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果他想,完全可以抓住最关键的时机用禁术把一个人体内的水分完全抽离,只是……
没等他回忆完毕,霍恩洛厄的剑光袭来。这招剑法迅捷而又有力,南公爵不得不挥剑阻挡。二剑相撞,没有预想中的铿锵巨响。
斐迪南德瞳孔瞬间收缩。那一刻他想起来了,霍恩洛厄没有用火构型的能力,他从来只能在手持的剑锋上附魔。可也正因此,剑锋才具有高温法术的最大威力。
手中银剑被熔铁的剑锋触碰,顷刻间软化、滴落,变成了一堆废铁!
刚刚那一走神,等于把他随身的武器给葬送了!
那把熔岩长剑再次在空中挥出凶狠剑光,不像宫廷剑法那样追求华丽、赏心悦目,也不像游侠剑法那样肆意如游龙,征战公爵的剑只有一昧的暴力,力图最短时间内砍下敌人的头颅。
斐迪南德猛烈后撤。他没有时间逃脱,霍恩洛厄会在他转身的一瞬暴力剜下他的后心。现在只能使用出最后的底牌――
此招虽险,但却能为他争取最后一丝生的可能。
方圆百米内所有的环境水分刹那间被他尽数吸收过来,在二人脚下形成圆形的波澜水域,阻挠住霍恩洛厄的步伐。相比于水牢和其他法术,这种消耗全部魔力和体力的法术是瞬发的,北公爵来不及用高温领域消挡。
即使他反应过来,大量水也不会在高温场作用下瞬间蒸发,哪怕只能拖住他一小会儿,也够自己逃生了!
斐迪南德同样陷在水域中,但他想脱离花费的时间会比霍恩洛厄追上他更短。
只要能逃到自己的军阵中去――
水域顷刻消失,城墙上的砖石土壤吸收掉了他用全部心血构成的法术。长剑贯穿他的后背,南公爵彻底失去抵抗能力,在城墙上跪了下来。
他只是有一处不明白。
“对不起了斐迪南德兄,我实在不能继续留在二殿下阵营中了。”
西公爵从一直隐藏着的城墙阶梯处走了出来,刚才水域消失是他而为的,作为土地丰饶的西部领域掌管者,他最擅长使用这些构成土地的东西。
就是这城墙……算了算了,等会儿让他们加固加固就是了。
北公爵刚才那一剑没有附魔,是以斐迪南德的生息不会断绝得很快。他拔出剑,曾闻名于一时的南公爵瞬间瘫倒。
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因此挣扎着道:
“等等,让我说完最后的遗言……”
霍恩洛厄此时也不急于补刀,只是皱眉沉声道:
“你说吧。”
“告诉法纱琳那孩子……我不是故意……害死她姨母的……”
南公爵费尽全部力气说出这句话,和领地、后事等一些别人渴求却无法得到东西相比,仿佛这才是他最重要的遗言。
尚存的二位公爵皆陷入思索。西公爵突然记起来,当代镜魔法师法纱琳的姨母似乎就是斐迪南德的夫人,只是不知因什么原因而早逝了。
“好,我会替你告诉她的。”
霍恩洛厄又言:
“据我所知,其实你拥有一种可以在短时间内完全把人体内水分完全吸出来的禁术吧。亏我还一时提防着。”
南公爵闭上他的眼睛,余下所有力气都被他调动起来。就如回光返照一般,他的声音不再颤抖。
“我在她坟前发过誓,此生绝不再使用这类吞噬人性命的术法。”
斐迪南德深爱他的妻子,却在一时从古籍中研究禁术时将她误伤。尽管最短时间内收手并给她医治,他的妻子依然在不久后就离开了人世。
所以,
“现在也因此而丧失性命,恐怕就是我的报应吧。”
他安心阖上双眼。在这一天为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终于可以安心去到那片梦中的百合花海寻找爱丽莎了。
斐迪南德大公的生机彻底断绝。
北公爵将剑收回剑鞘。对着一旁的西公爵道:
“还剩中部那三个崽种的军队,接下来你想怎么对付他们?”
他知道温奇郡这家伙绝不做亏本的买卖。他既然能来倒戈,就说明在他盘算中一定有胜算。
现在拉特劳伦仍保持中立,南公爵领退兵,本阵营中有两位公爵的队伍。可中部的三位仍属于皇子阵营,以二敌三,打起来仍然胜算不多。
可西公爵从来有办法。
“我早跟你说要动动脑子!”
临时顶替老爹职位的中公爵正在接待的酒店中大快朵颐。红油匀亮的大肘子,啃得他满脸油腻。
平常在老爹用所谓的“贵族礼仪”监管下吃惯了食材少而精的高档餐品,没想到这民间秘制的大肘子还怪好吃。肥而不腻,入味匀称,一口咬下去肉质鲜美,特别是这上面的红油,香辣爽口,是这大肘子不可缺失的亮点。
他啃啊啃,啃到大概三分之一时突然有人把他的肘子夺了过来。
西公爵将肘子扔到餐桌这边空着的餐盘里,嫌恶地抬手看了看自己被弄脏的手套。中公爵手中美食忽地被夺走,两只肥手伸出来眼巴巴地盯着那落于别盘中的肘子。
一看是别的公爵来到此处,顿时坐正了正,用沾油的手捋捋自己的领结正正自己的衣襟。西公爵顿时更嫌恶了。
不过,还是清清嗓子,气质矜贵道:
“我来,是要告诉阁下一个悲痛的消息。”
“您请讲。”中公爵其实有点怵这个邻领地里的公爵,据他所观察,连老爹平常和他商谈贸易时都得和颜悦色着。
西公爵悲痛道:
“斐迪南德公爵他,今晨不幸去世了!”
“哦……啊,什么?!”
胖公爵顿时站了起来。南公爵原来没死他是知道的,还和殿下一起围杀了北公爵。当时他也在大殿,但后半段没看清楚,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可当天还生龙活虎的南公爵,现在竟然……死了?!
“此话千真万确吗?!”
西公爵从胸口口袋中抽出手绢擦擦泪花。
“是啊,千真万确!”废话,他跟那老家伙联手杀的,能不千真万确吗。
中公爵失力坐了下来。他原以为是那人愿意效力二殿下才活了下来,没想到……
“那、那死因是什么?”
“谁知道是什么呢。斐迪南德阁下只是顺从二殿下的命令去阻止军队撤军,没想到就被莫名人士斩杀了。甚至包括本人在内,本人的家人也一并受到了威胁……”
反正城墙那么高,没人看清南公爵到底是怎么死的。再加上他在民间散播了舆论,公爵之死的原因就彻底变成众说纷纭,他现在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想想那位公爵的家人,现在也不知道安不安全……”
正在这时,酒店的侍者送来信息:
“老爷,有莫名人士来给您传话,让我告诉您是关于您家人那边……”
“我不看!!”
中公爵从凳子上摔落下来,颤抖抖地爬到西公爵腿边,紧紧揪住了对方的靴子:
“温奇郡公爵――啊不,温奇郡伯父,救救我!救救我的家人!”
西公爵状似怜悯地看着他:
“你仔细想想啊,那些人要杀了支持二殿下的人,那就反其道而行之不就行了吗?”
趴在地上的胖子一顿。
“你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说完,西公爵就转身走出门去。
不一会儿,那扇房门再次发出被打开的闷响。中公爵从里面冲了出来:
“等等!伯父,伯父,您帮我联系联系三殿下吧!”
下午时,中公爵队伍突然接到消息,与共同前行的另两支公爵队伍变成了敌对阵营。
现在局面彻底倒戈,由原来的二对三变成三对二,更何况这个三里有最擅长打仗的霍恩洛厄领地军,剩下两位公爵毫无胜算。
“何必要大动干戈呢,你们现在回去,我就既往不咎。”
艾德贝拉如此说道。剩余两位公爵商讨良久,终是点了点头。
不到几日,所有的军队均有序撤离王都附近,仍在途中的也原地返回。剩下的善后事宜交给那位中立公爵去应对,原先逃离自己田地和屋舍的公民们可以有序回去了。
战争还没来得及开始,他们的家还是完整的。
只剩下了最后一件事。
天色阴沉,齐贝拉姆又做回那个梦。也许正因这是他最后一个梦,回忆的细节也变得多了起来。
二皇子早逝的母亲地位不高,连带着他自己也被其他王室成员排挤冷落。除去三妹和同母的四妹,没有人愿意跟他玩耍。平常的时候,两个妹妹会来到这里蹭他的好吃的。
在齐贝拉姆的记忆中,三妹更加懂事,而年幼的四妹更加天真也更加依赖他。王宫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寝殿,但他和四妹几乎是住在一起。
虽然见到其他殿下要注重礼仪,但她会脱掉鞋子在哥哥这里凉凉的地砖上跑动。
“二哥,今天中午有什么好吃的?”
“有新来的厨师做的小羊排,还有你最喜欢的奶油点心。”
“啊――”
德梅特拉垮下脸来。
“我不喜欢那个新来的厨师,前几天五弟跟他说不许在这里做好吃的,他居然听他的话。我也不喜欢小羊排,尤其是他做的小羊排!”
“好啦,不喜欢他做的饭。那我等会带你出去吃好不好?”
“好耶!”德梅特拉高兴地举起手跳了起来。结果几秒钟后,又小心翼翼地道:
“二哥,你还有钱吗?”
其他的殿下们可以找自己的母亲要零花钱,但她和二哥很早就没有母亲了,也没人想起来给他们发零花钱和生活费。每次二哥都从自己宫殿里拿出去一件东西当钱,久而久之,这里都快被当空了。
齐贝拉姆摸摸她的头,温和道:
“当然有。最近二哥变成高级学生了,高级学生有自己的奖学金哦。”
“可这是二哥自己的钱……”
“我的钱就是你的钱。走吧,我们出去吃饭。”
外面的小羊排远比他们宫殿里做的好吃,也许是厨师对待他们的态度不一样。粉色的熟好的肉挤上特制的酱汁,德梅特拉最喜欢吃。
虽然刚刚还说着讨厌小羊排,但其实她最喜欢小羊排。
齐贝拉姆盯着她的侧脸,忽然发现她头发掩盖着的肩膀领口旁露出一道青紫。他马上将她的领口往下扯了扯。
“五王子又欺负你了?”
嚼着羊排的德梅特拉一顿。
“呃,没、没有,这是我自己弄的。”
第33章 女王落幕
齐贝拉姆把她的袖子全部撸了上去。满胳膊都是青紫,全在衣物之下看不见的地方。霸凌者明显是故意的。
怪不得这几天她那么不对劲!
他气愤地把妹妹拉了起来:
“走,我去帮你收拾那个人!”
四妹却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袖。由于有碎发遮挡,哥哥看不清她的眼神,却看见两颗硕大的泪珠从她脸颊上滚落。
“我们不去找他好不好?我好饿,只想在这里吃完饭再回去。”
“可是――”
德梅特拉流着泪打断他。她抬起头,满含泪滴的眼眶在灯光下莹莹发亮。
“就算哥哥去找他,也只会得到大皇兄和父皇的教训吧?我不想让哥哥被他们这么对待。而且之后,五弟也一定会加倍地欺负我的。”
他们兄妹本来就在王室中活得艰难,她已经不想让二哥再去招惹什么了。
“我们就在外面多待一会,好不好?”
齐贝拉姆没有说话,终究是点了点头。
“等哥哥成年了,就带你搬出那里去外面住。”
“那还要带上三姐!”
“……好,如果三姐愿意,那就带上她。”
到时候他们会变成普通人,像最平常的兄妹那样活着。最小的妹妹也再也不会受人欺负。
正在做梦的第二王储抽了一抽。也许是在潜意识里知道,他没能完成这个诺言。
什么都没能阻止德梅特拉再次邀请他来到那个庭院。
这一次,他清晰地记起了那个恶魔的脸。
是那个衣装华贵的五殿下,把他名义上的“四姐”、齐贝拉姆宝物一般的妹妹摁在水中浸着,不顾对方的挣扎和叫喊。
他们明明是同岁,五皇子的力气却比她大上许多许多。等齐贝拉姆赶到时,四妹的挣扎已经逐渐减小了,池塘上的水花不再翻涌。
那天到底是晴空还是阴暗?
他抱着四妹去找了医生,一路上不知磕磕绊绊了多少次,头痛得像要炸裂开,耳鸣和剧烈的喘气声贯彻整个大脑,连周围已记不清到底什么颜色的画面都变得血红。
从这里去往大殿通知王宫医生的路无比漫长,一路上连个侍者都碰不到。
人都去哪了?!来个人也好啊!
哪怕是那个大皇子也好!哪怕他要像狗一样去求他也好!
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只想让他妹妹活下去!!
最后齐贝拉姆什么都不记得了,唯有那副苍白失去生机的面容历历在目。他甚至忘了最后她是躺在什么地方,是病床上?还是地板上?还是自己的怀中?
你一定是在吓唬我对不对?是在吓唬我对不对?都11岁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别再玩这种吓唬大人的把戏了!!!
你一醒来,我就带你出去买好吃的,好不好?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掀开她的眼皮想唤醒她,里面的眼珠早已变成灰色失去生机。去拉她的手,往日总牵着他的小手也变得冰凉,一如那彻骨的池水。
他的小鸟真的飞走了,连一片羽毛都没有留下,并且再也不会来到他身边。
他再也听不到妹妹的歌声了。
五皇子目带仇恨怒瞪着齐贝拉姆,眼睛睁的滚圆,声嘶力竭大叫道:
“是她说要玩捉迷藏的!我只不过是帮她藏进水下!”
“她说要玩捉迷藏!我只不过是帮她藏到水下!”
随后不听任何人的话,转过身捂住头蹲下,大喊不知道第多少遍:
“是她说要玩捉迷藏!我只不过是帮她藏到水下!”
暴怒之人费了全身力气也冲不过周围人一齐对他的阻拦,只能抄起身边的任意物件。
齐贝拉姆举缸砸向他。
瓷缸稳稳砸中他的头颅,爆开碎片摔了一地。五皇子顷刻间满头是血,流了满面满脖子。
他只恨那缸实在太小,不过大殿上作装饰用,居然没能砸死这个畜牲!
“够了!”
老皇帝再次敲下他的红宝石权杖。
“人死了不能复生,但是剩下的王储更重要!”
说着,扭头对由母亲抱着哭泣的五皇子那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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