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中兀的升起了一种隐秘的欢喜。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就是那种,我和某个人共有一个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啊,我确定。”
他超相信她的。
安室透看到,面前这位许久没有见过,比起过去桀骜不驯的刺头样,现在沉稳了不少的同期,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欠打的笑。
“我无比的确定。”
如此说道。
他在骄傲些什么?
安室透只觉得有些难以费解。
但时间的指针还在继续往前走着,他就算再难以理解,也必须赶紧做好准备了。
他压低身子寻找掩体,一边紧跟着观察着如月枫那边的动向。
抢劫犯用枪抵着她的脑袋,正在说话。
“小姐,你可真是够勇敢啊。”
他使劲的攥紧自己手心的枪,因为紧张而渗出来的汗液有些滑,使得他几乎抓不稳这东西。
说到底,今天也是第一次拿到这个东西,他也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真要开枪的话,或许还没打中敌人呢,先走火把自己给崩了。
“还好吧。”
如月枫半阖着眼睛,注视着那个小女孩跌跌撞撞的冲进母亲的怀抱中。
她也不是勇不勇敢的,只是没有害怕这种情绪而已。
就在这种命悬一线的时候,她突然开始走神。
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她所看到的便是陌生且洁白的天花板。
警察说她一家在出行的时候出了车祸,她的父亲和母亲为了保护她,都已经死去了,给她留下了巨额的遗产。
那个来向她说明事情的女警,用堪称怜爱的动作,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好可怜。”
可怜吗。
她一点点相关的记忆都没有,所以对于那两个死去的人也没有什么感情,这样的她,可怜吗?
学校那边说她本来就是转学生,让她好好在家里休息,等到休息的差不多之后再来学校。
她想,好吧,看来那里并没有认识她的人,也没办法找到那些相关的回忆。
恐惧、害怕、紧张……这些情绪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她的脑海中抹掉了,连带着喜怒哀乐在失去了参照物之后,也变得乏味不堪。
如月枫非常――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个苍白腐朽的世界实在是无聊透顶。
“你是第一次用枪吧。”
她垂眸看着自己脖子前的这只手,粗糙且布满了细小的裂痕,是属于工人的手。
抢劫犯愣了一下,“什么?”
“枪的保险都没有开啊。”
话音还未落下,如月枫就抬起脚,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脚上。
“啊!!!”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就感觉自己的上半身,不对,整个身体,被一股巨力从地上薅了起来,又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是一记非常干脆利落的过肩摔。
能进入教科书一般的规范程度。
“你这家伙!”
站在为首的抢劫犯身后的人,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幕给吓到了,他怒吼了一声,向着如月枫扑去――
然而,他的动作被迫停滞住了。
“初学者不应该用这种枪的,后坐力太强了。”
黑洞洞的枪口直直的对准了他的额头,几乎要让人流下冷汗。
而熟练的打开了枪上的保险的女人,一边用脚踩实了地上仍在挣扎着想要起来的抢劫犯的头,一边用枪对准了他,空闲的手还将垂到眼前的头发给撩了上去。
“你……你……杀人犯法的!”
那个被枪指着的抢劫犯,丝毫不怀疑面前这人是否会杀人。
他欲哭无泪,想到,本来只是被人威胁过来做这种事,结果这样也能踢到铁板?
这人的气质实在有些太可怕了!
是杀手,还是雇佣兵?
救命!
“砰!”
吓傻了的抢劫犯被解决了后面那人的松田阵平一拳击倒。
一个金色头发的男人,正在用超市人员友情提供的麻绳把晕过去的那两人绑起来。
他的动作很熟练,一看就没有少绑过人。
总感觉,好像有些眼熟……
如月枫将脚下面踩着的那人踢给松田阵平,对着背对他们的安室透扬了扬下巴,“同事?”
搜查一课的人她其实都认得差不多了,但好像也没有一个染金发的啊。
安室透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不是,是个路过的侦探。”
松田阵平面不改色的说道。
他一边把剩下的两人绑紧,一边吐槽道:“难得的休息日竟然还要出警,真是有够……”
他本来是想说,有够倒霉的,但一想,在人家生日的时候说这种丧气话并不合适,于是又咽了回去,改成了:“有够烦的。”
收拾完了的安室透,脸上带着伪装好的微笑,一边转过身来,一边说道:“哎,原来松田先生是警察啊,那这位小姐也是警察吗?”
“我叫安室透,是个正好路过的侦探,小姐的名字呢?”
“还不是呢。”
如月枫滑到了嘴边的话,突然被她自己给咽了回去。
倒也没有什么原因,只是,这张转过来的脸,她在前不久刚刚见过。
并不是在现实生活中。
而是,在游戏里。
不过,在游戏里,这人并不叫安室透,而是叫降谷零。
但降谷零作为一个公安卧底,他的假名就是安室透啊!
“如月枫。”
她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社交礼貌性微笑,向前伸出了手。
――哇,白兰,你这次要是真的被告侵权的话,那真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的程度呢。
然而安室透却并没有把手握上去。
他的眼前,突然划过了很多很多的模糊不清的画面。
那些画面中,有时是在一个阴暗的小屋子,有时是在一个豪华至极的游轮,有时又是在人声鼎沸的商业街上。
但唯一不变的,是画面的主角。
一个女人。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白色里衬的女人。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白色里衬,拥有一头烈焰一般火红头发的女人。
【“我从不想那些遥远的东西。”】
看不清面容的红发女人,于烟花升起的水下,给了他一个吻。
……也可能只是为了救人的人工呼吸,根本算不上是吻。
那是谁?
安室透的表情甚至有些近乎于恍惚了。
“喂,过来一下,有新发现。”
松田阵平充满了严肃的声音,将他的理智重新拉回了人间。
第38章 橘子味珍宝珠
“他让我们在前边吸引注意力,然后自己去安装炸弹了!我们也是被威胁的啊,要是不照做的话,就要杀掉我们的妻儿……”
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抢劫犯哭的十分凄惨。
松田阵平半蹲在眼前的箱式炸/弹前,用手机上自带的手电筒照亮它的具体结构。
本来他是想回车上拿工具箱的,但这边的商场经理一听有炸/弹,整个人都快吓飞了,让超市的人拿了一堆各式各样的工具过来,说不够还有。
虽然不一定趁手,但绝对管够。
在现在时间一点点流逝的现在,也顾不上这个了,他一拿到工具就开始赶紧干活。
如月枫拎着那把收缴上来的枪细看。
是外行人会选择,但是内行人一看就不会选的枪,有一个响亮的名号,但初学者一用就翻车的A/K47。
“枪也是那个人给你们的?”
她看向哭得就快给安室透磕头的抢劫犯。
抢劫犯点头,对于这个相对和善的侦探小哥,他还能流利的说话,但对于这位刚刚把他摔得尾椎骨都快断了的女人,他那是打心底的感到发怵。
“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工人,哪能拿到这种东西……”
他低下头,不敢去看那双如海一般深邃的眼睛。
“等到一会儿警察过来了,要把这些给他们吧?”
安室透若有所思的说道。
从刚刚看到那些模糊的场景开始,他就一直都在暗暗的观察如月枫。
松田阵平很信任她的格斗能力,甚至放心她去面对两位持枪械的成年男性。
而看这个具体的表现,她也确实没有辜负他对她的信任。
无论是足以载入教科书的格斗动作,还是反应时间不超过零点几秒的甩枪,这人绝对练过。
仔细一看,这个样貌……不太像日本本地人,反而是欧美人和亚洲人的混血。
真是有些让人忍不住产生怀疑呢。
“给他们?啊,会给的。”
如月枫看着自己手中的枪。
只不过不是在这个时候给就是了。
她在心中补充上了一句。
不管是她的直觉也好,还是脑子所给出的疑惑也好,都在警告她,说这个事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结束。
这把枪虽然比不上她在游戏里的爱枪伯/莱/塔92F,但用来应付个连挑枪都不会挑的业余,那是绰绰有余了。
枪这种东西,不是名头越响越厉害,就适合盲买的。
在专业军人的手中,可以称为陆战之王,但在初学者手中,那还能吗?
必须要因地制宜、因材施教才行啊。
如月枫微微抬起眼睛,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 安室透。
若是现实和游戏中一样,他是个公安卧底的话……那么会提醒这句话,好像也没有错。
但她今天为了保暖,衣服穿得很厚,所以藏个枪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她将枪的保险重新上了回去。
“好了!”
虽然已经离开□□处理班两年了,但一直都在坚持研究市场上的各种新型炸/弹,以及每天都有练手的松田阵平,看着打开了的炸/弹箱,呼出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
他皱着眉从容器中捏出那张分外显眼的白色纸条。
【上次的我失手了,但这次的我则不会,让松田阵平警官再一次前往摩天轮72号吧,我们的决斗,这次不会再被打断了。】
他的脸色随着安室透念出纸条上的文字,而变得越来越差。
最后冷笑了一声,“这算什么,上次没搞死我,所以这次就补上?”
他看向如月枫,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对方很快速的开始打电话,于是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喂,美和子亲。”
如月枫半靠在墙边上,一只手插在羽绒服的兜里,一只手拿着手机,鞋尖朝下,正在一点一点地点着地,“之前那个想炸死松田被送进去的炸/弹犯,还在监狱里面吗?”
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听清的缘故,她开了公放。
佐藤美和子带着些许疑惑的声音,从扩声器中传了出来,“啊?当然还在里面啊,他的刑期连一半都没到呢。”
“那有越狱吗?”
“喂,如月,瞎说什么呢,这种事情更不可能啊!我们这边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接到!”
“这样啊……”
或许是听出来了一丝不同的东西,佐藤美和子的声音也开始变得不确定了一些,“今天,咳,你不是和松田玩去了吗,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松田阵平跨过地上的抢劫犯,靠近电话的听筒,严肃的说道:“米花商超这边发生了抢劫案,作案者携带枪支,并在超市内安装了炸/弹。”
佐藤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什么?!”
松田嗯了一声,接着说道:“炸/弹已经完成了初步排爆,派几个人来回收就可以。”
“啊,还有,再派几个人先去米花游乐园那边疏散人群,炸/弹犯留下来的提示纸条上,特别点名让我上摩天轮72号去一探究竟呢。”
电话中传来了些许的喧哗声,佐藤正在和旁边的警察交谈相关事情的处理,过了一会儿才回来,“明白了,我们马上过去。”
她的声音严肃,“刚刚确认了一下,涉及到你之前那个案子的犯人并没有越狱,所以这次的事情,要么是他的亲朋之类的角色来报仇,要么就是模仿犯。”
“那么,一会儿见!”
风风火火的女警挂断了电话。
松田阵平垂眸看着重新归于黑暗的手机屏幕,放在身旁的手指有些不自然的抽动了两下。
之前也说过的吧,他有些不太好的习惯,压力大的时候就会想要抽烟什么的。
其实也算不上坏习惯,这更相当于是成年人进入社会之后的一种被迫妥协。
压力也好,坏事也罢,没有了能够倾听与诉说的对象,只能够往自己的心里埋。
埋上沙,埋上土,埋上一层又一层的东西,再跺上两脚。
……但是回头一看,刚刚踩到的,跺到的,其实是死去友人的坟墓。
“走吧。”
‘c原研二’沉默的望着他的背影。
“如果真是模仿犯的话,那么那里绝对有颗炸/弹,保不准又是什么到最后三秒才给线索的戏码。”
‘c原研二’开始抽烟。
“从这里到游乐园需要30分钟,但我们要压缩到10分钟之内到达。”
‘c原研二’消失了。
但是烟雾还没有消失。
那些烧焦的、烂熟的、令人作呕的味道,带着蓬勃的死气,缭绕在他的头顶上方,如同大群大群黑翅的乌鸦一样,挥之不去。
“啪。”
一只暖烘烘的,指甲修剪十分圆润的,白皙的手,按住了他的手。
红白边的万宝路刚刚从他的口袋里露出了一个边角,就被人轻巧的提了出来,旋转了一下,收进了她自己兜里。
“不是说要戒烟吗。”
乌鸦遮挡住了女人的脸,但却能够听到她的声音。
似乎是从很高的地方飘过来的,隐隐约约好像还带着些回音,他努力的支起耳朵去听,还是很模糊。
“给,棒棒糖。”
一个圆滚滚的坚硬东西被那只手粗暴的塞到了他嘴里。
他下意识的去舔,长长的白色糖杆像是没有点火的烟。
是珍宝珠的橘子味。
在出了商超门口之后迎面而来的冷空气中,像夏天冰好了的波子汽水。
但是气泡不在汽水里,反而在他胃里,咕噜噜的翻滚和上涌。
“啊,顺便说明,那个棒棒糖是从推车里拿的,我没付钱哦,等一会儿回来得刷你的卡。”
“所以得活着回来。”
乌鸦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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