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音反问:“不是你们来找我的吗,为何会问我想干什么?”
宿玄道:“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会来找你吗?”
他忽然间冷了脸:“翎音,你想杀桑黛,还是想救她?”
翎音挑眉:“我为何要杀她?”
“若不想杀,为何要将赤沙泉的路堵住?”
柳离雪惊骇看向宿玄。
他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
不仅是宿玄,就连他身后的桑黛神情也格外平淡,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一般。
“你们……你们都知道?”
宿玄瞥了他一眼,那一眼格外嫌弃,好像在说“我们不是傻子。”
柳离雪:“……”
早说他们知道啊!
他还在想怎么才能越过翎音偷偷告诉他们呢!
柳离雪摇开扇子,使劲给自己扇风。
他收回不久前说的那句话,即使桑黛来了,宿玄依旧不当个人。
桑黛从宿玄的身后走出,问:“前辈,为何要堵住赤沙泉的路,你不想我出去?”
翎音摇头:“我没有想过要杀你。”
“那为何要这般做?”
翎音问:“桑黛,你可知我为何要自断双脚将自己困在这里?”
桑黛回答:“不知,前辈会说吗?”
“你问,我就说。”
桑黛道:“好,那前辈请告诉我们答案。”
“因为我一旦出了赤沙泉,天道会杀了我,以及,我有不得不守在这里的理由,但这个我不能说,你迟早会知道。”
宿玄反问:“因为当年你泄露的天机?”
翎音第一次收起了笑,道:“是。”
“那天机到底是什么?”
“你猜。”
宿玄又冷了脸:“翎音。”
可翎音依旧坐在秋千上,面无情绪,双方无形对峙。
桑黛忽然道:“前辈,晚辈斗胆猜一下,是否当年你窥见的天机出现了变故,所以前辈你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你窥见的天机还会不会发生?”
僵局被打破。
翎音瞳仁一颤。
桑黛接着道:“而那场变故是因为我。”
翎音的眸底没有情绪,宛如冷冰。
“我猜猜,前辈你窥见的天机中,与这四界的存亡有关,而能决定四界生存的,只有归墟。”
周围安静,没有人说话。
“归墟本该覆灭,这是你六千年前窥见的天机,对吗?”
翎音没有说话。
宿玄和柳离雪也保持沉默。
桑黛还在说:“可现在这天机变了,而且是因为我。”
宿玄拧眉,柳离雪听得云里雾里。
翎音忽然笑了,柔声道:“你接着说。”
“前辈,或许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会觉得很荒谬。”
翎音温婉笑着,安静等桑黛说。
“我应该死在两月前的那场大战中,是吗?”桑黛淡声道:“起码前辈你六千年前看到的天命中,七位天级灵根觉醒者,我是最早陨落的那一个。”
翎音的笑彻底垮掉,一贯淡然的脸上也有了些惊诧。
柳离雪瞪大了眼。
“桑黛,你说什么?”宿玄握住她的手腕,不可置信问:“什么两月前你应该死去,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比起翎音和柳离雪的惊诧,宿玄似乎不一样。
他只有担心。
眼中的担忧浓重到几乎要溢出来,桑黛与他对视,能听到他不稳的心声。
【你在胡说什么,为何会死在两月前的大战?】
【黛黛,你怎么可能死呢?】
【谁敢杀你,谁敢杀你?】
他很激动,一想到桑黛会死的这个可能性,周身的低气压根本收敛不住,握着桑黛手腕的手也隐隐用力。
她有些疼,但却没有挣扎。
只是与宿玄对视,轻声道:“宿玄,或许是天命吧,你可以当做是我做了个梦,梦里的我死在了两月前,那梦太真实了。”
而宿玄死在了她死后的第一百年。
书中写,宿玄死在了剑宗,死在了后山。
那是她住的地方。
在天道和沈辞玉要联合杀他之时,他却孤身一人去了剑宗,独身在后山陨落。
“桑黛。”宿玄的声音在抖,咬牙道:“你不会死的,本尊不可能让你死。”
只是想到桑黛会死的这个可能性,宿玄便红了眼。
那书里她死后,宿玄是怎样的?
这世间只有一人会为她的死落泪。
只会是他。
宿玄不想相信桑黛的话,可翎音异常的反应又告诉他,桑黛说的是真的。
在翎音六千年前窥见的天命之中,没有桑黛的身影。
这世间的七位天级灵根觉醒者,桑黛应该是最早陨落的那一个,毕竟应衡未死。
那她便是最早死去的那位。
可现在,六千年后,桑黛并未死。
宿玄的脊背好像被打折了,腰身微弯,呼吸间便是一道道冷风刮着心肺。
若他没有提前出关,桑黛是否真的会死?
当时只要再晚上一刻钟,她便无力回天了。
她会死。
桑黛会死。
桑黛本该死去。
这简直是噩梦。
宿玄忽然扑上前,将毫不设防的剑修抱进怀里。
他长得高,桑黛像是牢牢被禁锢在怀里,整个人埋在他的怀中,从柳离雪和翎音这个角度竟然看不到桑黛这个人的存在。
“桑黛,不会的,你相信我。”
宿玄像是在安抚桑黛,又像是在安抚自己。
他一遍遍呢喃:“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你绝对不可能死的。”
桑黛安静在他怀里,任由宿玄将脑袋埋进她的颈窝中,他灼烫的呼吸喷涂在她的耳根,像个火炉一样将她整个人暖热。
她终于知晓原书中她死后,那段关于宿玄的文字记载的是一个怎样的人。
宿玄疯了。
明明是个不好战的君主,却主动与仙界开战,整整一百年将剑宗打到分崩离析,杀了桑闻洲和施夫人,因此遭到了沈辞玉的报复,沈辞玉一门心思要杀他。
在她死后的第一百年,宿玄入了渡劫境,孤身前往了仙界,去了剑宗后山,那时的剑宗早已没人在住,是个空山。
[宿玄坐在山顶,端着一壶酒慢吞吞喝,眺望着远处早已破败的竹屋,而此时,浓云遍布,雷声轰鸣,沈辞玉孤身前来,身后是强大的天雷。]
[六月十三日,妖界之主宿玄,陨落于沈辞玉和天道之手,修真界再无战争,四界安宁。]
这是原书中宿玄的结局。
两段文字,写了他的结局。
那一天,是桑黛的忌日,她死了整整一百年。
宿玄根本就没想活了。
他不是打不过,他是算好了,要死在那一天。
他给了自己一百年的时间为桑黛复仇,瓦解了剑宗,重创了仙界。
又将千年万年的余生给了早已死去的她,陪她走上了黄泉路。
可那时候的桑黛,活着的那些年从未给过宿玄一个笑脸,她何至于他付出到这种地步?
宿玄身上的草木香一阵阵萦绕在鼻息和鼻翼,桑黛的手慢慢揪紧了他的衣袖,而宿玄越抱越紧。
不在乎是否会泄露自己的心意,也不在乎翎音和柳离雪还在这里。
他要确保她还在。
桑黛吸了吸他身上的草木香,嗓音沉闷:“宿玄,我还活着。”
“你不会死的。”
“我不会死的。”
他说一句,桑黛回了一句。
他们抱在一起,换做以往,柳离雪定是会为宿玄高兴。
可如今只有满腔的酸涩。
柳离雪又望向翎音,她坐在秋千上,明明在看宿玄和桑黛,又好像什么都没看,目光好像有情绪,又好像空洞到毫无波澜。
她的反应足以说明桑黛说的都是对的。
柳离雪不敢想,若真的按照原先的天命走下去,桑黛死了,那么宿玄也算完了。
他只是想想便一阵后怕。
翎音忽然开了口:“你说的都是对的,在两月前的六月十三日,我看到了新的天命。”
桑黛推了推宿玄,从宿玄的怀里退出来。
他直起身后便迅速转了过去,只留下一个后脑勺给桑黛,她除了他的满头银发什么都看不清。
但她知道,宿玄哭了。
刚才落在她脖颈上的灼烫,是他的呼吸,也是他的眼泪。
桑黛唇角微抿,没有戳穿宿玄,转身去看翎音。
“那一天我应该死去,但我没死,所以天命改变了,前辈看到的新天命,是我毁了归墟仙境,被四界围杀在归墟,是吗?”
翎音颔首:“对。”
桑黛道:“可是天命可以改变,前辈六千年前看到的不也改变了?”
“所以,我不想看你走到那样的结局。”翎音站起身,朝桑黛走去,触碰上她的侧脸,“这么多年我看过的天命只会应验从未改变,唯一的变故便是你,我姑且可以认为,是否你是转机?”
“所以你要救我?”
“我必须救你,幕后有人要杀你。”
“前辈知道是谁吗?”
“我不知。”翎音道:“但那人的身份,绝对不是你可以应付的。”
桑黛仰头望向苍穹。
“他与天道有关,是吗?”
“是。”
桑黛很冷静,点了点头:“好,我知晓了。”
柳离雪不知道她为何这般淡定,即使听到天道要杀她,依旧眉目平淡。
桑黛却问:“前辈,你想我做什么?”
“我?”翎音笑道:“我想你破釜沉舟,去争一次。”
桑黛:“……什么?”
话刚落地,翎音的笑容忽然消失,冰冷的手攥住桑黛的手腕,带着她瞬间消失。
柳离雪眨了眨眼,寒意侵上心头:“桑……桑姑娘……”
这实在太快了,宿玄回头之时桑黛已经被翎音拖走,整个赤沙泉只有他和柳离雪两人。
“黛黛!”
赶到赤沙泉口瞧见那层层燃起的鬼火后,他们终于明白了这鬼火的意思。
这是用来困他们的,仅仅针对他们两个。
从始至终,翎音的目的只有将宿玄困住,带走桑黛。
***
桑黛被翎音带到了一座山上。
她并未感觉到慌乱,落地之时面色平淡,将被风吹乱的珠钗挪正,转过身看着翎音。
“前辈,您要做什么?”
翎音的面色很冷:“桑黛,你可知晓仙盟下了追杀令?”
“已经下了?”
“已经下了。”
桑黛点头:“嗯,还挺快。”
翎音反问:“你是否能扛过去仙盟的追杀?凡金丹境以上的修士,除出任务的人,其余人都赶往了白刃里,你能应付吗?”
“这一次扛过去了,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若是仙界请出了闭关隐世的两位大乘境老祖,你又能扛过去吗?”
“桑黛,你能吗?”
桑黛望着远处的林间,她感受到了强大的威压,来者是个化神境。
与她一样。
她淡声道:“前辈,您想让我今日在此渡劫吗?可我中了毒,修为停滞不前。”
她看出了翎音的用意,她将桑黛带出赤沙泉,将宿玄和柳离雪困在里面。
翎音知道仙盟派人来追杀了,她想让桑黛在此处渡劫。
“桑黛,你早该渡劫了,若你今日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证明你有能力,那么应衡的天级灵根我自会交给你。”
森寒的灵力被打入她的后背,桑黛承受不住,跪地吐血不止,不断咳嗽着。
可那股灵力从她的后脊骨一路窜进去,越过四通八达的经脉,最终汇聚在她的灵根四周。
翎音的脸很冷,眼眸沉沉,丝毫不顾桑黛的吐血,一股脑将她已经被剑宗剥离了一些的灵根重新融进经脉中。
很痛,像是一把刀在脊骨中剜着,将她被毒素侵蚀的灵根剜干净,又重新按进去融合进周围的经脉之中。
她不断咳着血,地面星星点点都是血迹,带动发钗凌乱摇晃。
翎音毫不留情,不怜惜桑黛的痛苦,面色沉重像是在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鬼气很冷,冷到桑黛的眉峰出现了霜花,浑身发白像是从冰天雪地捞出来一般。
她没有动,咬牙死死扛着,任由翎音帮她削毒重新融合灵根。
翎音在帮她,桑黛知道。
鲜血从紧闭的齿关中不断溢出,剑修身上干净的蓝衣早已被染成血色。
远处的那位化神境还在不断逼近她,随着他越来越近,桑黛察觉到,翎音的动作也越来越狠厉。
直到她将桑黛的最后一段灵根剜干净,一股脑按进她的身体中,桑黛吐出大口的黑血。
血液呈现暗黑色,看着便不对劲。
她的面色惨白,额上汗水细细密密。
翎音道:“你在化神满境停顿了二十年,我助你清毒,桑姑娘,大乘境的劫雷待会儿便会落下,不过我想,你需要先应付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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