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见到大人,委屈涌上心头,瞬间变脸嚎啕大哭起来,两天大鼻涕流到嘴里,大喊:
“哥,他打我。”
任东:“……”
见血了吗就打你。
这小孩哭得他头疼,本来任东也不大想玩了,他为了哄小胖,将几个游戏币全部倒到小孩面前,摸了一下她的头,咬着棒棒糖好脾气地说道:
“我今天心情好,都还给你,别哭了。”
任东走出街机游戏厅,夜色渐深,大街上的人群也变得稀少起来,流动摊点逐一收走。他看见街道上留下来成堆的垃圾,皱了皱眉。
兜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声,任东拿出手机点了接听,好心情地应道:
“喂。”
“东哥,我看见你爸了,他在城东这赌场玩得正欢……”
任东眉眼间的戾气涌了上来,脸上闲散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沉声道:“我马上过来。”
任东赶到城东赌场的时候,整条街已经没有什么人,空荡荡的,这条街挨着一条河,河内终年流动着黄色的污水,腥气满天。
不知道哪蹿出一只黑色大狼狗紧跟在任东身后,他一转头便看到那只狼狗虎视眈眈的眼睛,低声骂了句脏话。
他转身去小卖部买了根火腿肠,撕开包装纸朝它丢过去,大狼狗立刻闻着味走前将火腿肠叼走转身就走了。
任东走到赌场门口,有人朝背后丢了一块石子,他转过身,老李从对面隐着的墙角走出来,顺手凭空丢给了他一顶鸭舌帽。
他接过来戴上,黑色的帽檐遮住了锐利的眉眼,两人一起走向赌场,老李塞给任东一张名片,也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持着那张名片竟一路畅通无阻。
赌场都是大同小异,明亮如同白昼一样的灯光,空气里漂浮着让人兴奋的芳香剂。里面全是人,每张脸兴奋得都已经扭曲,厉声大喊着“再来一把,老子绝对不会输!”。
任东转了一圈,在乌泱泱如同棋盘格一般分布的赌桌里找到了任父。任父身上的衣服皱得不像样,胡子拉碴,一双灰鼠般的眼睛滴溜地扫着对家,同时拍手鼓动围观的人,大喊:“跟不跟!我这把肯定赢!”
任东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任父,他戴着黑色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老李凑到跟前,目露凶光,压低声音问道:“用不用把人带出去?”
任东摇了摇头,反而离开了赌场。
夜色微凉,人走出赌场,空气变得清新透凉起来,任东同老李走到桥对面的公共厕所旁。
任东站在河边,隔着一条暗河,遥遥地盯着对面灯火通明的赌场,他拿起手机拨打了110 ,电话很快接通,他盯着河对岸灯火辉煌的赌场,声音如生锈的铁冷漠而冰冷:
“喂,110 吗?这里有人聚众赌博。”
电话那头的警察很快问了具体地址和情况。不出十五分钟,一连好几辆闪着红灯的警车出现在城东赌场楼下,场面很快乱成一团,有人为了逃脱当场跳窗,还有人被警察抓住了还在狡辩说自己是送外卖的,场面热闹又可笑。
任东亲眼看见任父被警察押送上车后,毫不留情地收回视线离开了现场。
以前每次抓到任父去赌,他妈都不停地哀求他,让他放任父一马,说家和万事兴。
任东以前为了母亲多次忍了下来。
今天他是为了自己。
路上,老李同任东走在街上,夜风凉飕飕的,老李点了根烟,一把搭住任东的肩膀,说道:“哥们,挺狠的啊,亲手把自己亲爹送了进去。”
任东扯了扯唇角没有说话,也懒得纠正那不是他亲爹。
尽头另一条街道突然拐出一帮兄弟,都是早早早出了社会的一帮人,他们纷纷跟任东打招呼。
“东哥,一会儿去KTV啊,好久没聚了,我请。”老李搭着他的肩膀语气熟稔。
人群中还有男的发出贱兮兮的笑声:“可不是,还有美女等着哥几个呢。”
一帮男的哈哈哈大笑,任东在一片吵闹声中开了口:
“我就不去了,高三了。”
原本还在有说有笑的一帮人听到这话收了声,声音戛然而止,都一致地盯着任东,空气中流动着沉默。
下一秒,他们纵声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这可是任东,跟他们一样混社会,抽烟打架,过早地游走在人情事故和柴米油盐中,把读书当放屁的人,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笑得喘不上来气,其中有人见缝插针地问他:
“东哥,你不会还要考大学吧,考驾照我还信啊哈哈哈哈。”
任东扯了扯唇角,他也没否认自己要考大学这件事,他一把掀掉头顶上的鸭舌帽抛还给老李,露出意气宛若新生的一张脸。
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冲一帮人摆摆手。
回到天台那间小房间,任东洗完澡躺在床上,他脑袋枕在双手上准备闭眼睡觉。
睡不着。
任东睁眼看着天花板,盯着虚无的一个点发呆,辗转反侧,胸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灼烧着他,浑身精力旺盛,怎么闭眼也睡不着。
硬躺了一个小时,任东干脆起身出门,他看了桌上的一眼闹钟,夜里十二点。
任东跑到三楼半夜敲醒了张大爷的门,王大爷在附近开了家理发店,跟他是熟识。王大爷一开门,便给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连输出了一连串北觉最脏的方言。
骂归骂,这小子人也实在,看他一个老头在家,平时不是帮忙换煤气罐就是修灯泡,王大爷都记在心里,但还是没好气地说:“什么事?”
“大爷,您给我剪个头吧。”任东站在他面前挠了挠头。
“剪头你明天再来啊,谁他妈半夜剪头的,不怕半夜招鬼啊。”大爷瞪了他一眼作势要关门。
任东忙拦住,宽大的手掌抵在门与墙的缝隙中,笑着说:“我不怕,大爷,我现在就想剪。”
王大爷放他进来,找出理发工具,找了块白布围在任东身上,一边给他推头一边骂骂咧咧:
“要我说,你早就该剪了,你看你这一头邋遢的长发,你住山洞里的吧。你这一头长发我早就说了人看得阴沉得不行,一点也没有你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蓬勃。”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终于舍得剪你的狗毛了……”
剪完头后,任东回到天台的房间,他上了个厕所,洗手的时候不经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自在地笑了笑,抬手将左耳那枚耳扣取下来,毫不留恋地丢进垃圾桶里。
他坐在电脑前,习惯性地登陆□□,然后打开浏览器准备搜索大学相关的资料时,电脑屏幕右下角的□□忽然弹出一条消息,任东移动鼠标点开一看,是孔武发来的视频邀请,他点了接受。
视频接通后,任东这边的网有点延迟,孔武这边第一时间先看到他的脸,他正吃着泡面,看见任东的那一刻,吓得一口将嘴里的面全喷了出来。
“兄弟,咋的,你犯事了,刚从里面被放出来啊。”
任东毫不留情地骂他:“麻溜地滚。”
任东眼睛扫向孔武,他明显是待在乌烟瘴气的网吧里,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泡面。
任东抱着手臂问他:“不要告诉我,你晚上就在网吧凑合。”
孔武傻气地冲屏幕这边的兄弟嘿嘿了两声继续吃面,任东叹了一口气:“不是可以住青旅吗?不够钱我给你打点过去。”
“别,你兜比我还干净,我够,我就是省点钱,在网吧也方便找工作。”孔武忙说道。
夜深人静,两人隔着屏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对方的近况。
*
任东一夜没睡,天刚亮,透出来一点光的时候,外面的天空空雾蒙蒙的,透着一层奶白色,雾气涌起,四周静悄悄的,街道传来垃圾车启动的声音。
任东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床出去跑步,经过北觉的矿山,大片的厂区,一排排挺拔的树木,他跑了整整五公里,浑身大汗淋漓然后回到家简单冲了个澡。
任东来到徐西桐楼下,弯腰捡了块圆滑的石头,朝那扇熟悉的窗前砸去,那束紫色的铁线莲还安然无恙地立在窗前,它迎着晨风,静静地注视着站在窗前看似坦然实则紧张的男生。
徐西桐昨晚做题做到大半夜,她听到响声匆忙洗漱,睡眼惺忪地下楼,在看见不远处的男生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然后呆站在原地。
任东站在她面前,他剪了个头,略长的头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寸头,短得贴头皮的那种,反而衬得整个人十分清爽,一双眼睛明亮极了,鼻梁高挺,他左耳上标志性的耳扣也不见了,唇角闪烁着笑意朝她走来。
男生穿着白衬衫,衣衫随意地敞开,突出来一截锁骨,整个人清爽又好看。
徐西桐从没见过任东这样的笑容,没有任何负担的,发自真心的笑容。
“哒”地一声,那一刻石破天惊,像是山顶封冻的银色山泉水,清冽而干净,他的笑容让人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整个世界都亮了。
让人想到夏天冰柜里的水。
任东走到徐西桐面前,低头看着她,视线灼人:
“我来了。”
以一个崭新的我,
和你一起走向未来。
夜里视频孔武怎么评价任东来着?他说——
这算不算另一种浪子回头,真酷。
为了一个人,洗尽身上的污泥,只为堂堂正正地站到她身边。
第44章 自由的不是风,是我们
任东看她还在发愣, 把手里的牛奶递了过去,笑着说:“给。”
徐西桐终于回神,接过来拆开吸管插进铝纸膜里, 两人一起并肩去学校。她见他额头上还有一点汗珠, 咬着吸管问道:
“你早上去跑步了啊?”
“嗯,五公里跑下来挺舒服的。”任东应声,刚好有摩托车嗖地一下从旁边经过, 他眼疾手快拉住小姑娘的胳膊往里外带, 顺势换了个位置走在了最外边, 漫不经心地把她护在里面。
徐西桐点头:“我也喜欢跑步,运动能让人的耐力变强,只要天气好,以后我们每天早上都跑步去学校吧。”
“好。”
徐西桐照例来到学校,可能是心境不同, 她才发现高三的变化, 学校围墙,走道上挂满了横幅和印满了红色的标语。
——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为梦想而战斗, 不负韶华。
——勤奋, 磨练, 笃志,无畏。
……
这些鲜红的字体让徐西桐不自觉紧迫起来,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走到教室,一进去,教室已经坐满了很多人。
徐西桐来到座位上, 拿出英语课本快速背单词,然后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朗读课文, 为了加强自己的语感,甚至英语试卷上的阅读也拿出来读。
早读结束后,徐西桐嗓子已经冒烟了,她拧开水杯仰头喝水,陈羽洁刚从训练场回来,她额头上冒着亮晶晶的汗,一屁股坐下来凑到徐西桐耳边,八卦地说:
“同桌,我发现我们班转来了一个大帅哥,清爽得跟青柠檬似的,还有他身上那股劲哦,高冷又拿人,哎呦,还松垮地套了件白衬衫,也难掩那大宽肩那倒三角,练体育的那帮男的身材都没他好……”
徐西桐正喝着水,闻言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那个是任东。”
“什么?”陈羽洁回头,刚好看见最后一排的任东,依旧是英挺的五官,他正抱着手臂皱眉看着书,人还是那个人,气质却变了好多,他身上的阴郁消失,整个人像是被阳光晒过,雨水浇灌的一棵劲拔的胡杨树。
“还真是他,我靠,他不睡觉居然在看书,哪个煤老板去青楼给他赎身了啊,怎么突然转性了。”
徐西桐正想跟陈羽洁解释这几天发生的事,倏地,正在讲台上擦黑板的值日生喊她:“徐西桐,有人找。”
她抬眼望还过去,陈松北站在门口,穿着整洁的运动服,还是那么朗月清风,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我出去一下。”徐西桐跟陈羽洁说。
陈羽洁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陈松北,眼神怔松片刻,回神:“哦,好。”
徐西桐走出去,陈松北站在走廊上,他略微俯身,双手搭在栏杆上出神地想着什么。
她走了过去,陈松北察觉到人影移过来,他自顾自地开口:“早上我看见你跟任东一块上学,我在背后想叫你来着,但你好像没发现我。”
“我当时应该在说话,没注意。”徐西桐也靠在拉杆边上,解释道。
陈松北笑着摇头:“没事儿,我来是跟你告别的,我今天下午就啊要走了。”
“这么快?”徐西桐惊呼。
空气像粘稠的胶水,怎么也流动不起来,陈松北似乎在等徐西桐说些什么。而她的喉咙像被堵住一般,几次想开口又失败,最后徐西桐认真地说:
“陈松北,谢谢你对我帮助,我很开心能认识一个这么棒的朋友,以后也要继续厉害下去。”
“谢谢,打算好以后要考哪里了吗?”
“我想去北京。”
“嗯,你和他——”陈松北语气犹豫,看到了徐西桐点头时眼神透露的坚定,在某一个时刻,他好像释怀了。
本来他想说,要不我不考国美不去杭州了,我也可以读央美,我在北京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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