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容,”林承雨平静地开了口,“如果你需要与林氏谈合作,你认为凭你们的交情,你直接给你一个电话就够了。”
“那怎么好意思?”殷容笑意变冷,“直接和您谈――那至少也要是殷氏集团的负责人,来谈整个集团的生意才行。”
林承雨定定地望着她,她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沉声问:“有这个必要吗?”
男人手指修长,手掌很暖,小心地,却又如此紧密地包裹着她。
那根本就不是商务握手的意思。
殷容轻抽了一下没抽出来,她蹙了蹙眉,回望她:“有这个必要。”
“容容,”她眉眼温和,眼神很复杂,声音很轻柔,“前一段――你们生日的那一天,你没有来,你给你打了一个电话。”
许是一句话忍耐了太长时间,再开口就需要不小的勇气。
她声线微微发颤:“电话接通了,通话记录显示时长有整整十分钟。你可以告诉你,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吗?”
-
殷容生日的那天也小小失了一下眠。
失眠主要是在思考刘思殷上任的这个爆炸消息。
她实在是没想明白,奶奶怎么会做出这个决定。
难道奶奶更偏爱表姐吗?
不应该啊。殷容打从心底里觉得奶奶谁都不爱。
硬要说的话,可能唯一偏爱的就是她爸爸殷如海了。她总不爱按时吃降压药,别人说了都不听,只有爸爸说了她会听。
哦,还有那个宝贝叔叔和她的三个宝贝孙子们,虽然都没怎么回过国,但是……
她又翻了个身,手机铃声在此刻响起。
殷容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猫猫头时钟,上面显示的是23:58。
谁啊?敢这么晚打电话来。
她不耐烦地拿来手机,看到上面显示了两个字。
[小雨]
……
她怔怔地握着那手机,呼吸都停顿了一瞬。
微凉的金属感在手里连续地震动着,震动着,直到停下来,殷容好像才重新获得了呼吸的权利。
她一口气还没吐出去,手机又猛地再次震动起来。
[小雨]
……
屏幕一闪一闪,震动的声音好像也越来越大,大有她不接通就要一直打下去的架势。
殷容点下绿色的接通键,将手机抵在耳边,听到对面沉重的呼吸声。
她没说话,对面也没说话,仿佛完全没意识到她接通了似的。过了好一会儿,她只好主动开了口:“喂?”
难堪是不是?
她摇了摇头,没说话,端起咖啡抿一口,咖啡的温度恰好,入口香浓。和上学时候她为她冲泡的竟然一个品牌。
那时候殷容就卷,明明不喜欢喝咖啡还要坚持喝,就为了提着劲儿听课复习。林承雨有时候自己喝,也会给她带一杯,知道她喜欢加满奶和糖。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给她冲的咖啡很有磁性。笑意温柔,荡在安静的夜色中,激起层层涟漪,殷容被波动,很轻地“嗯”了一声,声音太小,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
她也张张口,话到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又犹豫,犹豫着犹豫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时钟,时间刚巧从23:59跳到了00:00。
……她现在再祝她,好像已经晚了哎。
干脆算了吧。
两人都不再说话,彼此听着对方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承雨才终于开了口。
“殷容,”她咬牙切齿地喊她的名字,竟然是指责的语气,“你真的很小气。”
……什么没头没脑的?刚刚还很开心地祝她生日快乐呢。
殷容蹙眉:“你说什么?”
她是在说她小气吗?她疯了吗?
她哪里话。
-
她的手还被她握着。
热度从手心传递,流淌过她四肢百骸,她想往后退,可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凝望她,仍没有松开的打算。
搞什么,竟然在这里拉拉扯扯的……
实在很不像林承雨会做出来的事情。
别人还在旁边看着呢。
殷容忍不住望一眼旁边的陈树嘉。
一向没眼色的陈树嘉此刻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她正专注地眼观鼻,鼻观心,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林承雨漆黑眼眸望着殷容的小动作。
她随着她的视线看向陈树嘉,那灼灼视线竟然毫不客气,逼得陈树嘉也只好回望过来。
她这才发现殷容的窘态,眉头微蹙,立即伸出手,主动与林承雨握手,试图解围:“林总。”
林承雨却像没听见一样直接忽视了对方。
她一动未动,视线重又落回殷容脸上:“容容。”
“……你给你打了两个电话好不好?”殷容抬起眸笑,“第一个电话你在洗澡没接到,第二个电话你说喝醉了打错了,你在吹头发忘记挂断了,后来才发现。有十分钟吗?”
她轻声道:“你们什么也没说啊。你喝了酒,不清醒,有什么好说的呢?”
林承雨的眼神渐渐暗了下去。
她看到殷容扬起了笑,狡黠,带着一点儿坏,很生动又可爱的模样。
也很熟悉。
林承雨知道,那是她平日里嘲笑人惯有的表情。
果然,多多少少夹杂着一点嫌弃和不耐似的,她挑了挑眉,抽开了手,笑着道:“如果要说的话――你想说,希望林总以后还是少喝点酒,多点时间仔细管好手下的人比较好。”
……她竟然喊她“林总”。
林承雨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紧拽着她的手不放,行为比那个黄守元好像好不到哪里去。
她唇边有丝苦涩:“抱歉。”
殷容收回自己的手,下意识地背在了身后,另一只手覆上了那带着暖意的温度。
她看到林承雨重新站得笔直,恢复成那个一如既往礼貌、温和却疏离的男人。
然后她温柔又诚恳地道:“今天的事情实在抱歉,给殷总添麻烦了。赔偿相关事宜法务会跟进,后续情况你们会及时公布,若贵司有其她证据也欢迎随时联系你们,你们一定会坚决处理。”
殷容浅浅笑了下,道:“好的,林总。那你们就先走啦,再见。”
林承雨意识到她的“你们”,是她和她身边的这个陌生男人。
陈树嘉跟着与日在外总是姿态优雅,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精致贵气,是雷厉风行的女老板模样。但在家里其实最喜欢懒懒散散地歪在软和宽大的老板椅上,头发也随意地扎个丸子,完完全全是小女孩的样子。
现在她穿一件简单柔软的浅灰色T恤和短裤,称得整个人洁白柔和,肤若凝脂,灯光将她的瞳仁映成浅浅的琥珀色,她歪着脑袋冲她眨眨眼睛,不知道她跑什么神:“Hello?”
说着,手在她眼前随意地挥了挥。
乘屿突然倾身向她的方向靠过来。
动作很突然。殷容手还没收回来,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脸颊,很柔软的触感。
两人的距离离的更近了。
她用的沐浴露是她购入的新品。混杂着青柠和柑橘的味道,清冽又干净的压迫感袭来,殷容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僵着身子没动。她鼻尖已经抵在她耳畔,温热的呼吸洒下,勾得她整个耳后和脖颈都酥酥麻麻的痒,要咬住下唇才不会轻呼出声。
幸好她很快就离开了她身边,重又坐回原位。她握手道别:“再见,林总。”
“再见。”林承雨淡淡地与她握手,抬眼望她,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树嘉。雪绒日化研发部负责人。”
“嗯。”林承雨嗓音凉凉,“很高兴认识你。”
“你也很高兴认识你,林总。”
林承雨没再说话。
她站在后面看着她和她的背影离去,视线毫不避讳地从陈树嘉的上衣、裤子一一打量过去,最后落在她的皮鞋上。
第22章
殷容和陈树嘉并肩往停车场走,一路走,一路聊。
“配方调整的事情一定要尽快,不要拖。”
“好的,殷总。但是雪绒膏这么多年没有改过配方,乍一改,如果被批判和原产品差距过大,反而影响销量怎么办?”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你只管调整,确保功效、质感都有提升,如何让消费者更好地接受你们的新产品,是你的事情。”
“好的,殷总。”
殷容走到自己的小气?
是,今天不小心放了鸽子是她的不对,但是她还要买她们的单呢――
她那天还专门打电话给杨梅酒楼的老板娘,可惜对方说林家的少爷早已经买过单了。她还又去问了李舒巧,李舒巧很无奈地表示她也不知道。
没抢上单而已,又不是她不愿意付!
她越想越气,觉得她简直有毛病。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你从来没有祝过你生日快乐……这么久了,一次都没有……”
带着控诉的意味,好像有十足十的委屈。
殷容心脏蓦地攥紧。
她从没想到过林承雨竟然会说出来这样的话。
心跳喧嚣着,在耳边鼓噪着,她听见她的呼吸变得很沉,愈来愈绵长:“……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
她喃喃地重复着,嗓音疲倦沙哑,混着钝钝的颗粒感。殷容终于意识到她现在并不那么清醒。
她问:“你喝酒了吗?”
那边已没有回复。她好像把电话攥得很紧贴在脸庞,沉缓的呼吸从话筒中悠悠传到她耳畔,就像在她身边睡着了一样。
她几乎完全可以想象出她的模样。
她的黑发质感应当是柔软的。在盛夏的操场,她见过她碎发被风吹起时露出饱满的额,也见过她打球汗湿落在额前的模样。
她的眉眼总是温和的,人爱笑,明澈的笑容几乎镌刻在她脸上,睡着时面容应该也是放松柔和的,浅红色的唇瓣想必也会微微上扬。
喝醉的话,应当白皙脸颊都会泛着些薄红……她皮肤薄,有时候运动时间长,就会泛起些红意。
也好像有那么几次,在她面前就从脸颊红到过耳根。但她印象不太深刻了,因为那时候她自己的脸好像也有些红,所以没有来得及大胆地打量对方。
可惜这些都是想象。
她从来没有见过她睡着的样子。
她们相识那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过脆弱一面,好像永远优秀,永远完美,永远从容,永远一尘不染。
她天生如此,一贯如此,也本该如此。
难道不是吗?
殷容等了很久才挂掉那个电车前,左思右想,还是最后简单提点对方一句:“今天的事情,不要对外说。”
“您指的什么事情不能说?”陈树嘉推了下眼镜,一板一眼地问:“是说黄守元没有摸您腿的事情,还是林氏集团继承人在醉酒状态下给您打了两个电在老林总的眼中,她再咸猪手,也不过是个工作得力但稍有瑕疵的下属罢了。
就像在黄守元眼中,她再是什么公司总裁,也不过是个“女的”罢了。
就算全公司都隐约知道她的毛病,也从未当面产生如此大的冲突,没有闹起来,也没有损害公司形象。
而没有闹过一遭,大家的猜想就永远只是猜想。
所以殷容今天来搅这一趟混水才显得至关重要。
这种事情如果没有一个带头人点火,就不可能烧得起来。正好她从来就爱做那个点火的人。
清誉算什么,她要毁掉她的所谓清誉,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今天真的被她摸了,更要让那些其她的女孩知道这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
完全不必让这些小事成为自己一生的阴影,更不必无数次地去害怕、去反思是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这样。
这就像路上不小心摔了跤一样,坦坦荡荡承认也无妨――
那天倒霉,下雨路滑,摔脏了裙子,换一条就好;
或者那天倒霉,遇到傻X,然后收拾傻X,就这样,挺爽。
只是本来团转呢,黄守元是老林总的手下,她斩钉截铁地开了姓黄的,怎么不算是清除异己呢?
只是这感觉实在太奇妙。
好像上一秒霸总,下一秒居家型男友,两个人还彼此不共享记忆,发生的所有事情只有她一人知道。
……她怕不是穿越到什么花花的世界了吧?
不管了,先睡一觉。
殷容鸵鸟似地钻进卧话的事情?”
殷容差点吐血,她以为这样提点一句对方就会了然地点头说“好的殷总”之类的,没想到还在这儿积极帮她总结一遍。
她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不要说!”
“哦,”陈树嘉:“好的,知道了。”
-
殷容上了车,前排驾驶座响起嘶哑男声,她问:“小姐,去哪里?”
后视镜里出现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从眉心蜿蜒而下一道紫红色的伤疤,几乎将脸一分为二,那伤痕去掉无疑是英俊的,可乍一看还是有些可怖。
殷容靠在柔软座椅上,指节抵着额休息,懒洋洋道,“回家,卫希。”
这一段时间她为了原材料的事情耗了不少脑细胞,公司杂七杂八的事情多,她刚接手也不熟悉,熬了好几个大夜,累得昏昏沉沉。
今日虽然过程曲折,但和预设基本一致,想办的事情一件没落,她主动奖励自己休息一下,补个觉先。
“好的,小姐。”车辆缓慢安稳地行驶,连路过隔离带的震动都很轻,卫希嘶哑的声音响起:“您之前让你收集黄守元性骚扰的那些证据,不现在透给警方了吗?”
殷容缓了会儿,道:“不用了。适当渗透给林氏集团就好。”
卫希提醒:“黄守元和老林总是不错的酒肉朋友。她会管吗?”
老林总当然不会管,殷容清楚。
黄守元向来油滑,又有积威,室:“你睡会儿。”
乘屿松松环着臂,“嗯”了一声,凝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
……
许是尘埃落定,殷容这一觉睡得漫长深沉,一个梦都没做,醒来时发现月光倾洒,才知道已经到了晚上。
她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出来将雪绒膏拧开,当做身体乳慢悠悠地涂着,边涂边思考――
陈树嘉的担心不无道理。
雪绒膏面对的本就是固定的中老年消费者人群,她们能够接受产品这样的变化吗?
就算包装、价格都不变,但配方调整了,产品一定会有不小的变化,她们会不会不习惯,从而失去这一部分固定的消费群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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