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你自己知道呢。”卓万笑得咯咯的,“而且我一直以为你会故意逗阿宏。”
“啥?他有什么值得我逗的,他一直就壮得跟个畸形儿一样,我对他没起过半点心思!”
“是吗?我记得之前聚餐时见到他,你就老问他‘冷不冷’‘热不热’的,有一回还问特意他‘穿这么多不难受吗,要不要把西装脱了’——结果那天就是再热阿宏都没脱外套。”
“这都是正常寒暄啊!”
“原则上来说是的,就是你一放松,说话的语气就跟还没从会所出来似的。”卓万摊手,“我是把生活和癖好分得很开的人,一边是明的,一边是暗的,关起门跟打开门说话是不一样的。”
卓梦抽空吐槽:“看似是个甜妹,其实已被拉黑。”
卓万没理她:“但是你好像没意识到。怎么说呢——就是我很清楚自己是个变态,知道自己变态的一面不能展示给正常人看,所以就会装一下;但是你就觉得自己很正常,哪怕你正太控、去会所,你还是觉得这是你正常生活的一部分,所以你的语言习惯没有明显的界限。”
“哇,正太控也太过分了。”卓梦辩解,“喜欢18-25岁的异性是人之常情,恋老癖才是真变态。”
“你看,你就是意识不到。”卓万给她个白眼,“你就庆幸你现在是用母语吧,你讲英式英语的动静像是在拍人家屁股,你讲日语跟那个片里也没什么区别。”
卓梦尖叫:“真的假的?!”
*
卓梦颓然倒在卓万的沙发上:“可能你说得对吧,我把那当作了日常的一部分。但我确实没觉得那些男孩很卑微还是什么的,他们对我很好,说话又温柔,我也不想用所谓的‘金主’身份和他们对话。”
“所以你觉得他们是朋友?”
“那也算不上,但只要能给我一些类似朋友、恋人的体验,我觉得就不错。”
“所以你的钱是出了名的好赚啊。”
卓梦瞄着她坐起来:“你倒是另一个极端。”
“那你就这样呗,也没什么可苦恼的,不影响上班赚钱就行。”卓万说,“本来你也不接触什么工作场合以外的男性,这么多年了不也就认识阿宏和你那小保姆吗?阿宏是憋着没说,小保姆也就是告诉你了而已,他要是也憋着,那你不还是不知道吗?”
卓万没当回事地缀了一句:“还是说你身边冒出什么新人了?”
“那倒没有。”卓梦熟练地岔开话题,“话说你就一点也不羞愧吗?离开虹都后我本可以度过比较愉快的中学时光。”
卓万一副坦然的样子:“别人问我你是不是我妹妹,我就照实说了啊。我哪知道那些人会那么坏,不光传开了还合伙孤立你。你总不至于觉得我是故意的吧?”
当然是故意的,事实上那时候卓万不仅散播她是私生女的事,还搜刮她的零花钱,要求她帮忙写作业。比起大姐,卓梦确实和二姐走得更近些,但也恨二姐恨到扎过小人。
不过后来开始跟人谈生意之后,这些恨意、怒意就散去不少,因为开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这些年来卓梦也压过价、反过水、打过信息差,起先谈妥的事只要有人给了更低的价格,她扭头就去和别家签了。至于前一家的亏损她不考虑,只怪他们左顾右盼没及时签下。
就这样的仇,下回到了合作起来能有更大收益的时候,双方还是能坐在同一张桌上推杯换盏,哥哥妹妹地喊个不停,大不了多喝两杯赔个不是。
在这样的生活规则下,中学时所经历的那些,卓梦不能说是原谅了,更多的是不在意了。
哪里不是逢场作戏,和所谓的亲人们演相亲相爱,和各位巨鳄老板们演称兄道弟,和会所弟弟们演浓情蜜意。如果不是对生意经的热情撑着,这日子过得属实没什么意思。
这就决定了卓梦只能做这个,哪怕分配不公,哪怕成果被抢,她也只能干下去,这是被她看作生命意义的东西。
“哪能啊。”她笑着把话题撇过,“不聊这些悲伤往事了二姐,你们这儿近几年的白酒销售情况,跟我分享分享呗?”
卓万试图打马虎眼:“你做葡萄酒的,关心白酒销售干嘛?你尽管做好了,爸都会给你卖出去的。”
“大姐那天有句话说得对,买白酒的和买红酒的是一拨人,谁请客吃饭不得带两瓶红的啊。”卓梦说,“我又不跟你和大姐似的,住的都是高档园区,出门就能碰上渠道。我住那地方出门顶多碰上个高管,有什么用啊。”
“哎,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卓万抱臂,“你撺掇我和卓亿支持收购,完事儿这厂子落你手里了,这不能是把我们当猴耍了吧?”
“二姐,这你开玩笑嘛不是。”卓梦笑出声来,“这也算是到我手里?我就是个干活的,等这酒厂盘活,爸让谁来接手还不一定呢——我要是你我现在就开始观望酒厂形势了,要是有转得起来的迹象,你就该赶紧把手上的白酒生意转给弟,自己空下来等着接酒厂的班。”
卓万狐疑:“你有多少把握?”
“你别管我有多少把握,你觉得咱爸要是没把握,他会同意收购然后设分公司吗?不仅不能享受税收优惠,还得他来负责酒厂盈亏,就这样他也要把这厂子牢牢抓在自己手上。”卓梦笑嘻嘻的,“放心吧二姐,爸一向最疼你,真有什么好处肯定少不了你的。”
“少说这些鬼话,他最疼谁我不清楚?”卓万脸色霎时冷了下来,对这酒厂也更上了几分心思,“收购已经开始进入流程了?”
“是的,预计下个月月底流程跑完,正式交付后就可以投入生产。所以这段时间我就是做些准备工作,确定一下原材料、工艺流程、生产规模,招聘的事不知道爸放不放心让我干,看他安排吧。”
“白酒销售情况我之后会发给你,你注意保密。”
“好嘞。”卓梦应着,喝了口茶。
卓万看向她:“说起来还从来没跟牢里的签过合同呢,倪斌那边没问题吗?”
“没事儿,他属于经济犯,不剥夺政治权利,签字照签。”卓梦说,“不过他现在刚抓还在看守所,只有律师和亲属能见,估计爸那边是找律师带的合同进去——他这酒厂现在就属于意思着给点钱就愿意卖吧,只要能帮他还债就行。他这人也没什么生意头脑,等出来估计也没胆子再碰这行了。”
“呵,咱家以后要是让卓想掌家,八成得比这还惨。”卓万翻了个白眼,“他那个脑子就没往生意上动过,成天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我本来想着这好解决啊,大不了最后分点钱给他让他带着老婆孩子满世界潇洒去就完事儿了。现在倒好,生意生意不会做,孩子孩子也不是他的,真不知道他干什么吃的。”
卓梦的眼珠子差点飞出来:“等会儿?孩子不是他的?”
“哦,你还不知道呢啊。”卓万才反应过来,“爸不是让他把孩子带去给他看看吗?趁机拔了根头发做了鉴定,确定了孩子不是他的。”
“不是?这姑娘脑子也不转弯啊,绿卓家太子爷?真就视金钱如粪土吗?”这逻辑超出了卓梦的认知,“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是爸做假了吧?为了棒打鸳鸯?”
“你觉得可能吗?爸倒也没这么闲吧?”卓万笑出声来,“第二天那姑娘就带着孩子跑了,咱弟这两天正寻死觅活呢。”
顿了顿,又看着天花板的吊灯感叹:“真好命啊,还有空为这种事伤心。他从来不用想着怎么讨好爸,不用担心卓家的东西有一天将不属于他,他也不怎么挨骂,做成屁大点事爸就会夸他。现在出了这种事,对他打击一定很大吧?”
卓梦看了看她,忽然破天荒地为卓想说了句话:“但你不觉得这是应得的吗?”
“什么?就因为他是个男的?”
“不是,因为他是个人。”卓梦说,“小孩子为什么要琢磨怎么讨好大人啊,孩子生下来不就是应该被爱的吗?不必担心不被认可,哪怕有一点点成就就应该得到赞美,就这样成长成一个有自信的、自我认可度高的、积极向上的人。哪怕是个废物,也有权被爱,因为这是作为人类应得的。”
卓梦耸耸肩:“所以我没觉得咱弟得到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只觉得我们少了太多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就是一些作为人应该享受的东西。”
她看向卓万:“二姐,我们其实就是没被当人吧?”
卓万还是那样久久地看着天花板,用力地把眼泪蓄在眼睛里。!
第17章 招聘(三合一)
其实卓梦知道,自己不是最矛盾的那个。
她打小就知道自己地位最低,早就开始缩着过了。但卓万不是。
说她有着一家三口吧,她又要容忍大量编外成员;说她是正头太太生的吧,她妈妈又确实是第三者插足;说她瞧不起私生女吧,她自己偏偏也是;说她享有爸爸的爱吧,她却天生不可能是让爸爸满意的孩子。
卓亿可以理直气壮地厌恶父亲,因为她遭遇了背叛,她不屑于得到父爱;卓梦可以毫无负担地憎恨父亲,因为她从未被爱过,她不可能得到父爱。
最磨人的就是卓万这种,有点爱,但不多,还总觉得可以争取一下。于是恨又不是,爱又不甘。
也难怪她癖好变得这么诡异。
*
虽然话说得自然,但卓梦说这些话时到底是带了点坏心眼的——她还是知道怎么让卓万心里不舒坦,就像卓万知道怎么让她过不好一样。
只不过卓梦不敢像二姐那样做得那么明显罢了。
但是她在说这些话时也确实有“为二姐好”的成分在——比起执着于跟姐妹们争宠较劲,不如早点明白卓东已经把最纯正的那部分父爱都给了儿子,剩下满含杂质的部分就算全给了她又怎样,横竖都是劣质的,是老大老三所不稀罕的。
大概就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说些泄私愤的大实话。
她是真觉得弟弟卓想得到了相对来说最正常的爱,这让他有了比较正常的三观,渴望一个完整温馨的家。
但是让他这么平平稳稳地长大,然后在离开校园生活的那一刻忽然又要求他有着虎狼一样的金钱观,也不管他想不想做生意,反正就要他继承家业,这听起来也很离谱。
其实像他这样从小到大没缺过钱,又没有任何危机感的人,他怎么可能对钱感兴趣呢,或者说他怎么可能潜心研究过怎么搞钱呢。
他注定不会比姐姐们优秀,他的姐姐们从小到大过得都好像有鬼在后面追一样,而他从来就不必想着某件事“必须做到”“做不到的话就完了”。忽然把他跟这样的三个姐姐放在同一个赛道上产生比较,他根本就不可能比得过。
再加上跟他分到一块儿的是卓万,这些年来卓万估计也没少给他加压,到现在明显瞅着心理不是很健康。
那个叫妍妍的姑娘卓梦见过两回,人挺好的,原本觉得这俩人在一块儿也挺治愈,但要是孩子压根不是他的……
那卓梦唯一的想法就是短时间内不要和卓想有任何接触——她本就潮湿的生命实在不想再承载太子爷的眼泪了。
走出卓万的小别墅,天气还不错,阳光晴朗,万里无云。
想点开心的吧,至少熊熊燃烧的是别人的山头,卓梦自己的事情是告一段落了——虽然有点偏差,但好歹最初目的是达成了。
小赵的车技还没练明白,HelloKitty的脸已经被撞凹,卓梦实在不敢坐他开的车,所以今天还是自己出来的。
回到驾驶座上,卓梦面对前方放空一会儿,然后掏出手机给倪航发了条消息报喜:【卓氏已经决定收购酒厂了,正在走流程。】
想一想,觉得倪航可能看不懂,于是又接了一句:【大概下月底流程走完,交付后债务就和你无关了。】
对方还没回,于是继续解释:【收购的钱会按占股分给股东,应该会有一部分到你那里。如果你家有什么你爸私人名义上的借款,那属于卓氏不负责赔偿的部分,你可以用这笔钱偿还。】
她继续编辑:你现在赚的钱也优先还这部分债,就是……
还没来得及发出去,一通Q|Q电话就打了进来,卓梦手机差点没捧住。
她看着震动的手机给自己洗脑“别乱说话”“这是客户”“这是生意伙伴”。
然后接起来:“咳,喂,怎么了小航?”
对面闹哄哄的,倪航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着急:“卓姨,你能把刚刚那些事和他们说一下吗?他们一直这样缠着我!”
卓梦皱起眉头:“什么意思?你在哪呢?”
“在虹大门口,今天是还款日,我已经把钱打给他们了,但他们……你们能不能走远一点,别在我学校门口堵着!”
“别别别,就在学校门口,千万别往没人的地方跑。”卓梦也不知道这孩子咋想的。
她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把手机连到中控屏:“没事儿啊,没事儿,你把手机给他们,我来跟他们讲。”
没听倪航搭腔,对面就已经换了人:“喂。”
“喂。”卓梦熟练得好像她经常面对催债人一样,“怎么个事儿啊大哥,不是说钱都打给你了吗?怎么还跟孩子较劲儿呢?”
“嗐,我们也不是为难他,本来都是算好的——一月工资多少,减去路费、饭钱他得给我们多少。他之前也答应得好好的,现在账对不上我也不好跟雇主交代……”
外面倪航喊着:“我不是都跟你说了我发烧挂了一天水吗?!”
旁边一人声音吊儿郎当的:“让你挂水啦?发个烧你吃点药不行啊?欠这么多钱你生活档次还挺高,我发烧我都舍不得挂水呢。”
卓梦赶紧叫他们:“哎哎哎你们别动手啊,打人是犯法的,都是打工的犯不着太卖力——他进去保不准能跟他爸团圆,你们进去能见着谁啊?”
“别乱讲啊,我们合法催债,不打人。”对面听起来很有原则,但声音还是很横,“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姓卓,他喊我姨。最近卓氏要收购他们家酒厂了,以后大部分债务都跟他没关系,你上网查一下就知道了,有风声的。”
“风声归风声,这不还没敲定呢吗?”
“其实已经定了,我内部人员我能不知道吗?”卓梦转着方向盘,“我刚还跟孩子说呢,下月月底他就解放了。你说这债也不是他欠的,就这俩月的空调钱你们别把人给逼出事儿来。”
“我们不想逼他啊,主要雇主得见着钱啊。他就给我这不到两万块,那么多雇主得分,你说这少一点那少一点的我上哪变钱去?”
“我的妈呀,他还没毕业呢一个月赚出两万块钱来,这还不够有诚意吗?你一个月工资还不知道有没有两万呢。”
“不是你这人是不是找削啊!”
*
还是在较短时间内把车开到了虹大门口。
所以那天在虹大留校学生们的视角里,一个学生被一车面包人团团围住,本以为这就是十分罕见的场面了,直到不久后又横过来一辆劳斯莱斯。
并走下来一个颇有气质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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