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传来宿玄拔高的声音:【黛黛,别动!】
与此同时,宿玄淡声开口:“本尊没有说你,你一介俘虏,妖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接着他垂眼看了眼跪地的侍女。
接收到尊主的威胁,她急忙爬起身:“奴婢告退!”
仿佛身后有只猛虎追着她一样,那个侍女跑的很快,眨眼间就离开了妖殿,还顺带将门给关上了。
屋内只有宿玄和桑黛。
他们的身高差距太大,宿玄比她高上一头还多,两人十几年没见过面,宿玄似乎比她印象中更高了些。
桑黛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可话还没问完,桑黛站不住,双腿疲软无力,膝盖一软就要往下坠。
她如今使不出灵力,摔下去就是实打实的摔了,桑黛也不怕疼,大不了就重新爬起来。
眼前黑影一闪而过,清冽的香气扑鼻而来,腰身被人揽住,她的脸贴着他身前的金色花纹,能听到震耳欲聋的心跳。
“宿玄?”
“闭嘴。”
桑黛果断闭嘴。
膝弯被穿过,她被打横抱起,宿玄抱着她像是抱一只小猫,轻松且毫不费力。
他的发丝垂下一缕,刚好扫在了桑黛的脸颊上,光滑柔软,带着宿玄独有气息。
桑黛听到宿玄的心跳声,很快很快。
但这时候却没听到之前出现在脑海里的声音。
难道真的是她幻听了。
她被放在床上,宿玄在她身前蹲下,自顾自托起了她的脚踝。
桑黛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一向冷静的人也难以控制情绪。
“宿玄!”
情急之下,她按住他的手。
女子纤细白嫩的手按在男子宽大有力的手背上,桑黛能感受到掌心下,宿玄手背上的青筋在横跳。
他抬眼看过来,这个高度刚好与她对视。
两人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到她可以数清楚宿玄的睫毛,看到他瞳仁中似泛着流光的花纹。
他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她,眼中毫无波澜,唇角紧抿,像是在生气。
可桑黛满脑子都是他的声音。
【黛黛摸我了,黛黛摸我了!】
【黛黛的手好软,好白,好想亲!】
【缚绫好好看,本尊亲手做的,本想新婚夜赠予她,没想到提前送了出去!】
【怎么办,想握黛黛的手,好想牵手好想牵手。】
【偷偷牵一下可以吗,黛黛不会发现的,我就偷偷牵一下。】
桑黛:“……”
宿玄动了动,垂下眼,另一只手想要去拉开桑黛搭在他手背上的手,要不是桑黛听见了那些话,或许还真的以为他是想打掉她触碰他的手。
在宿玄碰到她的前一刻,桑黛眼疾手快收回了手。
宿玄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又抬眼看了过来,与桑黛对视。
【我还没牵到手呢!!!】
好了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暴躁了。
桑黛眼角抽了抽,脑海里那个荒谬的想法也落了地。
不是传音,也不是她幻听。
她或许可以听到宿玄的心声。
桑黛紧紧盯着宿玄的眼睛,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很漂亮,当处于攻击状态的时候颜色会加深,瞳仁也会扩散,但宿玄很少会有那种时候,这四界能让他出手的人不过了了,桑黛就是那其中一个,也是跟他打架最多的一个。
她完全没注意自己的举动是否合理,只是想确认自己的猜测,是不是真的能听到宿玄的心声。
宿玄被她盯的心跳越来越快,喉结拼命滚动,浑身的血液好像在沸腾。
【黛黛,黛黛看我干什么……好近,黛黛睫毛好长……好想亲。】
桑黛:“……宿玄,你在想什么?”
宿玄回过神,瞳仁微缩。
不过他很快切换状态,冷声道:“本尊在想什么关你什么事,不过一介俘虏。”
实际上:【黛黛怎么这么问,她在关心我?】
想到这里,某只狐狸耳根一红,别过头不再看她:【黛黛&%¥&*】
后面是咝咝啦啦的声音,桑黛逐渐听不清了。
她皱了皱眉,朝宿玄凑近了些。
他看了她一眼。
【黛黛怎么凑这么近?刚出去打了架,衣服上有沾血吗,她会吓到吗?】
【不行不行得去沐浴,黛黛会嫌弃&*%#%】
他又别过头,利落握住桑黛的脚踝替她脱下鞋,省的她待会儿还要弯腰自己脱,随后站起身。
后面的话桑黛又听不清了。
宿玄站起身,看着坐着榻上的桑黛,凶狠威胁:“你别多想,缚绫只是为了看管你,如果你敢有别的动作,它会杀了你。”
桑黛摸了摸手腕的缚绫,它颇有灵性蹭了蹭她,还在蕴养她的经脉,完全不像有一点杀意的样子。
瞬间被打脸的宿玄:“……”
对上桑黛似含笑意的眼,他越发别扭,丢下一句:“一会儿会有人来送药,记得喝。”
他转身就要走,桑黛扯住他的衣袖,被她拽住的时候宿玄明显一愣。
桑黛仰起头问:“宿玄,你要给我喝什么药?”
她抬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看他,眸光沉静如潭水,记忆中的桑黛自长大后就没这么看过他。
宿玄的睫毛轻眨,垂在一旁的手似乎抬了抬,又被他飞快收回去,只是简单的动作也被桑黛捕捉到了,他方才似乎是想摸她的头。
但某只妖的嘴巴很硬:“你是本尊捉回来的俘虏,本尊当然是要留着你的命慢慢杀,桑大小姐不知道我们妖域有善毒的妖修吗,化神境修士刚好拿去给他炼毒。”
桑黛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果然。
【当然是救你命的药啊!还好神医谷那群人识趣,否则还赶不回来这么早,黛黛的脸色又白了些,该死的剑宗狗杂种,还有寂苍那个混帐,若不是他与仙界开战,黛黛怎么会出战伤成这样……】
寂苍是魔界之主,与身为妖王的宿玄一贯不对付。
后面都是些骂人的话了,桑黛麻木地听着宿玄用那一张堪比谪仙的脸怒骂剑宗。
认识这么多年了,他这么会骂人,她也是第一次知道。
桑黛默默收回手,自觉躺下为自己盖上被子,“好,记得往毒药里面加点糖,我怕苦。”
宿玄神色一僵,薄唇微抿:“大小姐还以为是来享福呢,本尊自然会让他多加几株苦草,刚好苦死你,串起来放风筝。”
妖王杀了人后总喜欢把人挂在风筝上放着玩,实在是恶趣味。
桑黛有些困了,点点头懒洋洋说:“嗯,那记得画的漂亮点,我喜欢蓝色。”
宿玄愣了愣,不可置信看了眼躺平的桑黛。
她很乖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给自己盖上了被子,丝毫没有身处敌营的紧张感,仿佛在自家一样闲散。
以前他们见面必定打架,她看他的眼神总是冷漠无情的,仿佛宿玄的存在对她来说是无关紧要的。
可现在她安安静静与他共处一室,躺在他的榻上,盖着他的被子,穿的用的都是他准备的。
桑黛很累,重伤未好,刚才醒来也消耗了太多精力,呼吸逐渐平稳,完全不管宿玄是不是还在屋内,直接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温暖的手触碰上她的额头,桑黛渴望那股温暖,下意识朝暖源蹭了蹭。
意识混沌中,有道声音在耳边回绕:“怎么又高热了……”
是在对她说话,很温柔的声音。
可她的头很疼,做不出回应。
识海中翻江倒海般混乱,一块块记忆碎片在眼前滑过,她身处一片黑暗之中,伸手去触碰眼前的碎片,她看到过去的自己。
被抛弃在冰天雪地的她,被桑宗主带回剑宗的她,穿着小小的宗门服练剑的她,冷着脸跟宿玄打架的她,在战场上冲在一线的她。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环绕。
“应衡仙君,修行邪道,隐瞒自己身为天级灵根觉醒者的身份,擅自进入归墟仙境,你可知错?”
“他摧毁了归墟灵脉,驻守归墟仙境的苍梧道观全观被杀,简直是恶贯满盈!”
“仙界九州、魔界十三域、妖界十二殿、冥界两城,全力追杀叛逃者——应衡。”
那些人长着不同的脸,却说着同样的话。
幼小的桑黛面对无数比她大上几轮的长辈,试图用稚嫩的身躯护住身后的人。
“我师父没有杀人,他不会摧毁归墟灵脉,他只是玄级灵根!”
她第一次哭是在那天。
亲眼看见应衡一人扛下了几个化神境大能,证明他是天级灵根觉醒者,叛逃剑宗,丢下了桑黛。
从此四界追杀他。
最终传来消息,他死在妖域。
“师父……”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又被一只手轻轻揩去。
“怎么哭了……”
有人在她身边,瞧见她流泪后似乎很是无措。
接着是一声低喝:“柳离雪,你不是说不疼吗,为什么黛黛哭了!”
桑黛在此刻睁开眼,长睫颤抖还挂着水珠。
雾蒙蒙的视线逐渐清晰,她与宿玄对视。
一滴眼泪在此刻由于惯性坠落,宿玄下意识伸手接住。
第4章 妖界(四)
太过自然的反应,宿玄的手还搭在她的脸上,九尾狐族体温较高,他的手也是温暖干燥的,与桑黛微凉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
她眨了眨眼,视线茫然。
宿玄被烫到一般回过神,飞快收回手,神情转变的很快,又是以前那只高傲欠揍的狐狸。
“桑大小姐不是很能抗吗,怎么因为发个烧就哭了?”
语气是嘲讽的。
但桑黛只是看着他。
【心疼死本尊了,真的很疼吗?柳离雪这个废物,连这点伤都治不好,本尊马上去神医谷捉那只小怪物,他一定有办法。】
桑黛如今可以确定,她可以听到宿玄的心声,并且好像只能是与他对视的时候。
当她没有与他对视时就听不到,又或者听不清,所以之前她听到过断断续续的心声。
而且似乎只能听到宿玄的心声,比如那个婢女的心声,她就听不见。
至于其它的规律,她暂时还没摸清楚,不过能听到宿玄心声这件事,就已经足够惊骇了。
瞧见桑黛一直盯着他看,宿玄的两只狐狸耳朵都要冒出来了,整只狐僵住。
【黛黛看我干什么,难道又要提剑砍我?可是知雨剑断了……她现在一定很难受,要不站着让黛黛打两下出出气?】
桑黛:“……”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宿玄,我只是眼睛酸了而已,你能不能起来,让我坐起来,你坐着锦被,我起不来。”
宿玄这才发现自己坐在榻边,刚好压在薄被上,以她现在虚弱的力气确实挣脱不开。
【可恶,竟然没发现黛黛眼睛酸了,马上就让柳离雪配药。】
可桑黛却瞧见某只狐狸施施然站起身,居高临下看她:“桑大小姐,本尊留你的命还有用,你们仙界被俘的人有数千,如果你不想他们死,就给本尊好好活着,让本尊玩个够。”
宿玄的话和他的心声差距太大,无论是语气还是含义,都让桑黛一度觉得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她无视他的话,撑着床坐起身,发现体内断裂的经脉又被修补了些,也比之前有了更多力气,想来是刚才昏睡时有人帮她疗愈过。
桑黛唇无血色,不施粉黛,乌发柔顺垂下,抬起头去看宿玄。
“我会好好活着的,宿玄,我不会再放弃自己的生命了。”
在战场上毫无灵力的她死路一条,为了不让自己被分食而死,起过自戕的心。
可现在,有了活着的机会,她为何要死?
师父还没找到,当年的事情毫无头绪。
宿玄别过头:“本尊不在乎,本尊只要你死在本尊手里。”
“柳离雪,给她治伤。”宿玄转身拨开阻隔的珠帘,“本尊还有事务处理,别让她死了。”
屋内早已存在的另一人憋着笑点头:“是,尊主。”
宿玄自然听出了他的笑意,经过他时冷冷瞥了柳离雪一眼,他吓得立马收起笑,严肃道:“遵命,尊主!”
柳离雪能跟着宿玄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有的,能看出来自家尊主现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或许又是因为这位桑大小姐。
准确地说是因为她的伤,这让妖王大人担心了好久。
桑黛伤的很重,最主要的是心境大跌,失去了本命剑的剑修,堪比失去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宿玄已经离开,柳离雪和桑黛都知道他应该是又去神医谷了,也不知神医谷那些几百年才种出来的仙草灵果够不够他薅的。
柳离雪摇着扇子看向桑黛,眉头一挑,语气轻佻问:“小美人,咱们好久不见啊。”
桑黛颔首:“好久不见。”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衣,五官艳丽浓郁,眼尾带了点红,一张脸也是格外出挑。
桑黛知道他的真身,一只花孔雀,他们见过不少次,往往都是在她和宿玄打完架后,这只孔雀慢悠悠来接自家重伤的尊主。
顺便丢给桑黛一瓶炼制好的灵丹,桑黛也都照单全收,那些丹药没有毒,柳离雪的灵丹在修真界可以卖到千颗上品灵石,是桑黛绝对不舍得买的灵丹。
这些年来她的乾坤袋中存了不少灵丹,出去历练打架受伤时吃一颗,睡一觉就好的大半了,又可以接着打架。
只不过这是两人第一次在妖界见面。
“你说你,怎么就成了这样子呢,看着怪心疼的。”
柳离雪摇了摇扇子,轻飘飘来到桑黛身前,垂首看坐在榻上的冰美人。
美人美是美,但着实冷冰冰的,一张脸明明好看的不行,却总是板着脸,这么多年了,柳离雪少说也得接自家被打成重伤的尊主好几十回了,也跟这位仙界第一小怪物见过几十次,就没见她笑过。
柳离雪不敢坐宿玄的床榻,从一旁拉过椅子在桑黛面前坐下,漫不经心道:“桑大小姐,尊主为了救你可是——可是花了好多灵石呢。”
在桑黛的目光下,他的话锋一转。
桑黛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看着他,柳离雪也不生气,抬起莹白的手朝桑黛点了点,示意她伸出手。
桑黛将右手腕探出。
柳离雪的指腹虚虚搭在上面。
他的神情有些凝重,桑黛倒是鲜少在他的脸上见过这种神情,柳离雪是连见到自家尊主只剩一口气都能笑呵呵调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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