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被两个便装打扮的骑士软禁着,关进了船舱里,那两个骑士对外称侯爵病了,需要长时间休息。
安妮没能见到侯爵一面,她跟着穿华服带正式冠冕的公主进入了专用的船舱。
公主指了指站在墙边的收拾东西的塔其拉,这次安妮与公主说话没有将侍女赶出去。
“她叫塔其拉,说要等到二十五岁之后,投靠去你的领地做女治安官。”
索菲丽达有些吃味的低声说道,“做公主有什么好的,我倒是也想做一名治安官。”
安妮严肃地清清嗓子,“公主,塔其拉早就读完了使臣给的书,您今天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学?”
索菲丽达老实了。
“我现在就学。”
……
第65章 意外
三艘扬着巨大白帆的木船在河流上航行, 天气炎热,河面十分燥热,潮湿又嘈杂, 飞鸟不停的掠来掠去。
因为习俗问题, 迦宁使臣们独自乘来时的船跟随在后头,又有一艘船上全部装着嫁妆和用具。
两国习俗不同,在迦宁流行高昂的聘礼,在莫尔兰则是崇尚厚嫁之风, 这两边送来的钱财和宝物都落到了公主手中,倒是也没人管她要。
最前头那艘船上,就住着公主和几位送嫁的贵族使臣。
这一路,要一直南下, 穿过娜委河的源头山脉,过了那高耸磅礴还盖着雪顶的拉克山, 再往东南方向去,就是一望无际的南陆平原。
一般土著没读过什么书, 不把这里叫南陆,只是南方南方的称呼,要说整个南陆其实也不比东西陆小, 可真该用诸国林立来形容。
穿过拉克山后,从水路一直往东南方向前进, 一两天就会经过一个国家,一个月之后,就会到达与东陆国家接壤的迦宁。
安妮的船舱在上层,她们这艘船上的随行人员并不多, 除了公主的十几个守卫之外,就是一些杂役和船手。
斯特兰奇与侯爵的船舱都在下一层, 如果不出屋子吃饭的话,几乎一整天都不会见到面。
转眼已经是出发的第三天了,安妮的舱里有一扇小窗,清晨她睡醒后,可以透过窗子看见外面明亮的天空静静照耀水面,船手从凌晨就起来升帆,此刻他们已经忙碌许久了,河水拍打船壁,可以感觉到船身又在缓缓的行动。
船在河面划行,清冽的空气与视线中渐渐从云雾中露出来的拉克山在安妮的面前,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洗了把脸,披着晨袍在窗前开始了学习迦宁语的进度。
根据使臣们的说法,这南陆共有十六国。
南陆算是连接东西两陆的走廊,东西陆即使小国家也多,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势力大的强国,例如西泽列与莫尔兰。
南陆的北部娜委河两岸都是平原,千里之外,与它平行奔流的佑河南侧,则是大片连绵的山区险地,山区后掩护着一片平坦的腹地,从那儿再往南就是汪洋大海,以及成群的海岛了。
迦宁呈长条状从北部横向南方,北部的委娜河与东陆国家相连,中间被佑河与山区隔开一道,但又有几百里的海岸线。
要去其他的南方国家,就得改换流域更广阔的佑河。
在十六国之中,共有五个国家实力比别家雄厚一些,分别都是一些怪名,有的叫白卧乌国,有的叫林琮国,总之几个强国都在佑河流域的鱼米之乡。
但在安妮看来,这些国家简直是礼乐崩坏,直到她昨天在学习词汇的过程中,在使臣给的书上看见了犄角旮旯里,一个与迦宁接壤的,靠近东陆那片草原大漠地的一个名为唐的小国。
她当时就激动了,将使臣抓来问话,使臣才告诉她,这个唐国的上一任君主把他们国家改成了这个名字,那地方距离北方的游牧国家太近了,那个君主年事已高,忽然开始在领地上搞七搞八,又是在民间大选后宫佳丽,又是成立所谓的科举制,又弄了个什么锦衣卫。
结果科举这事儿,动了士族门阀举荐制度的蛋糕。
想想也是,又有强势的士族,又想扶持寒门弄科举制,又想搞锦衣卫集中君权,岂不是养蛊?
后来这位仁兄仅仅几年便被清君侧篡位了,如今尸首都不知道在哪,恐怕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这几十年也没改的国号了。
安妮几乎可以十分肯定,这人就是同胞,但可惜他穿到了国王身上,开局美好,结局潦倒。
算算时间,也就比她早来二十年,什么都没来得及干,人就没了。
安妮听说之后,倒有些庆幸自己迫于地位,只能束手束脚的干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最多被人称作怪女人,并不能立刻动摇国家根基。
如果让她穿成个女王,权利在手,随时都能大动干戈,估计也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或许是兔死狐悲吧,她打听了南陆的情况,知道迦宁语的运用范围相对很大,就专心的学习这门语言了。
学习语言并不简单,但兴许是安妮上辈子有一些应试教育基础的原因,她对这种只需要死记硬背的东西还算拿手,每天起床学习词汇,中午与公主和公主的侍女们交流学习,午后与使臣交流口语锻炼语法,晚上再读一读互译的书籍。
直到阳光从山头爬起,驱散了拉克山顶上的雾,整个雪山顶都展现在眼前,陡峭的山势白花花的雪被阳光晒成金色。
安妮见到了日照金山的美景,她将羽毛笔放下,心里无比期待接下来的行程。
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她去办。
收拾好书桌,安妮唤侍女进屋,她换好衣裳,梳了头发,将准备好的钓鱼竿拿上,她跟着侍女出了舱房,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就下楼直径往软禁侯爵的船舱去了。
这几天,那些守卫都宣称侯爵晕船不能离开屋子,安妮也叮嘱过公主,切莫让身边的侍女乱走动,什么也别多问,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安妮只带了一个提着鱼竿包的侍女,守卫们一边一个待在侯爵的船舱两旁,他们二人是国王派来的,只听从国王的调配,只管看押侯爵,在路途中□□的假象,但不能把这件事闹大,不能让船上的其他人察觉异样。
眼见着女伯爵过来,其中一个守卫挡住了安妮的去路,脸色严肃地说道:“伯爵大人,侯爵这段时间生病了,现在还没起来,恐怕您不能见他。”
“怎么病了这么久还不见好,你们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侯爵?”安妮蹙起眉头,口吻略带抱怨地说道:“几个月前来王都的路上就说好了想要我说的新式折叠鱼竿,眼下我让工匠把东西做好了,还特意贴了金箔,他人却倒下了,也迟迟不来找我拿。”
安妮偏头,示意侍女将箱子递给他们,“既然侯爵不能见人,那你们就帮我把东西拿进去吧。”
说罢,守卫退而求其次并没有阻拦,收下了箱子准备扔进屋里。
安妮走后,神态十分自然地去找了公主。
那鱼竿是早就做好了准备送给侯爵的,但一直没有时间和机会,没想到眼下会用在这个节骨眼上。
船上的日子枯燥乏味,不过风景还算尚可,安妮在读书的间隙会在船头散步,偶尔遇到了坐在那儿看风景的斯特兰奇,二人也不打招呼,也不寒暄,可也不能表现的太像毫无感情的同事。
船上到处都是国王派的守卫,几乎什么话都说不了,但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傍晚太阳落下,他们正在蜿蜒的峡湾地貌中航行,悬崖上有冰山融化下来的雪水瀑布,气候显然远远没有王都那么闷热了。
安妮撇了一眼背后的守卫,没话找话与斯特兰奇谈了谈这个地方在冬季会不会被冰川完全覆盖。
斯特兰奇答,这条山脉的海拔很高,每到十月份就会冰封,附近的河很少有地方上冻,但如果要走商船,还是夏天比较适合。
冬季交通困难,条件又艰苦,沿岸各国的陆地军营管理松懈,这里会有半路打劫的匪徒趁着这个空子作乱。
劫船,抢货抢人的都有。
不过他们的船上有士兵,插着王室的徽旗,无人敢上前一步。
眼看着月亮爬起来,晚餐时间他们又回到船舱跟着公主一起吃饭。
这一次,餐桌上会吃到什么,安妮就无权决定了,整个船上的人员调动都是王储妃安排的,她派了宫里有经验的厨娘,她们依旧还是那老几样,不是烤就是炖,鹿肉牛肉鸡肉换着来。
公主跟安妮在一起吃惯了细糠,对这些毫无感觉,她在餐前让塔其拉把安妮腌渍的酸萝卜切一盘端来,配着略显干硬的面包,也算是开胃了。
她眼看着那些守卫是要对侯爵动手了,想问问安妮有没有计策,但碍于船上眼睛太多,实在没机会问。
但看两位伯爵都不着急,索菲丽达也不着急了,她象征性的派人给侯爵送去了治疗晕船的香草。
夜幕降临,安妮回想着斯特兰奇说的话,在烛火下给远在莫尔兰北方的家里写信。
她叙述着,眼下已经走到了一个叫丹锐的国家,这里的山脉是娜委河的源头之一,许多年前发生过一场波及多国的战役,眼下这个季节的景色最好看。
写完信,安妮让侍女把舱门关好,她脱衣洗漱,躺进被子里,蜡烛也吹了,屋里一片寂静。
在环境安静漆黑的情况下,她的高警觉神经需要一个小时才能完全放松入睡,陷入睡眠后没有多久,似乎才三四个小时过去,她的耳边传来喧嚣声,安妮睁开眼,眼下还有些困倦的肿胀。
门外有急促的叩响声,她应了一声,门被侍女打开。
侍女端着蜡烛,惊恐而慌张地朝安妮说道:
“侯爵,侯爵出事了!侯爵的守卫说,他夜半出去散步赏月,掉下了船!”
第66章 驿站
落水了?
这黑灯瞎火的怎么会有人不在船里睡觉出去赏月还能落水, 那报信的侍女都不太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她却没见女伯爵有多仓皇,安妮稳稳地应了一声,说道:“既然有人落水, 还不快派船上的人都下船去捞?”
此时此刻他们的船靠在一处港湾里, 但附近的河水因为雪山的缘故所以有暗流,要说捞人还真有些难。
那侍女得信后离开了安妮的房间。
她起身披衣,窗外吹乎进来的冷风顿时驱散了被吵醒后的头痛脑胀,安妮看向窗外, 安静的夜色里只有月光在河面闪烁着波光,一望无际的四野山峦是彻骨鲜明的透黑。
“哗啦——”
距离港口千米外的水湾中,劳伦从冰冷的河水里钻出来,他手中还紧紧抓着安妮送的带有爪勾的折叠鱼竿, 谢天谢地,这玩意儿能让他在水里没那么自由落体。
劳夫短暂地原谅了一下安妮在刺杀中意外将国王那个老头子救出来, 但却坑了他一把的壮举。
他这几日被软禁,无法寻到机会脱身, 只有到了这雪山附近,守卫们都懒怠了,才有机会半夜跑出去跳船。
因为只穿了件睡袍, 他冻的哆哆嗦嗦往岸边爬,这片地方地势比较平, 是他与线人约定好了要汇合的地方。
淅淅沥沥的水花动静不大,回过头看去,远处灯火通明的船只上已经可以看见人影在四处奔走。
看来船上的人已经发现了他跳船的事情,说不定会找来, 想到这里,他加快了涉水的步伐, 希望老天能保佑,嘴里嘟嘟囔囔的念叨着。
附近的河岸都是遍布着尖锐石头的砾滩,没什么遮挡的水草和植被。
岸上打瞌睡的两个年轻人听见有动静,往水边一瞧,果然看见了浑身湿透的加姆维科侯爵。
“侯爵,侯爵!”
二人将侯爵从岸边拉起来,“杜洛夏夫人都吩咐好了,让我们带您去丹锐的都城暂时躲避一阵子......”
侯爵没好气地说到:“我早晚要回去跟她算账的,怎么事到临头了还忽然心软。给斯特兰奇留下纸条的人,就是她吧?”不能他还能遭这个罪
那两个年轻人又道:“夫人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三人没敢点灯,朝着附近的村落走去。
船上,两位伯爵和公主都被惊醒了,几人都站在甲板吹冷风。
身旁来来去去的船手和守卫在往水里扎,他们不清楚侯爵落水的确切时间,下水打捞了半个小时也没捞上来任何东西。
负责软禁侯爵的守卫也两脸迷茫。
他们只是打了个盹就发现侯爵不见了,可是距离国王安排暗杀抛尸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所以他们今晚就没有动手。
想到他会跑,所以在靠岸和船舱出口的那一侧都布置了人守夜,可是没想到他会跳水,这附近的水流也一样湍急,冰冷刺骨,掉水里面即使不死也会丢半条命,兴许不用他们动手,自己就溺死了呢?
“你们真的不清楚侯爵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索菲丽达表现出了手足无措的模样,她与一旁不吭声的斯特兰奇同时向安妮投去目光,似乎都在等着她拿主意。
“我们听到动静的时候,河面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说不定是侯爵白天里晕船被憋坏了,晚上想起来转转,可能头晕的毛病又犯了”
守卫不能说是侯爵畏惧被杀才起心逃跑的,他们商量好了,一口咬定,外宣称侯爵是因为意外才落水的。
“天亮之前找不到人,就再来报把。”安妮一脸悲恸,她挥手离开甲板,走进舱里,并没有说让人顺着水流去沿岸再找找的话。
安妮其实在来到甲板上之前还以为是国王派的守卫动手了。
与斯特兰奇汇合后,听了他的耳语,才知道侯爵是自己跑的,安妮相信,光靠她送给侯爵的那把折叠杆钩是不够的,他能跳的这么果断,在河里和岸边都搜不到踪迹,说不定是有人接应。
是斯特兰奇安排了人吗?看样子,他也一样的意外,心里压着什么事,一句话也没多说。
不是他,那会是谁啊?
安妮有些怀疑,会是当初给斯特兰奇留下纸条的人,这个人是个女人,既了解侯爵的动向,跟他有关联,可又不希望国王死。
她将房间的门从里面栓上,裹挟着寒夜冷风的衣裳也没有换下,身影笔直的坐在书桌前,不停思索着。
直到清晨,守卫来敲门,告诉她人没找到。
安妮应了一声,她往自己的脸上搓了两滴鳄鱼的眼泪,垂着脸出了船舱,如丧考妣的样子还真像那么回事。
甲板上,斯特兰奇正在吩咐:“你们将侯爵的遗物就地烧掉,他意外身亡的消息送回王都,公主要赶路,不能耽搁。与使臣们解释清楚了,待会儿还得继续赶路。”
“是,我们这就去办。”
守卫们走后,安妮在一旁与扭脸看过来的斯特兰奇四目相对,二人互相点头,什么也没有挑明。
午后船就驶离了这片港湾,侯爵的守卫和船上的一部分人都在沿岸租赁了商船原路返回。
迦宁国使臣听说昨夜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一国侯爵就这样溺水死了,一个两个都战战兢兢的不敢设想这么冲撞的事情偏偏碰上了两国的喜事,会不会是不好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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