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她想要反驳,幸村先一步用食指按住了她的嘴唇。 “即便如此,无论结果如何,无论重来多少次,我的选择都不会改变。能遇到你、和你交往真是太好了,我打心底里这么想。”
天台静悄悄的,少年与少女久久地望着彼此。
明野眼中浮现水雾,她眨了眨眼睛,向他展露出羞涩的笑容。 “我好开心……但是如果重来的话,我会与之前不一样。我一直在想,一开始要是勇敢一点就好了。”
一开始,要是勇敢一点就好了——这句话勾起了幸村关于她的全部回忆。
回过神来,与她相遇已经快一年。她总是怯懦不安,原地徘徊,是他不断向她靠近。
可每次他被绊住脚步,明野都会鼓起勇气向他走近。
幸村突然有一种预感:无论手术结果如何,明野都不会离开他;他无论如何挣扎反复,最终还是会用尽手段将明野留在身边。
明野对他的依恋,不亚于刚破壳的雏鸟所能拥有的,而他也无时不刻不想得到她。
某些神秘难言的,不知该称为天性、本能还是渴望的东西,让他和明野死死纠缠在一起——无论其表现方式是健全还是扭曲。
他捧着明野的脸颊,看着她的眼睛说:“前阵子关于理性和情感的问题,我想好答案了。”
“嗯……”明野不觉紧张起来。
“情感推着我靠近你,理性告诉我我是有多喜欢你。正是理性让我对你的情感变得更加强烈。”
幸村清楚地感觉到,手心中她脸颊的肌肤正在升温。她黯淡的双眼深处,燃起了细微的光彩。
言语所能表达的情感果然太少了。
温柔的亲吻又轻又缓地落在她脸上,一下又一下。她的心湖随之绽开涟漪,一片又一片。
他们时而用鼻尖蹭蹭对方,时而脸颊相贴,时而抵着额头傻傻地朝对方笑,亲昵得仿佛自出生起就一直在一起。
就这么懵里懵懂地嬉闹了很久。
阳光微暖,不远处的三色堇含苞待放。
半个月后,幸村被推进了手术室。
明野在学校请了假,和幸村一家人守着他进去,亲眼看着“手术中”的灯牌亮起。
荻野九十九也来了,最开始他在窗口边走来走去,满脸焦躁难安。毕竟年纪大腿骨不便,一会就撑不住在坐椅坐下。
另一位老人——幸村奶奶带来了织到一半的毛线围巾,见手术室大门合上,戴上老花眼镜默默编织起来。
幸村爸爸坐在离手术室最近的坐椅上闭目养神,幸村妈妈安抚着面色苍白,紧抱着她不放的乃乃叶。
时间仿佛被延长了无数倍,正午明媚的阳光逐渐昏黄。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立海网球部社员也来了。
他们身穿制服,一个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丸井一看到她就问:“怎么样了,明野!”
“医生说预计六点左右完成,但这种事还是说不准的……”
幸村妈妈问道:“这些孩子是?”
明野为双方做了介绍,看着他们互相问好。
“谢谢你们担心精市,一路赶来很累了吧,请坐着休息一下……都是好孩子。以后有机会请一定要来我们家做客。”
她的温柔从容很快令少年们安定下来,他们在走道或坐或站,一大群人心惊胆战地守着手术室大门,时间的流逝缓慢到了极点。
当明野看到“手术中”的灯灭掉,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身着手术服的护士推开门,解下口罩。护士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在明野意识中无限放大。她很想上前去问,但一动也不能动,她看到幸村爸爸跳起来问了什么,护士回答了,她却什么都听不到。
她求救地看向在场其他人。她看到乃乃叶捏着拳头欢呼,看到他的好友们脸上绽放出狂喜的笑容,看到幸村奶奶抹去眼角泪花,看到荻野九十九抚着胸口微笑,看到坐在她身边的幸村妈妈伏往前排座椅的靠背,单薄的肩膀不住颤抖。
幸村爸爸将哭泣的妻子搂进怀里,对明野说:“精市手术成功了,刚才你也听到了吧。等他醒来,一定最想看到你的笑容。放松一点,回家养足精神吧。”
明野用力点了点头。
几名还穿着手术服的护士将病床推了出来,在医生的指示下,所有人退避到墙边。
幸村躺在病床上,连着输液管和氧气罩。他安宁地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一般,这是因为术前的麻醉效果还没过去。
他被推进了术后观察室。 72个小时后,医生确认过状态良好,就送他回到了原来的病室。
第二天下午,当明野来到病室,幸村正靠坐在床头对着窗外的夕阳发呆。火红的夕阳映照着少年身上略显宽大的病号服,让他看起来像是油画中的人物一般。
他没有戴着鼻氧管,没有挂着生理盐水,也没有被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线和监护仪连在一起。
纤瘦俊美的少年向她转过头来,忽而展颜一笑。就好像刚刚睡醒,说不出的慵懒惬意。让人禁不住去想,他做了什么样的美梦。
直到此刻,明野才有他手术成功的实感。越过疾病和死亡的威胁,幸村真的回到她身边了。
她好开心啊。
她向他回以晴空一般明朗的微笑。
大家元旦快乐呀!
村哥手术提前完成,所以~~
第30章
一个星期后,幸村说什么也不肯老实待在病床。医生交接班过后,他在明野耳边说:去天台吧。
“不行的,医生说过你目前还只能在病室内活动。”
“多走几步而已。”
“唔……”明野动摇了,她想干脆让幸村出去透透气,心情好了对他的身体应该也有更多好处。
“医生考虑的是伤口愈合情况。毕竟是这个年龄,我已经恢复了,随意走动也没关系哦。”
她还在犹豫,幸村突然神秘兮兮地说:“真恢复了,要看看吗?”
明野忙不失叠捂住通红发烫的脸,“才不看!”
“说的也是……”幸村无限失落地说,“其实我也不想让你看,好难看的。”
“没有这回事。”明野连忙安慰,“那什么……有句话叫做'刀疤是男人的勋章',有伤疤的男人最帅了!”
“真的吗?那就一定要给你看看了。”幸村说着就开始撩衣摆。
“我不要看!”明野慌忙捂住隐隐开始冒蒸汽的脸,“看了那种地方你还要我怎样面对你?”
幸村好半天没有反应,明野小心从掌心中抬起脸。只见他两手揪着被子,一脸强忍。
明野大惊失色,“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就是好想笑……但果然还是不要笑比较好吧。”
“哇啊啊啊不准笑啊笨蛋!”
找外套的时候,听到幸村悄声嘀咕:“这样我就放心了。”
“什么放心了?”
“什么都没有。”
明野突然反应过来,幸村刚才真的在不安。手术造成的疤痕或许会伴随他一生,他不希望她讨厌这一点。
他侧身坐在床沿,明野将外套按在他身上,然后在他身后坐下,扶着他后背将脸颊轻轻靠在他肩上。
“才不会因为这种事讨厌你呢。”
源源不绝的温暖和馨香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少女认认真真的话语中含着一种温馨的爱恋。她有着别样的魔力,总能以他最想要的方式安抚他的内心。
“嗯。”
从简简单单的一个嗯中,明野听出了安心感。
和刚开始交往那会比起来,她与幸村之间好像变得更紧密了。她越来越能够感知到他的想法,他向她表露出来的情绪也越来越多。
有明野负责望风,两人顺利溜出这层病区,来到天台。
五颜六色的三色堇满满当当地从花坛中溢出来,微暖的春风中,花叶像是在对两人打招呼一般摇摇晃晃,教人眼花缭乱。
幸村笑开了眼,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一朵朵打量过去。 “开得真好啊。”
“那是当然啦。”明野得意叉腰,“你不能走动的期间,我每天都有好好浇水,还施了一次肥。”
“做得很好呢,简直不亚于和她们相处了很长时间的我。”
幸村的夸夸总是放大很多倍,明野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只是按照你的提示做啦。”
“一般人记不住那么多细节,也没法做出像你这么准确的判断。彩的头脑果然很好。”
“唔……”
好不好不知道,快被他夸晕了倒是真的。
“话说回来,这种花好厉害啊。开得好多,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开花架势。”
“和种类没有关系,只要花一些心思,换一种花也可以做到。”
姹紫嫣红的花丛映衬着幸村仿佛散发着光辉的面容,他注视着花坛的侧颜温柔且美好。
“植物的习性各不相同。有的喜欢阴,有的喜阳;同是浇水,有的喜欢一次性喝够,有的喜欢分多次,有的喝多了反而不好。土壤的酸堿度和微量元素对于不同植物来说,可以是毒也可以是绝佳的营养。
“植物都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和真诚的内心,只要了解并满足她们的需要,就会得到超出付出的回应。”
“听你这么说,好像在描述什么温顺可爱的小动物一样。”
嗐……她听得都有些嫉妒了。
“的确可以这么说呢。不过——”
虽说如此,一副专业学者的口吻说着这种纯真话语的幸村——
两人同时开口:
“还是彩比较可爱啊。”
“还是精市比较可爱啊。”
“……”× 2
幸村向她俯首,二人额头相抵,相视而笑。
他们并肩坐在长椅上,沐浴着春日阳光,温暖的风吹拂着两人的身|体。
这个天台曾经单调荒凉,这里的天空曾经阴郁灰暗,曾忧虑着他能不能见到亲手种下的花种开花,曾在这里带着不安和不舍亲吻着彼此……
所有这一切就像一场漫长而真实的噩梦,现在她和幸村终于从这不愉快的梦中清醒,回到了阳光灿烂的世界。
“精市……我突然好困……”
“那就睡一会吧。”
“嗯。”
明野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好几月以来,明野就没有睡过哪怕一次好觉。因为她生怕一觉醒来,幸村已经消失不见了。
就像她的祖父和祖母那样,在她陷入无知无觉的睡梦后,悄无声息地离去,只剩下一具再也不会回应她的冰冷躯壳。
现在她终于不用担心。
“精市……”她口齿不清地喃喃,“我的生日愿望,实现了哦……”
“这样啊……”
她此时的睡颜比以往他见过的任何一次都更加可爱:眉目舒展,安宁的神情含笑。
幸村看着看着,突然也跟着困倦起来。
其实自从发病以来,幸村对于睡眠多少有些抵触。被困意侵袭的感觉和疾病发作的时候真的太像了。
现在的话没有关系。他握着明野的手,她温软的触感穿透彼此的肌肤,成为一股甜蜜的暖流汇入血液。
春光慵懒,他将脸颊抵靠在明野头顶,在她的头发散发出的清香中安然地阖上双眼。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他的将来不再被迷雾笼罩。他越过了漫长而黑暗的隧道,终于回到了充满光辉的世界。
因为有明野的陪伴,回想起来,这个过程意外的不那么痛苦。
“一直……陪在我身边。”含混不清地说着,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幸村正在洗澡——听着浴室传来的沥沥水声,明野涨红了脸。
病室设施一应俱全,长时间住院的幸村会在这里洗澡是理所当然的。知道归知道,现场撞上却是头一回。
雾气朦胧的浴室,幸村闭着双眼仰头站在花洒下,湿漉漉的头发变成一缕一缕,贴在玉白的额头和脸颊上。脖子以下全是浓重的白雾。
——《人类无法想象认知以外的事物》
她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企图将这些擅自浮现在脑海的画面甩出去。
她再次确认时间,的确是下午四点过,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洗澡呢?
是遭遇了什么特殊情况吗?手术刀口没关系吗?
他四月中旬做的手术,整整两个星期过去,刀口应该大致长好了。虽然还远远说不上完全愈合,洗澡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脚底传来的刺痛让她皱眉。
来医院的路上两只鞋都进了砂子,她不好意思在路边清理,就忍了一路。
她扶着床沿将鞋脱下,倒过来磕了磕。
啊……好大的砂子,她的袜子还好吗?
幸村从浴室出来,看清病室情形后不由得一怔。
明野整个坐在他的病床上,纤细的双腿反折,正扶着一边小腿扭头往后瞧她的脚心。纤长的脖颈,小巧的双肩,还有那一脸为难的侧颜,无一不惹人怜爱。
她的头发明显长了不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和胸前,好好地系着他送给她的缎带。
换季后气温不断升高,明野终于换回了夏季制服。是那身给他留下过很多美好回忆的蓝白相间的水手裙。
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去年那件,总之同样的装束,明野整个人给他的感觉和去年不太一样。
她依旧娇小可爱,但多了一种本该用来形容成年女性的……妩媚。
幸村胸口突然一阵憋闷,脸颊燥热。
明野听到动静,懵懵懂懂地望了过来。
幸村周身水汽缭绕,热水和蒸汽的熏蒸让他整个人都散发出温暖的感觉。
肩上搭着一条雪白的毛巾,浅绿色的病号服穿得松垮垮的,最上面一颗扣子没有扣,展露出清晰平直的锁骨和一小片白净的胸口。
他整个人显得随意且慵懒。鸢紫色的头发湿漉漉的,比平时更加服帖并且颜色更深。细长优美、柳叶型的眉毛,以及那双与头发同色的眼睛也更清晰了,像是被一支画笔仔仔细细描绘了一道。
明野:“……”
明野一时卡壳,现在的情形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莫名心慌?
幸村:“……”
幸村一时失语,她坐在他床上的模样让他心里升起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他脸颊发热,脸一定很红。
男生害羞的样子看起来就很靠不住,傻里傻气的,一点魅力都没有。绝对不能被明野发现,得做点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才行。
幸村笑眼弯弯:“让你久等了。”
“你在说什么呢?才没有等你!”
明野手忙脚乱像个小学生一样规矩坐好,“这、这是有原因的!我并不是……”
“那在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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