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柳离雪知晓,桑黛绝对会回来,她绝对不会抛下宿玄。
宿玄撑不住身子,柳离雪扶着他:“尊主,你去枕花渡等她,她一定会回来。”
小狐狸懵懂无措,身上火热经脉沸腾,眼前一片眩晕,面前一条路在他的眼里能分化出来数十条。
他回身望着空无一人的主殿。
很久之前在这里,桑黛告诉过他,会一直在他的身边。
她还在流楹的寝陵前答应过他,会好好对他。
宿玄一步一晃,脑子越来越糊涂,唯有她说的话格外清晰。
——宿玄,一直在我身边吧,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她说过的。
桑黛从来不骗人。
***
天色已经蒙蒙亮,今日下了小雨。
桑黛去了一家巷道里隐藏的小店。
“陈伯。”桑黛站在门口喊了好几声:“买几包桂花糕!”
她还记得这老者耳背,宿玄告诉过她的话,因此桑黛的嗓门也大了起来。
一连喊了七八声,里间的作坊里终于姗姗走出一人。
陈伯凑近看,花白的眉头微扬:“是夫人啊。”
桑黛没想到他还记得她,笑着点头道:“是我,我来买几包桂花糕。”
陈伯推开拦在门口的木栅栏,为桑黛引路:“夫人进来坐会儿,桂花糕还未出锅,您得稍等会儿。”
“麻烦了伯伯。”
这家店不大,里面收拾很干净,桑黛闻到浓郁的桂花香。
她坐在角落,陈伯在里间做桂花糕。
隔着一道帘子,桑黛可以看到陈伯忙碌的身影。
她问:“陈伯,您每日开店都这般早吗?”
陈伯笑着说道:“近来是尊主的发情期,他每年发情期都会来买上许多桂花糕,我也不知他何时来,这些时日一直住在店里,儿子帮着我呢,他此刻回家歇息去了。”
桑黛默了一瞬,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陈伯接着说道:“夫人啊,尊主很喜欢您,他第一次来我这家店时候才十六岁,那时候的尊主尝了块我这里的桂花糕,买了一袋子后便离开了,过了几天他忽然来这里,说要跟我学,我难敢拒绝啊?”
桑黛笑眯眯问:“他学得怎么样?”
“尊主很聪明,因为流夫人喜欢吃些零嘴,尊主从小手艺就好,脾气也好。”
桑黛:“……他脾气好??”
陈伯声音含笑,利落掀开蒸笼,桂花香扑鼻而来。
“尊主脾气挺好的,也很有耐心,来我这里学了一个月,我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后来我大着胆子问他是喜欢吃桂花糕吗,若喜欢得话,他说一声,我自然会将桂花糕送到妖殿,何须他亲自来学?”
“他说什么?”
“他说喜欢的姑娘喜欢吃桂花糕,所以他在妖殿种了上百棵桂花树,之前来我这里买了一袋桂花糕,他那小姑娘吃了个干净,他想着自己为她做。”
桑黛沉默了。
宿玄十六岁那年,她才十五岁。
她看了眼店里的包装,黄色的油纸上面用的是浅蓝色的细绳,绳尾坠了个布结。
十五岁那年的生辰,她连着除了九月的邪祟,抓完最后一只妖后回到剑宗后山,院中放了一袋桂花糕。
下面压着一行字:
——刚出锅的,趁热吃。
沈辞玉当时也来了,看到院中的桂花糕笑着说道:“师娘虽然忙碌,但还记挂着你的生辰,这不是来送了糕点吗?”
桑黛也以为是施夫人送的,坐在院中吃完了那袋桂花糕。
只要她生辰未曾下山除邪,而是在剑宗之时,都会有人来送糕点,她从未觉得奇怪,施夫人并未主动说过这件事,她也不是多嘴的人,左右能知晓那无毒便也安心吃了下去。
原来从头到尾,一直关注着她的只有宿玄。
应衡走后,她的生辰也只有宿玄记得。
桑黛忽然安静。
陈伯在蒸糕,感慨说了句:“外界都传妖界尊主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这般久了也未娶妻,我却一直知晓他在等一个人,当时您和尊主来买糕点,我一眼便知道你就是他年少时说的那个姑娘。”
“我们尊主其实人很好,脾气也挺好的,长情又专一,是个好妖王,也会是个好夫君。”
陈伯絮絮叨叨话也挺多,跟桑黛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
当桂花糕蒸好后,他切成小块包起来。
陈伯提了七八袋桂花糕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将糕点递给桑黛。
“夫人,您拿回去吃吧,热乎着呢。”
“多谢。”
桑黛接过后便要给钱。
陈伯推拒:“夫人,这钱便不必给了,尊主帮了我太多了,若非他时常来这里,我这店在这偏僻之所也开不下去。”
他实在坚持不要钱,一个劲表示也没几个钱,桑黛只能收下。
她拎着桂花糕告别:“谢谢陈伯。”
当走出巷道的时候,桑黛仰头望天。
妖界果然入秋之后便多雨,一月能下好几场雨,此刻天色昏暗,她在店里又待了一个多时辰,如今已经正午了,街上不少打伞的行人。
她离开了六个时辰,不知道小狐狸哭了没,惩罚已经够了,想必他知道错了,日后必不敢再骗她,而她答应过下午要和他去枕花渡。
剑修拎着糕点回了妖殿。
她并未走大门,直接从后门瞬移进去,妖殿的结界对她不管用,宿玄的灵力从不对她设防。
桑黛从屋顶跳下落在小院,桂花被雨水打湿落了满地,冷风吹来满院桂香。
院中并无人。
桑黛柳眉微蹙,难不成宿玄出去找她了?
她推开主殿的门,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榻上的九缳簪消失不见,应当是被宿玄拿走了。
桑黛转身出了主殿,正要去寻宿玄的身影,一人匆匆从外走来。
桑黛诧异:“柳公子?”
柳离雪看起来很急的样子,瞧见桑黛后眼眸一亮:“桑姑娘,察觉到结界波动,我便进来看,果然是你!”
桑黛察觉到不对劲,一颗心微微提起:“柳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柳离雪几步来到她身前,焦急到连基本的礼数都忘了,一把扯住桑黛的宽袖便要带着她往外走。
“尊主发情期提前了,你刚走没多久便发作了,如今甚至已经不清醒了。”
桑黛的心瞬间沉下:“不是到今夜月圆吗?”
“不是。”柳离雪回头,“你一走他慌不择路,解心草的毒本就尚未解完,全靠他的灵力压制着,他今日慌乱忘了压制毒性,一心想要去找你,解心草的余毒牵动发情期。”
柳离雪用了很大的力道,几乎是拖着桑黛往后山走。
刚靠近后山,桑黛便察觉到了一阵余压。
是某只狐狸的灵力波动。
柳离雪一手拽着桑黛的衣袖,带着她飞快在林间瞬移。
“我知道你气尊主瞒着你,但是桑姑娘,你对他来说比他的命都要重要,无论我家尊主到底做了什么,希望你好好活着、希望你开心是真的,从未有过半分假。”
桑黛呼吸急促,并未回答柳离雪的话,从一开始被柳离雪拖着走,到后来反手拉住柳离雪的衣袖拽着他瞬移。
“跟我说在哪里。”
柳离雪为她指路,后山虽然大,但不过一刻钟便赶到了结界外。
孔雀停了下来:“这里是后山的半山腰,尊主自己上去了,枕花渡就在山顶,九尾狐发情期之时会排斥其他人的靠近,我进不去,只知道在山顶。”
那结界若隐若现,余压强大骇人。
柳离雪脸色隐隐不好,只是元婴满境的他承受不住大乘满境修士的威压。
他指着那条山路:“在上面,桑姑娘,你得去找他。”
话音刚落桑黛便消失在原地。
柳离雪望着无人的山路,薄唇微抿,垂下的手无意识攥紧。
桑黛果然还是回来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想过不要宿玄。
***
这座山太大了,整座山上都是宿玄的灵力威压。
桑黛没有戴银翎和九缳簪,将长芒取出来后,缚绫也有些头大。
“主人,我只能感知到尊主的气息,但这满山都是他的气息。”
桑黛无奈,只能将长芒收进了乾坤袋。
她寻了小一刻钟,心下越发焦急。
他就在山顶上,但山顶林子太多,桑黛根本找不到他。
她不敢停留,接着往山上寻去。
山顶全是竹林,一连好几处,桑黛一处一处寻着。
刚要跃过这里继续找下一个地方,身后的林间忽然传来一声隐约的痛呼。
桑黛的脚步生生刹住。
她回身看去。
浓密的竹林并排而立,远远望去只有无尽的幽暗,今日妖界下了小雨,整个林间水气浓郁,薄雾遮挡了桑黛的视线。
她立耳去听,却并未再次听到那声音。
桑黛敛眉,朝林中瞬移而去。
雨声碎珠一般响起,越往里走便越是温暖,那股热意更像是……
业火。
她越发急了,这里有业火的气息,那便证明某只狐狸在这里。
薄雾逐渐散去,桑黛来到了林子的尽头,刚停下还未看清四周,腰身便被卷起,她来不及说话,一把被从岸边扯下。
并未摔到坚硬的地面上,从四面八方环绕来的是温暖的泉水,隐约带了竹林的清香。
桑黛刚呛了一口水,还未稳住身形便被人掐着胳膊肘抱了起来。
她低声咳嗽着,无力趴在身前之人的肩上,下颌抵着他的锁骨不断咳嗽。
衣服湿透,外面在下雨,可他们的周围却有一层隐隐的结界抵挡,雨水全部落在那层灵力防护罩外,桑黛仰头也只能看到茂密的枝叶。
桑黛缓过来劲去看身前的人。
他身上并未穿衣服,泉水热气缭绕,水雾遮挡了他的身体,桑黛只能看到他露在水面上的胸膛和锁骨,此刻肤色成了浓郁的粉,额上和身上全是细密的水珠,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泉水。
眼底的情.欲浓郁,头顶两个毛绒的狐狸耳朵也蔫蔫耷拉着。
他看着桑黛的神情格外复杂。
委屈、哽咽、害怕和渴望。
“……谁让你来的,出去。”小狐狸别过头,声音带了哭腔:“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桑黛沉默,明明生气的是她,怎么他还闹起来小脾气了。
小狐狸有时候真的特别像个孩子。
“你不要我就走吧,我自己过发情期。”
这话说的酸溜溜。
桑黛反问:“你自己过?”
“我自己过,你讨厌我就走,还来找我干什么?”
小狐狸委屈得眼泪都落了下来,挂在下颌上欲掉不掉。
桑黛唇角牵起笑,掰过小狐狸的脸与他对视。
她故意板着脸问:“那我走了?”
腰上的尾巴忽然缠紧,他扣着她胳膊的手也收了力道,像是要把这只没良心的剑修捏碎一般。
宿玄薄唇紧抿,眼底的水花浮现,压在她身前的身体颤抖。
“你想走就走。”
桑黛目不转睛看着他的眼睛。
【发情期好难受,黛黛不要走!】
“我真走了?”
“你要走就走,走了我今日便是死在这里你都别管我。”
桑黛:“……”
腰上的尾巴收得很紧,桑黛的腰身都要被他勒断了。
她低头看去,腰上的尾巴一圈圈缠绕,九根尾巴有三根捆在她的腰上,其余六根有些搭在她的腿上,有些绕过她的胳膊。
她整个人都被他包裹了。
桑黛沉默。
她的沉默成了默认。
小狐狸委屈死了:“你要走就走吧,婚也不成了,我是死是活你都别管了!”
声音明显在哭,像个小怨妇。
“我不走。”桑黛戳了戳他的尾巴:“我可以帮你的。”
宿玄的眼泪一瞬间收了回去。
桑黛抬眸看她:“我说过的,我和你一起过发情期,这一次是这样,以后年年都是这样。”
“我这么喜欢小狐狸,我不可能离开他的,我怎么会不要他?”
“我和我们家小狐狸一起过发情期,一个月一直在这里,以后每年这个时候都跟他在一起。”
宿玄眨了眨眼,头上萎蔫的耳朵一瞬间立了起来,缠在她腰身的尾巴也跟着松了力道,水中裹在桑黛腿上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扫着她的小腿。
小狐狸瞬间多云转晴,哼哼唧唧亲她的脸:“黛黛,黛黛,我难受死了……”
纤细的双臂缠绕上小狐狸的脖颈,她仰头亲了亲他的喉结。
“宿玄,你知道错了吗?”
宿玄的身子一僵。
他抱紧桑黛的腰,低头在她的脖颈轻蹭,“我错了,对不起黛黛。”
小狐狸埋首在她的脖颈间轻蹭,声音喑哑带了歉意。
桑黛抬眸去看他。
某只狐狸的耳朵毛绒被水打湿,脸颊贴着她的颈窝轻蹭,像是真的被桑黛这一走吓到了,一个劲地落泪。
“我真的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做这些事情,你有知情权,是我错了,我自作主张自以为是,黛黛真的对不起。”
“你吓死我了,你真的吓死我了,我都吓哭了,你走的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我害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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