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对面,有四个气度迥异却不凡的人,吸引了叶蝉衣的目光。
此四人,两男两女。一男浑身透着热情洋溢的坏坏痞气;一男看着风采翩翩,文雅中带着清华;一女微微鼓起肚子,似有身孕,面容虽有些憔悴,但气质娴静,端庄淑女;一女美丽大方,浑身充满活力,正四处张望。
在一群衣衫凌乱脏污的人里面,他们干净得令人瞩目。
文雅男人很敏锐,叶蝉衣不过打量了几眼,他就已经转过脸来,对她点了点头,又转回去。
――看他的人那么多,他却一下子锁定了最有威胁的一个。
叶蝉衣撞了撞花满楼的手肘:“诶,花花,你知不知道对面那四个人都是谁?”
她顺道将四人的位置和样貌气度描述了一遍。
“听着,倒像是无垢山庄的连城璧连庄主和他夫人沈璧君,还有大盗萧十一郎与风四娘。”花满楼脸上有疑惑,“不过他们四个怎么会一起?还被囚到了玩偶世界?”
原来是他们四个……
叶蝉衣将视线移开,不再探询,转而打量其他人。
她得认一下脸,等会儿和她亲爱的统统对一下。
――下手的时候可不好搞乱人,错整好人。
过了两刻钟左右,人似乎已来齐。
铜锣再度敲响,大殿上惶惶然窃窃私语的人,一下安静下来。
叶蝉衣看着那些人并不显得凌乱的举动,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
第一次遇到这种诡异事件的人,真能这么快就有序聚集在一起开大会,还不算骚乱?
她抬着手肘托下巴,觉得此事略有蹊跷。
庄主脸色看起来也有些憔悴,他似乎匆匆换过一身衣裳,靴子上还沾着红色的液体。
站在他背后的小庄主和黑白无常,倒是一身狼狈。
“诸位……”他腰背依旧挺直,脸色也算从容,“天公子这次的考验,已经结束,厉刚没受住,将自己的两位好友杀死之后,又自绝谢罪了。”
考验?
狂人四侠客忍住自己怪异的表情,装作新人啥事儿不懂,认真倾听的模样。
“庄主。”上次见到的大麻子站出来,提出疑问,“我刚才路过厉刚他们院子,梅品吴德两人被吊在门口,身上还画了个大大的‘罪’字,瞧着不像是厉刚下手的啊!”
叶蝉衣差点儿“噗呲”一声笑出来。
憨憨有意思。
高座上的庄主听了,眼神滞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过来:“事情已经弄明白了,天公子这次要考验的,是厉刚他们是否坦然接受了自己的过去,但是他们一看到伪造的血书就急了,争吵之中,偶有失手也是在所难免。只是厉刚素来君子,想必接受不了自己错手杀害友人,这才愧疚自杀。”
哦嚯。
正愁找谁背锅,就有人主动背了?
居然会有此等好事儿?!
她应该这种时候再抽奖的!
失策。
叶蝉衣暗暗懊恼。
“庄主说的没错。”小庄主眼神犀利,扫视殿中,“想必是我们里面出了内贼,想要趁机做些手脚,好让天公子看看他的诚意,将他释放出去的手段罢了。”
叶蝉衣举着手,跳起来:“那个……”
庄主目光看过来,凝注着她,笑问:“叶姑娘有何事情?”
“有个问题。”叶蝉衣收起手,一样凝注着对方的眼睛,半点心虚也没有。
庄主笑意不变:“请说。”
“考验是什么意思?”叶蝉衣用真诚不做作的眼技看着对方,“天公子经常干这种事情吗?”
这个问题,不需要庄主回答她。
小庄主代为开口回道:“天公子一直在监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我们不过是小小木偶罢了。每个月,他都会给我们一次考验。要是有人通过,或者主动表现得让他满意,他就会放我们出去。不然,我们没有任何别的办法离开这里。”
叶蝉衣恍然大雾:“哦……那是怎么个考验法?标准是什么?被动考验和主动表现有什么不同奖励吗?奖励什么?如果是金子银子的话,是正常大小的吗?可不可以带回家?”
小庄主:“……”
笑容差点儿消失。
“叶姑娘说笑了。”小庄主维持住自己还算明媚的笑容,“我们都是天公子手下人质,哪敢奢求什么奖励。天公子若是将水和食物断掉,我们只有死在这里的份。”
嚯。
好牛批的威胁。
身怀食物盲盒的叶蝉衣,像是听到了一只猪得意洋洋说,自己有很多羊毛。
她忍住自己想要吐槽的嘴,故作一脸不解:“那我们怎么知道天公子的考验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又喜欢看什么表现呢?”
“这就要靠叶姑娘自己琢磨了。”小庄主背着手,眼神放到别处,“我总不能将其他人辛苦得知的消息,随便告诉叶姑娘。”
叶姑娘继续用真诚不做作的眼技,以及眼底清澈的“愚蠢”展现自己的疑惑:“可是……如果我们不互通消息,团结一致,这出去的道路又怎么会找得到呢?凭我们不团结,像一锅掺了半桶白开水的粥一样吗?”
――还是如同对方那进了水的脑子一样呢?
高台四人:“……”
笑容是差点儿挂不住了。
“这位姑娘说的有道理。”对面的萧十一郎吊儿郎当抱着手臂,靠在柱子上,“我们都被困在这里,理所应当齐心协力,一起找到出口,而不是各找各的,没找到就当作没出口。”
这姑娘有意思,说了他一直想要说的话。
他朝叶蝉衣露出个笑容来。
叶蝉衣没看到。
沈璧君看着他的表情,心中倒是有些发酸。
可连城璧就站在她身旁,她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连城璧比萧十一郎要圆滑,他拱手朝高座的庄主道:“庄主在此地最久,对这里最了解,诸位也对庄主更信任。此事,希望庄主能挑起大梁,带我们找到出口。”
被好听的话奉承了一番,脸色如青的庄主又变回脸色如玉,庄严高贵。
“叶姑娘所言有理,既然如此,大家就将发现告之某,某若是找出蹊跷所在,自会告知诸位。”
叶蝉衣再次举起手来:“庄主,我又有疑问。”
她诚挚地望着他,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
庄主心梗:“……请说。”
“既然我们每日都会聚在一起,何不趁机畅所欲言?”叶蝉衣一脸不理解,“每个人所想不同,这思路一碰撞,说不定就想到了什么关窍!你说对不对。”
独揽大权,消磨意志?
难怪一群英雄成了一群鹌鹑。
庄主微笑:“叶姑娘所言极是,只是某并非专断的人,此事还需要大家同意才好。”
“好办!”叶蝉衣不等他问旁人,直接朗声道,“爱参加的留下,但必须要说出个一二三来,不爱参加的人,回去再睡五百年也没问题嘛!”
――说不准棺材都省了。
陆小凤垂头,咬住下嘴唇,用手掌挡住自己的嘴巴。
忍笑这种事情,不知会不会得内伤。
花满楼和楚留香听得动静,在心里无奈叹息,脚步却是向着对方悄悄靠拢着一挪,将陆小凤挡得严密。
――他们怕他被记恨,晚上蒙着麻袋就打死了。
风四娘向来直率,她闻言不客气大笑起来。
“这位姑娘说得对,大家都无奈被困,若是不团结,天天闹内讧,一辈子都找不到出路。”
庄主的脸色已有些不太好。
老实话向来都不太好听,还有人破防了,扒拉开自己蓬乱的白发,用一双浑浊的眼珠子盯着风四娘看。
“小女娃,你这是什么意思?”
跟着破防的人也不少:“就是,我们找了十来年都找不到出路,你们这群来了一年不到的年轻人,就能找到了?”
“不过是年轻气盛,不愿服输。”
“没错,等他们再过几年,就能明白我们了。”
……
阴阳怪气一句接一句。
要不是萧十一郎拉着她,风四娘差点儿忍不住拔剑和他们比划比划。
在这其中,还有不少等着他们失败,看他们笑话,正幸灾乐祸偷偷笑的人。
叶蝉衣确认过四周,除去对面四人团以外,只有一对穿着红衣绿衫的老人家并没有贸然应和,他们俩只是沉默不语。
确认过眼神,大部分都是附和庄主的人。
啧。
难搞。
“前辈们说的也有道理。”花满楼向前半步,拱手四向,“只是我们几人初来乍到,要是一点努力都不作就认命,实在不是英雄所为。相信诸位前辈初来此地,也定然有此热血,我辈又岂能丢脸?”
蓬头白发那人冷哼一声:“就你小娃娃还算明白事理。不过,不要说我们这群老家伙没有提点你,这玩偶山庄哪怕是轻功最好的人,飞一天一夜,最终也只能回来此地,绝对逃不出去。”
真飞了一天一夜的萧十一郎:“……”
这位老人家莫不是在内涵他?
“多谢前辈告知。”一无所知的花满楼拱手行礼。
殿上近百人,费牛鼻子力都拧不成一根绳索。
叶蝉衣看着那群人各打主意的嘴脸,静静垂下了眼帘。
罢了。
不愿意自救的人,她也懒得救了。
见人群如此,高座的庄主心中十分满意,他着人抬酒来。
酒里又是一场醉,醉后满座荒唐如昨。
叶蝉衣他们四人不想在这里待,捞了些吃的喝的就走。
起身时,有个香肩半露的美人坠入陆小凤怀里,圈住他的脖子,想要将他留下。
叶蝉衣看着陆小凤那双下意识先把人搂住,扶稳的手,觉得自己学到了一点儿有用的东西。
“统统宝贝儿!帮我记起来,改天用!”
刚把人扶稳,怀里人就嘟嘴凑上来。陆小凤头后仰,举着双手:“我……困了,姑娘不若找其他人?”
“不是说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最是好女色?”那姑娘睁着一双醉眼,挑起他的下巴,“难道传言有误?”
陆小凤眼神一动:“传言?传言怎么说我?”
“说武林里出了一个年轻后辈,长着四条眉毛,英俊又潇洒,一天没有女人陪着就会睡不着……”她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说着,同时手也没闲着。
陆小凤抓住那只在他怀里探索的手,望向看戏的另外三人:“我……其实比较害羞。”
他是脸皮厚,但还没厚到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就酱酱酿酿。
叶蝉衣等三人:“噗……”
陆小凤幽怨看过去。
看戏就算了,还取笑他!
“我看,我们就不要在这里打扰陆公子春宵一刻的好。”楚留香展开扇子,嘴角挂起一个可疑的笑容,转身向外,“我们回去小楼休息。等陆公子忙完,自然会回来找我们。”
花满楼和叶蝉衣:“楚兄(老楚)所言有理,我们走吧。”
叶蝉衣还添了一句:“慢慢来,不着急。”
陆小凤:“!”
损友!!
“诶……诶……”他朝向自己腰带伸毒手的姑娘一笑,反手将这姑娘手腕握住,脚尖一动,往后退三步,一松手就赶紧溜之大吉。
看他背影,还以为偷香被发现,给人拿棍子在背后撵。
“诶!陆公子!”后面的姑娘追了几步,没追上。
她转身,迈着翩翩的脚步,重新物色人选,并不在意。
陆小凤脚下生风,追到殿外,伸手勒住楚留香和花满楼脖子,气愤道:“你们三个,未免太不讲义气了!”
叶蝉衣回头,倒走:“非也。老陆所言差矣!我们这是讲义气,才给你腾出地方来专心办事,这怎么能说没有义气呢。”
陆小凤:“……”
论脸皮,他居然又输了。
这不合理。
四人一路斗嘴,互相揶揄,倒也算是一种乐趣。
“噫?”走到近坡的地方,陆小凤才发现,“萧十一郎他们四个也不留殿中,回了院子。”
坡下,是他们打开院门的身影。
花满楼不紧不慢道:“不止,还有桃枝姑娘上次说的那两位前辈,也拿着酒菜回了院子。”
叶蝉衣转头看去,才看到那两个穿红着绿的老人,已经不知从哪一条路上了坡。
“看来他们都不想和大殿的人一样沉沦啊。”叶蝉衣捏着下巴思索道,“不知到时候想要和他们合作,他们会不会同意。”
多一个人,就可以多搞点事情了!
美哉!
花满楼道:“可以试着说服一下。”
凡事在人为。
“先不考虑这件事情。”叶蝉衣加快脚步,“先回去总结一下今晚的发现!”
为下次搞事做准备!
回到小楼。
楚留香吹亮火折子,点了两盏油灯;陆小凤扛着两张小几,摆到露台;花满楼拿了蒲团给每个人垫着坐下;叶蝉衣则将拿回来吃喝的食物摆上小几。
弄好,陆小凤第一件事,永远是倒酒。
叶蝉衣一屁股坐下,舒了一口气:“来吧,说说大家的发现。”
花满楼将折扇合起来,推走陆小凤递给叶蝉衣的酒,给她倒了一杯清水:“我留意到一件特别的事情。”
“花花说。”
“每次那位庄主说话时,在大殿上的各个位置,总能陆续有人响应,且他们分布的位置十分微妙,像是精心安排的一样。”
若是没有特意安排,一般回应会比较零散,但整体会从中心向外扩散,不会是这样几乎同步的回应。
叶蝉衣猜测:“所以,他们是分布得比较匀称,每次庄主发表什么意见的时候,方便鼓动身边的人响应?”
“不错。”花满楼点头,“就是这样。连续两次俱是如此,应当不是巧合。”
陆小凤喝完两杯酒:“那我也说说自己的发现好了。方才那位姑娘说,听到过我的消息。要是我记得不差,除了萧十一郎那四位以外,剩下的人,最少也在这里待了两三年。”
“不是每年都有人来?”叶蝉衣疑惑。
那总该有才来到一年左右的人吧?
陆小凤叹息:“上一年来的人,已经死了。”
四人唏嘘沉默了一阵,他才继续道:“我也打听过了,萧十一郎他们总是深居不外出,就算外出,也尽量避着人,只管找如何出去的线索,不大可能有这闲工夫讲什么江湖事。”
叶蝉衣又有疑问:“他们为什么深居不出?”
难道他们一点儿都不着急出去?所以就轮流慢慢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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