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前几天霍恩洛厄发生了些不好的事……
莱因顿了顿。
今天父亲紧急赶去了王宫,希望不会有事……
还是先前的王宫大殿,每一块地砖都洁净无比,反射出慑人寒光。只是王位已空悬。接下来这个位置上坐什么人,需要七位公爵全部到场表示。
先来到的是温奇郡,那个瘦巴巴、留着超出脸颊八字胡的男人。一身领地象征颜色的赭红色衣装,每一个由上到下的金属扣子都紧扣无比。
他清清嗓子,挥着狐狸纹饰的手杖,对后来赶到的另一人道:
“老霍恩洛厄,你到底是年纪大了啊,连腿脚都不如我利索了!”
其实北边的霍恩洛厄远比西边的温奇郡要远,西公爵这么说,只是想刺激刺激那把老骨头。
年迈的霍恩洛厄戴着一只眼罩,神态冷肃一言不发。一点不给他面子。他的领子上标着黯蓝的狮鹰徽记。
西公爵吃了瘪,却并不恼怒。而是颇有兴味地继续道:
“我知道你那边发生了点儿暴|乱,正不好处理呢。既然你没有开玩笑的兴致,那我们就步入正题吧。”
中部三位公爵到场,南部那位遭受刺杀。现在未到场的只剩最后一位。
温奇郡公爵再发言,矛头直指霍恩洛厄:
“霍恩洛厄阁下,老陛下已死,需要我们这些大公爵来商讨后续的继承人事端。是时候表明您的立场了吧?”
“哼。”
霍恩洛厄冷哼一声,连正眼都没给他分一丝一毫。
“本人所支持的王储大位从来没有改变,一直都是三公主殿下!”
“你!”
瘦男人忙正正神色,继续恢复游刃有余:
“那您的意志可真算坚定啊,真是令人佩服!据我所知,在南公爵没有出事前,七位公爵只有他和您支持三公主殿下,剩下三位支持大王子,一位支持五殿下。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
“您知道的,第一王子殿下前些日子受了重伤,现在生死犹未可知呢。五殿下更是一时间不知踪影。在此情况之下,本人和其他三位公爵明智地选择了二殿下,本来殿下还想说服南公爵加入他阵营的,谁知道嘛……唉。”
言下之意,现下仅有霍恩洛厄公爵一位属于艾德贝拉阵营。
不过――
“不过到底哪位殿下能顺利登上王座,还得看接下来这位最终表态呢――我听说您早就来到王都了?”
最后一位公爵到场,一身冷冽如同肃净的寒霜。他的眼瞳平静着,一如拉特劳伦的灰蓝。
――北部同样戍边的拉特劳伦公爵,绝对中立,从未对任何继承大位表过态。
几天之后,王都的最后一批学生也即将放假了。坐在考场中的莱茵哈特收起笔,等铃声响起后起身向外走去。
要不今天还是到外城区的餐馆里吃饭好了?也不是多远,就半个城区而已。
前几天跟妈妈写了信,告诉她王都的菠萝面包也很好吃。放假之后要不要去向学长的妹妹学学做法?
期末考试结束后是这样的,虽然还不在正式放假的日期中,但已经开始畅想假期的生活了。莱因着统一校服只身走在学校的院墙内,将夜的灰蓝笼罩在他身上,凉风吹起他的发丝。
学校内不断有考完的学生结伴走过,劳苦的学期终于结束,校内处处是笑语。虽已傍晚,外面红色白色的车灯闪烁着,四周更比白天热闹非常。他都有些开始神游了。
走着走着,穿着统一制式皮鞋的脚步便逐渐放缓了。两个公民服装但气质统一的人从两侧走出,身形笔直堵到他跟前。
“听说您是拉特劳伦公爵的孩子?”
“……”
莱茵哈特一言不发,眼神不怎么友好地盯着眼前二人。
“跟――”(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等对方说完话,他丢下手中的黑色公文包,迈开矫健双腿向人群最密处跑了起来。
二位黑衣中的其中一人惊呼:
“快追!”
可恶!二殿下要“请”去做客的人可不能就这么跑了!
餐馆今日下午装修闭店,西琳刚送走了最后一位工人师傅。现在餐馆内没开灯,黑漆漆的,她擦完外面的橱窗,开始哼着歌打扫起内里的厨房起来。
猛地,后院传来一阵异动。动静很明显被刻意压低,但还是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听脚步,不止一人。
“谁!”
没等她有多余动作,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喉咙――
第26章 死不瞑目炉鱼
“哎呦哎呦,对不住了!我忘了你已经长高了一大截了!”
埃泽慌乱之中忙不迭收回手。他刚才想捂住三妹的嘴让她不要出声,没想到却捂成了喉咙。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人,正是前不久才见过面的莱茵哈特。
“这是什么情况?!”西琳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按常理说他们都应该从大门进入,而且不该像现在这样慌乱才对。
“咳咳、说来话长,我们长话短说――”
这件事最早要追溯到几天前。
辉煌的王宫大殿内,尚存的六位大公爵已全部到场。
脸瘦长得夸张的西公爵还想对老霍恩洛厄说些什么,却也不得不遵从背后人指令把重心放到刚刚到场的第二位戍边公爵身上。
齐聚商讨王位继承人事宜只不过是个噱头罢了,他今天的最主要任务,就是说服这位中立公爵加入他们的阵营。
“法弗纳兄,听说令公子半年前已来到王都入学?”闲谈家话般的开场白。西公爵整个人的说话状态都是松弛的,只是语中夹带几分往某个话题方向引的近利性,很难不让人去联想他背后的意图是什么。
“身为父亲的您这么优秀,想必令公子的成绩也非常好吧?”
“谢赞。犬子放到王国一众优秀的年轻人里,也就说得过去。”
法弗纳并不像霍恩洛厄一样公然地瞧不起某个公爵,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西公爵得到回应,笑着捋了捋八字胡,继续把话题向另一个方向引出:
“说到王国优秀的年轻人,这就不得不提到我们王室的继承人殿下们了。记得早年的时候,大殿下和五殿下共同在秋日围猎赛中取胜,谁不赞叹一声年轻人的英姿?我记得法弗纳兄当时也在场。只可惜现在物是人非啊……”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
“不过没关系,没了那些优秀的殿下们,我们不是还有第二王子和第三公主么?――拉特劳伦阁下,您觉得,二殿下和三殿下谁更优秀呢?”
似是早料到了对方意图,北公爵淡然自若,公式化地答道:
“拉特劳伦不属于任何一位殿下的拥趸。本人除了维护王都的安全秩序外,其他事宜概不介入。”
语气如北部的冰霜一样,简洁非常而不带任何温度。言下之意,他只负责□□,其他事他管不着。
双手持杖在旁的老霍恩洛厄紧闭双眼,一言不发。西公爵的脸抽了抽。
好好好,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正在此时,二王子入殿。他挥一挥斗篷,姿态优雅立定在王座阶梯前站好。银白色长发在灼灼灯下闪着光。
“诸卿已经齐聚了,那就让我们现在开始吧!”
“三公主殿下呢,三公主殿下为何未到场?”霍恩洛厄睁眼怒目,周身气压瞬间降低。不愧是常年征战沙场的老将军,一出言就让在场大多人士感到威慑凛凛。
他不是怪艾德贝拉现在不到场,而是怕她像自己的王兄王弟一样……
“别急呀,老将军,三妹只不过是临时生了点病罢了。”齐贝拉姆的手势非常自然,就好像临时发表了一场讲话一样。
一旁的法弗纳了然于心。转身向外走去。
在王储不能齐聚的情况下公爵会议完全没有资格召开。依现在的情况,艾德贝拉是铁定不能到场了。
“那、那我也……”中部一位公爵哆哆嗦嗦,也想转身离开。他只是临时接替老子职位的一个富贵纨绔子弟,从来没见识过这么大的场面。那如土豆似圆润的胖脸上的肉一抖一抖,就差惊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二王子瞥他一眼,目光带着种阴凉。中部公爵哆嗦地更厉害了:
“我、我不走了!我留下来开会!”
温奇郡看都不看他一眼,静待眼前殿下作出反应。丢人的东西,从没见过这么丢公爵脸的人!
二王子轻叹一声,佯装无奈道:
“唉,看来今天这会议确实开不了了。”
三妹不到场,北公爵离开,这王储会议简直是个笑话。
不过,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王储会议不开了,我们总不能聚在一起什么都不谈吧?――霍恩洛厄老阁下,谈谈您对您领地里暴|乱的看法如何?”
霍恩洛厄面带冰霜。他还给脸面留在这里,没像邻区的法弗纳一样离开,就是想看看这人下一步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前些日子不知是些什么人炸了我们的淡水线和补给站,导致那些边境地区看守防线的公民一时缺衣少水,叫苦不堪!是艾德贝拉殿下赶来,给我们新挖了淡水线,否则真叫那些公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哦?是吗?那霍恩洛厄阁下,您对做出这些事――我是说砍断您淡水线的人,有什么看法呢?”
霍恩洛厄冷哼一声,手杖重重敲向地面。光滑的黑色理石地面顷刻出现一道裂纹。
“那些畏畏缩缩躲在宫殿背后的人,在我看来简直就是鼠辈!是垃圾!不知道对方还有何脸面活着!在我看来,他比那些北境外的鞑虏更可恶,连魔境里的非人之物都不如!”
吃大粪吧!
在旁的西公爵垂眸听着,对此不置一喙。在他看来,截断淡水线不过就是向领地公爵发出的一种最轻程度的威胁罢了,老霍恩洛厄如果看清局面转而加入正确阵营,那么北部领地以后自然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更何况,霍恩洛厄被断水的地区不是没死人么?
老家伙一辈子就是不知道变通,如果他足够聪明,自然就知道该如何最有效地保护自己的领地。
“很好!鄙人了解到阁下的看法了!”
二皇子愉快地拍拍手,华服的侍女和带剑的守卫从两侧上前。西公爵一惊,方才大殿中根本没这么多人,或者说根本没人。难道他们全都躲在屏风后面么?
每个窈窕侍女手上都端着华丽的餐盘,白金色的圆形餐盖在灼灼灯下反射出寒光。大殿的主人似是要宴请六位公爵,可问题在于――
这原本应该是一场会议才对,一场不该出现餐桌的会议。
“鄙人方才说过了,既然大家好不容易聚一次,就不该什么都不做才对。今天我请各位公爵赴会,赴的就是一场有着盛宴和华灯的晚会――”
他揭开领头那位侍女端着的盖子,里面赫然是一把烁烁寒刀。
“――霍恩洛厄阁下,您坐主桌。”
拔剑声四散而起,全副盔甲的侍卫纷纷露出狰狞的獠牙。少女从裙下抽出刀子,冰凉的刀刃几乎贴着她们的大腿。
一边的中部公爵已经被吓成了一滩,他是真被吓得坐到了地上了,两股不住地颤抖着。
白发苍苍的霍恩洛厄拔剑,冷哼一声。他早就猜到二皇子有此准备,透露出艾德贝拉有危险的信号引得另一位北公爵前去营救,同时笃定自己不会为了他的下马威而离场。
从进殿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在场的呼吸声不止区区王座前的几人。庞大的呼吸组成一场军阵,这是一场势在必得的围猎。
但他不会退缩。你见过战场上的帝王面对普通猎物群时退缩吗?
一时之间,刀剑交错、寒影颤颤,四处都是冷兵器交接的铿鸣。霍恩洛厄一举抬起面前成群围堵他的守卫,又转头挑飞侍女手中的刀子。那把跟着他征战多年的长剑在他手中挥舞出了花,银光闪闪,俨然就是一道眩人寒幕。摔倒在地的守卫又被另外的守卫践踏,纷纷在地上狼狈地爬不起来。
在这乱成一团中,温奇郡公爵双手抱住头两侧,不住地在拥挤混乱中逃窜着。那边被扔飞过来的守卫准准地砸中旁边的柱子,把这名向来以聪明狡黠著称的西公爵吓得叫出了声。
不是,这所有的一切怎么都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至此,前因已告一段落。
现在再让我们追溯到一个小时之前――
“你就是拉特劳伦公爵的孩子?”黑色便装的人不怀好意打量着他。
莱茵哈特扔掉黑色手提包,转身就跑。
现在在这个紧要关头上专程来找他的,绝对不安好心!
黑衣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开始往同方向加速追赶。放到平常时候他们是绝对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无视法律抓人的,特别是在注重学生安全的学校里,但现在谁当王还不一定呢,未必就会受到惩罚!
他们速度不如经受过专业训练的莱因快,对学校地形也很显然不如他熟悉。但只要出现了打头这两个,四周肯定就会有更多!一昧地跑下去绝不是办法!
二王子想要抓人,怎么会只派两个人过来?
前面就是学校带刺网的围墙,莱茵哈特加速起跑蹬了上去,翻墙一跃而下稳稳落到了地面上。整串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招其实风险巨大,如果他一次翻墙不成功,那么就要花时间第二次起跳,在此期间那两个追赶他的人完全有可能赶上来并向潜伏在学校内的其他同伙发送信号,将他捉拿成功。
但效用也是巨大的。那两人明显被堵在了墙内。他们尝试了几次都翻不上来,更何况上面还有骇人的铁丝刺网。
莱茵哈特的小腿也被划伤了,上面赫然三道骇人血痕。他不能在这安心停留,转身向远离校门口的十字岔路口再次奋力疾跑。
但是之后跑去哪呢?回家?家肯定被监视了。找个酒店住下?他敢肯定明天满城都是他的通缉令,去酒店等于自投罗网。
一只手猛然把他拽到了墙根下:
“别去那边!那边还有校门口那里,都有跟抓你的那样差不多的人!”
是前几天去做客还一起吃饭的学长!
埃泽尔在学校里就看见他了,本想招呼一声,却见他跟两个莫名人士追逐到了围墙那里。于是便直接跑到了围墙外去等着他。
“我对这里比你熟悉,跟我来!”
前面就是收到通缉令一窝蜂即将涌过来的巡逻守卫,来不及多想了,莱茵哈特只得跟着他跑向自己完全没去过的地方去。
他们穿过一条接一条小巷,拐了不知多少个拐角,终于躲过了在马路上和交通岔口处徘徊的追兵。城区小巷里安静非常,拿着扫帚清扫门前灰尘的妇人受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惊扰,抬头只来得及看到两个孩子逐渐缩小远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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