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的教养嬷嬷出了事?这事顾有枝还真没听说过,在她的印象里,她从太太怀了姑娘进府,知道更多的是在林府的时候,对于贾府的事,除了每年年底通信之外,很少再听太太说起其他的。
看来这个钱婆婆很有来头。
顾有枝看了看时辰,见还早,这才低声道:“你可知刚刚那婆子说了些什么?”
王嬷嬷闻言皱起了眉头,一个低等的婆子,能有什么大事?还是问道:“她难不成有什么问题不成?”
“岂止是有问题,简直是有大问题!照你的说法,我都快怀疑她很有可能是太太年幼的教养嬷嬷!”
顾有枝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是觉得可疑,时间线实在是太过重叠了。
这下子轮到王嬷嬷震惊了,瞠目结舌的看着顾有枝道:“你怕是疯魔了不成,眼下已经够乱的了,你这又是从哪儿找出个教养嬷嬷来了?”
气的顾有枝一巴掌拍在王嬷嬷的手臂上,拉着她走到窗前,看了一条缝,刚好可以看见后面那一排矮小的下人房,语气低沉的说:“这哪是我找的事,一大早她就给我来了一激灵,指着那棵石榴树张口就是老太爷、二老爷的,吓得我差点想把她给捂嘴!”
“真的假的?”
“我还能作假不成?”
王嬷嬷这才正视了起来,从顾有枝的手里挣脱开来,看着那紧闭的下人房,思绪一下子拉的老远,悠悠道:“我记得当初传信到金陵老家时,信中说的是太太的陪房身感恶疾,急需一位深知规矩大小的教养嬷嬷,那时急匆匆的赶上了太太的婚嫁,也没来的及细问,过后更是没想到那里去,现在照你这么说,那她想干嘛?不是说她死了吗?”
“这正是我想问的,一大早我还在想着该如何应付王夫人那群人呢,冷不丁的被这事来了一棒子,好姐姐,你快动动脑子想想,先不说她是不是了,就她说的那些话,你说吓人不吓人?她不好好待着,这是要干嘛呀?裹乱呢。”
两人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眼瞅着卯时将至,二人只好作罢,一道去了正房伺候。
顾有枝正布置好餐食,就见黛玉从里间走了出来,盛了一碗碧埂米粥摆放在她跟前,又夹了些好克话的小菜。
由于昨夜闹了一晚上,这会子黛玉多少有些吃不消,若不是想到待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这会儿恨不得睡昏了过去。
一碗粥见了底,黛玉才将碗放在桌上,接过一杯清茶抿了几口,抬眸看着顾妈妈问道:“可有宝哥哥那边的消息?”
“没呢,也不知怎么的,这怡红院平日里松的跟窟窿似的,这会子倒是跟个铁桶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漏出来。”
黛玉皱了皱眉头,按理说不应该才对呀,依照她那二舅母的心思,这现成的把柄,她不得使出十分的力气?
“保不准再憋什么坏呢,外祖母那边呢?”
顾有枝见桌上撤的差不多,抬手扶着黛玉起身,边走边说道:“才将将起身,还没人给消息到老太太那边,听琥珀说,鸳鸯昨夜回去到现在也没有出屋子,不知道在搞些什么鬼。”
“难为她们有这么沉的住气的时候。”
黛玉走到窗前,抬手推开窗户,入眼就是那郁郁葱葱的石榴树,若非它此时还不开花,常人根本开不出异常。
“早晨那位钱婆婆的事,可打探清楚了?”
“已经差雪雁打探去了,只是府里在太太那个时候的老人大多被分去了庄子上,留下的不多,怕是要费些时间。”
“不着急,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黛玉支在窗前还没多久,就听见一阵鸟鸣。
打个转的功夫,就瞧见那只八哥停在了窗台边上,仰头叫唤道:“姑娘,姑娘。”
顾有枝从黛玉的身后走上前,左手一摊,放了几粒坚果在手心,没一会儿小八就歪头飞到了顾有枝的手掌心上。
黛玉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贪吃的东西,当心扒你的毛。”
“姑娘吓唬它干什么。”顾有枝伸手将它握住,从脚上取下信筒,便将它放了。
展开信将其递给黛玉。
黛玉接过信,只见上面寥寥几个字写着:已出发山西。
“山西?”
顾有枝听着黛玉的话,突然想起前几日在老太太院里听着下人摆闲话说到,王子腾好似正停在山西巡防。
“看来是跟上面的升任有关。”
“那我们也要抓紧了,对了,京城王家那边什么情况?”
这话一说顾有枝就有了话头,抬眼看了一下寂静的院子,便头低声道:“这会子还安静着呢,不过怕是过不了几天,不止是王家,更乱的怕是薛家了,南边昨日传了信来,说是薛蟠那呆霸王又惹了人命,被捉进牢里了。”
“他可真会凑热闹啊,这次又是为了何事?”
“还能因为什么,左右不过那些花红酒绿的的事情。”
黛玉闻言皱眉,没有再继续讨论下去。
将纸条交给顾妈妈,从一旁的小盒子里抓了一把葵花籽撒在窗沿上,停在石榴树上的八哥听着声儿就扑腾的飞了下来。
落在窗沿上悠哉悠哉的嗑瓜子,末了还叫唤叫唤几句:“鸭子嘎嘎。”
听的黛玉忍不住噗呲的笑了起来,转眸看向顾妈妈:“它这是聚贤楼待久了吗?一股子鸭味儿。”
顾有枝正将纸条丢进了满碳的灰烬盒里,眼见着燃尽,才看向那窗沿上的小东西,闻言笑道:“估计是被顾阳那浑小子给教坏了。”
两人闲聊了没一会儿,终于没有失望,等到了要等的人。
只听见“砰砰”两声,前门被人敲响。
鸳鸯的声音缓缓传来进来:“林姑娘,老太太有请。”
第97章
一声鸟惊叶颤。
看着飞远的八哥黛玉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上的坚果碎屑,转身回了屋子。
顾有枝上前对着院子里的点酒挥了挥手,示意开门,不一会儿在耳房候着的春心就差人送了热水洗漱进来。
待顾有枝伺候完黛玉换了身得体的衣衫走出内室,就看见鸳鸯正垂手恭敬的候在厅堂呢。
黛玉从身后接了把扇子摇了起来,扫了一眼摆在桌案上纹丝不动的茶盏,瞧着站立的鸳鸯忍不住笑着调侃道:“到底是生疏了,鸳鸯姐姐怎的这般见外,也不坐着喝杯茶?”
“林姑娘见外了,咱们这前后脚的功夫哪儿值得浪费杯茶水,老太太还等着呢。”闻言鸳鸯福了福,上前两步走到黛玉的身后,对黛玉的调侃解释道。
黛玉听完挑眉,一手搭着紫娟的手臂,一手拿着团扇挑起门帘子,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悠悠的说道:“哪有什么值不值当的,不过是我着做人外孙女的,到底比不上当家太太罢了。”
说完就领着人朝老太太院子而去。
鸳鸯闻言直接愣在了原地,还是顾有枝收拾了出来,小声提醒道:“鸳鸯姑娘还不赶紧回去伺候 着,老太太可离不得人。”
此话一说,鸳鸯回过神来,侧头看了一眼顾妈妈,小跑着跟上了黛玉的步伐。
顾有枝站在门口,看着跨出院门的身影,微微皱起了眉头,隔着厚厚的墙体,转眸看向后面甬道对面的大观园。
到现在雪雁都还未打探回来什么有用的消息,也不知王夫人在搞什么鬼。
正在顾有枝准备回房的时候就听见后门外有声响传来,左右看了一眼,没瞧见守门的婆子,于是自己个儿去看了门。
看门一看,也没见着什么人,还想着是谁添乱正准备关门,就看见门口墙角的拐角处偷摸拐出个七八岁的女童。
只见那女娃儿一点不怕人,滴溜这眼睛朝顾有枝跑了过来,声音嗡嗡道:“顾妈妈,我是大太太身边费婆子的幺女,我老子妈差我来的。”
这话一听,顾有枝拉着那女娃的衣服仔细一瞧,别说长得还真像她那老娘,于是一把将人扯进了院子里。
将门一关,拉着人走到一旁,开口就是抱怨的问道:“你娘怎么差你过来?也不怕被人瞧见。”
谁知费婆子的小女儿一点也不慌,拍着胸脯说道:“怕啥啊,被人撞见我就说自己个儿走错了地儿,再说了,这府里哪个犄角旮旯我没钻过,不在怕的。”
顾有枝听的直摇头,走进厨房拿了几块饼子递过去,询问道:“行了行了,别卖嘴皮子了,你娘叫你干什么来了?”
那女娃推辞着不肯收,将东西放在一旁廊下的长凳上,凑到顾妈妈耳边低声道:“我们太太刚刚才从宝二爷那里回去,想着林姑娘的事,这才赶忙叫我过来提个醒儿,那宝二爷真傻了!”
傻了?
“不可能!”顾有枝一听,连忙直起身,“昨儿夜里明明还好好的,这才多久的功夫,傻了?”
“真的,府里好几个大夫都去瞧了,一大早管事的还去叫了保和堂的大夫来,说是被邪祟给冲撞了,不过这会儿还满着呢,没宣扬出去。”
带完话,人就一溜烟的开门跑了,顾有枝抓起廊上的饼子追,硬是没给追上。
怀里抱着饼子,满脑子都在刚刚那女娃说的话。
邪祟?这未免太邪乎了吧,好端端的从哪儿冒出的邪祟!
猛的顾有枝灵光一现,被邪祟冲撞?昨夜二太太大张旗鼓的跑过来“请人”,今日又冒出邪祟一词,她这是什么意思?
顾有枝思索间看了一眼隔壁凤姐的院子,昨儿夜里凤姐跟着大太太一道去的怡红院,眼下大太太都回了,凤姐这边还没见动静。
难不成去了老太太那里不成?
想了想,顾有枝从院子里找了个小丫头,将饼子给她塞进怀里,悄声道:“去琏二奶奶院子里瞧瞧,可有旁人在。”
小丫头点了点头,捂着怀里的东西,低头就跑远了。
没一会儿就瞧见人跑了回来,顾有枝连忙开了门,将人给迎了回来。
“怎么样?”
“二爷和二奶奶都在呢,我没敢多待,瞧着人我就赶紧跑了回来。”
“你说琏二爷今儿也在?没出去?”
这可不对劲儿,平日里只管往烟花巷柳钻营的人,这会子居然老实的待在家里了。
顾有枝略微思索了片刻,带着点酒就去开了库房。
不肖片刻,顾有枝就带着提着重重的盒子的点酒敲响了凤姐的院门。
原本还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凤姐居然爽快地给开了门。
两人随着小红的指引,一路来到了凤姐的屋外,闻着淡淡的饭香,猜想应是凤姐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用早膳。
一入内,顾有枝就低头告罪道:“哎哟,这……这真是,早该想到二奶奶忙活了一夜还未用早膳呢,偏偏赶着这时候来给二奶奶添乱来了,还望二奶奶莫要怪罪。”
只听上房凤姐嗦了一口细粥,赶紧放下了筷子,对着小红摆手,将炕桌上的吃食收了下去,接过贾琏递的清茶抿了一口。
转头就对着对面的犯懒的贾琏说道:“瞧瞧,顾妈妈这说的什么话,一家人还这么见外了不成?”
贾琏撩起眼皮看了看,一眼就瞧见了点酒手里提着的盒子,瞧那勒红的手,看那分量可不轻。
笑着说道:“顾妈妈也别客气,你也是来得正好,刚刚才用完饭,再晚点,人就要去老太太那里了。”
顾有枝腆着笑应和道:“这不是赶了巧嘛。”
说着就对着身后的点酒招手,点酒上前一步,将手里的盒子轻放在了二爷和二奶奶跟前的地上。
凤姐挑眉同贾琏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均泛着精光。
贾琏摸了摸鼻子,掩住了嘴角的笑意,但是眼里都是止不住的好奇。
倒是凤姐一脸装似茫然的问道:“顾妈妈这是何意?”
听着这话,顾有枝就难掩悲戚之色,抬头看向凤姐道:“我也不满着,二奶奶昨儿夜里也瞧见了那阵势,我这做人奶娘的心慌啊,生怕自家姑娘有个什么不是的。”
说着顾有枝就抹了抹眼泪,感叹道:“出了这事,我左思右想都弄不清楚,大着胆子来找二奶奶指点迷津,原本不该拿这些俗物来污了主子们的眼,我是个俗人,总想着不拿点什么,像是不能表达自己的心意,索性就这么着吧,不管主子们咋想,我这心意到了就行。”
说话间顾有枝打开盒子,从里面一一拿出了一坛汾酒、一对赤金荔枝手镯、金凤展翅镶七色宝石步摇、一串翠玉十八子外外加八百两银票。
凤姐细瞧了瞧,拿起那支步摇比划了一下,对着顾妈妈道:“也是可怜你对林妹妹的这颗忠心了,说实话,打一听到你来找,我就知道你的来意。”
说着就将手里的步摇放进托盘里,往顾有枝跟前推了推,继续说道:“就凭我与林妹妹的关系,且不说她帮过我那么多次,今儿就算你没这些东西,你来了我也会告知与你,主要是就宝玉那事我都没瞧明白呢,又哪里敢给你答复的?”
顾有枝一听,心中一颤,忍不住手里一哆嗦,小心的看着凤姐问道:“宝二爷真……”
剩下的顾有枝不敢继续说下去,怕犯了忌讳,就这样眼巴巴的望着端坐在炕上的凤姐。
只见凤姐摇了摇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模棱两可道:“还得看看老太太那边怎么说。”
这话说的……
贾琏在一旁瞧着,适时的开口:“顾妈妈也无需担心,说不准误诊也有可能。”
“是的,宝兄弟出生之时本就先天不足,一直靠那块宝玉镇着,不会有事的,等我去老太太那里瞧瞧,一有消息,我就差小红通知你。”说着凤姐就从炕上起身,张口就要唤小红进来伺候。
顾有枝见状只好声称告退,对着琏二爷、二奶奶作揖,将盒子往里推了推,语气诚恳道:“这就当是孝敬给二爷、二奶奶的,劳烦二奶奶在老太太、太太跟前给我家姑娘多说说话。”
说完也不等人反应,趁着小红打帘进屋的时候,拉着点酒就出了门儿。
凤姐抬手愣是没把人给叫住,看着留下的一溜东西,愣是给笑出了声。
“这顾妈妈有意思的紧。”
说着就差小红拿起了那支步摇,坐在梳妆台前,小红轻手挽着发髻,细心的将那支步摇别在了发侧。
凤姐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满意的扬起了眉角。
贾琏从炕上下来,走到凤姐身后,搭着她的肩头看着镜子里如花似玉的美娘子,赞不绝口道:“还是人美,衬的这步摇都失了颜色。”
此话一出逗的凤姐乐开了怀,嘴上却是不饶人,挥开身上的手,站起身来,便头撇了一眼那人说道:“多亏了你这张嘴,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姑娘。”
转头就让小红将盒子里的东西收了起来。
哪晓得贾琏快人一步,拿起那叠银票就塞进了自己怀里,走到门口,抬起门帘对里面的凤姐抛了个眉眼说道:“都说夫妻一体,你这金的银的,给我几张票子不为过吧?”
说完就快步走了出去。
惹得凤姐跟在后头就是一顿臭骂:“狗娘养的东西,拿着钱就去养外面的贱胚子!有本事死在外头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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