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这件事写在日程本上,但日程本在她写题时也会被忽略。
她还试过用中性笔首尾相连地摆成一竖排,然而这招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因为笔很轻,被碰到便会被推走。
所以别说提示作用,界线都不一定能安全健在。
界线一不见,柊与理又会在心理暗示的影响下,停下来想一想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在此过程中,她的思路会被打断。
一来二去,柊与理做题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
而且由于她这种想要划清界限的意图过于明显,她的同桌也非常主动地做出了绝对不会侵犯柊与理领地的行为。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当他的桌面位置被柊与理占去大半,变得过于紧凑时,这人宁愿把草稿纸拿在手里,也不放到柊与理手边的空处。
——这还都是柊与理在某次练习的间隙,她自己发现的。
她的同桌在做些事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说。
柊与理更加愧疚了。
误会似乎有点大。
她认为非常有解释的必要。
因此她找了个机会,单独将情况跟迹部说明了一下。
她说线是给自己划的,没有不让连东西都不允许放过来的意思。
迹部闻言,拧眉点了点眼角的泪痣问:“那你为什么划线?”
“因为我总是把自己的东西乱放,很碍事。”
柊与理说着低下头,像个在跟老师认错的学生。
随后她听见同桌轻轻地、又像是很无奈似的叹了声气。
“本大爷可没说过你碍事。”
“想放就放,别做题的时候还一边考虑这些。”
说着,同桌将手伸了过来。
柊与理以为他又打算揉乱自己的头发,可这次并没有。
他只是捡起了桌子上的一支中性笔,一边说:
“本大爷是来跟你组队的,不是给你制造更多顾虑的。”
“像你平时那样做就好。”
说完他拿起笔,用末端的盖子戳了下柊与理的额头。
很轻很轻,连立刻会消掉的淡红色印子都没能留。
于是自那以后柊与理便没再把同桌的“领地”和自己的“领地”划出分明的界线了。
眼下忍足还是没来,咖啡厅的座位上只有柊与理和迹部两个。
服务员离开,迹部稍微收拾了一下桌面,把青苹果汁的那杯放到了柊与理够得着但离她稍远的地方,这样不用担心她的手会打到杯子,弄脏草稿。
虽然是个誉满年级的零食大王,但在饮品的选择方面,柊与理最习惯和喜欢的还是青苹果汁。
这就跟有些人对饮料的首选永远是可乐一样。
她的同桌显然也发现了这点,最近去学校餐厅吃午餐,不用柊与理自己提出,他都会问她要不要去买。
青苹果汁用来解腻再适合不过了。
柊与理对他说了声谢谢,然后又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分钟,忍足居然还是没来。
“迹部同学,忍足同学还没来,我们要不要给他——”
“抱歉抱歉,我迟到了。”
柊与理的话还没说完,绿植间钻出了一个人影。
“起晚了点,路上还遇到一段堵车,我发誓不会有下次了。”
关西腔,中长发,圆眼镜。
都是很熟悉的要素,但又少了很关键的冰帝制服。
柊与理的识人模块努力加载了一会儿,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刚才还在念叨的忍足来了。
旋即她又发现,自己现在认同桌比认忍足,似乎要容易了那么一点点。
以前她跟他们两个都不熟,而忍足同学除了脸以外的特征都要更加明显,所以她认忍足会更容易。
但现在柊与理发现自己已经能大概识别出同桌平常的气质和姿态了,但忍足平时跟她相处的时间更少,对她来说还是有点陌生的。
迟到这事,只要时间不久,柊与理都不怎么在意,但她不知道同桌是不是介意,就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结果没想到同桌居然也在看她,摆明了一副让她定夺忍足生死的模样。
柊与理:“......”
“没关系,只晚了六分钟。”
柊与理说着,把桌子上的东西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六分钟也很多了,放我们网球部是要被罚跑圈的,所以感谢您的理解。”
忍足落座后,视线在自己对面的两人身上扫了扫,然后老老实实地收了起来。
某人今天的穿搭和发型虽然看上去还挺常规,但显然都是精心打理过的,也不知道是几点起来做的造型。
至于他的心上人,人家小姑娘就是来学习的。干净清爽,怎么舒服怎么穿,随性得很。
日常同情少爷。
但不多,只有一点。
忍足侑士在心中放声大笑,面上倒是风平浪静,一点都没显露,还将昨晚没弄懂的题目拿出来虚心向柊与理请教。
不过实际上,柊与理也并非完全没有留意同桌和忍足同学的穿着。
只是这两个人休假日的装束虽然都很帅气好看,但柊与理却有点意外地发现,自己似乎还是更喜欢看同桌平时穿制服的样子。
尤其是他只穿着衬衫,将袖子挽到手肘附近,手里拎着制服的外套,挺拔地在阳光里站着——柊与理觉得那时候的同桌就是最好看的。
因为很像一棵满是生机又高大舒展的树。
可话说回来。
柊与理看了看自己身上厚实的卫衣,搭在腿上的外套。
虽然外套只是用来应急的,可她里面还穿着一件长袖的打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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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的同桌和忍足同学,一个穿的衬衫,另一个干脆穿着的短袖。
柊与理:“......”
自己和这两个人,真的处在同一个季节吗?
话说哪怕快要五月了,但今天也不是热到能穿短袖的天气吧?
天气预报可是说了降温诶?
难道运动系的男生统一不怎么怕冷?
柊与理想了想自己的发小,印象里小光好像也没有穿成一头熊的时候,便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练习比较要紧。
或许是因为练习时大脑一直在高强度的工作,柊与理的脸总是很容易在写题时升温泛红。
开始感觉越来越热的时候,柊与理中断了思考。
她捞起自己卫衣的衣袖,端过放在面前的果汁抿了一口。
由于要照顾植物,咖啡厅里也没有开暖气,所幸它本身就是个温室,至少柊与理不冷还觉得有点热。
只是不知道身边这两个穿短袖的男生是什么体验。
视线离开草稿纸,柊与理看见低头思考的同桌,看见他长长的眼睫眨了一下,柊与理就有点开心地把目光挪开了。
她看向坐在对面的忍足同学,随后忽然看见他将脑袋侧向后方,咳嗽了一声。
柊与理:“......”
“感冒?”她听见同桌在问。
“没有,只是今天早上起来嗓子不太舒服。”忍足笑了下说,“我自己学医的还能不知道吗。”
的确说不上冷,但还是感觉有点凉的。
而且刚才路上一直在活动,现在忽然坐了下来,出的那层薄汗也带走了一部分体温。
出门的时候不该嫌麻烦不带外套的。
忍足侑士心下扼腕。
可随后便有人将一件外套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以防万一,忍足同学你拿着盖一下吧。”
柊与理把自己的外套递了过去。
见忍足还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想接,她又接着劝了劝,“生病不仅会耽误学习,还会耽误训练哦。”
学习确实可以不急,反正即使是离得最近的期中考试也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可作为网球部的正选,每天的训练是不能落下的吧?
柊与理想起今天早上作为听力材料的访谈,里面详细讲述了自律对于一位运动员延长职业生涯的重要性。
即使才华横溢,可一旦无法用大量的练习将其兑现,也会有挥霍完的时刻。
一点都不能大意。
这两个理由叠加在一起的确非常有效,忍足同学立刻放下了他那股来源不明的坚持,将柊与理的外套接了过去,并说:“谢谢您,森见大人。”
“不客气。”
柊与理很高兴能帮到他。
她笑着,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同桌,然后她反应过来:自己这个举动是不是有点奇怪?怎么好像在求夸奖一样?
可同桌没有夸奖柊与理的善举,反倒问:“你自己不冷?”
噢,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柊与理将手缩进卫衣的袖子里,晃了晃:“不冷,这件卫衣很厚的,不信你摸。”
她说着把袖子伸了过去,而同桌也还真的抬手捏着柊与理的袖子,感受着衣料的厚度。
随后他轻轻地“嗯”了声,收回了手。
按照柊与理的建议,忍足将她的外套盖在了手臂上,但很快柊与理发现这不是个方便的做法,再次提出了建议。
“忍足同学,你要不把外套的袖子套在手上吧?”
柊与理的外套,忍足侑士肯定是穿不上的,码数太小。
可放在身前,只把两条手臂放进袖子里,把外套当一个袖套还是绰绰有余的!
忍足闻言“啊?”了一声。
紧接着,他大概是想象了一下那番画面,不禁面露苦色地说:“但是大小姐,当袖套的话......”
他没把话说完,企图让柊与理意会。
然而柊与理并没能意会。
她只觉得这么做会暖和。
至于那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滑稽的景象,她连人脸都记不住,更别提想象了。
更过分的是迹部景吾也不说话。
他好整以暇地将手臂搭在身边女孩的椅背后,身体朝她所在的方位倾斜着,眼里满是戏谑。
忍足侑士:“......”
认命地套上了袖套。
的确很快暖和了。
可他看上去真的好逊喔!
尤其是旁边还有位少爷在看热闹似的看着自己。
这感觉就更逊了!
但是用“穿上不好看”这种理由拒绝会伤到人家的一片好心吧?
好比是逆子甩脸色拒绝妈妈天冷添衣的关爱一样,只会让人很想揍逆子一拳诶!
“那......我五分钟内就还给您?”
忍足斟酌了一下,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谁知柊与理摇了摇头:“不要,五分钟太短了,忍足同学你多穿一会吧。”
忍足:“......”
何等的真诚与体贴。
“好的。谢谢您。”
忍足侑士含泪收下了年级首席的关怀,并开始怀疑这是否是一种之前自己对少爷恋情发展缓慢嘲笑的报应。
好在在这么多年的进化演变中,人类这个族群已经锻炼出了强悍的适应力。
只刚刚过了二十分钟,忍足侑士就已经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现状。
甚至施施然地站起身,带着柊与理的外套说:“我活动一下,顺便去点个饮料过来。”
冻雨
“好哦。”
“嗯。”
柊与理和迹部的声音叠在一起。
柊与理还抬头看了下,见到忍足离开了座位,便垂下脑袋继续盯着纸面上描述复杂的题干。
她总感觉这道由奥地利出题的竞赛题翻译有问题。
正打算拿手机查查原文,忽然听到身边再次传来了一声咳嗽。
柊与理:“?”
“迹部同学?”
“嗯?”她的同桌状若无事地应了声。
“你也咳嗽了。”柊与理态度端正地指出同桌似乎想要掩盖的问题,“是感冒吗?”
“只是嗓子痒了一下。”他说。
“那你冷不冷?”柊与理看了眼他身上单薄的衣料,感觉不管怎么想都不是暖和的。
迹部:“不冷。”
“真的吗?”柊与理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信。
“啊嗯?你还不信?”
看出柊与理的心思,她的同桌反倒笑了起来。
说着,他放下手里的钢笔,摊开手掌,指节分明的五指修长干净,往柊与理这边偏了一下。
就仿佛是在说。
——那你自己比一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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