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其中某条信息时,他皱了下眉头,凑近电脑屏幕,寒意突然从脚底开始蔓延,如坠冰窟,好一会儿后,他才找回理智,拿起手机,拨出号码时手指都在发颤。
那边很快接起,传来困倦的声音:“阿昱?”
“觉哥,有个事我问你!”冯昱焦灼不已,“薛易怎么会是你那家店的股东投资之一?”
电话那头的人是周文觉,也是郑明月妹妹的儿子,不愿意子承父业,偏要跟朋友合伙创业。为了支持他的事业,冯家名下所有的车都是到他那里日常保养维修。
“哦哦!”周文觉的作息早已经颠倒,他从睡梦中被吵醒,迷迷糊糊地回道:“薛易啊?那不是你牵线搭桥的吗?”
冯昱猛地起身,动作太大,身后的椅子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也砸在了他的心里,他突然记起来是三年前还是两年前,表哥出差,顺便去了趟墨西哥看望他,当时薛易知道后很热情地跟他一起招待。
“什么时候的事?”冯昱深吸一口气问道。
周文觉想了想:“去年年初吧,我不是还打电话知会过你?”
冯昱头疼欲裂,依稀记起来是有这么个电话,他那时候也没多想,因为在景城圈子时,朋友跟关系都是互通的,这样的事很常见,他也顺口问过薛易,薛易只是耸耸肩说投着玩玩,他也就没再多问。
“这是怎么了?”周文觉恢复了一些清明,小心问道。
冯昱急声道:“大哥的车还在你那儿吗?”
“前两天就让司机开走了,到底怎么了,阿昱你别吓我,我这心里毛毛的!”
到此时此刻,冯昱终于猜到了薛易的目的,以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五年前他没有很果断处理的那场事故,成为了引线,洛崇无论撞的是清羽的车还是大哥的车,结果都不会变,这辆车会被送进周文觉那里,接着等它再被开走后,随时都可以再制造一场更大也无法挽回的事故。
冯昱脸色骤变,拿起手机一边拨出冯成则的号码一边往外冲,但无人接听。父母都不在家,杨叔正在盯着工人修剪草坪,见他开着辆车就要走,忙问道:“二少,怎么了?”
“杨叔……”冯昱一开口,声音无比地艰涩,好像混杂着砂砾,“大哥的号码我打不通,你尽快想办法联系他的助理秘书,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要坐那辆宾利!”
话刚说完,他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轮胎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杨叔意识到了可能有很重要的事发生,转身就往主楼奔。
车辆迅速驶出别墅区,突然冯昱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了停在路边的车,以及在外等候着的人,他猛地踩了刹车,停下。打开车门后,他直直地朝着含笑看他的薛易就是狠狠一拳,“你等着我弄死你!”
在他转身时,薛易用指腹擦了擦唇边的血,懒洋洋地扬声道:“你大哥出了事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装什么兄弟情深啊?
冯昱停下脚步,垂在身侧的手握得
很紧,显然也在爆发的边缘。
“我不过是帮你做了你最想做的事,你不高兴吗?”薛易笑,“你说你除了整天躲在那儿恨,你还会什么啊?说实话,你大哥比你狠多了,拿捏你跟玩儿似的,所以你才这么失败。”
冯昱沉默了片刻,不再理会他,回到车上,神情冷峻地发动引擎。
薛易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目送着那辆车离开后,他目光也阴沉下来,然而还未等他回到车上,几辆车行驶而来,将他围住。冯董推开门下车,带着威严气势来到他面前站定,抬了抬手示意保镖们过来,漫不经心地道:“你叫赵什么来着?”
这简单的一句话令薛易目眦欲裂。
“改姓了?”冯董遗憾地摇摇头,“不应该啊,挺适合你。”
当年在景城时,赵家跟冯家的确是有过交情,可一别十年,随着生意越来越惨淡,赵家也成为了空架子以后,那位曾经和善的赵老也变了。彼时冯老只是抱着跟老朋友相聚的激动心情,哪里想得到人家心中早已有了算计。
“当年你爷爷看我儿子十来岁出国留学,你们家孙辈中也就只有你跟我儿子差不多大,动了让你进同一所学校陪我儿子念书培养交情的念头。”冯董说,“我家老爷子可没昏头,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答应,你呢,心虚,阿昱落水后你怕担责任往外跑,被我儿子撞上,以为我儿子是因为这件事回绝的?”
薛易死死地咬紧牙关。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一个微小的决定会给别人的人生带来什么灾难。
冯家人走后,那老不死的认定是他搞砸了这一切,让赵家搭上冯家的计划落空,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刚满十岁的他身上,那些年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连他的爸妈在为了钱争吵时,都要将怒火发泄在他身上,轻则辱骂,重则责打。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幻想,如果他陪着冯家那个继承人一起念书,成为好友跟至交,那他们也会受到重视,何至于这样窝囊?
“我儿子当年根本就没有跟老爷子提起。”冯董的眼神似厌恶,却也带着一丝怅然。
薛易脸部肌肉都在发抖,“那又怎样?”
“那你就该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冯董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点头,“对了,欠了你的你都报复了,就剩下我两个儿子了是吧?算了,多亏你是个狠角色,不然就这么一笔账,还真拿你没办法。”
“我只是没有成功罢了。”薛易在被压制住之前,大笑,“但你们家确实有了报应!”
当年的兄弟情深,到今天不也反目成仇了?
可见老天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冯董面不改色地提醒保镖:“当心一点,可别磕着碰着他了,起码得留条命。”
…
傍晚时分。
冯昱开车在冯家墓园外找到了冯成则以及那辆宾利。
他顾不上熄火,从车上下来后直奔过去,就像是从水里蹚了一趟,浑身冷汗淋漓,一把拉开车门,只见冯成则正端坐在后座闭目养神,就在他想拽着他出来的那一刻,他所有清醒的意识全部回笼。
车厢内半明半暗,冯成则睁开眼眸,气定神闲地戴好眼镜,平静地道:“来了。”
冯昱似脱力一般往后退。
他的确很傻,傻透了,“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你让我去查?”
“不是我。”冯成则转过头,冷静地直视他,“是爸。他想让你看清楚你究竟想要什么,要我的命吗?”
冯昱一定这样想过。
这点他们兄弟都心知肚明,否则他们的父亲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安排这一出,就是想要逼着冯昱看清楚,想清楚,这样的结局是他想要的吗?是他能承担得起的吗?
冯成则从车里下来,一步一步来到了冯昱面前,他的眼神深处的情绪都被藏得很好,可这一刻,他好像也回到了兄长的身份,如同过去那二十四年里一般,仁慈地看向弟弟。
他知道,每一个人包括他们的父母都在有意无意地希望冯昱能够放下、原谅。
这才是让冯昱备受痛苦的原因。
——他是大哥,是爱护了你二十四年的大哥,原谅他吧。
他们越是提醒那是曾经跟他血浓于水的大哥,他就越痛苦,到最后,还要劝他想开点,仿佛他的恨意是不应该存在的,是错误的。
夜色中,冯成则的声音很平淡,“你曾经背地里做的这些事,你心里的那些想法,我不会原谅。”
冯昱静默了很久。
他们过去是兄弟,此刻他也听懂了大哥话语里的意思。他们都不需要对方的宽恕。
“妈说过,”冯成则的语调变得缓慢,“在你离开之前,让我们来给爷爷奶奶上柱香,我去过了,你也去吧。”
冯昱麻木地听着。这几天尤其是今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他身心俱疲,全部的力气都被抽干,他没有回应,抬腿往墓园里走去,冯成则回过头,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模糊,最后隐匿于黑暗之中。
…
季清羽陪着冯嘉沅在她的衣帽间里玩了大半个小时。
冯嘉沅对大人的衣服鞋子都很好奇,也很有兴趣,她踩着高跟鞋,脖子上挂了一串又一串的项链,一脸骄矜地抬起下巴,逗得季清羽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给她拍照留恋。
等到快九点钟,冯暖暖才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儿童房睡觉。
整个屋子都随着她的入睡而安静下来。
十点钟,冯成则还没回来,季清羽猜测他多半是为了公事应酬,也不想催促他,干脆走出主卧,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找了部电影打发时间。一部电影都快播放至一半时,门口传来动静,她的心思并没有全在屏幕上,很快听见,顿时决定吓吓他,她光着脚,飞快来到廊道的视线盲区贴墙躲着。
冯成则的脚步声在她的耳中很有辨识度。
沉稳、有节奏、不慌不忙。
感受着他即将过来,她轻盈地跳了出来,挡在他身前,微微仰头看着他,“哈!被我吓到了吧!”
季清羽一脸恶作剧得逞的笑意,但她发现冯成则有点奇怪,他就那样专注地凝视着她,眼神晦暗、深沉,她也呆了,笑容凝固,有些不知所措地定住,“你……”
怎么了?
话还未问出口,他探出手臂,一把将她抱紧,带着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的力度。
明明天气是这样的炎热,但他满身冷肃,很少见他这般,或许是贴得太近,近到她能听到他的呼吸还有心跳声,她竟然能够感觉到他极力克制住的某种情绪。
两人就这样在廊道前相拥。
季清羽也环住他的腰身,抬起手轻抚他那仿佛永远都不会被人打垮的脊背。
“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冯成则闭着眼睛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季清羽很轻地笑了声,学着他那天在影院时的口吻道:“现在不想问,反正有的是时间。”
冯成则的果断体现在方方面面,在墓园时,他很平静,在跟冯昱说那些话时,他也很平静,从地库到家门口这段路,他想的全都是“今天可以好好地抱着她睡一觉”这个念头,走出电梯时,镜面壁还照着他脸上若有似无的愉悦神情。
可是,当他走到这里,她突然跳到他面前,故意张牙舞爪地吓他时,他怔了一怔。
她好像不知道,她有挖掘的爱好。
在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已经习惯“从容镇定的冯成则无论遇到什么都该波澜不惊、有条不紊地处理”这件事时,她偏认定他跟她,跟其他人一样都会惊也会喜。
所以,他的身体比他的意识更快,向她坦白了他的真实情绪。
哪怕冯成则迅速地恢复寻常,季清羽也知道他今晚并不开心,他牵着她走进客厅时,见屏幕上是按下暂停键的画面,“你在看电影?”
“嗯。”
季清羽偷看他的侧脸,还在琢磨着要想什么法子让他高兴。
“行,我陪你看完。”
几分钟后,两人躺在沙发上,为了营造电影院的氛围感,季清羽把灯都关了,除此以外,她还让他枕在她的腿上,她可以顺便帮他按按头——这是她儿时常常看到的一幕,现在又会在她跟她的丈夫身上延续,幸福又温馨。
可她才按了几下,他就出声制止了她:“不如不按。”
不舒服,还有点难受。
季清羽一秒破功,去挠他拧他,在沙发上闹作一团。这种时候才不讲夫妻感情,他将她的手按在脑袋两侧不让她动,她抬腿曲膝抵住他的肚子,一边笑一边骂:“我劝你最好放手,不然我踹的就不是你的肚子了!”
冯成则哑然失笑,俯身,在她唇上轻吻一下,举起白旗投降,“饶命。”
第078章
嘴上说着饶命,其实根本就没想过要松开。
闹过一阵,季清羽的睡袍带子也被蹭开,露出白皙的肩膀。
冯成则目光沉沉地看着,呼吸都在变重,一触即发,他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除了这是在客厅不太合适以外,他也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抚平他内心隐忍着的闷燥。
从飞机上醒来后,他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抽烟了。
这曾经也是他缓解压力跟情绪的主要方式,他之所以没有重新捡起来,不过是因为知道这不是好的习惯,以及家中还有年幼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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