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退到小学一年级,两人还在云镇,每天要穿过长长的独木桥去上学,任东脖子里挂着娜娜的水壶,而娜娜一直紧紧地牵着他。
一年级的时候两人还不同班,是两隔壁,经常任东他们班下课得早他就会蹲在徐西桐教室门口等她放学,小男孩背着书包蹲在墙角,时不时地探出个小脑袋来偷看她。
两人再一起放学回家。
六一儿童节,任东被选中上台表演诗朗诵,上台前他一直拉着徐西桐的手不肯上台。
那个时候任东刚出完车祸,夏天炎热,为了使伤口更快愈合,他只能整天穿着短袖和中裤,可是他的膝盖上有一道歪歪曲曲像蜈蚣一样的疤痕,他怕被人嘲笑。
徐西桐明白后立刻向老师借剪刀剪了三朵小红花,她穿着鹅黄色的公主裙,蹲在任东面前,用小红花贴纸一个一个地贴了上去,遮住了他的伤痕。
任东站在台上的时候非常紧张,加上他那时的性格非常害羞腼腆,愣是说不一个词来。
徐西桐站在台下朝他开始比划手语,刚好这是徐西桐学过的舞台剧手语节目,任东之前也看过。
她在台下笨拙地比划着,又怕他忘词,在下面使劲地表演草和吹风。
任东一下子笑出来,在台上背着手开始流畅地背诵古诗《草》:
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那天任东表演时穿了白色的衬衫,脖颈处戴了一个红色的领结,像一个英俊的小王子,他表演完很多小朋友蜂拥上来把糖送给了他。
可他知道,是娜娜比划那句手语十分聪明地安慰了他:
别紧张,慢慢来。
台下人声鼎沸,千百张脸孔,谁也猜不到,像是两人彼此独有的暗号,只有你知道。
第20章 你喜欢火吗?
演讲发表完后, 周桂芬难得夸奖了她。徐西桐舒了一口气,从那以后,她在学习上不知怎么来了干劲。
她知道自己的优势是英语和语文, 数学最差, 便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提高数学成绩上。
日子如流水,上课打个盹,课间给暗恋的人叠个星星纸, 一晃就过去了。期中考试很快来临, 这次数学题目出得比较简单, 徐西桐做得时候比较顺畅,但还是有些不自信,结果出数学成绩的时候在意料之外,102分,她的总成绩排名也一跃到全年级第52名。
二中每年上二本的人数一共70个, 其中20个是艺术生。
任东的成绩除了数学好看些, 其他差得一塌糊涂,但他从不在乎, 班上大扫除的时候, 他还把他的试卷贡献出来擦玻璃。
他们很快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运动节。班主任因为家人生病告假一段时间, 他们班则由历史老师代班, 于是赵盈盈上任的第一个接到的任务就是运动会。
每一届学生,只期待着运动会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校门玩和在学校玩手机聊八卦,对于运动比赛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几乎没有兴趣。
历史老师看到体育委员交上的报名表有大片空白,只好在班上亲自动员:“请同学们踊跃参加,个人3000长跑项目有没有人报名?”
台下无人响应, 学生们躲在摞得高高的书本后面互相打眼色,不停地偷笑, 要么就是把脖子勾得老长,躲在抽屉里玩手机。
她是新来的历史老师,又是临时代班,刚毕业出来,在学生面前毫无威信可严,谁都不拿她当回事儿。
讲台底下忽然爆出一阵不明所以的嘲讽笑声,赵盈盈站在台上感觉到一阵局促,她没什么经验来处理,正当她尴尬地下不来台时。
坐在最后一排人高马大的学校老大孔武慢悠悠地举了手:“我。”
台上的赵盈盈朝他投来感激一笑。
“同学们,立定跳远项目有人参加吗?”
“我。”还是孔武。
“跳高有人想要报名吗?”赵盈盈似得到了鼓励,继续问道。
“老师,我想跳。”孔武的手举起来就没放下来过。
……
就这样,孔武几乎一人包揽了所有没人报的项目,赢得全班同学的赞叹和佩服的眼神。
可总有意外发生,孔武立定跳远的时候把鞋跳掉了一只,关键是他找了半天还没找到,结果最后运动会闭幕式的时候校广播大声地无限循环播放:
“高一三班的孔武同学,你遗漏了一只48码的飞跃牌白色运动鞋,现已被宋同学捡到,请速来广播站认领。”
全校哄然大笑,还有人把孔武跳高时把鞋跳飞的场面上传到校贴吧上,因此,孔武沦为二中学生的谈资,他走到哪儿,都有人疯狂嘲笑他。
孔武站在炎热的太阳下面刷着关于他的帖子——你今天穿了四十八的鞋吗?黑着脸骂了句:“一群傻帽。”
这时,历史老师穿着奶白色的针织衫,黑色长裤,一路朝他们走过来。
历史老师扎了个高马尾,显得人更年轻了,她喘着气从拎着的塑料袋拎出一瓶泛着冷气的茉莉绿茶递给他:“孔武同学,你在运动会的表现很出色,辛苦了。”
赵盈盈见任东站在一边,也给了他一瓶茉莉红茶。
“不辛苦,再来个项目我还能跑。”孔武不好意思地接过饮料,锤了锤自己身上的腱子肉。
赵盈盈被逗笑,抱着蓝色的文件夹站在草地上跟他们聊了两句便忙着去整队了。
任东看孔武盯着一瓶饮料笑得相当猥琐,有些无语:“不至于吧。”
他指孔武无怨无悔地做了这么多。
“等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就知道什么感觉了,真心无价。”孔武抱着手臂,一副你不懂的遗憾神情。
任东一脸嗤之以鼻:“那你要失望了。”
他不需要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他只需要赚很多的钱。
“太可惜了,白瞎了你长这么帅的脸,想看你为人哭。”孔武贱兮兮地说道。
“对了,你那瓶饮料给我吧,反正你也不爱喝那玩意儿。”孔武盯着任东手里的饮料,露出傻气的笑容,“凑成一对。”
“二十。”任东慢悠悠报了个价。
孔武一脸的错愕,说道:“你怎么不去抢劫?”
“真心无价。”任东游哉地拍了拍他的脸。
*
参加完运动会刚好是周末,徐西桐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她躺在沙发上休息时,电话响了。
她起身跑过去,拿起红色的电话听筒喊道:“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苍老又熟悉的声音:“娜娜啊,是我。”
徐西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提高音量:“外婆!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啦。”
“老家的红杏熟啦,你小时候你不是最爱吃红杏吗?什么时候回来吃杏子,外婆给你留好了。”外婆在那边说道。
徐西桐虽然看不见外婆的脸,但可以想象她肯定是笑眯眯的神态,想到这娜娜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舅舅斥责的声音:“县城什么没有卖,要你在这多此一举。”
徐西桐皱起眉头,正要说话,那边的声音消失了,外婆叹了一口气,继续跟徐西桐说话,问她什么时候回云镇。
“外婆,最近有些忙,暑假——暑假怎么样?”徐西桐问她。
“好。”
徐西桐又跟外婆聊了几句,她还跟外婆说了自己想要参加作文大赛的事但遭到了她妈的反对。外婆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不要听你妈的!娜娜,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外婆支持你,我们娜娜做什么都很厉害。”
听到这,徐西桐鼻子一酸,内心感到一阵温暖,好像只有外婆,从内心认可她,会给予她最大的鼓励。
她怕自己煽情掉眼泪,急忙岔开话题跟外婆聊了好久才挂电话。
今天全县片区全部停电,时间持续到明天早上七点,周桂芬厂里放假,孙叔又闲在家里,两人索性一起外出办事去了。徐西桐挂完电话后,两人这会儿刚好到家。
徐西桐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扭头跟她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妈,舅舅怎么可以这样对外婆,她可是长辈。”
周桂芬站在玄关处换鞋,并没有说什么,只说:“老了都遭人嫌。”
那个时候徐西桐太小还不懂,只觉得徐母太过残酷,冷漠。
孙建忠直接走进来,坐在沙发上粗鲁地把腿架在矮凳子上,双腿一蹬,皮鞋掉在掉地上,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不定等我们两个老了,养老院都没得住。我那最好的兄弟葛亮军,鳏夫又怎么了,他的儿子在大城市工作,给他买了几十年社保了,啧啧,这下退休有清福享了。”
意有所指的话让气氛僵持起来,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孙建忠既指徐西桐是个女生,以后不能给他们养老;也指周桂芬肚子里生不出他的种来。
徐西桐为了让气氛轻松些,去房间拿了成绩单递给周桂芬:“妈,你看我这次的成绩。”
周桂芬接过来一看,喜上眉梢:“不错啊,你可以啊,出乎我意料。”
“是你小瞧我了。”徐西桐难得撒娇,拖长声音。
“行,今天中午煮你爱吃的刀削面怎么样?”周桂芬笑容满面地说。
一说起刀削面徐西桐就馋了起来,忙点头说:“好。”
周桂芬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时针指向四点,她钻进了厨房,开始在里面忙活。今天停电,天气多少有些热。
没一会儿,厨房传来香气,周桂芬做好肉臊子卤浇在筋道的面上,撒上了葱花和香菜,还放了一个卤好的茶叶蛋,让人食指大开。
“西桐出来吃饭了。”周桂芬冲房间里喊。
“来了!”房间里传来一道欢快的应道声。
徐西桐趿拉着一双拖鞋走出来,一下子就被面的香味给勾住了。周桂芬端着一碗滚烫的刀削面走过来,窗户堆着一叠陈旧的报纸,她伸手扯出一张纸,徐西桐想要帮忙,她示意女儿让开,手烫得不行,眼看就要坚持不住——
周桂芬迅速把纸垫在桌上,“啪”地一声把面碗搁上面,面碗摇摇晃晃的,红油荡出来溅在纸上。
“幸好没把桌子给烫坏,吃吧。”周桂芬喃喃说道,说完又进了厨房刷锅。
徐西桐站在餐桌前,满心欢喜地坐下来拿起筷子吸溜了一口面,正要夸面好吃时,眼睛不经意一扫,然后视线定住。
面也忘了嚼,原本鲜香的味道一下子在嘴巴里变得无色无味,她立刻抽出垫在面碗下的纸,上面写道——第十届“文学X新人”作文大赛报名表。
她之前填好了个名字,现在红油早已把徐西桐三个字模糊成一片,并迅速往下延伸,上面还飘着食物的葱香味,变成了一张透明的油纸。
像是老天爷对她做的鬼脸。
她一早把报名表藏在抽屉里,徐西桐不知道周桂芬是如何翻出来又怎么有意无意地用它垫餐桌。
这段时间徐西桐一直忍住不去想比赛的事,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就是想等等,等考出好成绩或许能得到妈的应允。
她更怪自己不够坚定。
徐西桐“唰”地一下站起来,回到房间翻箱倒柜地在找《一期月报》,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书桌翻得乱七八糟,没有,到底放哪里了?衣橱里整齐的衣服被她一件一件掀开,也没有。
最后徐西桐跪在床底,脑袋费劲往里探,透过朦胧的光看到发现床缝边上卡着一本杂志,她用撑衣杆费力把杂志勾出来,拿到手后使劲拍了拍上面的灰,迅速翻到报名那一页。
视线再往下移,今天是报名截止的倒数第四天。如果她今天把报名表邮寄出去,从北觉邮到上海,运气好的话最少也要四天。
徐西桐拿着那杂志立刻跑了出去,“嘭”地一声,刚好有风吹来,发出剧烈的关门的声响。
周桂芬从厨房里出来吓一跳,看向餐桌又面向门口:“面都坨了,你又上哪儿去啊。”
徐西桐连鞋都来不及换,穿着拖鞋在大街上奋力奔跑着,太阳晒得地板发烫,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上次那家打印店,嗓子干得冒火:
“老板,我来打印!”
老板正坐在躺椅里摇着蒲扇休息,一听乐了:“今天停电啊,姑娘,你没收到通知啊。”
徐西桐站在原地如遭雷劈,是了,手机短信和各本地新闻广播有说,今天北觉因突发事故,除各行政区以外全县大面积停电。
但她仍不死心,顶着大太阳穿梭在大街小巷,看见印有“打印”字样的店铺就掀起门帘挨个进去问,得到的答案无非是停电无法打印,也无法上网,还有的人说打印机坏了。
徐西桐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停电。
徐西桐漫无目地走在街上,脑子一直在胡思乱想,明年再来吧,但万一明年又参加不了呢。
明年她妈会不会把她的报名表扔了。
明年这个时候会不会又停电啊。
心里陷入一种巨大的恐慌,眼泪不自觉流出来,徐西桐在大街上边走边哭,她不怕丢脸,心里只觉得茫然和空荡荡的。
她忽然一下子变得没有力气。
徐西桐哭得鼻子发酸,太阳暴烈晒得人头脑发晕,她直愣愣地往前走,忽然身侧响起一声尖锐的鸣笛声,人是懵的,紧接着有人攥住自己的胳膊,一股蛮力将她带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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