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玛丽就没有再跟丽迪亚确认威克汉姆究竟知不知情,有没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她转述,直接按丽迪亚的意思写起了给林德先生的回信。
“一定要写清楚,威克汉姆想请达西先生出来见一面!”
“好,但是写清楚的话,起码要有个见面的日期和地点吧。”
“嗯……你就这么写……”
玛丽很快就写完了回信,心急的丽迪亚简直一刻也等不了,拿着信连夜交代家里的男用人送去邮差那里。为了快点把事情办妥,丽迪亚还叮嘱男用人不要小气,可以多给一些小费,总之督促邮差以最快的速度把信送到目的地!
“这么着急?”喝够了酒,摇摇晃晃地收拾着信件包裹的邮差打了个嗝,“有什么要紧事啊?”
贝内特家的男用人不说话,只是把信封怼到了邮差的鼻子下面,然后伸手点了点信封上“皇家植物园”一行大字。怕他看不清楚,还把手里的提灯也凑近了。
邮差顺着酒嗝吐出一声响亮的“哦!”
贝内特家的哪位小姐得了大人物的看中,正在画点什么厉害的画,这事他倒是有听酒馆里的人说过,看来就是给这个皇家植物园的大人画了。
皇家植物园,凡是带着皇家名头的,那还是要敬畏的。再加上还有额外的“特快费”,邮差酒都醒了两分,忙不迭地点头,“明白!明白!我明天一大早就出去把这些信和包裹送了,最迟明天下午就出发去伦敦!后天一大早我别的不干,专门替玛丽小姐送信去!”
双倍邮费,三倍动力,买二赠一,绝不让客户多花一分冤枉钱的邮差第二天一大早就顶着12月的风雪出门送信,等到下午天彻底阴下来时,就已经驾着马车飞驰在了前往伦敦的半路上。
第三天的早晨,伦敦郊外的皇家植物园大门口。马车里的林德先生没想到自己一来就收到了回信。
他微笑着从门房手里接过信封,在办公楼前下车后熟门熟路地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进门后先不慌不忙地泡了一壶茶,端着茶杯斜倚在窗边欣赏了一会儿园中的冬日雪景,这才悠悠回到办公桌边,慢条斯理地拆开信封拿出信纸,心情愉快地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
“尊敬的林德先生,展信悦。
我已经收到了您寄来的合同和画笔以及颜料,非常感谢您的礼物与支持。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按时完成约定的插图。
……不知达西先生是否同您一样暂居伦敦?达西先生的一位故人——福斯特上校所率民兵团中的军官威克汉姆先生拖我转述:鄙人真心邀请达西先生于1月15日上午10时在伦敦怀特街白鹿咖啡馆一见,望能解开经年误会,重修旧日友谊。
……因无法联系达西先生,还请林德先生您能代为转述……
祝圣诞快乐!
您真诚的玛丽·贝内特。”
两张信纸,实际只写了一张半。三段话,只有一段是对他说的。
林德先生把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没能找到半句与工作无关的,而与他和玛丽小姐两个人的关系有关的闲聊关心。
他放下信纸,不信邪地拿起信封倒着使劲抖了抖。可无辜的信封真的没有私藏只言片语,不信自己看,一望到底,真的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林德先生终于饶过倒霉信封,闭上眼睛,伸手按了按眉心。
失望,实在是有些失望。
他不理解,玛丽小姐怎么会半点回应都没有呢?这合理吗?太不合理了!
就算不想理会他的心意,好歹谢一谢他用心选出来的礼物啊。这样他下次再借着工作去信时,不就能“不经意间”介绍一下那枝琥珀玫瑰的来历,“灵机一动”请她给琥珀玫瑰也画一幅小画。一来二去,不是又有很多事可以聊,很多想法可以分享了吗?
可是现在这毫无回应是什么情况!
等等!不会是他亲手准备的箱子伪装得过于好了吧?所以玛丽小姐根本没有注意到画笔下面还有一小层的空间?真的假的?可玛丽小姐那么细心,应该不会漏过这点细节才对呀。
林德先生不太愿意承认是自己操作失误,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借口。
矜持。一定是出于淑女特有的矜持,玛丽小姐才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我的心意。慎重对待感情是值得称道的良好品德,既然玛丽小姐如此谨慎,他也该抱有耐心才对。
这么一想就很有道理了。
林德先生睁开眼睛,整个人重新变得优雅从容起来。
他连信带信封一起收进了抽屉中的盒子里,然后才撕下一张白纸,转述了玛丽小姐转述的那位威克汉姆先生的话,“来人,把这封信给达西先生送去。”
龙博恩,贝内特家里。
玛丽根本不知道林德先生送来的工作物资中竟然还隐藏着一朵不为人知的玫瑰。她倒是发现了箱子底层的细节,可取出挡板后最下面只有满满一层干草。
虽然疑惑,可她扒拉了一圈,确认除了草以外就没有别的东西后,也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塞这么多干草大概是为了防震吧?
有这么一层东西隔开上面的画笔和颜料,就不怕马车颠簸起来把东西抖坏了?再看看确实完好无损的工作物资,玛丽点点头,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不就跟她从前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商人运瓷器的方法一样。东方的瓷器昂贵又美丽,是贵族们家家争相购买的珍品。只可惜这美丽太过脆弱,承受不了漂洋过海的颠簸。于是聪明的商人们就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在装瓷器的箱子中从里到外塞满茶叶,以此固定瓷器隔绝振动。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卖瓷器的同时还能顺道卖一卖茶叶。一条货船做两样生意,简直赚大了。
玛丽隔空赞美了一下宁德先生的小巧思,然后就万事不管,专心画画去了。
而在伦敦的一处舒适住宅里,达西先生也接到了林德先生转述的玛丽小姐转述的最初源自威克汉姆的整整三手消息,发现威克汉姆竟然大言不惭地说想跟他见面谈谈?!
温暖的壁橱边,达西先生捏着短信,也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他确认自己远不到老眼昏花出现幻觉的年纪,所以确确实实是维克汉姆想要约他见面。
“解开经年误会,重修旧日友谊。”这又是什么新型诈骗术?
达西先生冷笑一声,随手就把纸片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堆里。要不是涵养所在,他简直就要骂上一句“神经”。
第24章 纯挣钱
“玛丽,去不去逛街?”
“不去,你们慢慢逛。”
“玛丽,去不去院子里玩雪?”
“不去,我还没画完呢,慢慢玩。”
“玛丽……”
“不去,你们自己去。”
“我是来叫你吃饭的……”
“……哦。”
贝内特太太自问对所有女儿们的婚事一样关心,玛丽当然也是一样。见玛丽最近门也出不,成天闷在屋子里画画,贝内特太太就忍不住同加迪纳太太分倾诉她的担忧。
“亲爱的,你是知道的,玛丽虽然容貌比不过她的姐妹,但好在有一点像她父亲,爱读书爱学习,因此有些才华。
上帝保佑,她果然受到了城里来的伯爵家的小儿子的赏识。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玛丽竟然被邀请去为皇家植物园的什么著作绘制插图了!亲爱的!你们想象吗!
每天早出晚归,辛苦得很呢!不过报酬也是真的,她都自己收好了!只是说起来,我一开始竟然完全没有想到,你看,两个年轻人,每天相处……”
贝内特太太不愧是个技艺高超又经验丰富的叙述者,“伯爵家的小儿子”“赏识”“年轻人每天相处”,短短几句话就挑起了加迪纳太太的兴趣,又适时低下声音,给加迪纳太太留下足够的遐想空间。
“你是说,玛丽她对那位先生……”加迪纳太太恍然大悟,“难怪玛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柯林斯先生!”
“就是这样!”贝内特太太一脸懊恼,直至此时也不能彻底释怀,“早知道这样,我一开始就不该鼓励柯林斯先生去追求玛丽!应该考虑凯蒂才是!”
凯蒂虽然爱跟着丽迪亚胡闹,可要是她好好说,凯蒂也会是个听话的孩子!
加迪纳太太没有分出太多心思在意一个已经确定不可能了的柯林斯先生,她关注的是还有一丝可能,但仔细一想又比柯林斯先生还不可能的伯爵家小公子。
就算伯爵家的小儿子无法继承爵位,也拿不到太多遗产,那也不是玛丽一个乡绅女儿能够期待的。
加迪纳太太叹了口气,“难怪玛丽最近这样,连跟姐妹们聊天作伴的时间都少了。”
“是啊!”贝内特太太愁眉苦脸,为女儿无望的爱情与婚姻惋惜不已,“早知道就不该同意她接下林德先生的雇佣,这下可好了!”
贝内特太太开始抱怨玛丽心高气傲,尝到一点甜头就得意忘形,连柯林斯先生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过说到底,这都得怪宾利先生!”贝内特太太逻辑通畅,一路追根溯源,直指罪魁祸首,“要不是他突发奇想搬到尼日斐花园,简也不会被他大献殷勤又狠心抛弃,玛丽也不会认识那什么林德先生而错过柯林斯先生,还有丽兹,丽兹也不会在可恶的达西先生那里受委屈!”
贝内特太太气得直拍大腿,可加迪纳太太毕竟不认识几人,因此只能随口附和安慰几句。
一通聊天下来,加迪纳太太也担心起了玛丽。要是玛丽真的为那位林德先生昏了头,从此再看不上别的男人一眼!天呐!那可大事不妙!
被加迪纳舅妈单独叫到一边,听完她委婉表明来意后,玛丽的第一反应是困惑。
“为什么您会觉得林德先生雇佣我工作就是对我有意?而我接受他的邀请就是同样对他心怀期待?男士与女士之间就不能存在真正的单纯的合作关系吗?”
面对玛丽蓝汪汪的清澈的大眼睛,加迪纳太太也忍不住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思想太复杂了。
“这,我,好吧,我只能说……嗯,是我想多了。”
玛丽态度坚决,画画就是画画,她就是冲着挣钱去的。绝对纯洁的雇佣关系,她不允许任何误解乃至污蔑!
加迪纳太太心里虽然还有些狐疑,毕竟那位林德先生在传言里真是一位极其出色的先生了,这样年龄合适,又跟玛丽很有共同话题的男士,玛丽真的不动心吗?
但她还是更加愿意相信这就是外甥女的真实想法。女孩子抓住机会挣点零花钱,这当然要比惦记上一个根本没可能的男人好不知道多少倍。
“既然这样,那我……”
“亲爱的舅妈,”玛丽阻止了加迪纳太太的道歉,“我有一件事想要麻烦您,还有亲爱的舅舅。”
“当然。没问题。”年轻女孩能有什么麻烦事呢?再说玛丽从来都不是个麻烦的姑娘。加迪纳太太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说吧玛丽,有什么事是你舅舅和我可以为你做的?”
玛丽露出微笑,认真看向加迪纳太太的眼睛,也让她看清自己的坚定。而加迪纳太太这才意识到,长久不跟这个安静的外甥女认真对视,她都快要模糊眼前这个女孩的具体模样了。现在仔细一看,记忆里不爱说话也不爱玩爱闹、最容易被人忽视的小姑娘是真的已经长大了。
脑海中的模糊记忆与此刻柔中带刚,很有主见的少女形象重合,加迪纳太太忽然觉得“女大十八变”这话确实有道理。
纷纷扰扰的思绪一闪而过,加迪纳太太听见玛丽开口:“我听说伦敦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出版商,如果可以的话,能麻烦您和舅舅有时间时,帮我给出版商们送一封求职信吗?”
“求职?!”加迪纳太太微微睁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外甥女,“老天,玛丽,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加迪纳太太直言不讳地戳破玛丽的幻想,“你舅舅确实跟几位出版商朋友有往来,但他们怎么可能把职位给一个女孩?”
加迪纳舅妈的直白并没有让玛丽觉得被冒犯或者感到气馁,因为她说的是再真不过的现实。可玛丽不会轻易动摇自己的决心,就像她不会因为妈妈的几句话而乖乖地去讨好柯林斯先生以求得他的青睐一样。
“我知道这很难。”玛丽的语调依旧不急不缓,这样的平稳淡定多少能安抚一番加迪纳太太那被刺激到的内心。“但既然出身贵族,且在皇家植物园任职的林德先生都认可我的能力,原意同我合作,为什么我不能再大胆一些呢?”
虽说加迪纳太太此番谈话的主要目的就是告诫玛丽不要一厢情愿地为出身高贵,怎么看怎么高不可攀的林德先生失了智,但此刻玛丽反过来用他为自己背书,竟然意外地好用。
“这,这……”加迪纳太太觉得这话听起来似乎很有些道理。能被品味极高、眼光挑剔的贵族少爷看中并且委托,玛丽的水平应该足够拿得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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