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婆娘也一个劲儿地让唐圆收下。
几个孩子虽然馋鸡蛋和鸡肉,却也忍着馋意跟娘说让收下。
唐圆笑起来,助人为乐的时候虽然没求回报,可如果被救助人心怀感激,那救人者的满足感就会更大。
她道:“大队已经给我奖励了,你们的就拿回去吧。要是你们不感谢过意不去,那就去跟刘支书说,让他劝刘科长给咱们批新农药的条子。新农药也有中毒的危险,不过怎么也比这种农药中毒率低,没这么吓人。”
唐炳德是想要新农药的,申请打了几次,刘光明不给批。
如果刘支书坚持,刘光明应该会答应,之前种水稻不就是么?
刘老三立刻答应道:“中,我去跟叔说。”
唐家村一共有唐刘两个大姓,另外有几个后来搬迁来的杂姓。
大队事务基本就在唐刘两家手里,以前唐家占上风,现在刘家占上风。
现在支书是刘家,大队长是唐家,但是会计、民兵连长都是刘家的,几个生产队长、小队长则是投票选举,实际是两姓轮流当。
有些唐炳德觉得需要改善但是得上级批示的问题,唐炳德说话未必好使,刘家人自己去说可能更容易些。
或者说刘家人去闹一闹更好一些?
唐圆如果是土著,绝对不会主动让刘老三去找刘支书说升级农药的事儿,这不是得罪人么?
可她是穿越者,不受成长过程中伴随来的各种人情、羞耻等复杂心理的约束,她的心思更纯粹。
就好比她下乡扶贫的时候,作为旁观者,劝大队干部的时候也能单纯从问题出发,不会从他们的人情世故出发。
刘老三却答应了,因为那药真的太毒了。
大家知道那药很毒以后都不想去打药,只要队长安排就推诿,都想大队长是唐家人那肯定先安排唐姓人,最好只安排唐家的。
可唐炳德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
他让全村男劳力轮流打药,一年轮四个,各姓都有。
虽然如此,可农药剧毒,且需要用水稀释药粉,一个操作不慎就容易中毒,慢慢地也固定了几个心细且能干的男劳力。
唐爹、唐爱国等人都会去背喷雾器,刘家这边就是他和另外几个青年。
本来他戴着口罩的,但是口罩带子断了,他寻思天气太热,戴着口罩闷得喘不动气,带子断了正好索性就不戴了。
背着几十斤重的喷雾器加药水来来回回地走,体力消耗大,人也累,他不自觉地就张着嘴喘气。
棉花上大面积喷了农药,气温高,他一趟趟走来走去,期间有两次突然起风,风向还乱,吹着毒雾糊他一脸。
一开始也没中毒,等他失去意识的时候就晚了,直接一头栽倒在地里。
也是他倒霉,倒地的时候喷雾器里盛满了药水,直接倒他一头一身,药水肯定流进了嘴里。
也怪他太自负,以往没中过毒他就觉得自己身体好肯定不会中毒,结果农药会惩罚每一个自负的喷药人。
不过像唐圆和唐中和等人说的,要是换久效磷啥的,这样喷药可能也会中毒,但是不会这么厉害,顶多头晕恶心,去喝水休息一下就会好。
今儿他可是中毒!
差点死了!
他不会过多检讨自己的不对,自然要赖农药不好,有好的干啥不换更好的?
于是过了两天,等刘支书从县里回来,刘老三就叫上几个负责喷药的男人,再把以前农药中毒的幸存者和亡者家属集合起来,一起去刘支书家请求换农药。
刘支书正在家里整理这一次县里开会带回来的文件,打算召开大队委员会呢,就见刘老三几个一起过来。
他还关心了刘老三两句,叮嘱道:“你们喷药的时候必须注意安全,必须戴上口罩,不戴口罩肯定会出事。”
刘老三:“叔儿,听说有更好的农药,更药虫子不药人的农药,咋不审批回来呀?”
其他人也附和,“对呀,那样咱们也不容易中毒,让光明哥帮我们批一下呗。”
七八个人汉子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场面有些嘈乱。
刘支书皱眉,“你们都静一静,这事儿我已经申请了,但是要等上头盖章签字,要走程序的。”
“叔儿,那要走多久啊?来年咱种棉花就有新农药了吧?”
刘支书:“肯定有。”
来年还早呢,来年的事儿来年说,刘支书随口敷衍他们。
跟上级批更好的农药哪有那么容易?
现在有更好的尿素,颗粒状的,可他们大队一半是会挥发的氨水呢。
谁都有困难,但是大队要尽量自己克服,不要总想着给国家添麻烦。
这是先进大队应该有了觉悟!
算了,跟他们这些没文化没有荣誉感的社员说不清,就糊弄一下说“肯定有”好了。
大家看刘支书说肯定有都挺高兴的。
刘老三试探道:“叔儿,农药不都是提前买的吗?来年大家都买肯定不好买,咱们不如现在就买呢,买了放两年也不会坏。”
其他人又跟着附和:“是啊是啊。”
刘支书耐着性子道:“我不是说了吗,已经申请了,来年肯定有。行啦,我还得准备开会的资料,你们回去吧。”
刘老三还想说啥,刘支书瞪了他一眼,“老三,你干活儿要细心,不要大意,要给弟弟侄子们带个好头儿。”
他开启了批评说教刘老三的模式,成功把众人的焦点带偏。
等离开刘支书家,被夜风一吹,他们又回过神来。
“叔儿答应了,就是能买到吧?”
刘老三却不乐观,感觉够呛,他也摸着刘支书的脉了,遇到事儿先糊弄大家伙儿,过段时间就不认账,又拖时间。
说起来他自家的几个子侄不用背农药筒子就不着急呗,反正这么些年刘支书都没让他儿子和亲近的侄子背过农药筒子。
要是他自己儿子侄子背喷雾器中毒了,看他急不急?
刘老三回到家,有些愤愤不平。
他和婆娘感情好,平时干啥也有个商量。
看他这样,他婆娘就问去支书家说的咋样。
他就说了一下,最后叹口气。
这时候旁边正玩铁皮青蛙的小儿子板凳儿突然道:“爹,我知道,金宝儿说他爸拿批条给他换回力火车和大轮船!”
啥?
刘老三都听不懂。
板凳儿才六七岁,自然也不懂,就是有一次刘光明带儿子回来,那小子抱着个会跑的小火车跟他们一起玩,炫耀他爹给他买大轮船。
板凳儿眼馋,就忍不住问刘光明儿子你爹哪来那么多钱?我让我爹也去弄点。
刘光明儿子就得意洋洋地说“你得弄批条啊,化肥啊农药啊种子啥的,那都是钱”。
板凳儿就可羡慕呢,虽然不知道咋回事,但是他记住了批条赚钱这话。
听板凳儿说完,刘老三两口子都惊呆了。
说实话他们都怀疑过村干部、县干部啥的会捞钱,但是他们都没见识,并不知道人家具体咋捞。
突然窥到这么一个点,两口子都有点懵,随即又有些愤怒。
每次刘支书都说县里化肥和农药紧张,不够分的,大家都紧巴点,不跟政府提要求也是为国贡献。
结果,他娘的,原来是有人把这些东西拿去换钱了?
知道这个他想去质问刘支书,但是又不敢,平时他们都挺怕支书的。
可揣着这么个大秘密不说,又憋得慌。
去跟大队长说?
不不不,绝对不行,跟大队长说刘科长的事儿那不是叛徒嘛。
要是被刘支书和刘光明知道了,还不定怎么对付他一家呢。
刘老三揣着这么个大秘密,虽然不敢说,却也开始留心眼儿了。
他忍不住要观察留意,比较一下支书和大队长的做派。
最后这老实人想到了一个既能表达不满又能报恩的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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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圆和封辰又进山采了几天野果,把剩下的毛桃、李子都摘完,还有野苹果、山楂、梨子也可以吃了。
平时他们没有精力去护理,所以被鸟儿、虫吃得不轻,每棵树摘两篓子就差不多了。
之前她把不能久存的杏儿桃子李子等分给村里老人孩子,现在把能放的苹果梨子山楂存着慢慢吃。
这时候秋收也开始了。
秋收从入秋开始能忙到寒露种完麦子,跨度三个月也是正常的。
秋收的庄稼多,但是不着急,所以不像麦收那么累,每天正常上工即可。
而在秋收初期,他们大队还有一个二生产队队长换届选举的事儿。
前进大队一共有三个生产队,一队队长是唐炳德,三队是另外两个小村子合起来的,队长从他们俩村轮流选。
二队是唐刘两姓轮流,只要没有大错误就是两年一轮,今年秋天要轮到刘姓了。
当然这个两姓轮流只是心照不宣,明面还是豆选决定。
比如这次内定刘姓当队长,那就三个候选人,唐姓俩,刘姓一个,社员们投做了记号的豆子,谁得的多谁当选。
当然刘支书中意谁当就会让飞毛腿儿帮忙串联一下,让刘姓都投给他。
唐姓俩候选人,分散选票,且唐姓这一年也可以投给刘姓的,那刘姓内定人自然票数会最多。
候选人只要是唐家村的就行,投票人却都是二队户主。
唐炳德想培养唐爹,等选出这届后让他当下一届唐姓队长,这一次先把他提出来当候选人,另外一个候选人还是原来的队长。
唐炳德想看看在不需要串联的情况下,唐福林能得几票。
以唐福林在大队中的口碑,他觉得是可以得些票数的。
这样过两年选他就顺理成章。
现在二队长虽然听话,但是能力实在是一般,也不怪他,主要是这年头社员就这水平。
只能矬子里面拔大个儿。
唐圆听说她爹被点为候选人还挺高兴的,“爹,我能不能去给你投票?”
唐爹笑道:“咱家是是一队的,只有二队社员能投豆子。”
回头有别的机会他就让闺女代替他这个户主去投豆子。
他知道小孩子都挺想替大人去投豆子,觉得很了不起。
封辰:“我是二队的,你替我投。”
他是户主,她是他媳妇儿,替他投没问题。
唐圆登时乐了,摩拳擦掌。
季宏岳给两人泼凉水,笑道:“你俩只是定亲还没结婚,圆圆的户口还在唐家没来你家呢。”
唐圆瞪了他一眼,你现在不是狗仔,你现在是泼冷水专业户!
虽然没资格投豆子,第二天一大早唐圆还是跟着唐爹和封辰去了大队部。
季宏岳也去了,美其名曰当监督员,保证公平公正。
唐炳德开会办事效率特别高,就说投豆子这事儿,别的大队咋也得找个下雨不能上工的时间,磨叽一天才选出来。
唐炳德都是一大早天还不怎么亮的时候就开始,反正女人在家做饭,男人过去豆选,有什么好磨叽的?
唐大伯知道二弟被点为候选人,心里那个酸啊,虽然跟他没关系可他还是跑来凑热闹。
为了确保投票的公正性,唐炳德从一队点了几个其他姓的社员过来当监督员,请季宏岳当最后唱票人。
唐圆过来一看,满会场就她一个女的。
那些等着投票的大老爷们儿都拿眼瞪她,一副男人投票女人来干嘛的不满神情。
唐圆把头一扬,才不怕他们瞪呢,有本事你眼睛瞪得比大黑还大呀!
“豆选呢,咋女人也来了?”刘友发不满道。
他是刘支书亲近的另外一个侄子,这一次内选的二队长。
唐圆笑道:“我爹是候选人,我过来给他加油!”
刘友发嗤了一声,傻子都知道你爹是陪跑的,又选不上,加油个屁。
他还想说点儿瞧不起女人的话,突然感觉一阵压力,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扭头对上封辰冰冷的眼神。
我特么!
刘友发想骂人,这混子啥意思,想用眼珠子瞪死他?
不是,这小子眼神怎么那么吓人?让他不由得想起小时候进山碰见狼的事情,那头狼站在山石上就那么冷酷无情地瞪着他,似乎下一秒要跳过来咬断他的脖子。
要不是当时唐炳德和叔带枪进山找他,他可能真的就被狼咬死了。
他忌惮封辰,硬生生扭开头不理唐圆了。
刘支书不爱参加这种闹哄哄的场合,没来。
大家都熟悉豆选流程,唐炳德也不需要宣讲规矩,直接就说开始。
唐爹和原本的二队长、刘友发坐在凳子上,身后摆着一张桌子,每人身后放一个碗。
二队的户主们就捏着豆子轮流过去投到碗里。
唐圆觉得新奇,小时候听爷爷说过大队豆选的事儿,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呢。
她朝封辰挥挥手,拇指食指一搓比了个心。
封辰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看她笑容甜美就觉得肯定是好事儿,便朝她笑了笑。
唐圆:哇,我未婚夫好帅!
季宏岳在一边做个倒牙的表情,揶揄他们。
封辰自然把豆子投给未来岳父啦。
大家在一边排队,一个个轮流过去投,投完直接去另一边排队,等唱票。
唐大伯站在唐炳德一边伸着脖子垫着脚看,寻思二弟这个候选人要是被剃光头可难看,随即看到封辰又想顶多有一票,没撸光头还不那么丢人。
要是自己当候选人就好了,自己是小队长,再提生产队长不是正好吗?
七叔真是偏心!
看着看着,他突然惊了一下,下意识出声,“哎,你……”
唐炳德皱眉,瞪他一眼,让他噤声。
投票时候要安静,叽歪什么?
唐大伯愣了,不是,刚才那个人是刘老三吧?他是不是把票投给老二了?
不是,这一次要投刘姓队长啊,我们姓唐的投我们这俩候选人就算了,你一个姓刘的你投……哎哎哎,这个姓刘的,你咋也投给我二弟了?
唐大伯惊得下巴都掉了,想不通为什么会有好几个姓刘地投给二弟。
很快他发现不只是姓刘的,姓唐的大部分也投给了二弟。
这是怎么回事?
七叔给二弟串联了?
为什么瞒着他!
不只是唐大伯惊讶,那几个监督员也挺惊呆的。
唐福林咋那么多票,这……这要是唐福林当选了,那……是不是不作数重新投一次?
可唐刘轮流是私下里约定的,不是明面的,明面是按照豆选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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