴酒也不知道真相。
可安室透也知道,事到如今自己早已失去了问这些话的权利。
而且,他其实也不愿从夏油杰的口中知道这些。
无论从夏油杰口中获得好与不好的答案,他心里都不会感到一丝的平静与喜悦。
他也不想从夏油杰的口中知道,自己这三年究竟错过了什么。
安室透的沉默引来了夏油杰的目光,脸上夹杂了懊恼与迟疑的复杂表情也完完本本地落在了他的眼中。
夏油杰不禁回想起三年前的某一日。
那是白羽绫希获奖后的一个月,夏油杰清楚地记得那天白天白羽绫希还在外面出席活动,晚上却独自一人突然出现在他们当日见面的那家日料店。
自己收到日料店老板娘的联系匆匆赶到,从来都不碰酒的妹妹已经喝了个烂醉。
她趴伏在冰凉的桌面上,脸颊上染着醉酒后的酡红,手里攥着的小酒杯中温过的松祭已经洒了一半,她沐浴在浓郁的酒味中,眼角挂着泪却什么都不说。
只在他几乎以为她是睡着了时,才地轻轻地唤了一声某人的名字。
那声音很轻,几乎就要让夏油杰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夏油杰很少看见如此失魂落魄的白羽绫希。
她平时就算心里再难受,总会将自己伪装成刀枪不入的模样,面上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全将委屈与痛苦憋在心中。等实在熬不住了,就找一个没人的角落哭鼻子,哭完之后迅速粉饰一切,再出现时又是往日人前平静温和的白羽绫希。
后来夏油杰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回想着自己从小疼爱到大的白羽绫希那日的模样,夏油杰有些艰难地克制住自己想要放咒灵做些什么的冲动。
他不愿再看安室透那张脸,正准备速战速决结束这次的闹剧时,却听见雨落下的声音。
起初只有两三滴雨水,在转瞬间便成为了一场倾盆大雨,夏油杰有些记挂人在片场的白羽绫希,正准备去看看她那边的情况时,却被身后的人叫住了脚步。
“绫希她……”
夏油杰转身望去,只看见安室透站在雨幕之中,吸足了水分的金发黏在他的脸颊,不断地有雨水从他脸上划过,而他那双被雨水洗练过的青色双眼凝视着他,脸上是刚才不曾出现的郑重。
安室透到底还是想要知道答案的。
虽然无法亲口听白羽绫希说,但他还是想要知道白羽绫希这些年的情况。
即使是从面前这个男人口中得到的答案,他也想知道。
安室透深吸一口气,感受到雨水与泥土的气息迎面朝自己涌来,他盯着这个对面那个黑发男人深紫色的双瞳,缓缓地说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她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第45章
凛冽的掌风裹挟着腾腾杀意朝安室透袭去。
安室透猝不及防,实在没想到自己的问题会引来对方会直接动手。
好在他也擅长近身战,即使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攻击,身体也还是本能地行动,眼见着躲闪不及他下意识地举起手臂挡在脸前,准备硬生生地接下对方的攻击。
然而他还是小瞧了对面的人。
夏油杰看似温和,极容易让人产生“这个男人不擅长打架”的假象,一直到刚才,安室透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判断究竟错得有多么彻底。
夏油杰这一掌看似是被他言语惹怒后情急所为,实则却是来势汹汹。
他出手极快,掌风破开重重雨幕、狠狠地击打在安室透的小臂。
安室透常年练习拳击,手臂本是他最有利的防御,可在被击中的瞬间他只觉得手臂仿佛遭到重物撞击,紧接着整条手臂都在隐隐发麻,过了许久才感受到切切实实的疼痛。
所幸没有骨折。
猛烈的冲击迫使安室透向后跌退三步,好不容易才在湿滑的地面上站住了脚跟。
他的双眼透过两拳之间的缝隙观察着面前的男人,这一次预料之外的攻击,完全打破了他对这个名为夏油杰的男人的猜测与认知。
夏油杰衣袂在风中飘动,他收回击出的手掌,宽大的和服衣袖顺势滑落,露出了同样久经锻炼的手臂。
“看样子你练的是拳击。”
他没有再趁势追击,而是站在原地冷眼打量着摆好反击架势的安室透。对方防御的姿态与此刻的起手式过于明显,夏油杰只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路数。
安室透从小就是经不起挑衅的性格。
男人的语气与表情说不上轻蔑,可他却感到自己被轻视了,他板着脸,模糊了年龄的面容上透着些如同少年人的倔强与不服输。
“那又怎样?”
“没什么,只是听说练拳击的人通常都有下盘不稳的毛病。”
夏油杰不进也不退,他气定神闲地看着对面的男人,甚至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眼:“不过你看来似乎有好好锻炼过。”
他说的是实话,甚至听上去还像是在夸奖,但安室透听着却感到火大。
换做平时倒也罢了,但此时此刻他完全不想被人这么居高临下地指指点点,尤其对面的人还是夏油杰。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真的是在夸你。”
安室透不满的模样夏油杰看得真切,他笑眯眯地说着不会让人放下丝毫警惕的话语,心里却知道自己这话并非虚伪客套。
刚才那一掌他的确带着杀气,只是因为对方是普通人、又怕安室透一不小心被自己给打残了又会惹来口是心非的妹妹的心疼,所以那一掌他没参杂任何咒力。
不过为了能让安室透真的吃点苦头,他出手时也的确用了七八成力气。
夏油杰原以为自己这一下安室透少说也得是手臂骨折,不想对方只是倒退几步,还生生地忍下了疼,连句叫喊都没有。
这么一看,倒是终于有点像样了。
安室透冷哼:“我应该感到高兴么?”
夏油杰掌中蓄力,语气透着显而易见的愉悦:“至少我很高兴哦。”
既然对方比想象中的还要耐打,那他倒也不需要留手了。
机会难得,夏油杰准备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好好教训下这个碍眼的金毛黑皮。
夏油杰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巧合的是,安室透也与他怀揣着同样的想法。他重新摆好因为情绪波动而有些偏移的架势,两人四目相对,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相似的战意。
“杰——”
战斗一触即发,可在此刻白羽绫希的声音却远远地响起,剑拔弩张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声源看去,只见白羽绫希撑着刚才那把红色的油纸伞,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把的透明伞,在雨幕中缓缓走来。
“绫希?”
夏油杰当机立断收回架势,他快步走向白羽绫希,十分自然地从对方手中接过沉重的纸伞。
“你怎么来了?拍摄都结束了吗?”
“导演说雷雨天在树林里拍摄太危险,让大家先回别馆避雨,等之后看情况再说。我回去后没找到你,有些不放心便出来看看。”
白羽绫希仰头看他,嘴上说着抱怨的话语,可表情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在担心对方。
“你也真是的,下雷雨也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避,这种时候不撑伞的笨蛋只有……那个人就够了。”
一个两人都熟悉的名字即将脱口而出,但白羽绫希很快意识到安室透还在,便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刚才夏油杰与安室透的样子她隔着雨幕全都看在眼里,虽然白羽绫希不觉得夏油杰会吃亏,但看见他无恙她这才终于放下了心:“毛利侦探呢?”
“毛利先生……”
“毛利老师他在甜品店。”
两人同时开口,安室透显然更快一步。
雨点落在伞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可安室透的生意却清晰地传入了白羽绫希的耳中,一直都在强忍着不要回头的白羽绫希终于朝他看去。
记忆中一直都是从容干练、偶尔眉眼间还会露出高傲姿态的青年此刻独自一人站在雨幕中,那头金发柔顺地贴在他的脸颊,再加上那双下垂眼,倒是透露出几分可怜的姿态。
藤紫色的双眼中映着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的安室透的身影,白羽绫希忽然意识到这应该是她头一次看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她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继续硬着心肠、继续和对方装成陌生人,可她到底还是有些不舍得看他这个样子。
白羽绫希心中长叹一声,最终还是将手中那柄攥了一路的透明伞递给对方。
“如果不嫌弃的话就拿去用吧。”
她故作淡定的开口,心里却是乱得要死。
天青的双眼直直地朝她看来,白羽绫希立刻扭头避开对方的视线,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一边又给自己找了个“就算是陌生人也可以有举手之劳就当是日行一善”的完美借口。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一时间白羽绫希只能听见雨落的声音。
砰砰砰——
像极了她骤然加速的心跳。
白羽绫希有些熬不住这漫长的沉默,她突然开始希望对方可以直接开口回绝自己,这样她也能断了事到如今早就不必要的念头,可心底却又有个被她强行无视许久的声音正在叫嚣着什么。
那声音太过模糊,白羽绫希听不真切,只知道在她终于打算收回手的那一刻,伞的另一端却被人牢牢握住。
她猛地抬头,却闯进了那片熟悉的天空。
安室透露出她记忆中的笑容:“谢谢你,绫希,我之后会还给你的。”
乌云间忽然落下一道惊雷。
轰隆的雷鸣声不绝于耳,突然加剧的暴雨如注,白羽绫希只觉得那落在伞面上的砰砰雨点声愈演愈烈,几乎就要快过心跳。
夏油杰垂下视线看了眼白羽绫希,她没有再看安室透,可赤色的油纸伞却在她身上投下了一片绯色,让她这个人沐浴在绯色的暖调中。
他忽然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下手没再重些。
*
安室透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伸手的时候为什么没再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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