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不准在我叔跟前胡说八道!你听到了没有?”李仁贵色厉内荏的叫道,“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李芳草只当没看到他,转身就走。
背后还传来李仁贵的叫嚣。
李芳草才不管李仁贵在里面是赌还是嫖,这玩意儿是好是赖,关她什么事?
到家之后,李芳草打开了锁着的灶房门。
隔壁老牛婆子听见动静,赶忙跑出来,看到李芳草之后眼前一亮,咋咋呼呼的说道:“芳草,你咋这会儿回来了?不上班啊?你这打扮打扮还真好看!我都不敢认了,还以为是领导家的姑娘呢!要我说,你的工资别给你妈,自己拿着,想买啥就买啥!”
李芳草礼貌的回了个笑脸。
“你知不知道,你妈的侄子让公安抓走了!还是你爸去报的公安!”老牛婆子凑近了李芳草说道。
李芳草开锁的手顿在了半空,漂亮的面容上满是惊讶,“怎么回事?”
老牛婆子一脸的幸灾乐祸,“他趁着你爸妈不在家,进你家屋里偷钱,被你爸逮住了!人赃俱获!”
第8章 和过去道别
“他竟然干这种事?”李芳草摇了摇头,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赵小凤没工作,自己都是靠李德福养着。李德福可不是什么圣父大善人,早些年不过是想让赵小凤安心伺候他两个年幼的侄子,才忍着赵二虎在李家白吃白喝。现在李家的两个侄子李仁贵和李仁发都长大了,不需要赵小凤伺候了,加上李芳草长大了,承担了绝大部分家务,李德福是一天都忍不了赵二虎了。
李德福一旦夜里出去找人通宵喝酒,必定在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回来,李芳草算准了李德福的习惯。只要给李德福一个机会,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赵二虎赶跑。
牛婆子撇嘴道:“那小子不老实!偷鸡摸狗不说,还趴女厕所偷看,小小年纪臭不要脸!就该叫公安抓起来!”
李芳草叹口气,“偷我们家不要紧,就怕他偷到街坊邻居家去!看公安怎么处理吧,得给街坊们一个交代。”
牛婆子一脸幸灾乐祸的满意而去,只要赵小凤倒霉,她就高兴。
李芳草进了灶房,把灶房里上了锁的柜子用烧火棍撬开,拿出了赵小凤放在里面生怕李芳草偷吃的面粉,麻利的倒水和面,切葱调酱,烧火起锅倒油,全部烙成了大饼。
白面的香味顺着烟囱蹿的老远。
隔壁牛婆子家的儿媳妇闻着香味,咽着口水说道:“隔壁做啥好吃的呢?这么香!”
牛婆子说道:“芳草她妈不是让她爸打住院了吗?肯定给她妈准备的病号饭!到底还是亲闺女靠得住啊,别看芳草她妈天天打她骂她,人家心里挂的还是她亲妈!”
“我看她就是个苕货!她妈骂她贱皮子,一点不假!”牛婆子儿媳妇不屑的嘀咕,要是她妈跟赵小凤对待李芳草那样对她,她才不管她妈呢!
李芳草把柜子最上面的铺盖拿了下来,摸着稀薄的被褥,李芳草心里叹气,甘省的秋冬漫长寒冷,到了甘省还要想办法置办一床厚被子。
收拾被褥的时候,一叠发黄的信封从枕头下面掉了出来。
李芳草看到这些信的时候有些发蒙,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沈海峰参军后陆陆续续给她写的信。
最开始的时候,沈海峰信里面满满都是诉说着想念母亲,以及想念……她。后来,也许是沈海峰在部队里面眼界开阔了,给她的信越来越少,信的内容也从想念问好变成了同志之间的互相鼓励,大段的摘抄语录,像是在给别人展示他是一个多么积极向上,带动同志进步的好战士。
她上辈子只有沈海峰一个朋友,自然珍惜这份情谊,沈海峰的这些信都被她珍藏在枕头底下。
背着行囊从家里出来,李芳草路过巷子口摆摊修自行车的大爷那里,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大爷险些没认出来这个穿着体面,模样娴静的姑娘是李芳草,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笑道:“芳草,去医院照看你妈啊?”
李芳草没有回答,摆摆手,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巷子口。
天空阴沉沉的,离火车开车时间还有几个小时。
李芳草背着行李,手里紧紧攥着那叠信,先去了江边。今天工作日,江边没什么人。江风烈烈,波涛汹涌,大船鸣着悠长的汽笛声从江面驶过。
她知道沈海峰不喜欢她,想要攀高枝,娶家世好的姑娘,但还是因为沈海峰丢了工作。
赵小凤毁了她,沈海峰利用她,肖家嫌丢人嫌她上不得台面不肯认她。
回顾她这可笑的一生,过的窝囊憋屈,懦弱无能又卑微的渴盼着亲情。
江边的芦苇已经泛黄,在秋风中摇曳着。
李芳草看着被风吹的东一倒西一倒的草,漠然想到,前世的她就像是这样的草,被命运的风吹的身不由己。
这一辈子她不想再做懦弱窝囊的草了,她要做一棵参天大树,风吹不倒,雨打不倒。
李芳草一扬手,那叠曾被她珍藏了很多年,当做是情感寄托的信被疾风席卷而去,高高的飞入空中,打着旋,最终落到江面,随波逐流一会儿后,被水浸透,沉入江底。
再也不见――李芳草心中默默说道。
李芳草来到火车站时,天已经擦黑了。
江城火车站人山人海,旅客和送行的亲友们混在一起,喧嚣声夹杂着站内火车的汽笛声此起彼伏,时不时有一阵白色的蒸汽从车站上空涌出,混入夜空。
只有她一个人,瘦瘦弱弱的身体背着沉甸甸的行李,排队等着进站,车站昏黄的灯光把她孤单的身影拖的老长。
检票上了车之后,李芳草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火车轰隆隆冒着白气缓缓的开动了,李芳草静静望着窗外,看着江城的灯火离她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到。
车厢拥挤闷热,夜风在漆黑的窗外呼呼刮过,夜晚的天空星辰璀璨,火车在乡野间慢下来的时候,她甚至可以看到广袤的银河横跨在天空之上。
世界是如此的广阔美好,上辈子的她早该离开这些烂人。
“小姑娘一个人坐火车呀?去哪里呀?”旁边的大娘问道。
李芳草从窗外回过头,说道:“去甘省,当知青。”
“那可是个苦地方,比江城条件差多了咧!”对面的大哥说道,“小姑娘,要照顾好自己啊!将来肯定有回城的机会!”
大娘也说道:“对,小姑娘家家的,别管那么多,去了把自己看顾好就成!”
李芳草微笑点头,“会的。”
重来一世,她会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
李芳草手支下巴,看着窗外美丽的银河。
离开了那些欺辱她的坏人,跳出了那个令人作呕的圈子,她就能感受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多姿多彩。她不是什么万人嫌,她值得这个美好的世界。
至于她卖掉工作走人之后,李家是怎么鸡飞狗跳……关她什么事呢?
七十年代的火车很慢,走走停停,经历了三天两夜之后,李芳草终于到了要去村子所属的县城。
第9章 初遇
火车停下了的时候,李芳草礼貌的跟照应了她一路的大娘道别,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腿脚,扶着扶手慢慢下了火车的梯子。
李芳草一呼气,隐隐有了白雾。
双脚踏到坚实的地面,李芳草的一颗对未来有些不安的心渐渐地沉静了下来。
旁边的车厢下来了几十个身穿绿军装的解放军战士,在领导的指挥下,排成几列,依次往出站口走。
李芳草扫了一眼,便转过了头,手搭凉棚,挡住了阳光,四周打量了一圈。
金色的朝阳从东方升起,空气清凉,红砖铺成的简陋的站台上几棵小草从砖缝里探头探脑,在秋风中颤动着,正对着站台的几间瓦房墙上刷着激励人心的标语,车站上寥寥几个工作人员都戴着红袖章。
杨知非来车站接几个专家,带着人往出站口走的时候,回头便看到后面的旅客中有一个娉婷少女,乌黑的秀发用一块手绢扎着,斜斜的搭在肩膀上。
金色的朝阳照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站台上的男男女女都是一副被长期旅途折磨的疲惫不堪的困顿面容,只有她脊背挺直,眉眼含笑,气质沉稳,白净秀丽的面容还带着几分稚气,那双明亮水润的眼睛盛满了温柔安静。
周围的人都是黑白的,只有她仿佛是一枝独秀的鲜花。
杨知非脚步顿了顿,那姑娘已经脚步轻快的赶了过来,目不斜视的越过他,走出了出站口。
车站外面不少人赶着驴车等着接人。
李芳草挨个看过去,找到了一个五十上下的老汉,顶着白帕子,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鞭子,身上穿着破羊皮袄。老汉手里举着一张写了字的纸。李芳草歪过头辨认了一下,纸上写着――接小王庄知青。
“女娃子,你看就看嘛,咋还要歪着头看呢?”老汉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问道。
李芳草忍俊不禁,“大爷,你纸拿颠倒了!”
老汉老脸一红,赶紧把纸掉了个,抱怨道:“我不识字,弄不好这个……女娃子,你是去小王庄的知青?”
“对。”李芳草看他脸上带着失望,心下有些古怪,把介绍信和知青下乡的公文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老汉摆摆手,“我不看,看也看不懂,回去有人看!”
李芳草把信叠好,又放回了口袋。
老汉给李芳草看了盖了大红公章的公社证明,帮李芳草把行李放到了驴车上,招呼李芳草上车,他则坐到了车头的位置,轻轻的扬鞭敲到了毛驴屁股上。
驴车晃晃悠悠的前行,眼前的景象逐渐从水泥平房过渡到了田野。
李芳草把行李中剩的一张葱油饼拿了出来,撕成两半,递给了老汉一半。
尽管不是新出锅的,可葱油的香味还是十分诱人,老汉一开始还客气几句,李芳草又让了一回,老汉便接过吃了。
“我是小王庄的村支书,前两天有人给公社打电话,说又有知青要过来,我这两天天天跑来车站等着。”老汉说道。
李芳草问道:“就我一个吗?”
老汉咬了一口饼,幸福的咂摸着白面和葱油的香味,“就你一个,我们村穷,来的知青少。”
十月西北的清晨已经很冷了,驴车在乡间小路上跑的飞快,冷风呼呼刮着,李芳草抱了被子在怀里御寒,搓着冻红的手。
然而等到中午的时候,太阳直直的晒着,李芳草又把褂子脱了顶在头上。
“还没到吗?”李芳草忍不住问道。
老汉一扬鞭子,加快了速度,“快啦快啦,到大王庄了,翻过前头那座山,就到小王庄了。”
李芳草看着只能隐约看到影子的山扶额失笑。
“这一大片都是大王庄的地界吗?”李芳草问道。
村支书王贵仓点头,“都是!人家大王庄地多,土肥,人也多,咱小王庄哪哪都跟人家比不了!就连下乡的知青,都是大王庄挑剩下的给我们了!”
李芳草好奇的问道:“还有这回事?”
王贵仓语气中除了对大王庄的羡慕嫉妒恨,还带着不甘,“那可不!男知青身强体壮的都被大王庄要走了,剩下的还有女知青都送到小王庄了!”
男知青虽然吃的多,但干活也多啊!
李芳草笑而不语,她也是被大王庄挑剩下的,打发到小王庄了。
“以后会好起来的,小王庄不会比大王庄差的。”李芳草说道。
王贵仓撇嘴摇头,城里来的女娃子哪里知道农村的苦,就会说好听话,等她们在乡下呆几年,就没这么天真了。
到小王庄的时候,李芳草的屁股几乎都要没有知觉了,几个村民还有一群淌着鼻涕的小孩好奇的打量着她。
王贵仓从车上跳下来,吆喝着让一个孩子去喊王连山,说接到新知青了。
不多时,一个四十出头的憨厚汉子跑了过来。
“这就是你们知青点的生产队长王连山,以前当过兵,退伍了,你以后就归他管了。”王贵仓摆手说道。
李芳草向王贵仓道了谢,转头看向了王连山。
王连山面容憨厚,脚上穿着露脚趾的黑布鞋,瞧见李芳草是个瘦瘦小小的半大姑娘,肉眼可见的叹了口气。
“走吧,我带你去知青点。”王连山接过了李芳草的行李,又把公社的证明信给李芳草看了。
路过一条河沟的时候,几个人围在河边,夹杂着低微的狗叫。
“这是干啥呢!”王连山问道。
一个人回过头,打量了眼李芳草,说道:“王树根家的狗生了个独子,不吉利,好歹叫它活满月了,拿出来溺死。”
李芳草上前一看,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狗漂浮在水面上,上下沉浮呜咽着。
狗生仔一般都是多胎,偶尔有单胎的情况,有些地方迷信,觉得狗生单胎不吉利,会给家里人带来厄运,要把狗崽子杀了或者扔掉。
“你们要是不要,能给我吗?”李芳草于心不忍,开口问道。
王连山当过兵,在军营里接受过教育,也觉得狗生独子主人家就倒霉这事纯属无稽之谈,便半跪在岸上,把小奶狗从水里捞了上来,递给了李芳草。
李芳草从行李里面拿出一件夏天穿的小褂,把小奶狗包了起来。
小黄狗浑身湿漉漉的,瞪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看着李芳草,眼神纯真懵懂。
上辈子李芳草在山上种蘑菇的时候,也养过一条中华田园犬,和她相依为命,陪着她度过了山里漫长平静的岁月。
虽然明知道这条小黄狗不是她曾经养过的那条,李芳草摸了摸小黄狗的脑袋,还是忍不住小声喊了一声:“贝贝。”
第10章 知青点
几个闲汉嘿嘿笑道:“城里来的知青就是不一样!”
“人家读过书,不怕这个!”
王连山叉腰挡在李芳草前面,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没事干了?”
王连山当过兵,身上有股常人不同的气势,加上人高马大,几个闲汉立刻一哄而散了。
“你以后离这些人远点,干好自己的活。”王连山一路叮嘱,“女孩子家,干啥都留个心眼,这不比城里……养个狗也好,会自己找食吃,过两个月就能看家护院了。”
李芳草一一应下,跟着王连山到了村西头几处土坯房跟前。
“这就是村里给你们盖的知青点。”王连山说道。
村里刚秋收完,今天暂时不用上工。屋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都从屋里走了出来。
王连山给李芳草介绍了小王庄的几个知青,只有一个叫朱旺宗的男知青是个大块头,身高体壮,剩下的两个男知青,一个叫钟麓,斯文俊秀,是一个话少内敛的文弱书生,还有一个叫樊建刚,个头比李芳草都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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