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西桐发现小时候和长大了再看《彼得潘》是两种不同的感受,但一样的是,她依然被永无岛吸引,想要五颜六色用树叶做的房子。
她看到仙子为了彼得喝下毒药,窗户边传来亲戚的吵架声,十分激烈。
“小姑,既然你说奶奶的金首饰不在你这,大姑,那会在谁那里呢?奶奶可是一直由我爸养老的。”表姐一副替自己爸爸声讨的模样。
徐西桐不知道实际情况发生了什么,大姨明显被点中了怒火,波声浪气:“你看我做什么?平时逢年过节我没少往你家带东西吧,又怀疑到我头上来了?就算是在我这里,那也是妈心甘情愿给我的,妈——你尸骨未寒,你看看这帮人——”
“再说了儿子养老是天经地义!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啊,跟长辈这样说话。”
尖酸刻薄争夺利益的话不断往外冒,一滴晶莹的眼泪滴落在书上,忽然,插在裤袋里的手腕伸了出来,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低沉的嗓音震在旁边:
“别听。”
任东一言不发站在一旁,黑色少年高大挺拔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像是眼前困难一片,骑士将她收麾保护,在举着剑为她践破荆棘,开辟道路。
他没说什么好听的安慰话,却让她感到安全。
如同亲自为她筑起了一道城墙,喧嚣与争吵的潮水渐渐退去。
徐西桐闻到他身上散发的苦艾气息,她觉得这种味道初闻似一种苦涩的胡椒味,辛辣,可现在闻多了,只觉得让人安心的沉稳,心里酸涩不已,在心里说了句:
还好有你,
我的永无鸟。
*
傍晚,舅舅家终于不吵了,徐西桐去吊唁。对于她擅自跑过来这件事,周桂芬想说她两句,但瞥见她红肿的眼终究什么都没说。
任东在家里待了一会儿打算过去找徐西桐,刚打开门,迎面与自己的亲生父亲撞上。
任父搓了一下手,笑着问他:“回来了?”
“嗯。”任东简短地应了一句,他想起什么问道:“我的房间没了吗?”
任父搓手更厉害了,结结巴巴地解释:“那间房一直空着,你弟又长大了,东西越来越多放不下就搬你那了,不过你的东西还在……”
任东直视着这位亲手把自己送走的亲生父亲,他离家太久,再次看到他,发现任父苍老了许多,佝偻着腰,因为常年风吹日晒,脸上出现了许多道干裂的沟壑,终究还是起了恻隐之心。
任东自嘲笑了笑:“没了挺好,先走了。”
任东步伐走得很快,任父冲着他的背影喊:“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他摆了摆手,家门口昏暗的灯泡将少年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孤绝又冷峻。
夜色降临得很快,周家门口喧闹不已,各亲朋友吊唁完后聚在一起吃饭。周桂芬盛好饭菜走到灵堂递给女儿,徐西桐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那我放一边,记得吃。”周桂芬从没这么温柔过。
大概是在这一方面,两人都懂彼此,她们共同失去了一个至亲挚爱的人。
任东很快过来,也跟着徐西桐一起吊唁跪拜,只因为他小时候也同样受外婆的照顾和疼爱。
灵堂外面摆设了十几桌宴席,各亲朋好友喧嚣不已,花马吊嘴,推杯换盏,徐西桐冷冷地看着灵堂外正在吃饭的人,灯影幢幢,她好像看不清他们的脸。
外婆的死,对他们来说,好像只是聚在一起的理由。
跪到后面,徐西桐眼皮沉重,再也支撑不住,头歪倒在一边。黑暗之中,好像有人轻轻抬起她的头,然后她靠在了一道坚实宽阔的肩膀上。
接近零点,徐西桐脖子酸痛,想动弹发现有一个更重的脑袋靠在她身上,垂眼看过去,只看见少年蓬松的发顶和闻到他清浅的呼吸声。而任东从始至终,就连睡觉也没忘记,没有任何暧昧情愫地紧紧握住她的手。
徐西桐又看到他鼻梁那颗小痣,如湖面的心底像被人轻轻拨动了一下。
无论什么时候,都只有他陪着她。
是她自己不肯承认,前几天因为谭仪薇的误会而产生的其实并不是占有欲,而是吃醋和嫉妒。
不肯承认是因为当初她亲耳听到任东拿她当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而且她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她知道他处处保护她和无条件地宠她,是拿她当妹妹看。
除了犯错那次,她死都不肯交叫她哥哥,
因为她喜欢任东。
徐西桐只是睁开眼看了他一会儿,困意再次袭来,闭上眼睡着了。
时间已经接近里零点,大人在做着餐后的清扫。云镇上的邻居也来帮忙了,他们无意间看到任东和徐西桐两人跪在灵堂,因为跪久了靠在一起的两只脑袋。
“这是海辉家的外甥女吧,那个……是隔壁任家被送走的种吧。”有人说道。
“哎呦,你不说我都没看出来,都长这么大这么高了,都不敢认了。”
“啧啧,你看他们多好,我记得他们从小到大,一直都那么要好吧。”
顺着邻居的视线看过去,男生一身黑,头颈比女孩高半个头,徐西桐的脑袋靠在他颈窝那一块,他的脑袋也侧靠在上面,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似大雨里靠在一起的扁舟。
夜晚忽然冷风刮起,白杨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他们的背影紧密地靠在一起。
他们很久以前也是这样。
一直如此。
第26章 月亮代表谁的心
后来任东告诉她, 人死了会变成一棵树,如果想外婆了,可以跟树说话。
徐西桐明白, 太阳照常升起, 日子还是得照过,偶尔实在很想外婆的时候,徐西桐会对着树说很多话。
冬天很快来临, 气温在某一天骤然迫降, 他们一下子进入了穿着臃肿, 需要靠暖气过活的季节。
进入高二,徐西桐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其中数学就占了大半。徐西桐经常找陈松北和谭仪薇请教数学上的问题,加上她不断总结老师上课传授的方法和大量刷题,满分120 的卷子, 数学成绩已经稳步在86~98 分之间。
虽然这成绩不是多亮眼, 但起码稳,不再大幅度拖后腿, 她的总排名也因此跃到全年级50 名之前。班主任对此十分欣慰, 经常摸着他那鸡窝头说:“本科二批次有希望了, 比较危险, 再努把力。”
傍晚,任东难得留校,恰好撞见拿着试卷急匆匆外出的徐西桐,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低头找她的眼睛:
“晚上一块吃饭?”
“不去, ”徐西桐摇摇头,冲他晃了晃手里的试卷, “我和陈松北约好了他给我讲试卷,讲完我们去食堂随便对付一口。”
徐西桐脱口而出的“我们”让任东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抓住她胳膊的手不动声色揣回兜里,脸色淡了下来,点头:
“行。”
徐西桐急着解决眼前的试卷,并没察觉到任东神色的变化便匆匆走了。
冬季生病感冒多发,传染病也随之到来,很快,腮腺炎这类流行传染病在学校传播开来,出现在高二年级最先中枪的就是陈松北,他已经有两天没来上课了。
傍晚吃饭的间隙,徐西桐同陈羽洁在班上最后一排同任东他们聊天,说起这个传染病的事,刚好看见孔武一个一米八五的小伙失魂落魄的走进来。
任东第一次见他这样,觉得新鲜,语气凉飕飕地问了句:“怎么了,大情圣。”
孔武三步并作两步一屁股坐下来,从羽绒服口袋里抽出一袋绿色的999感冒灵“啪”地一下拍到桌子上,仰天长啸:“我失恋了!”
任东随手拿起一本书给了他脑袋一盖帽:“再大点声小心把你的同伴孢子招来。”
她们才知道,原来孔武知道历史老师赵盈盈感冒了十分心疼,一直嚷嚷着要去给老师送温暖,但胆子却极小,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关心和送温暖,整天缠着任东问他到底要送什么。
“你说我送什么好?围巾还是奶茶?但好像又显得太轻浮了。”孔武自言自语道。
说完他看向任东,他哥整天拿着一把刻刀对着一块木头不知道在雕在什么。孔武拍了拍他的肩膀,苦着一张脸说:“兄弟,快给我支个招啊,我好怕送错礼物。”
任东俯身吹了吹木屑,头也不抬:“你送她针线吧。”
“针线?为什么,她衣服破了吗?”孔武一脸的担心。
“把你胆子缝起来。”任东直说道。
孔武瞪了他一眼,直言:“你不懂,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变得很胆小,我等着你栽的那一天。”
孔武最后绞尽脑汁,千挑万选,挑选出了999感冒灵打算送给历史老师。999 多好啊,既代表他对老师长长久久的感情,又能治愈喜欢的人风寒感冒。
孔武在校门口的小药店满心欢喜地买好了999 感冒灵,刚从店门口踏出来就撞见历史老师赵盈盈从一辆小轿车下来。
赵盈盈打开车门,又俯身同车里的男士说话,她嘴唇的弧度微微上翘,冷风吹拂,半扎在脑后的栗色长发随风起舞。
隔着车门拉开的缝隙,孔武看见里面坐着一位西装革履,戴着手表看起来看成熟又稳重的男人,赵盈盈跟他讲完话关上车门,对方才开着车缓缓离开。
他急忙跑了过去,大声喊道:“老师!”
赵盈盈背着黑色的挎包转过身,笑盈盈地看着他:“什么事?”
“老师,那是你男朋友吗?”孔武攥紧了口袋里的三九感冒灵,纸盒被捏得有些变形。
赵盈盈摇摇头,一头长发在风中笑得动人:“不是,是我未婚夫。”
“砰砰砰”孔武听到心里连中三枪的声音,他这会儿的心比青岛的啤酒凉,比哈尔滨的雪都更冷。
“对了,你找老师什么事?”赵盈盈问道。
孔武摇摇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便转身离开了。
“事情就是这样了,总之我失恋了。”孔武把事情复述了一遍。
其他人一脸同情地看着他,其他人都在温声安慰着孔武,只有任东在补刀:“你这还没恋上,算什么失恋?”
孔武心里又中一枪,他从中抽出一包999感冒灵,撕开倒进杯子里,又接了热水,猛地一拍桌子:“我要这爱情的毒药喝下,从此不再踏入这俗世红尘。”
“孔武,你好恶心,你居然用铅笔搅拌感冒药,毒不死你。”陈羽洁当面吐槽道。
徐西桐跟着笑了起来,隐约中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抬眼对上任东关询的眼神,他说:“你的脸怎么回事?”
徐西桐闻言抬手摸了上去,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右侧肿大,心里一阵发慌,又找陈羽洁借了镜子,在镜子里清晰得看见自己的半侧脸颊肿了起来,连耳朵也是红肿一片,轻轻一按,吃痛地皱起眉头来。
陈羽洁也发现了徐西桐的异常,吃惊的声音响起:“天呐,娜娜你这好像是腮腺炎,不会是传染陈松北的吧?得赶紧去看,不然越拖越严重,它会继续肿下来。”
“呵,你们确实走得挺近的。”任东语气冷淡。
徐西桐回想起自己的好友圈,在陈松北倒下之前,她还跟他补习来着,应该是传染他的没错。
孔武被转移注意力,感冒药也不喝了,他虽然是开玩笑,但情商极低,盯着徐西桐一惊一乍地大喊:“哈,她得了猪头肥,大家不要跟她玩。”
“傻逼。”陈羽洁一脸的无语。
任东倚在墙边,闻言瞭起眼皮冷冷地看了孔武一眼。孔武浑然不觉,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捂着鼻子撤离了几米,说道:“妹啊,你这个是不是会传染的,我们应该离你远点。”
徐西桐点点头 ,捂着自己的脸忙说自己要去请假,就匆匆往外走了。在去办公室找老师批假条的路上,虽然孔武是开玩笑,但想到说她得了猪头肥大家都不要跟她玩时,难过地吸了一下鼻子,连带着右半侧脸颊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
批了假条后,徐西桐回到家给周桂芬打了电话,情绪低落:“妈,我应该是得了腮腺炎了,耳朵和脸颊都好肿。”
周桂芬正在厂里上班,忙得停不下来,冷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生病了就去楼下家属大院门口的七矿诊所王志之那里看,看完叫他记账上就行了,跟我说有什么用。”
徐西桐还想说些什么,周桂芬出声打落,习惯性地抱怨道:“行了,不说了电话费都更贵。”
说完“啪”地一声把电话挂了,电话里传来冷漠且机械的忙音,嘟嘟嘟嘟——然后断线了。
徐西桐眼底涌起淡淡的情绪,幽长的睫毛垂下来覆盖住,她拖着疲惫的身体穿好羽绒服去楼下看病。
一个人来到诊所,徐西桐跟医生说了自己的病症,医生给她吊了水,等吊完水,天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晚上回到家,徐西桐洗完澡坐在镜子前梳头再次被自己吓了一跳,她的半张脸已经肿得跟猪头一样,丑得不能再丑。她抱着镜子倒在床上,在上面滚了好几圈,不停地叹气,她这样还怎么见任东?
她怎么能让喜欢的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太丑了。
心里刚想着他,枕头底下的手机发出呜呜的震动声,拿出来一看,显示任东来电。徐西桐点了接听,说道:“喂。”
26/65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