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脚迈进君子房内,脚往后一勾门扇,把门扇带上。
温雅君子:“……”
他有些无奈地握着那还带着潮湿水汽的手,这手按在他胸口上,还缩着手指捏了一把来着。
君子耳根微红,强作镇定拉开距离,给她倒了一杯水。
“一刻前才下楼换的热水。”袅袅冒着热气的白开水,被推到她面前。“小心烫。”
叶蝉衣缩回试探的手指,将手中簪子和发带递给花满楼:“帮我挽发?”
花满楼接过,走到她背后:“好。”
他用手指穿过小姑娘浓密的发丝,梳顺之后结合十字髻和堕马髻,梳了个稍显清冷的发型。
叶蝉衣用小镜子看,越看越是喜欢。
她问花满楼:“你哪里来的固定发型小工具?”
“昨日路边买的。”花满楼眉目温柔,和她说话,在她旁边落座,“之前听你头上发丝形状,都是绑发、束发更多,想着买点不同的试试看。”
温雅君子的手,摸着自己腰上挂着的荷包。
他多学点,衣衣下次想要什么发型,说一声就能有。
“谢谢花花。”叶蝉衣倾身靠近,十分自然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
――就好比花开花落,日升日降,吃饭穿衣,喝水呼吸一样自然。
刹那间,温雅君子仿佛看见蝴蝶蝶翼震颤,在日光下留下金斑,又似蜻蜓点水,轻掠而过,荡起涟漪圈圈,
不断扩散。
花满楼捏着荷包的手,收紧摩挲了两下,眉梢泛上笑意。
――她喜欢。
叶蝉衣伸手拉他:“走,下楼找好吃好玩的去!”
其余三人都很识趣,言明自己还不想出去,让两个人自己先吃先逛,他们稍后就到。
叶蝉衣和花满楼当然也听懂了他们话里的意思。
盛情难却,那就不却了。
叶蝉衣挽着花满楼的胳膊,上街吃喝玩赏去。
――等蝙蝠岛的船靠岸,可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街上明灯引路,处处喧嚣。
他们挑选了一家临水的酒楼,坐到窗边。
酒楼甚是热闹,丝竹管弦之乐不说,人声也足够鼎沸。
叶蝉衣习惯性先扫了一眼酒楼内,才转过视线看窗外。
窗外夜静。
星河落水水亦明,水上短棹一灯清。
芦苇染白岸,白衣钓繁星。
叶蝉衣细声说与温雅君子听。
“那可是一位年轻公子?”花满楼温和含笑,“没想到竟还有人能在这样喧嚣的干扰里,静心垂钓,倒是好耐性。”
叶蝉衣拨弄着君子腰间垂挂佩玉的流苏:“谁说的。要是你有这个功夫,肯定也能两耳不闻喧闹事,一心只干手中活。”
钓鱼亦然。
“倒不然。”花满楼轻轻摇头,“花某也有心乱,不能平静的时候。”
叶蝉衣听得来劲儿了:“什么时候?”她拿着手上流苏,在温雅君子手上轻轻扫过,“……这样的时候吗?”
花满楼哭笑不得,将她作乱的手按住,清咳正色道:“花某失言。其实花某也能两耳不闻喧闹事,一心只干手中活。”
他不贬损自己还不成么。
“是吧。”叶蝉衣这才收回流苏,“我花花天下第一好。”
花花本花:“……”
这话他可没脸接。
温雅君子失笑,不多辩驳,心甚欢喜。
闲聊间,饭菜陆续上来。
饿了一整天的两个人,再顾不上说话,筷箸不停。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忘为对方夹菜。
“这个好吃,你尝这个。”
饭毕,两人携手同游。
并不是游街,而是往僻静处走动。
――譬如水边草地。
刚挑了个人没那么多的地儿,就见那清光一点的扁舟,顺着水流缓缓来。
“花花你看。”叶蝉衣拉动花满楼衣袖,指向扁舟所在方向,“那个白衣钓鱼佬过来了。”
两人坐到岸边草地,吹着迎面扑来的晚风。
坐在船头闭目钓鱼的白衣公子哥:“……”
总觉得“钓鱼佬”三个字,有点儿怪怪的。
扁舟近了,叶蝉衣才看清楚那坐在舟上的白衣人,竟然是一个很年轻的公子哥。
面相温文尔雅,斯文俊秀。
花满楼只是微笑,并没有说什么。
咕噜――
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动静,小船上那人拿着鱼竿一跃而起,朝水面拍去。
啪――
刚露头的一个男人,被鱼竿抽得从水中拔起,朝岸上摔来。
――就落在叶蝉衣他们坐的地方不远处。
叶蝉衣扶着温雅君子的肩膀,侧身看热闹。
“这人武功好高,至少也有半步宗师了吧?”叶蝉衣好生羡慕。
看着那么年轻,怎么功力这么深厚。
白衣公子哥重新落在舟上,点脚借力往岸上一跃,拿着鱼竿落在埋伏男人身前。
水上,扁舟微晃,搅碎星河。
“你是谁?为何埋伏我?”白衣公子哥将鱼竿的线慢慢收起,说话的语气还算温和。
被偷袭了还能说话这么温和的人,江湖上并不多。
埋伏男人并没有说话,而是撑起身,屈膝蹬腿,再次冲了上去。
白衣公子哥轻叹一口气,收线将半的鱼竿朝埋伏男人挥去。
啪――
埋伏男人凌空飞出去,落在草丛堆里,挣扎不起。
“我不想杀你。”白衣公子哥慢慢将鱼线收好,看向埋伏男人那边,“你也打不过我,我劝你还是走吧。”
埋伏男人咬着牙扑腾起来,狠狠盯着白衣公子哥:“将你的请帖给我。”
打不过还想要捞东西?
叶蝉衣觉得这个人的脑回路,还真是特别到了一定的程度。
这勾起了她继续听下去的兴趣。
白衣公子哥叹息一声,似乎看到一只飞蛾企图扑火:“就算你拿到请帖,那又如何?那个地方,不适合你。”
“原公子一个瞎子,难道就适合了?!”埋伏男人扬声吼道。
等等……
原?瞎子?
叶蝉衣的脸色,瞬间古怪起来。
不是吧,不是吧?
蝙蝠岛的蝙蝠公子原随云,不会亲自出手安排了这么一出戏,想要提前接触他们吧?
花满楼对叶蝉衣的情绪变化很敏锐。
感觉到小姑娘的情绪不对,温雅君子悄声问她:“怎么了?”
原随云的听力也很好,叶蝉衣不好说,只能掰扯道:“没事,就是被这个不要脸的偷袭者震惊住了。”
花满楼一听就知道是借口。
此地一共才四个人,衣衣为何要隐瞒?
――那定然是怕人听见她说的话。
埋伏男人内力并不高,不及衣衣的好,自然听不见他们隔着一段距离的悄悄话。
衣衣所言的白衣公子哥,内力倒是高强许多,又是个和他一样的瞎子,行动间不见丝毫阻碍,听力定然不一般。
――衣衣在防这个白衣公子哥。
为何?
他的身份有什么蹊跷之处?
初时,衣衣还是毫无防备的状态,她开始防备是听到了……“原公子一个瞎子”这句话开始。
联想到他们最近涉及的事情,花满楼有所猜测。
――这位原公子,与蝙蝠岛有关。
转念之间,温雅君子就明白小姑娘心中顾忌。
他的语气还是那样温和,并没有丝毫改变:“世间事物万千,怪事常有发生,的确令人无限感慨。”
谁能料到,一个能星夜独自垂钓,不为外物所困的人,竟和蝙蝠岛有关。
原随云听到这种无礼要求,完全没管。
他只是又给了对方一掌,送对方出草丛,自己将鱼竿往小舟一送,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离开河边,没入喧嚣人流之中。
真有钱,为了装样,鱼竿小船说不要就不要。
叶蝉衣撇嘴。
仇富了。
原随云走后,温雅君子才转头问小姑娘:“此人身份有异?”
“嗯。”叶蝉衣点头,“他就是蝙蝠公子原随云。”
花满楼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蝙蝠公子的事情,他不清楚,但是无争山庄少庄主原随云之名,他从小听到大。
或许同为瞎子之故,江湖中免不了要拿他们二人频频比较。
“听说原少庄主三岁眼盲,但心性坚韧,才高八斗,琴棋书画、天文地理无所不精,素有‘神童’之称。只是他与父亲原庄主一般,淡泊名利,鲜少出入江湖。”
是故,江湖人对他的武学如何,还当真不清楚。
有人说他武功高得吓人,也有说他病弱之躯,无法习武,只得醉心诗书之间。
叶蝉衣捞过温雅君子腰上玉佩的流苏:“传言嘛,不一定为真。”
“倘若此人当真是蝙蝠公子,恐怕不好对付。”
花满楼叹息一声。
一个人若是能将自己黑暗的一面藏二十几年,却无人发现,已足够可怕。
叶蝉衣不惧:“不怕,总有办法拆穿他的真面目。”
“嗯。”
“走。我们回去找柳姐姐他们一起商量一下。”
叶蝉衣拍拍衣服上的草屑,站起来。
小船已定,随水流。
河海汇口的风,跟在二人身后,一路到客栈。
客栈门口挂着两串大红灯笼,轻轻飘摇。
叶蝉衣刚一踏进客栈门口,就见柳天问三人围着原随云,聊得正热切。
桌上,酒四壶,肉干两大碟。
碗有两只,正被陆小凤扣在一起,摇着骰子。
“来,原公子猜猜,这次是什么数目。”
叶蝉衣和花满楼:“……”
短短一刻钟,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33章 那个不为人知的男人
渡口的风吹来,将两人发丝拂乱。
头顶星幕如长河,点点碎光映大地。
不似在梦中。
叶蝉衣倒退两步,重看客栈名字,没变。
也不像穿到别的地儿。
客栈两侧连串的红灯招摇,在唤叶蝉衣入内。
柳天问听到动静,往外一看,朝她招手:“衣衣,进来一起玩哩。”
叶蝉衣确定了。
这就是真的。
原随云这厮就是抱着打入他们内部的主意。
还真是阴险。
叶蝉衣收拾一下复杂心情,抬脚往里面走:“来了。”
柳天问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边拖:“怎么在外面呆那么久,都不进来哩。”
“刚才看见有东西从头顶上飞过,没看清楚,多看两眼确定一下。”叶蝉衣随便找了个借口。
柳天问扬眉:“现在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咯?”
“没什么。”叶蝉衣叹气,“就是一只鸟。我还以为蝙蝠公子提前派人过来探我们呢。”
蝙蝠公子本人八风不动,稳如老狗。
倒是镇定。
柳天问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有我在,他再厉害也奈何不了你们。”
为了增强自己的说服力,她做了个掰手腕的动作。
叶蝉衣抱着她的胳膊:“那是。有柳姐姐在,可保我们安全无恙。”
“就你嘴甜。”柳天问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楚留香和陆小凤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同时冒出一个想法:不对劲儿,她们俩平时没这么肉麻。
陆小凤心里思索着,手上动作却不停:
“来,原公子。猜猜现在碗里是什么数?”
原随云端坐在板凳上,身姿板正,姿态自然,半点儿看不出打入敌人内部的心虚和紧张。
他胸有成足笑道:“三三六,十二点大。”
陆小凤掀开碗,一看,果真是。
他叹出一口气来,对慢慢走过来的花满楼道:“花兄啊花兄,我又碰上一个像你耳朵一样厉害的人,你说这是不是很有缘分?”
花满楼轻摇银白折扇,笑意温柔得仿佛将月光抓在掌心里:“这或许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原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楚留香看看花满楼,又看看原随云:“你们见过面?”
“我刚才和衣衣吃完饭,在水岸散步,恰好碰见原公子。”花满楼脸带温和笑意,“只不过,当时原公子在教训偷袭他的人,恐怕没有注意到我和衣衣在旁边。”
――又或者,对方假装不在意,为的就是让重逢变得有缘分一些。
原随云朝花满楼拱手:“想必阁下就是江南花家的七公子,素有‘翩翩公子,温柔盲侠’之称的花满楼。”
“不敢。”花满楼谦虚道,“原公子唤我花七便好。”
原随云又面朝叶蝉衣的方向,拱手笑道:“想必这位姑娘,便是江湖最近盛传的‘冰蝉仙子’了?”
“不敢不敢。”叶蝉衣也稍稍谦虚一下,“原公子叫我小叶就好。”
陆小凤摸着胡子,把话接过来:“看来我以后要找人赌骰子,绝对不能找你们俩,不然我肯定输得连裤子都不剩。”
花满楼脸上含着温和笑意,轻扇风:“你有这样的觉悟,便最好不过。你那看到赌局就想凑上去的坏毛病,是要改改了。”
“这可不好改。”陆小凤顺着自己的小胡子,往楚留香靠去,“楚兄。看来以后要赌,我就只能找你过瘾了。”
楚留香摸着鼻子:“也好,反正我们半斤八两,不怕谁会把裤子输光,能留点儿体面。”
两人相视一眼,轻声笑。
柳天问出了个主意:“我看这样好了,我们分三组,小凤凰对阿楚,七童对原小公子,衣衣对我,我们来掷骰子怎么样?”
陆小凤觉得不够刺激:“两个人对玩,未免无趣了点儿。”
这船也说不准具体什么时候来,不找点好玩的打发时间,又会把人闷死。
叶蝉衣眼珠子一转,提议道:“我们玩几盘狼人杀怎么样?”
都说原随云聪明。
他们谁都没接触过,不知对方心计如何,刚好测一测,心里有个底。
陆小凤许久没去过盲盒店,一脸莫名:“什么叫狼人杀?”
叶蝉衣大致讲解了一下。
贪玩陆小凤,马上就想来一局。
听着就很刺激很好玩儿。
叶蝉衣嫌弃楼下太吵,提议上楼,去陆小凤房间开局。
蜡烛点亮,摆在桌子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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