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热闹了,走廊里挤满了探头探脑张望的人,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周家那个下乡的姑娘回来了。”
“哟,那可有的闹了。”
“闹也没用,她一个十来岁的伢能闹的过她姐姐一大家子?”
“二梅不是个东西,哪能这么欺负妹妹!”
“又不是一个妈生的……”
屋里的人终于顶不住压力,门开了,一个矮胖的男人凶神恶煞的打开了门,伸手就想去推搡瘦弱的周三喜,被守在旁边的肖仲钦拦住了。
“干什么!”肖仲钦冷厉的喝道,“想打人?”
矮胖男人恼怒的说道:“公安同志,你得讲理啊,她大晚上的跑到我家门口闹眼子,是她有错在先。”
“这是我家门口,你凭什么住我的房子!你滚!带上你的东西从我家里滚蛋!”周三喜气极。
矮胖男人嚣张的指着周三喜,“板马日的,你莫给老子翻,老子大巴掌呼死你!”
李芳草冷冷的说道:“这房子是谁的你心里清楚,汽水厂和政府部门都登记的有底,你要是不搬走,就是强盗,抢劫!”
“当老子是吓大的?我不搬,你们赶紧滚蛋!这就是我们家的房子!”矮胖男人嚷嚷道。
肖仲钦居高临下的看着色厉内荏的男人,说道:“我去找汽水厂的领导问清楚,看这房子到底是谁的。要不是你的,公安可要抓你去公安局的。”
矮胖男人气焰矮了下去,不情愿的说道:“这是我嫂子的房子,她给我们住的。你们要房子,找她要去,别来找我!”
肖仲钦问道:“你嫂子是谁?”
“我嫂子叫周二梅。”男人说道。
周三喜恼了,“这房子是我的,我妈留给我的,怎么能是她的!”
“你跟我有个么事好说的?这房子是我哥的老亲娘的,那不就是我嫂子的吗?”男人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们一家子在这住的好好的,你们过来闹,亏得老子脾气好,换个人不呼死你!”
肖仲钦说道:“你去找你嫂子过来,让她过来说,这房子是谁的。”
矮胖男人嘴唇动了几下,没吭声。
“找不来人?那你们现在就搬出去,这不是你的房子。”肖仲钦缓缓的说道,身上笔挺的公安制服和威严的气势给了矮胖男人很大的压力。
矮胖男人没办法了,说道:“不是我不去喊我嫂子,她不方便过来。”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现在去就喊周二梅!”周三喜愤怒的叫道,她要当面质问周二梅,凭什么把她妈妈的房子给别人住。
“她住院了,过不来!”矮胖男人说道。
周三喜沉默了一瞬,问道:“她怎么了?生病了?”
矮胖男人欲言又止,“我不清楚,我就知道她住院了。你想找她,你去医院吧,就在第二医院。”
肖仲钦把周三喜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你怎么想的?”
要是周三喜非要坚持让强占了她房子的人搬走,很简单,去汽水厂和房管所开个证明,证明这个房子是周三喜的,他立刻就能叫手下的公安强制腾退。
周三喜心乱如麻,得知周二梅把她的房子给别人住的时候,她愤怒的恨不得找周二梅拼命,但现在听说周二梅住院,她又心软了,觉得房子的事情可以缓一缓,不能在周二梅生病住院的时候闹。
“先去医院看看吧。”李芳草走过来说道。
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周三喜作为妹妹也该去探望姐姐,顺便问问房子究竟怎么回事。
周三喜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前面,顶着周围邻居们各色各样的目光,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一片茫然绝望。
出了筒子楼,李芳草担心的问道:“三喜,你没事吧?”
周三喜再也忍不住了,抱着李芳草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断断续续的说道:“芳草,钟麓,对不起,说好的可以住我家里的……可能住不了了……”
外面天都要黑了,三个从甘省回来的知青还在大街上流浪,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钟麓赶紧安慰道:“这有什么?我们可以去火车站候车室。”
“我们还可以去找我的荩总有个去处的,你千万别多想。”李芳草温柔的给她擦着眼泪。
周三喜越哭越凶,眼泪越擦越多,摇着头说道:“我对不起你们,害得你们大晚上的跟我到处跑,我太没用了,我真是太没用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母亲留给她的工作她没保住,被周二梅抢走了,现在她连母亲唯一留给她的房子也没守住,又被人强占了去。
周二梅都生病住院了,她还怎么张嘴问周二梅要房子?
李芳草看周三喜哭的有点不正常,怕她精神受了刺激,心疼的抱着她说道:“三喜,你还有我,我陪着你!”
周三喜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泪水,鼻头通红,神情脆弱绝望,摇着头喃喃道:“芳草,我没有家了,我太没用了,我太没用了……”
妈妈给她留下的东西就只剩这套房子了,她唯一剩下的东西也要被周二梅抢走了,委屈怨恨绝望一下子席卷了她的内心。
肖仲钦深呼吸了几次,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去抓住了周三喜的胳膊。
“你干什么?”李芳草吃惊的叫道。
肖仲钦脱掉外套,把周三喜连头带脸裹住了,遮挡住了路边行人围观的视线,拉着周三喜大踏步的往前走,简短有力的说道:“去找周二梅,把房子要回来!”
第175章 去找周二梅
周三喜抓着帕子,被拉着往前走,茫然的看着前面高大稳健的背影。
第二医院的住院部灯火通明,肖仲钦穿着公安制服往护士那里一问,就问出了周二梅住哪个病房,回头看周三喜还讷讷的愣在那,好笑的说道:“走啊!”
李芳草拉着她往前走,叮嘱道:“等会你不要开口,我替你张这个嘴要房子,不管她是什么病,她都必须把这个房子还给你!”
相处这么久,她哪里看不出来周三喜是什么性子,外表大大咧咧,凶的跟个刺猬似的,实际上心软的很,还有点怂。
听说周二梅住院,周三喜就没办法去找周二梅算账了,而且她内心深处还隐隐的对亲情有着渴盼。
李芳草看着周三喜,觉得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个孤独自卑的自己,拿自己的东西去讨好别人,以为就能换来对方的亲情,可怜又可悲。
她宁可自己豁出去当个泼妇恶人,也不想让周三喜吃亏伤心。
众人进了病房,离门最近的床上坐着一个人,穿着病号服,胳膊上挂着夹板,头上缠着纱布,纱布上还渗着血,眼睛乌青,脸上青青紫紫的,肿的像个发面馒头,涂了紫药水,看上去跟恐怖片里的人偶一样。
另外两张床上分别住着一个老头,一个老太。
“护士是不是搞错了?”李芳草把三个人来回瞅了一遍,看不出来哪个像是周三喜的姐姐。
肖仲钦问道:“谁是周二梅?”
人偶抬头看了眼肖仲钦,嘶哑着嗓子说道:“我是周二梅。”
周三喜从肖仲钦身后走了出来,惊的不敢认人,“你怎么成这样了?”
“你怎么回来了?”周二梅吃惊不已,“你们下乡的知青还能想回城就回城?你该不会是偷跑回来的吧?”
肖仲钦说道:“周二梅同志,我是江城公安,来跟你调查一下周三喜在汽水厂的房子被你强占的案子。”
周二梅吓了一跳,看了眼肖仲钦,肿胀成发面馒头的脸都哆嗦了一下,强作镇定的嚷嚷道:“什么强占不强占的,没有这回事!那房子是我妈的,就是我的房子。”
“放你娘的狗屁!那房子是三喜妈妈留给三喜的,写了三喜的名字!”李芳草怒道。
周二梅瞪着周三喜,恼火的说道:“我都成这样了,你还带人来跟我闹!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啊?”
肖仲钦冷冷的看着周二梅,“是你让你丈夫的亲戚住到周三喜的房子里的?”
“你这个公安怎么回事?我刚说的你听不懂是吧?那房子是我妈的,我也有份,怎么能是周三喜一个人的?既然我也有份,她去下乡插队回不来,那房子我给自家人住怎么了?”周二梅撒泼叫道。
病房外面走进来一个提着暖瓶的老太太,脸上带着深深的法令纹,看上去就挺凶,瞪着眼扫视了一圈肖仲钦等人,皱眉问周二梅,“怎么回事?你把公安叫过来了?”
“没,不是我叫的。”周二梅声音立刻放低了不少,“我,我后妈生的那个女儿过来了,她带来的公安。”
老太太立刻瞪向了周三喜,“你带公安来干什么?吓唬谁啊?两口子哪有不打架的?你还让公安想抓我儿子啊?”
“你这样,是被姐夫打的?”周三喜看着周二梅的惨样,震惊道。
周二梅脸上挂不住,说道:“不,不是,我走路摔了一跤……你赶紧回乡下去吧,城里到处都在抓盲流。”
李芳草看着周二梅头上渗血的纱布,断掉的胳膊,还有青青紫紫的脸,讥讽道:“你这得是从泰山顶上摔下来的吧?不然能摔成这样?”
病房里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周二梅婆婆脸上挂不住,虎着脸骂道:“你们谁啊?我儿媳妇怎么摔的关你们什么事,赶紧走!”
“医生怎么说?”周三喜问道周二梅。
周二梅不耐烦的说道:“没事,你别问了。”
“他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说没事?”周三喜难以置信,看周二梅的眼神十分复杂。
周二梅突然就火了,大怒道:“我都说我自己摔的,你还一个劲的问什么?我跟你姐夫好着呢,最多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拌两句嘴。”
“你还怪我儿子了?”老太太气的把暖瓶重重的放到了床头,“你明知道他脾气不好,还非得惹他生气!”
周三喜忍不住说道:“脾气不好就能打老婆了?他把你打成这样你还维护他?”
这哪是拌嘴,这是往死里打吧!太吓人了!
“你别胡说八道了。”周二梅别过头去说道,“你姐夫对我挺好的,他就是这两天心情不好。”
李芳草不客气的打断了周二梅的话,“你男人怎么样跟我们没关系,你通知一下你小叔子,让他明天就搬走,那房子我们要住。”
“房子?什么房子?”周二梅婆婆警觉的问道。
李芳草轻蔑的看了一眼老太婆,说道:“三喜妈妈留给三喜的房子,赶紧让你儿子搬出来!”
“放屁!”周二梅婆婆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周三喜一蹦三尺高,“那是我们家的房子,你这个B子养的想抢我们家的房子,老子呼死你!”
肖仲钦挡在周三喜前面,说道:“房子是谁的,汽水厂和房管所都有存档,不是你嗓门大就是你的。”
“那就是我的!是我儿子的!”周二梅婆婆脸皮都在抖,看周三喜的眼神恨不得撕吃了她,“谁敢抢我儿子的房子,我吊死在他家门口!”
肖仲钦表情冷淡,仿佛没听到周二梅婆婆的威胁,指着周二梅说道:“明天上午十点,我们去接收房子,少多少东西,坏多少东西,都从你工资里扣,我说到做到。”
几个人走出了病房,周二梅的婆婆还坐在地上哭嚎,大叫着公安欺负老百姓之类的话,一堆病人和家属围在门口看热闹。
“会不会对你有影响?”周三喜犹豫着问道。
肖仲钦看着眼睛鼻子还通红的姑娘,说道:“周三喜同志,你也太瞧不起我了,连霸占房屋这种小事都搞不定,我还当什么公安?”
他调去杨知非的单位养猪算了。
周三喜笑了起来,又酸涩的叹了口气。
经过大夫办公室的时候,周三喜忍不住过去,找大夫问周二梅是什么情况。
大夫说道:“被她男人打的,喏,病历在这呢,脑震荡,骨折,多处淤伤,刚送来的时候还尿血,这
两天情况好些了……她也不是第一次被打进医院了……你是她什么人?得好好说说她男人,太不像话了!”
周三喜心里冒着寒气,拉着李芳草出去了。
第176章 杜文雨找儿子
几个人从医院出来时,夜幕已经降临了,繁星笼罩着江城大地。
肖仲钦带他们去了公安局的招待所,掏出工作证来给他们开了两间房,又请招待所的服务员下了几碗面端了过来。
钟麓担心的问道:“那家人看起来不讲道理,明天要是不肯把房子腾出来,怎么办?”
肖仲钦吸溜着面条,摆手道:“不担心,我们同事对付这些人有经验。”
周三喜没精打采的,也没胃口,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里的面条,肖仲钦看着她嘟着嘴的小样直乐,忍不住揉了揉她刺猬一般的短发,“放宽你的心,二哥出马,一马平川!”
“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李芳草警惕的推开了肖仲钦。
肖仲钦讪笑着缩回了手,他觉得周三喜特别可爱,没事就想逗逗她。
夜里,周三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忍不住钻到了李芳草的被窝里,抱住了她。
李芳草拍拍她的后背,问道:“还难受吗?”
周三喜深吸一口气,摇头,“我害怕。”
“害怕什么?”李芳草问道,“怕肖仲钦要不回来?他要是要不回来房子,我们就再想办法。杨知非在江城认识不少人,我们多找些人帮忙,总能把房子要回来的,这世上还是讲理的。”
周三喜轻声说道:“我姐结婚之前,我姐夫对她可好了,百依百顺的,要不然我姐也不会看上他一个穷小子,怎么结了婚,就变了呢?”
想起今天在医生办公室看到的周二梅的病历,周三喜心底都泛着寒气。
李芳草叹了口气,拍了拍周三喜瘦削的脊背,“也许你姐夫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结婚前伪装的好,结婚之后,觉得你姐跑不掉了,就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男人不把自己丑陋的一面藏好,怎么可能把女人骗去结婚?
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周三喜把脸埋进了李芳草肩膀,“他都把周二梅打成那样了,周二梅还护着他,替他说话,她被打傻了吗?”
李芳草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说道:“三喜,人跟人是不同的,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我们看到她,应该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活成她那样。”
李德福喝醉酒之后经常打老婆,赵小凤不离开他是因为赵小凤没有工作,靠李德福养着,没有资本离开男人。
周二梅忍受丈夫的家暴可能是因为面子,今天她注意到了,周二梅十分不情愿在人前说起挨打的事,深感丢脸的样子。
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周二梅。
“你说的对,芳草。”周三喜紧紧攥着李芳草的手腕,无论如何,她的妈妈,姐姐,甚至认识的朱旺宗的婚姻都不幸福,她不能走上这些女人痛苦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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