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墙壁挂着几幅水彩风景画,清新优美,并且与客厅整体很搭。玄关的镂空伞筒,鞋柜上的小花瓶,茶几上的卡通隔热垫……这些实用的小物品每一件都很可爱。
看得出,居住在这个家的所有人都在精心地维护着这个温暖的居所。
“我先带你到处参观一下吧?”
“不,先学习。”明野啪地握拳,“今天我要学到晕厥为止!”
幸村无奈劝,“不要太拼命哦。”
二楼书房采光极好,明亮且不刺眼的自然光从朝向不同的窗户洒落进来,令人精神大振。
初中课业相比小学难度激增,她现在的学习速度比一开始慢了好几倍。照这样下去,甚至来不及在明年考试之前将整个初中的内容过一遍。
即便如此,前中期还是马虎不得,同时也不能给她太多压力。
幸村坐在书桌另一边,面前摊开一本小说。
他一边守着正在疯狂刷题的明野,一边为她计算时间。
按理来说,人能够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时间非常有限。超出一定限度,就算仍然坐在书桌前,学习的效率也会下降。
但明野在这方面显然有着特别的天赋,她可以长时间保持超高度的精神集中状态。
回想起那张照片上以及去年的她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到她也可以有这样的精神气。
就和她小火炉一般偏高的体温一样,她体内果然有一种超乎常人的生命力。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好,到此为止。休息二十分再继续。”
再不停下来她就该感到疲惫了。
明野听话地放下笔。
“精市……”她侧着脑袋趴在桌上,眼巴巴地望过来:“我好想去花房看看啊。”
幸村有被萌到。
但他做出一副思索的神情,以掩饰泛红的脸和迅速软化开的表情,沉吟片刻才说:“好吧。”
明野发出轻快的欢呼声。
那可是花房啊,她以前都只在电影里看到过,现实还是第一次见。
打开玄关大门,寒冷的气流扑面而来。时间临近中午,倒也不像来时的清晨那么冷。明野推着幸村后背,快速跑进花房里。
这里面果然有恒温设备。微暖的空气中,花香袭人。
花房显然也被精心布置过。
悬挂式盆栽高度不一,因为用的钓鱼线,看起来就像漂浮在空中。各色小花从花盆中流淌出来。
花房中即有花坛,也有可以灵活移动的盆栽。巧妙地预留出了可以就近观察每一种植物的路径。
在一片葱茏翠绿、姹紫嫣红的包围中抬起头,透过玻璃天花板看到的是白云绵绵的天空。会有一种置身童话世界的错觉。
“精市好厉害啊……”明野感叹,“在那么冷的冬天也能让花朵开花。”
他会魔法吗?他是花仙子……不,花仙男吗?
幸村噗嗤一笑,“你现在看到的,包括外面花坛的花都是冬天开花的植物。这是蟹爪兰,那是风信子,那边的是丽格海棠。”
明野涨红了脸。学着刚才的语调说:“那、那个,精市好厉害啊,花开得都好多,看起来很精神呢!”
——太过尴尬,企图进行一个记忆的覆盖。
幸村相当配合,若无其事地说:“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家里的花还是妈妈和奶奶照看的情况比较多。”
花房中放着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书柜、座椅以及画架。
“精市会在这里看书或者画画吗?”
“嗯……”
不知为何,幸村明快的神情黯淡下来。背对着他去看书柜的明野并没有发现。
画架上是一副水彩画,画着平直的河堤,岸边长满了芦苇,还有反射着夕阳的河流。
明野认出来,这是暑假期间两人一起回家的那一段路。
“好厉害啊……”明野不禁感叹。她不懂美术,但这副风景画是她面对面见过最好看的一副,甚至比电视上拿来展览的更加好看。
“我是第一次知道精市那么会画画。”
她知道幸村画得不错,但他从来没有向她提起过绘画的事,久而久之她都给忘了。
想到这里又有些失落。
幸村靠近她身后,拥着她靠在自己身上,无言地抚爱着她的头发。他的动作有一种十分清晰的怜爱感。
“唔唔唔……”明野像个毛绒玩具一样满足地眯着眼睛,完全沉浸在其中,很快就忘了这一点小小的失落。
“好,现在开始休息30分钟,顺便吃午饭吧。”
“好~幸村老师。”
幸村一呆,目光放空了几秒,随后冷白的脸颊浮起一片薄红。 “不要用奇怪的方式称呼我。”
他起身就走。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老师'的称呼才不奇怪呢。快对全世界的人类园丁们道歉。”
幸村毫不反省,还掐掐她的脸,“在这里坐一会吧,我去弄吃的。”
“不要,我还没看过精市做饭的样子。”明野小鸡仔一样跟在他身后,一边还“幸村老师、幸村老师”地叫个不停。
她想,像网球绘画园艺这些又难又复杂的东西幸村都能做到最好,煮饭做菜这种小事那是更没得说了。
幸村的话,一定能在转眼间做出一满桌亮闪闪的超美味料理吧。
“诶嘿……”明野托腮坐在餐桌边对着幸村傻笑,嘴角挂下一条口水。
幸村打开了冰箱。
幸村拿出了两个餐盒。
幸村开始把餐盒放进微波炉加热。
明野:……?
“走之前妈妈给我做了满冰箱的便当,得在大家回来之前全部吃掉才行。”幸村笑眼弯弯,“彩酱还没有吃过妈妈做的料理吧,我们一起吃吧?”
“哦……嗯。”明野呆呆点头。
出门旅行前给儿子做好满冰箱的料理是每个妈妈的基础操作吗?她不太懂。好像在电视剧或者动画里都没有看到过。
“你妈妈做了多少呢?”
可是她好想早一点吃到幸村给她做的,会pikapika闪光的法国大餐哦。
“多少不太好说呢。彩酱自己看看吧。”
明野打开双开门大冰箱,懵了。
便当盒、便当盒、全是便当盒!
完全看不到任何料理材料的影子,不留一丝空隙,堆满了便当盒。就连下面的冷冻层也全是。
“诶?等等……这个。”明野变成了豆豆眼,大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妈妈很挂心你呢。”
“对吧。”幸村也有些无奈,“都说了不用,还特地留了纸条给我,你看。”
——给精市:
我们不在家期间的一日三餐我都给你做好了。记住,直接从冰箱拿出来,放进微波炉加热。具体操作严格按照以下步骤(略)……不要出现任何偏差。
冷冻层的便当要在前一天放进保鲜层解冻。
(以下下划线)记住了,千万不要自己做饭。这是妈妈一生的请求,拜托了。
明野:? ?
端正的字迹之间沉重感扑面而来。这种提前预知结局,苦口婆心劝对方不要作死的语态是怎么回事?
“精市,你自己做饭会引发什么不好的后果吗?”
幸村歪了歪脑袋,“怎么会呢?”
明野又被萌到。
歪头杀,好可爱!
啊对对对,他说的都对!
虽说只是简单加热的便当,但菜色多,每一种都煮得很入味,味道相当不错。
当夕阳西斜,也是明野今天第四次休息。
时间已经不早了,再下一次休息她就该回家了。
她将板凳挪腾到幸村身边,斜着身|体钻进他怀里。幸村含笑将她圈进臂弯之间。她每一次的主动贴近都能给他带来不同的喜悦。
因为待在室内的缘故,她一早就除去了冬装外套。透过靛蓝的毛线衣,可以感觉到她纤细柔软的身|体。好像他稍稍用劲都会让她受伤。
“精市……”她软糯糯的声音甜甜地融化在他耳边,“这几天我可以在这里过夜吗?”
“……”与山内先生的对话及时止住了他发散的思维。
明野家是个正常人无法忍受的,扭曲的地方。
他没有回答,明野就埋脸在他胸前蹭了蹭,“这也是为了学习。你看,在路上一来一去的时间我都可以刷好多题了。只要沙发就够了……”
“在乃乃叶的房间睡吧。”他说。
“不用了,沙发就够了。”她坚持。
如果现在才在电话里拜托她借用房间一晚,乃乃叶就会陷入就算不愿意也没法拒绝的境地。
“是在顾虑乃乃叶吧。”幸村禁不住抱着她紧贴自己,呼吸着她周身温暖馨香的空气。
就算不看她的表情,他也知道自己说中了。
“出门之前乃乃叶就说过了,如果你在家里留宿,可以随便使用她的房间。”
天擦黑那会,他陪明野回家去拿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
明野自然不会让幸村站在冷风里等,牵他一路进了屋子。
“那个啊,精市……”明野有些难堪地说,“你说不定会见到我的妈妈。不管她在做什么都不要惊讶,不管她说了什么都不要介意哦。”
第56章
“嗯。我知道。”他揉了揉她的发顶。
就算做足了心理准备,进门的一瞬扑鼻而来的酒气还是让幸村一怔。进了客厅,果然看到满地空酒瓶,还有一个头发散乱,脸朝下瘫倒在沙发不省人事的女人。
明野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点点头,跟着她放轻脚步来到二楼。
她的房间也和他所想的一样,没有任何装饰,朴素到了极点。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不是放松身心的独属于她的小天地,而是只为满足住宿需求别的地方吗?
她开始翻柜子捡衣物。幸村脸颊发热,只能背过身去面对门板。
不一会。 “捡好了,走吧。”
明野手上提着一个半大的衣袋,幸村伸手接过,牵起她的手。
再次经过客厅时,明野妈妈好像听到了动静,“彩,是你回来了吗?头好痛,快给妈妈倒杯茶……”
明野犹豫片刻,还是松开幸村的手,用嘴型对他说:“等我一下。”
她走过去,从乱糟糟的茶几上翻找出茶杯和茶壶,倒了半杯,递到已经翻过身来斜躺着的母亲手里。
幸村知道现在不是打招呼的时候。好在他和明野的母亲之间隔着沙发靠背,看不见对方,就率先走出了客厅。
两人的对话穿过门墙传进他耳朵里。
“你怎么穿着外出的衣服?真是的,一整天你都去哪里了啊……”
“嗯……有点事。”
直到与明野的家人面对面,他才对山内店长口中的“扭曲”有了最直观的感受。
做母亲的每一句话都拖长了音调,像个正在撒娇的小女孩。显然已经不再年轻的嗓子带着一种极不健全的妩媚感。
做女儿的语调低沉,每一句话都很简短,和在他面前的明野简直就是两个人。
“到处都邋里邋遢的,快点收拾一下嘛。头好痛……还是给我按一下头顶好了。”
“我看到菊江小姐在准备晚饭了,等一会再让她收拾吧。我这几天要去同学家住。”
“你几时有那么要好的同学了?”
“你不是要离家出走吧?”
“不是的。只是去她家住几天,假期结束以前回来。”
“你可真悠闲啊——知道吗,里士君又准备跳级了,说是明年春天直接读高三。”
她发出讥诮的冷笑,“还真等不及想要接手聪先生的工作呢。倒是和养大他的那对父母没有区别,没品的地方和路边的野狗一模一样。”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是男孩子,哪还轮得到那个小野|种呢……”
“对不起。”明野忍不住打断,“我得走了。”
“你……竟然连听听妈妈说话都不肯,好过分!”
骤然爆发的啜泣声中,明野快步经过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
“走吧,精市!”
出了大门,深冬的夜晚寒风刺骨,但和那座屋宅的空气相比,竟然显得十分清爽。
走了很远一段距离,明野的脚步才缓下来。
她沉默着。隔着一层毛线手套,幸村攥紧了她的手。
就像要从他身上汲取力量一般,明野回握了他,笑容苦涩,“有没有觉得其实我和家里人的关系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寒冷的空气将少女的叹息冻成一片白雾,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中。这是她第一次向他倾诉内心:
“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血缘的枷锁吧。即便没法变得亲密起来,还是会下意识地依赖对方,对对方抱有期待。”
母亲的斥责会让她受伤,母亲的眼泪又让她不由自主地为她难过。
如果彼此只是陌生人,讨厌就是讨厌,恨就是恨,那该有多好啊。
“虽然一直想着存够钱就离开这个家,可我真的能离开吗?”她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
如果母亲刚才说的不是“好过分”,而是“不要走,陪在妈妈身边”,她可能……不,肯定就没法离开了。
就和在河边倾诉的那会一样,在满溢着爱意的家庭中长大的幸村不了解这种爱恨交织的感觉。
蓦地有些恐慌——为他不能够了解明野的心情而感到不安。
刚才看到的、听到的已经足够他判断出这一家寄宿着怎样的扭曲。一直以来,明野独自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这样的一群人之间。她的过去伴随着痛楚,就算面对再信任的人,都不是可以若无其事当作秘密分享出来的事。
“抱歉啊,彩。”他说,“我之前不该为了这些事情逼迫你的……”
是他太自大,认为自己总不会出错。将她当作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存在,理所当然地要求她按照他想要的来。
“希望你原谅我……”
“精市什么都没有做错!”她急急忙忙地说。 “是我不好。明知道你会担心,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开口……”
是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了吧,她的神情就好像身|体某处正在疼痛着一般。
“但我做出了让你为难的事,”好害怕她的心因此与他疏远。 “真的,再也不会了……”
“已经可以了!我不要精市用这种表情说这种话……”她难过得简直快要哭出来了,但还是努力地用所有想得到的话语来安抚他:
“这种程度的事情无所谓的。不,因为你是精市,无论怎样都没关系的……”
他不发一语,将一个劲为他着急的少女搂进怀里。她也伸长了手臂抱紧他。
好半天,她才用明朗的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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