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我很好。”
这么回答的幸村眼中浮现出强忍着的苦恼。 “实际上我一直想找机会对明野同学道歉,很对不起。”
“诶……诶诶诶??”彩手忙脚乱:“为什么要道歉?幸村同学没有做过任何对不住我的事啊!我才应该向你道谢!”
“真的吗?”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
“太好了……”他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还以为肯定被明野同学讨厌了。”
“没有这回事!”
“因为……或许是我自我意识过剩,我总觉得明野同学很不想看到我。让我相当在意。”
彩大感愧疚,“这是有原因的。我们都……从某些意义上来说都太引人注目了,我不想再传出奇怪的流言……”
“明野同学很在意吗?我不在意。”
她茫然地起眼眸,正好对上幸村明亮而深邃的双眼。他说:“其他人怎样看我,误会还是不误会我都不在意。”
这一瞬间,彩只觉得整个世界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唯有眼前的幸村是真实存在的。
胸口闷闷的,心跳激烈。好像有着什么东西在胸中不断冲撞。
随着一声轻响,他将手上的书放回书架。向她告别,“那么下次再见,明野同学。”
他走了,脚步匆匆。短短几分钟内发生了太多突兀的事,让她脑子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抱着书也准备离开。视野一角多出了一点不自然的白。
幸村刚才放书的位置,有一本书书脊朝里。
……该不会是幸村放的吧?应该不会,他不像是会犯这种小失误的人。
她取出来顺手放正,掌心刚一接触到硬壳书封,就有一种几乎被灼伤的错觉。
书封上残留着非常明显的,属于人的体温。
她慌乱地将书摆回去。才平息下来的心跳又起来了。
晚上回到家,她将这件事分享给姐姐。
“很意外吧,幸村同学竟然是个隐藏的天然呆。”
书都能插反,和他沉稳的言行对比下来谜之反差萌,好可爱。
茜突然发出一阵爆笑,笑得瘫倒在她床上。
“……姐姐你笑得太过了。”
“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出人意料了。幸村他……那个幸村他……啊哈哈哈哈!”
彩一言不发地鼓起脸颊,无声地向姐姐表示不满。她决定了,以后不要告诉姐姐幸村同学有关的事了。
茜戳了戳她河豚般的脸,“不过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要好好享受青春哦。”
彩:?
开学这才两个星期,就发生了一件让彩十分伤心的事——茜为了拍戏要去北海道,要有好几个月见不到姐姐了。
作为令人过目难忘的美少女,明野茜从小到大走在街上收到的星探明信片多得可以用来生火取暖。她对这方面有点兴趣,但兴趣不大,无意在艺能界发展但也不介意在银幕上露个脸。
护妹心切的胜为她组了一个工作室,她由着兴趣拍了几支gg 。本来不打算拍戏的,据说这是位了不得的大导演,而且剧本很有意思。
得到消息的那晚上,彩抱着姐姐哭唧唧,“呜呜呜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我和姐姐幸福快乐的校园生活呢?”
茜抱着妹妹安慰个不停,“抱歉啦抱歉,我也没想到会有这种咖位的导演因为看到我的gg找上我嘛。电影要是火了彩可就有一位大明星姐姐了哦,开心不开心。”
“……嗯,开心。”
实际上姐姐是不是大明星都无所谓,她就想要姐姐一直陪着她。
“作为补偿,我回来的时候会给彩带很多当地特产的。”
“嗯……”
特产什么的无所谓,她只希望姐姐快点回来,早一秒也好。
就这样,茜在彩的万般不舍下乘上了去往北海道的飞机。
没有了姐姐,整个校园生活黯然失色。
周围的同学绝大多数是从立海大初中部升上来的,开学没多久就形成了各自的小圈子。彩本来就无意融入,这下彻底游离在人群之外。
刚开始还有人来邀请她放学一起回家或者周末去联谊什么的,但在她多次拒绝后渐渐不再邀请。
彩自从有记忆起就被哥哥姐姐呵护着长大,除了这两个人以外她谁都不信任不喜欢。等将来他们各自成家,她就搬出来一个人住。
如果变成一个人的话,就独自待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好了。
常常听到“一个人会孤独”的说法,她没有什么特别难过的感觉。或许她是孤独的吧,但她也不会为了排解孤独就去和谁待在一起。
图书馆那次以后,她和幸村时不时会聊聊天。他还是那么有趣,无论面对面还是用文字,总让她感到轻松愉快。
这天下午幸村发消息来说有事想请她帮忙,问她是否可以在放学后一起去美术室。她答应了。
周围人显然还记得入学仪式那场小小的骚动,但已经不会再给她带来困扰。
去的路上幸村说:“实际上我想久违地画一副人物画,希望明野同学可以做我的模特。”
“可以啊。”彩欣然答应。
茜是美术社的缪斯女神,自从她去了北海道,作为代替和她长得极其相似的彩也有受到过邀请,但因为怕生她都拒绝了。
如果幸村也在就没有关系。
“姐姐不在这里好像让美术社的你们很为难呢。”她感叹,“很遗憾至少要四个月她才回得来了……”
幸村突兀地凝住脚步,彩疑惑地望回去。 “幸村同学?”
“要是被你误会就困扰了。”他苦恼地望进她眼底,“实际上我想画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明野前辈,而是明野同学你。”
第94章
明明她和姐姐长得一样,想画的人却只有她……么?该怎样理解这句话呢?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美术社便到了。
作为神奈川首屈一指的高校,活动教室自然也是最顶端的配置。美术教室大概有半个大礼堂那么大,就算塞进一整个班级的人也足够各画各的不会相互打扰。
颜料和纸张的气味充盈在空气中。一眼望过去女生和男生比例大概8:2 ,像画画这种文静的爱好果然没那么受青春期的男孩子欢迎。
话说回来,真亏幸村同学会同时拥有一静一动两种不同类型的爱好呢。
美术社社员们原本都在认认真真作画,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幸村同学”,这群人几乎就全部放下手里的事围了上来。没围上来的也都在凳子上扭过身来向他打招呼。
虽然个性沉静,存在感却强得不行呢幸村同学。
明野突然联想到了看到主人端着食盆而围上来的小鸡仔们,登时被自己的脑补笑到。
小鸡仔们一看到幸村身后的她,笑容消失了,眼睛也不亮了。
回想起论坛至今还时不时会被顶上来的那几个帖子,彩明白她在幸村的仰慕者面前很不受欢迎。
很明显美术社这种地方他的仰慕者很多,也就是说她现在极其地不受欢迎。
面对不断上来打招呼的美术社员,幸村只用同样的话语应付了几句,委婉而歉意地表示自己现在还有要紧事。也不等面现失望的女生们离开,就向彩说道:“我们开始吧,明野同学?”
他的态度很好地缓解了明野的不自在,倒是让本来就失落的其他人更加失落了。
小鸡仔们并没有得到饲料,空欢喜一场,垂头丧气地散开了。
她在幸村指定的位置坐下。 “我该做什么姿势呢?”
“我想画出轻松自在的感觉,明野同学以你最舒服的坐姿就好。啊,途中换姿势也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你不要紧绷或者勉强。”
哇,模特原来那么轻松的吗?
“我明白了。”明野并拢双膝,两只小腿斜斜叠向一边,双手轻拢在腿上,端正但放松地坐好,“这样可以吗?”
“嗯,这样就很好。”
明野心中落了一口气。
太好了,没有她预想的那么辛苦。而且幸村也说了可以换姿势。
他这么说一定是出于体贴,频繁换姿势果然会给作画的人带来困扰。只要不是受不了,还是尽量不动吧。
蓦地与他对上了目光。
他已经摆好了画架,笔提在半空久久不落。是在找感觉吗?一直怔怔地望着她。
幸村一直望进她眼底,面上浮现出一种柔和的探究,像是有很多问题要问但说不出口。
明野很不习惯被人盯着看,会不由得烦躁起来,但这会感觉到的竟然只有暗含喜悦的羞涩。
突然意识到原本轻轻拢着的双手正十指纠缠,想起他说的不能紧绷,连忙将目光转到脚边的地面。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看过来的幸村。
过了好一会,她悄悄抬眼,幸村已经在画着了。未免和他再次对上视线,她将目光投向窗外庭院,开始在心里默数香樟树的叶片。
风时不时吹拂着树冠,满树青翠欲滴。叶片颤抖个不停,沙沙作响。她时不时会忘记哪些数了哪些没数,又只能从头数起。
不知道重数了多少遍,数到第127片的时候,幸村说画好了。
画布上的少女姿态端庄。她微微侧身,向看这幅画的人展露出姣好的面颊与柔软的脖颈,柔顺的长发溪流一般自然流泻在肩背。
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薄薄的双唇微微开启,像是正在对谁轻声耳语。
分明看着窗外,分明只是一个侧影,看着这幅画的人却仿佛被她脉脉含情地注视着。
蓦地想起一句话:
少女怀春,欲说还休。
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轻柔但不容抗拒地探入内心的隐秘一角。她没来由地回想起之前的对视,脸上立时火烧火燎。
明明只是一幅普通的画而已,为什么会这样?
“画、画得很好呢幸村同学……”
她慌忙别开目光,不敢多看。
“谢谢你的夸赞,”幸村温声说,“更谢谢你愿意帮忙。接下来只要上色就好。”
他慢条斯理地收拾着绘具,柔和的眉眼低敛。蓦地想起姐姐说的:这个人很危险。很擅长看穿并且摆弄人。
那么她是被看穿了吗?被摆弄了吗?
就好像……她的情绪她的小心思全都暴露在了他眼皮底下。他手中的画笔轻而易举地扒开了她那点不堪一击的伪装,将她毫无遮挡的模样呈现在画布上给她看。
不不不,他是这么温和的一个人,言行举止端庄有礼,有点腹黑但也无伤大雅……但,要她怎么忽视那幅画带给她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她一整个心慌意乱。
“明野?”身边的幸村温声呼唤。
“啊、是?”
“你怎么了吗?”
他微微侧首,关切地望过来。他问这句话的语调带着点不确定,就好像如果她用一句“没什么”敷衍过去也没关系。
“为什么这么问?”她反问。
“你有点心不在焉。”幸村说,“好像很苦恼的样子。我有点在意。”
明野的目光落在被幸村挟在臂弯之间的那幅画上。
你的画让我胡思乱想——说得出口才怪了。
“实际上……我在想姐姐的事。”
难得他问起,明野又不想糊弄,就开始向他倾诉这段时间最大的烦恼。
“实际上我原本预定在相叶直升高中的,但因为搬家,就和姐姐约好了一起读高中……”
说着,两人从沿海公路拐了个弯,开始顺着河岸往居民区走去。
“她今年都高二了,我们只有两个学年可以共度学园生活。没想到她会突然要去拍戏,而且一走就是四个月。”
“明野同学在为见不到明野前辈而烦恼吗?”
“嗯。”
“我对电影拍摄的要求不太理解,前辈那边可以正常和你通话吗?”
“可以是可以,但不能当面看到姐姐,我很寂寞啊。”
她低垂着眼帘,话语中的落寞让幸村胸腔一紧。眼前的少女就像一株柔弱无依的花枝,眼看着就要萎顿在地,令人忍不住想要对她伸手。
看得出她并非刻意展露,是真的在苦恼。她的意识里好像不存在伪装自己的概念,不在意别人是否看到自己柔弱无助的一面。因为她根本不在意看到的人会怎么想。
很可惜看不出他有得到特殊优待的迹象。
“明野很依赖你的姐姐呢。”
“嗯,”明野含笑点头,“因为姐姐总是很宠爱我。”
“经常待在一起吗?”
“嗯。”
“只要有空比如说假期或者双休日也是?”
彩感觉到他正在仔细观察她脸上每一分表情,她莫名有些着慌。
“嗯……幸村也有兄弟姐妹吗?”
“有一个妹妹,在读小学。”
“她是怎么样的孩子呢?”
“是个诚实率直的好孩子。虽然很懂事,偶尔撒泼耍赖起来又很让人没办法……”
说到后面,话题又绕回茜身上。
“但是,如果明野前辈以后有往艺能界发展的打算,这对于她来说也很有好处。”
彩眼眸一亮,“说的也是呢。”
“而且是她想去才决定要去的吧。我认为任何时候,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本身就是一件好事。”
幸村的语态之中有一抹别样的感叹,就好像他曾经有过一段做不了想做的事的日子一般。
这对姐姐的将来有好处,姐姐正在做她想做的事——这之前,明野只陷落在没法与姐姐相伴的难过之中,都没有考虑到这些方面。
“那么我们差不多要在这里分别了。”幸村停下脚步。
“啊、是。”
可是周围没有岔路,而幸村竟然顺着两人来时的路往回走。
“幸村?”
他转过头来,有些好笑地说:“说着说着就忘了,实际上我们在滨口站台就该分别了。”
——哈哈哈,天然呆!
彩笑着向他挥挥手,再次道别:“再见。”
“再见。”
——但是,好开心的感觉。
晚上通电话的时候,彩对茜说了今天的事,问:“姐姐,幸村他有画过你吗?”
“有啊。”茜发出捉弄人的坏笑,“你吃醋啦?吃哪边的醋?”
“我才没有真是的!我想问的是,你看着他画上的你,都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都没有啊。”茜又补充,“画工还蛮不错的。”
“除此之外呢?有什么什么怪怪的感觉?”
“没有了。你到底想问什么啊?”
彩往床上一躺,虽然没有谁看见,她还是抱着枕头挡住自己发热的脸颊,“就是、画上的我……有一种……光溜溜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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