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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凭什么通过信用评级？”莱伊质问他。
“这很简单。”克雷格语速很快，“穆迪和标普的副总裁现等在正在楼下，只要你在合同上签字，他们就会在产品的最高信用安全凭证上签字，没有人在认真做评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莱伊没有说话，克雷格以为她是舍不得手里那批能赢得暴利的信用违约掉期。
“拜托了莱伊，这是唯一的办法，你也不希望看着高盛倒下吧，你是在我们手上签订的三方合约，如果高盛倒闭，你不仅拿不到高盛欠你的钱，也不会有我们这样有力的靠山为你追回别的公司欠下的债款，就说AIG，你以为凭借你个人之力能从他们手上把债要走吗？”
“如果你答应把信用违约掉期卖给我们，我们可以在抵押债券迭代的基础上再为你打造新的信用违约掉期，我们会把牌桌上的赌局分到牌桌下的看客手中，这样你就会成为更多人的债主......听着，我们准备把树狼卖给德国工业银行和荷兰银行，等在后面的还有苏格兰皇家银行......”
“而那些保险公司和我们的竞争对手们，比如摩根士丹利和美林，认为尽管3B级债券已经全部完蛋了，但3A级债券却不会倒下，那将能让他们大赚一笔，说实话我现在认为该死的3A也会完蛋。我们可以为你把债全部分发到这些蠢货头上，如果真的有赢下赌局的那天......到时候，你将成为无数个财团的大债主。
“你现在只是能赚几十个亿，未来，你将成为华尔街的新主人。”
他质地有声，每个字都敲打着莱伊的神经。
她沉默半响，仔细琢磨克雷格的每一句话：“你靠什么让摩根士丹利或者美林自愿入局，他们一看到背后还站着一个我，就不会愿意签下对赌合同。”
“根本不需要摩根士丹利签字，因为CDS被藏到了复杂的债券合同里，只要他们买下债券，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与你之间的交易。”
其实很简单，他们把原本是债券保险的东西做进了高风险债券本身，让保险来覆盖掉风险，从而通过企业的风险评级和监察机构的审核，也让这份产品从表面上看完美无瑕，是摇摇欲坠的市场中一颗璀璨的明珠。
因为债券过于复杂，就像是原本只有一层的衣柜被木板分成十六层，即便是最专业的人士现在也没办法分清楚每一层里面装了什么东西，高盛就能把自己最烂的债全都填进去，然后柜门一关，假装无事发生。
而夹层之所以可以这样增多，也是因为承担担保功能的信用违约掉期（CDS）充当了一片片隔开空间的木板，它们有着极强的交易流动性，可以不断被插入到不同的地方，形成大小不一致的空间，这就像是数学中的排列组合一样――同样的债券可以组合成数千个不同的合成债券，然后通过次方翻倍，卖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安全抛空手里的所有垃圾。
并且这样做事后不会被追查任何责任，即便拿到法庭上，也没人说得清楚其中的是非。
今天站在这里的人都将绕过法律的审判。
“你们真是......”莱伊想了很久，都无法找到更合适的形容词。
“――天才。”
“只是......你怎么敢这么做？”她猛地回头，紧紧盯着克雷格的侧脸，几乎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如果被舅舅知道你们把坏账通过这样的方式倾销给那些欧洲银行，他会杀了我们！你们疯了吗，怎么敢去发行这样的东西！”
他们在制造超级病毒，让她这个见惯了危机的人都心惊胆战。
她声音很大，直接惊动了屋内另外几人，布莱克费恩疾步走过来。
“莱伊，你听我说。”他举起双手，试图让眼前无比焦虑的女孩冷静一些，“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会难以接受，对我来说也是，我也不想这样，但我们必须把这些垃圾倾销出去。”
“是，那些欧洲小银行也许会为此受重创，但这可以保住高盛这样巨头的命，你想想，是资产总共才几十亿的小银行破产来的影响大，还是上万亿的投行破产更加恐怖？我们的投资遍布世界，粮食、交通、基础建设、生物工程、互联网科技......我们在东欧替那里的国家建设城市，在西欧完成大笔融资投资，我们帮助成千上万企业、对冲基金、银行、乃至国家管理他们的资产，即便是帕斯特今天站在这里，他也会默认我们做出这样的选择。”
“还有几个小时美股就要开盘，现在德国工业银行交易部主管正在等我的电话，我们连夜签署这份文件，在明天开盘之前通过新闻平台发送出去，这样就能稳住股市，为我们获得更多喘息的机会......而你，你未来会拥有很多东西，这份交易中最大的获利方就是你，不是吗？你终将超越今天的我们，这是一笔对谁而言都不亏的交易，我也会为你致电给华盛顿DC，请白宫不要再对你施加任何压力......”
“你以为我在乎的是白宫的压力？”
“我知道你不在乎，但你依然受到了威胁不是吗？你出身高贵，自己有权有势，还是被他们视为可以宰割的鱼肉，现在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我敢说从美国建国以来这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危机，就在不远处，我们的老对手雷曼，这家投行从南北战争时期就已经建立，历经数百年风吹雨打，即便是大萧条和两次世界大战都没有击垮他，但他们现在已经行至悬崖峭壁之间。大厦将倾，浪潮将至，资本都在逃逸，你难道要袖手旁观吗？”
“你这是借口。”莱伊摇头。
“我不是借口，我是在说事实。”布莱克费恩眼眶因为焦急而泛出血色，“我知道你很聪明，也狠得下心，但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你年纪太小，不懂世界到底能残酷的什么地步。”
“你以为黑石为什么赶着这个时候上市？”布莱克费恩问她，紧接着不等她开口他就自问自答，“因为他们手上有上千亿美金的地产，和债券不一样，那是真正的地皮，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卖出去，所以他们急需找到足够有钱的股东为他们承担这一部分压力。”
可问题是，美国国内已经没有比他们更有钱的投资公司了，大家都自顾不暇，谁愿意来为巨头中的巨头分担困难？所以黑石只能从外部找，但这也不容易，他们的体量放在南美，抵得上第一大国巴西三年的财政税收，要足够有钱，还要愿意且能够被他们欺骗，同时也不能是那些能够吞并他们的财团，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主权基金。”
莱伊一颗心脏终于落到谷底。
那是一个国家的外汇和财政盈余所构成的资产管理集团，大多数由本国中央银行直接管辖，也只有汇集一个国家的财力，才能接盘黑石这种体量的私募，这还一定不是南美或非洲那种财力不足的第三世界国家，甚至不是意大利西班牙这种财政无力的欧洲国家。
“没错，国家主权基金。”布莱克费恩点点头，“他们成功找到了接盘侠，华夏投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主权基金，他们将成为黑石的股东。”
在笨蛋还在囤积债券的时候，在普通人还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减少损失的时候，聪明人已经学会各种方法转移手中的债务――拥有发行债券能力的投资银行制作出可以一键复制粘贴的软件包，绕开防火墙将病毒扔进欧洲人的电脑，没有这种能力的私募就学会以自己为诱饵，吸引对美国华尔街渴望已久的亚洲人自投罗网。
而最让人感到绝望的是，他们的确有这样做的理由，如果这些大型金融机构全部破产，全世界大概也要一起完蛋。这样想来，让那些体量小一些的倒霉鬼完蛋，又或者让全亚洲最有钱的国家来分担这部分压力，成为目前最好的选择。
时针指向2，抛开签订合同以及确定交易的流程，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莱伊知道自己必须要尽快做出抉择。
“你们先走其余的程序吧。”她轻声道，“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加里・科恩想要拦她：“我们来不及了......”
布莱克费恩一把握住加里・科恩的手腕：“没关系，我们等得起，你先去跟德国那边打电话，争取稳住他们。”他说完深深看了莱伊一眼，“我等你的好消息，亲爱的，希望你能明白，这一次机会对我们彼此之间有多重要。”
几人退出去，替她掩好会议室的玻璃门，空间内顿时安静下来，时间像是黏腻的透明胶水，每一秒都敲打在所有人的心弦上。
莱伊靠近玻璃窗，从这里望出去，远远能瞥到自由岛上的自由女神像。
巨大的铜像伫立在港口，青铜女神中高举着象征着自由的火炬，风雨之中似有永不熄灭的火焰。
雨越下越大，直到彻底模糊了灯塔的亮光。
莱伊站久了，觉得有些冷，她抬头看了眼中央空调，仍不疾不徐往外吹着暖风。
她找了张椅子在窗前坐下，然后从随身的爱马仕手袋中掏出手机，给卡卡拨去一个电话。
意大利此时正是早上八点多钟，今天应当是阳光明媚，温度适中，意大利人正要开启他们慢悠悠的生活。
莱伊觉得卡卡没有起床，因为这个电话响了很久，在她等不及就要挂掉的那一刻，对面接了电话。
这还是几个月以来，两人第一次通话。
互相都没有出声，莱伊可以清楚听到他的呼吸声。
过了良久，还是卡卡先开口，他声音很温和，带着晨起时的沙哑：“怎么了？”他轻声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莱伊鼻子一酸，一瞬间几乎要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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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二合一，过端午节，祝大家端午快乐呀～
树狼这支产品我也有点解释不清，因为当时所有的买方都没搞清楚自己买了个什么东西，产品介绍书多达76页，总之就是把CDS插入CDO之间，叫做合成债务抵押债券，也叫CDO的多次方，借助CDS的相关机制来逃逸有关监管风险，以及欺骗买家买入，在提高杠杆的同时转移风险。
是个很精妙也很复杂的东西，这种产品也不只这一个，他们搞了很多个，比如一个叫做哈德逊夹层的也是差不多的模型。那女主现在和他们商量的这个，在现实里其实也不是树狼，是树狼的plus版，没错，那玩意还有plus版本，叫――Abacus ACI，被卖给了德国工业银行，后来德国工业银行和ACCA保险公司把高盛告上法庭，全世界才知道他们原来在合成CDO（否则都没人知道他们在干这个事）。
最后这个案例里其实也是人均恶人，因为德国工业银行并不是什么小白兔，他们转手就把从高盛那里入手的债务通过自己的投资工具抛了出去，买家其中就有华盛顿州的金县资产管理公司，后来金县把德国工业银行也告了，所以这个事也被曝光出来，金县手里的资产很多都是当地公共服务机构的财产，钱都是拿来修路，建学校，搞市政建设的，这事闹上法庭后很多相关人员都被诘问这些钱凭什么被投进华尔街。
而且合成抵押债券还有一个问题，劣质债券能重复使用，一支次贷能出现在几十个资金池里，因为夹层替债务掩盖了这一部分，也就是所谓的杠杆，3000万的劣质债券最后造成三个亿的损失。
这一部分其实我一直努力在简单写，但没办法真的太复杂了，即使简化过后还是很难避免写复杂。
下一章就有卡卡了，也不会过度纠结在这个债券问题上，基本就先到这儿吧。
第77章 浪潮之巅
“没有。”她说，“我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
卡卡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美国现在很晚，凌晨时分。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问题，莱伊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给他来电话。
这几个月里，他的日常就是带着平均年纪很大的球队轮轴踢比赛，并在赛后不厌其烦替莱伊澄清所谓的隐私泄漏门事件，因为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不再一遍遍给她打电话或者满世界去堵她，生怕又给她惹上什么舆论是非，他只是每天同她发两条早安和晚安的信息
――虽然莱伊从来只回复一个好字。
不过有回复就够了，至少证明她没有太生他的气。
“莱伊，你有心事吗？”卡卡问她，他能察觉到她心情很不好。
“其实不要那些股票也可以。”卡卡温声道，“我可以踢球养你，虽然我知道你不需要我来养，也看不上我踢球那点钱，但我只想告诉你，这都没有关系，只要你需要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我......”莱伊停顿一霎。
卡卡安静等着她开口。
“我只是有一些害怕。”她说。
卡卡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
“没什么。”
他不敢置信，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向来都坚强无比的大小姐都感到恐慌啊，她可是无所不能的大反派！
“你现在在哪？”卡卡问她。
“纽约，华尔街，你来过这里吗？”
卡卡想了想：“旅游的时候去过，我知道那里街道很窄，楼很高，没有绿色植物，很压抑，又很现代，很多家大银行都开在那里，那些高楼大厦感觉时时刻刻都在往下掉金子，洛克菲勒广场有一棵全世界最高的圣诞树，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立在广场中央了吧......”
莱伊听着他的碎碎念，不知不觉就笑起来：“是的，市政府已经要装扮那颗圣诞树了，你圣诞节要来看看吗？”
“和你一起吗？”
“你希望和我一起吗？”
“当然，这会比我拿欧冠还要开心一百倍。”
莱伊这一次笑出声。
“你猜猜我在哪？”她语气已经轻松了一些。
“华尔街？你自己这样说的。”
“高盛总部，你口中的大银行。”
“在时代广场旁边？“
“不是，有一些距离，靠近哈德逊诃，对面是自由州公园”
“那可以看到自由女神像吗？”
果然每一个外国人都很关心自由女神像。
“可以，可以看到。”
“现在呢？”
“窗外在下雨，看不太清。”
“意大利倒是阳光灿烂，纽约的冬天听起来就不好过，那你现在能看到什么？”
莱伊闻言抬起头，透过茫茫夜色看出去。
“高楼，灯光，还有......”她叹了口气，轻轻道，“浪潮。”
“浪潮？”
她站起来，几乎要贴紧玻璃，落地窗上倒映出她的身影，拿着电话，长发及腰，一身干练的黑色大衣，看上去竟然有些陌生。
“巨浪。”莱伊说，“在遥远的天边。”
奔腾海水高高涌起，白色巨墙耸立天地之间，雷鸣怒吼，蓄势待发。
卡卡明白了，她在指代一些什么。
“会很严重吗？”他握紧电话。
“会，会比我们经历过的更加恐怖，让我想起我们在马尔代夫山坡上那个夜晚。”
那时候有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而此时她身旁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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