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其中有一份应该是你的吧?就是这一份。”绮多指着慕言的那份血样。
“另外两份虽然我不知道是谁的,我也按照你的要求,不去分析它们其他的数据,但仅凭已有的DNA提取检测结果,也能感受到,一定是两大强者的血液。”
绮多也曾看过有关慕言的资料,理论上她应该父母双亡,而且也没有爷爷那一辈,因为父母恰好都是孤儿,现在却突然出现一个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恐怕她也难以接受。
所以绮多并没有计较慕言等人在用能力对她进行探查。
“我知道了……真的,非常感谢姐姐。”慕言郑重道谢,回收了所有检测的血样。
绮多点了点头,知道她心绪纷乱,也没再多问关于她追捕帕里斯通的事。
出了绮多的个人研究所,慕言的脑子里,却变得更加沉重与混乱。
因为无论来源于酷拉皮卡测谎追踪的【追魂之链】,还是她自己的意识感知,又或是旋律的心音聆听,都能证明绮多说的是真话。
他们围观了绮多全过程的操作,她的眼睛甚至从未离开过,所以,完全排除了绮多中途被人操纵的可能。
所以……这是个事实。
但是……也太荒谬了。
荒谬到她,根本完全无法接受。
她又再次执着地拿着血样,去了萨黑尔塔合众国的一家国际顶尖的大型综合医院,用意识与幻术操控了里面最具权威的血液分析专家,让他以为是他的老朋友过来做鉴定。
——依旧,得出了同样的结果。
拿着血样,出了医院,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吆喝叫卖,嬉笑逗闹,热闹非凡。
可慕言却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与这世间的一切,陡然间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割裂感。
就好像她掉进了一个奇怪的梦里,她不断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反复在同样的梦境中不断跳跃。
挣扎出了一个,又有一个,仿佛溺水般,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拨通了金的电话,用游魂般的态度,与他说了结果。
金的语调,一如往常般平稳:“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
“……为什么?”慕言问。
金微微轻叹:“你的话,得到这个结果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觉得多古拉星的马鹿王子篡改了你的基因,跟你开了个玩笑吧?”
“我不否认有这种可能性,但是,也有第二种可能,就是,你确实是比杨德跟茱莉亚的孩子,只不过因为某些意外原因,才到了地球。”
“我们通常将这种突然消失,又在多年后突然出现的人,叫做——【神隐】。在地球上,也有与这个相似的说法。”
“……你觉得,这种可能性……高吗?”慕言的声音,既清且浅。
“这种可能性的程度,大概就跟你和我跟库洛洛链接的可能性,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完全有可能。
“……”慕言再度陷入沉默。
金继续说道:“我之前有查过,茱莉亚和慕九辰确实有过孩子,只不过孩子在一两岁的时候就失踪了。”
“是失踪,因为他们没有给孩子报过死亡。不仅如此,慕九辰并没有任何关于在1982年之前的信息。”
“应该说,他造假的那点关于孤儿院的信息完全经不起推敲,实际等于没有。而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流星街的人,以及那种完全隐匿于原始丛林的人以外,都会有活动的痕迹。”
“慕九辰真实的活动信息是从1982年遇到已经怀孕的茱莉亚开始的。这一点,我最近有重新确定过。”
“最近是什么时候?”慕言问。
“从我知道比杨德和茱莉亚有关联的时候起,当时我考虑给你重新安排一个身份,就顺便把茱莉亚和慕九辰的信息又捋了一遍。”
金的声音很稳,稳到让人无法不信赖。
“所以……你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性……?”慕言再次问,声音轻到不可闻。
金却从慕言的声音里,感受到了一股无法形容的沉重、荒唐、抵制、不知所措、被压抑住的爆发,以及彻底的迷失。
“你……先回来,好吗?”金说。
“我不!”慕言猛地大声喝道,吓了旁边的酷拉皮卡和旋律一跳。
“真是,太荒唐了。”
真的,太荒唐了!!
这种结果就像在告诉她,她从小到大所有的人际关系,她的父母、亲戚、朋友、导师……这些,全都是假的。
她处心积虑、艰难前行,想到达黑暗大陆、找到魔种,回到地球……都变得不再有意义。
因为,她来到猎人世界才是“回家”?
这种鬼话,她会信吗?!
那么爱她的父母,把她当珍宝一样呵护珍重的父母,不是她真正的父母?
她是他们捡来的孩子?
开什么疯狂的玩笑?!
她过往十七年的真实人生,会在猎人世界被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毁掉?
“我、不、信。”慕言执着地道。
声音哽咽且压抑,却透着一股决绝的狠劲。
金:“……”
然而,当金再想说话时,电话那头却传来“嘟嘟”的盲音,等他再打过去,就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而挂断电话的慕言,却早已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
她像个跟父母同行出游却突然走丢了的五岁小女孩,蹲在地上无助地哭泣,纯粹的伤心。
而她所期待着的父母,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到她的面前,找不到他们丢失的孩子,不知道该有多么心焦、伤痛与难熬。
她纯粹是靠着内心坚定秉持着的“小梦一定会帮我给我父母一个很好的交代,让他们放宽心”,才能够一直坚持地在猎人世界里不断勉励前行。
现在要告诉她,她在地球的十几年人生,才是真正的“走失”。
她现在是……“回家”了吗?
哈哈……慕言又笑又哭,几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感。
“呜——呜呜……”她抱臂埋头,蹲在地上蜷成了小小的一团。
酷拉皮卡的神情却比她更加难过,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将慕言抱入自己的怀中,不断轻拍她的后背,抚摸她的头发,用人类最原始的温暖体温和肢体接触抚慰她。
“呜——”慕言却像个找到避风港的孩子,彻底扑到酷拉皮卡的怀中,抱住他的脖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滑下。
“好委屈……”她边哭边大声说道。
真的好委屈。
被侠客拉到这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后,她从来都没哭过。
但她一直都觉得委屈,她有那么好的家人和朋友,她有那么和平与安宁的生活,谁要神里神经的,每天在这种天天不是死人就是挨打的鬼地方待着,天天不要命的训练?
可是,明明她都很努力、很坚持了,她都不在意这些了,可为什么还要有群家伙联合起来说,她根本就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
“呜——!……”
如果这只是一日游,只是一段旅程也就罢了,她终归会回到和平温暖的地方。
终归会与她最爱的人们,重新生活在一起。
可现在竟然说……这里才是她的家?
……一群骗子!!!
“呜哇——”
慕言哭成了荷包蛋眼泪的模样,几乎鼻涕眼泪一把抓,她在酷拉皮卡的衣领上蹭了蹭。
“我真的……真是感觉太荒谬了……就好像我是别人手心里的提线玩偶,被奇怪的东西不断操纵……”
“……我怎么可能会是呢?不可能的……一定,一定是那个混蛋王子,那个恶劣的辣鸡、白痴!是他胡乱改造了我的基因……肯定是他!!”
慕言愤愤地喊道,却因为哭泣的嗓音,显得含糊而又没有力道。
反倒有些可爱。——酷拉皮卡想到。
然后他感觉,自己好像完了。
“他肯定是特地用的比杨德的基因!那个疯子,有什么做不出来?”慕言又恨恨说道。
她的爸爸妈妈那么好,从小到大都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一直很温柔,她想要什么都会给她买。
就算是做不到的事情,比如她要天上的火箭,也会很认真地鼓励她,抱着她说:“等以后咱们言言长大了,自己来建造一个,好不好呀?”
“我们言言超~厉害的,比爸爸妈妈都要更厉害!所以一定可以做到!”
然后第二天就会找来建造火箭的各种卡通图,和她一起趴在地毯上研究。
就算是工作繁忙,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关心她、照顾她。
这种父母,你说不是亲生的,开什么玩笑?
骗子……金也是骗子,都是骗子!!
慕言一边哭一边看着眼前的街道上。
有一个小朋友正在地上哭闹着耍赖,因为她想要的东西爸爸妈妈不肯给她买,就装作不要她了,两个大人自己走掉了。
然后小朋友哭得超级凶,仿佛被世界遗弃了,伤心得不得了。
最终,爸爸妈妈还是无奈的头疼地回来找她。
妈妈生气地指责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妈妈是不是教过你,不可以看到什么都说要,你再这样,就真的不要你了。”
“好了,好了,别吓唬孩子,老婆。”爸爸终究更不忍心,哄起了小女孩,还将孩子背到了自己背上。
一边哄,一边还将背后的孩子晃荡两下,然后又转了两圈,仿佛坐飞机一般,嘴里还发出“呼——”的声音。
逗得哭泣的小女孩终于笑了起来。
“哼。”慕言不高兴了。
她都没有爸爸妈妈哄,她都没有人来背。
酷拉皮卡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然后他背过身来,两只手朝后接着,柔和地笑道:“上来吧,我背你。”
他的神情温柔而宠溺,还带着一丝柔软的鼓励。
“……”慕言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耍赖和任性的,一把扑到酷拉皮卡的背上,抱住他的脖子,嘴里还嘟哝着,“是你自己要背我的……”
“嗯嗯,是的。”酷拉皮卡的声音带着笑意,温柔到极点,柔暖的声音仿佛在哄一个快要睡着的孩子。
然后慕言仿佛被哄到,也不怎么哭了,只是依旧还在抽噎。
她说:“我就是爸爸妈妈的孩子,才不是捡来的。他们都骗我。”
“嗯。”酷拉皮卡肯定道。
“我就是要回家,谁劝都没用,就是要我的爸爸妈妈,还要小梦和子萧。谁也阻拦不了。”
酷拉皮卡笑了起来:“好。”
“便宜爹凶巴巴的,根本没有我爸爸温柔,长得也没我爸爸好看!哼!”慕言气势汹汹地哼道。
酷拉皮卡笑得肩膀都要抖动起来了:“嗯,那就不要。”
“可以不要吗?”慕言又有些担忧地问道。
“只要阿言喜欢就好。按照自己想要的来就行。因为,谁也无法忤逆你真正的意愿,阿言不是知道这一点吗?”只看她把周围的人使唤得团团转就知道了。
“嘁……才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慕言嘟哝,在嘴巴里鼓泡泡。
她贴着酷拉皮卡的后脑,闻着他柔软金发上散发的、淡淡好闻的洗发水香味,又固执地说道。
“那我想要酷拉也陪着我。”
酷拉皮卡一愣。
“就比如……”她的声音忽然变小,变得有些不确定,就像是怕被人拒绝,“等你找回所有族人的眼睛后……嗯,比如,和我一起去看看地球?”
“好不好?”
“我觉得……那边的世界,酷拉应该会更喜欢才对的!”她的声音又突然变大。
不用每天打打杀杀,不用时刻勾心斗角,可以放松心情,享受生活,一片安宁与美好。
虽然也会发生打架斗殴的事件,但我们那里有警察!
有国家的安保力量,而且在我们国家,民众持枪不合法!
所以即使大半夜在外面溜达,也完——全没有问题!
慕言不断列举着地球的好处和优势。
却没发现酷拉皮卡在刹那间,完全怔住了。
他忽然之间,感觉自己近两个月以来的所有痛苦、煎熬、纠结和坚持,仿佛密闭得完全没有出口、让人无法喘息的黑暗匣子里。
骤然照射进一缕耀眼到让人无法直视的灿烂光芒。
——刺破了一切的黑暗与彷徨。
对啊……他为什么一定要纠结要不要和阿言分开?要不要将她推开?要不要和她分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明明就可以……他完全可以……一直一直与她一起,生活在同一片明朗的蓝天之下。
他们可以成为更亲近的关系,他们可以彼此并不分离,甚至可以携手去看看,更明媚、和平、以及美好的未来。
如果阿言想要去地球世界,那他一起去就行了。
夺回族人的眼睛,他对这个世界就再没有执念。
海阔天空,任他翱翔。
一瞬间,酷拉皮卡的心海世界里,冰封破碎,阻隔消失,尖锐的钢铁在刹那间消解无踪。
所呈现出来的,是他原原本本的繁花盛开,万里原野,灿烂的阳光照耀在头顶,和煦的轻风吹动林间,发出哗啦啦的树叶摇响。
仿佛有古老而动听的歌谣在风中轻轻回荡,又有芬芳的百花香,温柔的青草气,林间鸟儿在歌唱,蝉在鸣叫,一片动人的生机与活力。
而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下,有一个晃动的秋千,秋千飞得老高,坐在秋千上的少女在放声欢笑,她的身后,是少年温柔的笑靥与坚定的守护。
他们一同指着远方头顶上的骄阳,比划着耀眼的太阳光圈。
那一望无际的晴空上,两只飞鸟越过,万里翱翔。
被酷拉皮卡背在身后、与他紧紧相贴的慕言,霎时间感受到他豁然开朗的心境。
曼妙的生机勃勃的田野风光,动听且美妙醉人的歌谣,以及少年少女的相知与欢笑,毫无遮掩地展露在她眼前心间。
再也不是一直以来的压抑纠结、痛苦彷徨、踽踽独行、孤单回望。
而是,充满了无限的生机,蓬勃的朝气。
他再也不是纯粹的孤独的复仇者,而是可以容纳更多人在他心间,一同展望更光明的未来。
慕言忽然被他的这抹转变,这份心境,感动到再度哭得稀里哗啦。
而这又将酷拉皮卡吓了一跳:“怎、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他慌张而又紧张,完全没有平日里惯常的冷静、敏锐、克制与沉肃。
“呜……没有。”慕言快速摇头,“我只是觉得……酷拉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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