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瑜更加不解了:“母后这话说得不对吗?”她还觉得皇后很通情达理呢,没有过多责怪她滑胎小产的事。
还是说——
“瞻郎……很在意这个孩子?”她有些小心地询问。
盛瞻和失笑:“你想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你不必抱着以后给我生孩子的心思养好身体,只需要安心休养就行,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觅瑜松了口气,莞尔:“原来如此,纱儿明白了,瞻郎放心,纱儿会听瞻郎的话的。”
她依偎进他的怀里,略带撒娇地道:“不瞒瞻郎,方才那番表态,完全是为了让母后放心……母后是长辈,更在意孩子的事情不奇怪。”
“我知道,所以我在刚才没有打断你的话。”盛瞻和温柔轻应,搂着她的肩膀,梳理着她的长发,“但你更应该知道,我不在意这些,我只想你好好的。”
觅瑜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轻嗅着他的气息,那是一股令人安心的味道,像竹叶熏过的桑纸,在阳光下逐渐晒干墨迹。
她喃喃询问:“瞻郎不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吗?”
“我不知道。”出乎意料的,盛瞻和给了她这个回答,“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固然不错,可我……不是很期待他的到来。”
他低头看向她:“你能明白我的想法吗?纱儿。我觉得,这个孩子来或者不来,有或者没有,于我而言,都没有多大差别。”
第61章
觅瑜怔怔地仰头望着他。
“我……”她喃喃道, “我可能明白……”
盛瞻和梳理着她的鬓发,示意她说下去。
她鼓起勇气:“其实……我也、不是很迫切地想要孩子,我、我感觉自己还没有准备好——瞻郎知道的, 我一直在偷偷服药……”
盛瞻和温和道:“所以我在昨晚同你说, 如果你不想要孩子, 应该实话告诉我,而不是自己偷偷服药。”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染上几分无奈:“或者说,早在几个月前, 你第一次被我发现服药的时候,就该说实话,而不是委曲求全, 勉强自己。”
觅瑜垂下眸, 遮掩心虚和羞愧:“那时我才同瞻郎成亲没多久, 与瞻郎尚不熟悉……我、我不敢……”
“你怕惹恼了我?”
她点点头,小声承认:“嗯。”
一声轻轻的叹气自上方响起。
她有些不安:“瞻郎……”
“没什么。”盛瞻和道, “你担心得没有错,那时我们才新婚不久,的确不甚熟悉,你不敢同我说实话, 合乎情理。”
“我只是有些懊恼,没有对你更好, 让你对我更安心、更信任, 才会导致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
“不。”觅瑜连忙否认,重新仰起头, 看向他。
“瞻郎对纱儿够好了,是我太胆小, 不敢对瞻郎说实话,又喜欢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瞒着瞻郎偷偷服药……都是我的错。”
盛瞻和露出些微笑意:“这话倒是不错,你胆子虽然小,在许多时候都很小心谨慎,但在有些时候,却出乎我意料的胆大……叫人惊讶。”
她有些讪讪,轻垂睫翼,小声道歉:“对不起,瞻郎,是我太任性了……”
“无妨。”他道,“你任性也好,谨慎也好,都是我喜欢的模样。”
觅瑜微红了脸庞,轻唤:“瞻郎……”
盛瞻和凝视着她,微笑道:“所以,你的确不想要孩子,对不对?”
觅瑜没有立即点头或者摇头,而是认真地思考了半晌,有些茫然地回应:“我、我不知道……”
盛瞻和理解她的这份迷茫:“也是,子嗣乃人生大事,不能简单定论。那我换个问法,至少就现在而言,你不想要孩子,是不是?”
觅瑜还是咬唇:“我……我也不知道……”
“但是,”她看向他,“瞻郎,我想把药停了。”
盛瞻和没有显出惊讶或意外的神色:“你本来就应该停药。我说过,是药三分毒,不管那药有多神妙,终究是入体之物,不可常日服用。说不定你——”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没有再说下去。
以往,觅瑜总是无法全然理解他的话中之意,然而这一次,她却理解了,并且理解得很快,几乎只在一瞬间,她就明白了他隐去的下文是什么。
她的心绪在霎时纷乱成一团,脸色也重回苍白,消退了好不容易生出的稍许血色。
她快速地眨了两下眼,仿佛有蝴蝶停留在上方,懵懂颤动。
她别开视线,声音有些发抖地开口:“我、我问过娘亲了,落胎一事与服药无关……当然,也许娘亲只是在安慰我,实则——”
“纱儿。”盛瞻和扳过她的肩,强迫她看向自己,“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邹敬临不知药物成分,只知道有避子之效,会做此猜想在所难免。”
“但我相信你,也相信岳母,如果此药会致使滑胎,岳母不会把这药给你服用,你自己也不会服下。避子和落胎是不一样的。”
他的话语沉稳有力,按在她肩膀上的力道也较重,灼热的温度透过轻薄的衣衫自他掌心处传来,让觅瑜安下了大部分的心。
但还有小部分的她仍处在不安之中,促使着她略带颤抖地点点头,轻应一声,投入他的怀抱,像归巢的鸟儿,寻找眷恋的温暖。
“我不知道,瞻郎,我真的不知道……”她嗫嚅着,染上几分哭腔,“娘亲说没有问题,我也不觉得有问题……可我真的不知道……”
“纱儿莫哭。”盛瞻和低头亲吻她的发心,“岳母素有神医之名,她说没问题,就一定没有问题,纱儿莫要自抱罪责。”
“可我怀孕一事着实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谁都没有察觉——”说到这里,觅瑜话音一顿,想起他在面对皇后时的说法,抬首询问。
“瞻郎方才和母后说的,是真的吗?我之所以孕脉不显,是因为我年纪小,月份又浅,所以才察觉不出来?”
盛瞻和看着她,点点头。
“当真?”她不敢相信,“瞻郎莫要为了安慰我,就欺骗我……我、我想听实话。”
盛瞻和还是颔首:“我不骗你,邹敬临真的这么说的。”
觅瑜一时想要相信,一时又不敢相信。
她的理智告诉她,盛瞻和说的很可能是真的,两个月的月份的确不深,光凭脉象无法确认,需要辅以信期。
而她在表面上看信期正常,太医院没有往这个方向想很正常,至于她和娘亲就更不用说了,皆因知晓她在服药之故,完全不曾考虑过孕事。
然而,她的情感又告诉她,纵使上述理由都有据可依,也全是托辞。如果她的孕事真的正常,偌大一个太医院,怎么可能会没有一人察觉呢?
太医院为了自保,采用这种说法无可厚非,而盛瞻和未必不清楚、不,他一定清楚这一点,清楚这是太医院的托辞。
但他仍旧这么说了,一则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在皇后跟前替她开脱,二则……也是为了安慰她,叫她安心。
觅瑜感激于他的这份体贴之心,因此,即使她心中再有不安,也依然在面上漾出一抹笑影,装作相信了这份托辞。
当然,她也没法做到把责任完全推卸给别人。
她轻抚着腹部,道:“这次的事情,不管怎么说,终究是纱儿不小心……往后我会更加注意,不再像这次一样,会……早日让这个孩子回来。”
盛瞻和却道了一声错:“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养好身体,至于孩子,顺其自然就好,不要想那么多。”
觅瑜道:“瞻郎不想要孩子吗?”
盛瞻和反问:“你想要孩子吗?”
话题又回到了一开始。觅瑜轻咬着唇,认真思考:“我……我愿意为瞻郎生儿育女。”
盛瞻和的手掌轻触着她的面颊:“‘愿意’和‘想要’是不一样的,前者是为了我,后者是为了你自己,纱儿莫要为了我而委屈自己。”
觅瑜有些不明白他的话:“如果是为了瞻郎,纱儿不会委屈的。”
说话时,她的眸光清丽,面容乖巧,音柔婉转,展现出一派矜赧纯洁之态,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人生至理。
盛瞻和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的容颜,眸色渐渐微深,加重了抚在她脸庞上的力道。
他缓缓靠近她。
觅瑜自然地闭上双眼,等待他的垂怜。
他却过了片刻,才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不同于以往的缠绵悱恻,这个吻很轻柔,宛似晨曦下的一滴露珠,无声浸润花瓣,沁入心田。
觅瑜不习惯他这样吻她,但不妨碍她对此感到欢喜,粉嫩着双颊,睁开杏眸,软软唤他:“瞻郎。”
盛瞻和微笑着回应。
“答应我,不要想太多,好吗?”他温柔抚着她的脸庞,“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休养,养好身子。其余的,什么都不要想,知道了吗?”
觅瑜顺从地点头:“嗯,纱儿知道了。”
他要求的事情,她总是会答应的,何况她自己也不愿意想那么多。
孩子……对她而言,还是太遥远了……
……
之后的日子,觅瑜都在休养中度过。
祝晴回了一趟清白观,寻找那所谓记载着奇特孕事的藏书,但在回来后并没有提起结果,觅瑜也识趣地没有多问,当做不曾知晓这回事。
听闻皇后来探望时发生的事情,祝晴感叹不已:“太子殿下在皇后跟前能这般护着你,可见是真的疼你。你有这样一个夫君,娘从此安心了。”
“皇后殿下也是个慈祥明理人,寻常人家遇上这种事,婆婆都会恼两分儿媳,皇后殿下却半点不责怪你,可见这仁德之心呀,是母子俩一脉相承的。”
觅瑜先是笑着附和:“是,皇后和殿下都对女儿极好。”
然后小声道:“不过,皇后殿下也不是完全没有责怪之言,是太子殿下替女儿分辩,才改了说法……最开始时,皇后殿下还是略略说了两句的……”
祝晴叹气:“娘知道,你都能听出来的话外之意,娘怎么会听不出来?”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论关系,你是儿媳,她是婆母,论尊卑,你是太子妃,她是皇后,纵使她说你两句,你也只能受着。”
她充满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的脸庞:“这也是娘在你出嫁时,感到担心的事情。”
“你嫁的不是寻常人家,而是天家皇室,好的时候自然是好,可但凡有一点行差踏错,你都会受到诸多责备。”
“你又不像那些公主、郡主,自小生长在宫中,对这些明暗规矩了若指掌,不过被礼仪姑姑教导了三个月,就赶鸭子上架当了太子妃,没有半点经验。”
“所以在开始的时候,娘真的很担心,担心你会受委屈,更担心你受了委屈之后不做声,不让爹娘知道。”
“因为爹娘即使知道了,也无济于事,不能替你撑腰,只能像现在这样陪陪你,和你说两句话,充作安慰。”
第62章
祝晴的一番话, 让觅瑜心中一暖。
“娘,女儿不委屈。”她温顺含笑道,“女儿就是和娘说说, 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再者, 这件事上的确是女儿粗心, 皇后殿下不知晓详情,说女儿两句很正常。听了太子殿下的解释之后,皇后殿下也理解了,不再责怪女儿。”
祝晴笑叹:“是, 所以你才会把这事告诉娘,要不然你是绝对不会说的,对不对?你的这点心思啊, 娘还能不知道?”
觅瑜略带不好意思地微笑:“至少娘现在不用担心了, 有殿下在, 女儿不会受委屈的。”
祝晴又道了一声“是”,轻点她的额角:“娘算是看明白了, 太子殿下现在已经成了你的护身符,方方面面地护着你。你这门亲啊,成的真真是妙。”
“这几天你爹一直在后悔,怀疑是他在当日拉住你说了一通, 累着了你,伤了你的心, 才会害你小产。”
“我告诉他别想太多, 他这个爹在你心中的份量,怕是还比不得一盘雪团子, 不过说两句话,能伤着你什么心?他自己不伤心就不错了。”
觅瑜不依, 娇嗔:“女儿哪里像娘说得这般,对爹爹不上心了?女儿对爹爹一向恭敬孝顺。”
同时,她也有些心虚,回想当日情形,好像的确是她把爹爹气着了,但……这也不能说她爹伤心,只能说父女俩都知道对方的性子,不会真的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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