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白手起家,第一次略有成就,第一次处理如此负面的舆论风波,第一次面对如此大的挫折。
她自己娇纵惯了,在网上骂黑子从来骂得开开心心,无所顾忌。
但这次也是第一次代表一个集体,作为企业负责人――
要学会忍耐退让,要学会缄口不言,要学会平静地面对那些无边的猜想和谩骂。
不少人散发恶臭的最高招数是人身攻击。
甚至有人把她的直播截出图片,P成了她的遗照。
骂人的人甚至没有用过雪绒膏。
全部都是新账号,专门引战使用。
奇怪的是,那些消息好像只刷到一瞬,她立即让律师留存证据后续一并起诉,过了会儿又突然好奇,想仔细看看她的遗照P得怎么样,会不会太丑了,可再点进去却已经找不到,就连账号也消失了。
后来好像就再也没刷到类似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公关团队起了效。
她最终没有踩在沈明雾头上。
脚尖垂落,重又被她捧回手心暖着。
她深吸一口气,顺手端起来旁边得已经有些眉目,殷容心情也很好,正窝在阳台的摇椅上看林承雨发来的狗狗视频。
那天圣诞节过后,林承雨便养了一只小狗,还是殷容帮她挑的,纯白的萨摩耶,微笑天使,正很可爱地冲镜头摇尾巴。她发消息说这几天狗狗的疫苗都已经打好了,邀请殷容下午去家里玩,殷容欣然同意。
宋阿姨说的时候表情很严肃,倒是把殷容逗笑了――
因为她说的是“乘屿很久没有笑过了”,殷容莫名联想到“少爷很久没有这样笑了”,男人冷淡的脸和少爷一词对上,居然无比契合,一点都不出戏,莫名戳中了她笑点。
她乐了好一会儿,还打岔:“知道了,王妈。”
“什么王妈?”宋阿姨很严肃,戳戳她肩膀,小声在她耳边道,“你没和你开玩笑。这孩子最近真的看起来不太开心呢。”
“哎哟,怎么不开心呀?”殷容放下手机,瞥一眼书房的方向。
男人正在电脑前处理公务,殷容只能看到她的侧影。
鼠标随意地滚动着,数据飞速下滑,她望着,但面上没什么表情,薄唇冷淡地抿成一条线。
侧影的轮廓线条很好看。殷容定定看了一会儿,道:“不笑就不笑呗。她好像本来就不爱笑,就是那种冷冰冰的性格。”
“是吗?”宋阿姨感到很迷惑,“她平时不都是一副笑模样吗?”
殷容被问得顿了一顿。
……是这样吗?
这么细细一想,好像也是这样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那样笑了,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违和感。
不过关心一下倒也不值什么。殷容觉得自己一向善良又大方。
“乘屿――”她在摇椅上晃了晃,娇声喊她。
男人身形顿了几秒,才转过脸来。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平静地望着她,习惯性地等待她发号施令。
殷容笑吟吟地冲她勾勾手指。
她顺从地站起身,走到她身旁。她又勾勾手指,示意她要说悄悄话,她便弯腰俯下身,侧脸贴近她唇旁。
殷容懒懒窝在摇椅上,手捂成小喇叭,像在说什么重要机密一样,用的是气声:“你在干什么?”
她很配合地也捂了个小喇叭,对着她耳朵,学着她用气声道:“工作。”
男人的嗓音动听,话语柔和,气流撩过耳廓,殷容突然整个人都坐直了一点。她平静一下,然后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不笑也是正常的。工作嘛,谁能用笑脸面对工作?
但这次她不再和她说悄悄话了。
她老老实实地坐直,想了想,和她道:“你也不要太忙工作了,适当放松一下呀,可以出去转转什么的。下午你都出去玩呢,也给你放假好了。然后晚上回来你们看个电影,怎么样?”
她也站直了。垂眸望向她,鸦羽敛去情绪,表情显得很淡,两人对视好一会儿,殷容云里雾里地眨眨眼睛,她才终于慢慢开口。
“好。”她道,神情好似有些悲伤,“去玩吧。”
-
林承雨平日里也不和老林总住在一起,她将狗狗养在自己的房子里。
那房子构造和殷容的有些相像,都是别墅带着小院,连装修风格甚至大件家具好像也差不多,都是温馨又简约的现代风格。
实在是太过于熟悉,搞得殷容去了她家甚至有种回了自己家的错觉,做什么都很随意。
她抱着狗狗转了一圈,终于问她:“你家装修找的哪家设计师呀?”
林承雨
但舆论还在持续发酵,事态扭转需要时间,揪出幕后黑手更是需要确凿的证据链,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但殷容心中已经大概有了计划。
她的日子重新过得舒舒服服,继续开开心心地使唤人,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心里也莫名有股奇异的安定,她猜想应该是过了那割肉的痛劲儿,所以变得一点也不慌张。
真相本身就很难被掩盖,何况殷容才不是吃哑巴亏的人,她继续让陈树嘉直播,时不时统一收集回复大家的疑问,并且见缝插针科普功效成分,讲解不烂脸护肤的注意事项,借势继续扩大影响力和知名度,等着反转的那一天。
证据一旦收集齐,她要让那些人挨个遭报应。
虽然直播下面也常常有人跳出来骂,但她很淡定,只当看不见,偶尔还开几句玩笑,说在和几位博主联系了,她也很想要赔偿对方,但对方回应态度不积极,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都烂脸这么久了,还没等到她们的起诉状。
黑红也是红嘛。
殷容无是她喜欢吃的菜色,但她想了一想,还是道了句“改天吧”。
林承雨好似有些疑惑:“你今天不是放假吗?”
“家里有点事。”殷容道。
“上次好像也是这么说的。”林承雨笑,她感受到她的心不在焉,温和地问道,“家里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帮得上忙吗?”
“也没什么啦。”殷容敷衍地答道,又抬头看一眼表,道,“你先走了,你吃饭吧,不用送了。”
林承雨执意仍要送她回家。毕竟是她白天说顺路,把她接来的,殷容想了想也没必要计较,干脆就坐上了她的车。
两人家离得也不远,路上聊了几句,都是工作。她还在边聊天边刷手机,林承雨余光睨了一眼,好像在看什么电影TOP榜。
于是林承雨问她什么时候有空,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但她只道现在都懒得去电影院了,在家里看电影更舒服,可以边看边吃吃喝喝,家里空气清新,还不用担心打扰别人。林承雨想想也是,决定在家里装修个专门的影音室,下次邀请她来家里一起看才好。
等车一停稳,殷容就欢快地跳下来,和她道了别。林承雨目送着她脚步轻快地回了家,门打开的时候,里面是暖黄色的灯光。
应该是阿姨在家吧。
林承雨想。
客厅的落地窗仍然拉着那洁白窗纱,人影模糊,完全看不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林承好啦。”女孩的声音响在她头顶,她半跪在沙发上抱住了她,小巧的下巴搭在她柔软短发上,手在她后颈轻轻抚着,“不怕不怕,有你在呢。”
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
沈明雾自己也觉得奇怪,原本还在跳跃躁动的神经忽然全部偃旗息鼓,倒流的血液找回了原有的轨道,耳边正纷扰扬着的鸣音霎时安静下来。
她缓慢地抬起手,轻轻回抱住殷容,掌心隔着衣料,与她的皮肤贴合,与她的温度共享。
仿佛只是一瞬,世界重新回归正常。
就和她上一次都茫然,却同时被这样陌生又强烈的冲动驱使,不由自主地更加贴近彼此。说不清楚是谁先张开了唇,探出了舌,齿碰了齿,在沁香甜蜜的果酒味道里,瞬间就勾缠扭打在一起。
她的手无意识地从她后颈滑上去,揉她的耳垂,捏她的耳根,又滑下去触碰她不断滚动着的喉结。许是动作调皮了些,她的喘息声变得更加急促,唇舌滚烫地纠缠她,也将她腰肢搂得更紧。
姿势不太舒服,殷容半跪着呜咽一声,她太雨今天的车子开得很慢。
好像在等谁出现一样。
仿佛是某种心电感应起了作用,她在拐弯之前,余光扫了眼后视镜。
她清楚地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从殷容家中走了出来。
门半掩着,她穿一件很单薄的黑色卫衣,刚刚映在殷容身上的暖黄色灯光,如今也映在她身上。
那男人手上是只黑色塑料袋,好像是拎了袋垃圾,熟稔地放在了门口。她转过头,正和家里的人在聊着些什么,好像对不远处的车子毫不在意,甚至没有抬眼望向林承雨的方向,旋身便走了进去。
门被关上。
车子转过弯去。
第49章
“快把门关上,”殷容瞥一眼男人身上单薄的布料,蹙眉道,“风都吹进来了,冻死了。”
出门也不知道披件外套,活该她生病发烧。
“厨余垃圾,怕有味道。”沈明雾很淡定地关上门,余光往外睨一眼,走进来,“今天回来挺早。”
“哪天回来不早?”她娇嗤一声,人已经坐在餐桌旁,喝上她最爱的海鲜粥了。
虾要带皮煮才有味道。
殷容面前放着个空所顾忌地大胆开了麦,本以为还会有一轮新的针对她的谩骂猜疑,好让她也见见世面,没想到竟然一条都没有――只有针对企业和产品的,竟然完全没有针对她本人的人身攻击?
她才不想当主人呢。玩一玩倒是还可以。
午后阳光温暖,林承雨穿了件白色薄毛衣,和她一起逗狗狗玩,还请她给狗狗取个名字,笑容明亮,和多年前的少年如出一辙。
殷容望着她的模样,突然有点跑了神。
微笑的狗狗当然很可爱很讨喜,但她心里却突然浮现起来另一个男人。
明明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生了那么严重的病也从来没有喊过一声疼,为什么要在她离家的时候长睫垂落,声音低哑,看起来那么悲伤,好像被主人抛弃了一样?
她脑海中开始浮现宋阿姨紧张兮兮的话来――
她到底有什么心事?
为什么不再笑了呢?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殷容准时起了身,和林承雨告别。
林承雨家的阿姨已经把饭做好了,也都盘,她小口小口地搅拌着喝,熟门熟路地拿小勺把虾一只只撇到空盘里去,沈明雾去厨房洗干净了手,坐在她身边,将盘子扯到面前,顺手开始剥虾。
音响里播着轻缓动听的爵士乐,餐桌下她的腿随意交叠着,猫猫头棉拖鞋上面两个小球随着节奏一甩一甩,甩到她的小腿上。
一下,两下,沈明雾侧目看她:“今天玩得很开心?”
她夹起来她剥好的虾,语气轻松愉悦:“当然啦。”
“开心就好。”
殷容真的挺开心。
事情查得有些眉目了,她已经在拟定计划,准备重拳出击,怎么会不开心呢?她还指挥她:“开瓶果酒来喝喝,庆祝一下。”
沈明雾,她做的虾,她剥的虾,最后是她冲她扬扬头,态度骄矜,像赏赐:“吃。”
沈明雾定定看向那只虾,眼底漫起细碎笑意,她乖乖夹起来吃掉了。
难得的笑意让她眼睛明亮了些,整个人也好像生动几分。殷容托着腮看她,突然感觉这个场景好像很是熟悉,但她一时没想起来,还在想是不是什么时候梦到过。
她吃饭也是慢条斯理贵公子的类型,她思索着出了神。等她抬眼和她对视之时,她才恍然大悟地回想起,不久前好像也这么对过林承雨。
她在奶奶家夹给了她一块鱼,她还很开心地冲她笑来着。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都没有出声。眸色几变,沈明雾突然放下筷子,沉沉发问:“……你在想什么?”
“你在想……”殷容还没完全回过神来,慢吞吞地问,“你怎么不再笑了呢?”
沈明雾突然完全失去了胃口。
她的话音温柔,却像锋锐的利刃,一字一句地割开她心口。冰冷的风趁势灌进来,整个胸口都淬满了细密的疼痛。
她声音很轻,也很哑:“……很喜欢你笑吗?”
“当然啦。”殷容理所当然地道。
谁不喜欢别人笑呢?
尤其是她,这人情绪总像深潭死水一般,激不起零星浪花,多难得能开心一下呀。
“喜欢哪种笑呢?”她缓慢地问,也歪过头看向她,黑眸里突然有了几分纯真的孩子气,好像是好奇地试探和学习一样。
“……这样吗?”垂眸时微勾唇角,显出几分少年人独有的含蓄和羞赧。
这是林承雨和她一起参加数学竞赛得奖时的模样。
“这样?”望向她时唇角微微上扬,是柔和温暖的,笑容干净又明亮。
这是林承雨和她一起在酒会晚宴出入成双时的模样。
“还是这样?”笑容突然变得更开心了些,眼眸微弯,温柔如水,唇边笑意扩大,仿佛有无数的话要对她讲。
这是她今天下午从窗户那儿亲眼看到的,林承雨在门口接她时的模样。
沈明雾本来就聪明,学习能力更强,拥有着和林承雨一模一样的长相,复刻出来和她一比一相同的笑容,并不是什么难事。
对着镜子,多练一练,就好。
那笑容真诚又动人,她模样生得英俊,这么一笑就显得更加漂亮,甚至有些勾人的味道。
殷容望着她,却慢慢蹙起眉来,顿了顿,然后一巴掌拍在她额头上。
“啪”的一声,很响。她起身冷冷道:“不想笑就不要笑了,又没有人要逼你笑。”
“怎么又不喜欢了?”沈明雾还是在笑,额头那片皮肤迅速地泛起红来,她眼睛也跟着泛起红,手抚上自己额头,遮住了一些,低声抱怨道,“……姐姐变得可真拿来两个玻璃杯,倒上,淡淡地道:“恭喜。”
她语气很淡,殷容拖着脑袋转过头来望,她刚塞了只大虾,正慢悠悠地嚼着品虾,也同时慢悠悠地盯着品她。
虾咽进去,殷容问:“你呢?你开心吗?”
“还好。”
她不乐意:“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还好是什么意思?”
“还好的意思是指,”沈明雾黑眸缓缓望过来,声音沉静,“你理智上认为你应当开心,但实际上却不怎么开心得起来。”
“这样啊……”殷容叹一口气。她不知道想到哪里去,只很沉痛地拍了拍她肩膀,道:“生这种病可能就是这样吧?你也不太懂了。你要按时吃药听医嘱才可以哦。”
她沉默着轻点了头,殷容的手落在她肩膀上顺势捏了下,发现她确实是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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