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黛颔首:“好。”
宿玄的指腹摩挲她的眼尾,唇角微微弯起,道:“我希望这位大小姐,可以陪我过千千万万个中秋,每一年。”
“黛黛,我要你给的承诺是这个。”
小狐狸的眼中有熟悉的情愫在翻涌,当与桑黛对视的时候,那些情愫便越来越大胆、越来越张扬,生怕她看不出来一样,毕竟桑黛过去太过迟钝,如今也只比过去好一点。
两人的唇角牵起,心照不宣笑了起来,眼底荡漾出星星点点的微光。
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时候。
桑黛答应了这个承诺:“好。”
她回答:“以后每个中秋,我都会与你一起过,在妖界过。”
许多年前没有兑现给他的承诺,她会用自己的余生兑现给他。
宿玄戳了戳桑黛的额头,笑起来的时候梨涡隐约可见,眉梢也跟着舒展,一张浓郁俊美的脸便柔和许多。
“木簪送我吧?不还给你了。”
“好,送给你。”
“这算是什么?”
“唔,我给你的信物,代表着我的承诺,我见到它就绝对不会忘记这个承诺。”
“你的承诺是什么?”
“以后每个中秋都和你过,在妖界过。”
宿玄满意笑起来,站起身在桑黛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背起她,收起那袋还未吃完的桂花糕,背着剑修往来时的路走。
“夜深了,该休息了。”
有人背着不用走路,桑黛也十分愿意。
她趴在宿玄的肩头,“行。”
“今晚我要睡主殿。”
桑黛反问:“又不在春秋楼了,为何要与我一起睡,不然我去睡偏殿吧。”
宿玄果断拒绝:“不要,我认床,就要和你一起睡,你答应了日常的亲近可以,我们睡两个被窝嘛。”
桑黛轻叹,又将脑袋重新搭回他的肩膀,笑声说:“宿玄,你好黏人啊。”
小狐狸哼哼没再说话。
桑黛趴在他的肩头,看着周围逐渐倒退的树木,枕着某只狐狸柔顺的发丝。
她闭上眼,放轻了呼吸和声音:“宿玄,我睡会儿。”
“好,睡吧。”
有宿玄在,他永远都会带她回家,所以路上怎样都无所谓,目的地依旧是正确的。
桑黛的呼吸很快规律,这两日她打了一场大架,又因为担心他而睡不好,如今紧绷的弦松开,困意排山倒海席卷来。
宿玄微微侧了侧脑袋,剑修的后脑勺搭在他的脸侧,小脸背对着他。
他亲了亲她的发丝。
“黛黛,木簪我很喜欢。”
桑黛他也很喜欢。
小狐狸一路带着笑,背着自家剑修回了妖殿。
***
夜早已深厚,城中街道无人。
今夜浓云有些厚重,导致月影半数被遮挡在云中,光亮暗淡,一阵冷风吹来,街边的灯笼中烛火摇曳。
对街走来的青年捋了捋衣服,寒风将酒意吹散了些,脑子依旧有些晕乎不太清醒。
他踉跄走着,浑浊的目光中映出前面一道高挑的身影。
那人站在路中央,负手而立,看起来好像很高,一身黑衣,看不清脸。
青年眯着眼走过去,因为喝醉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脚步,走路歪歪扭扭。
他挥手道:“滚开,别挡小爷的路!”
他本家是出了名的富商,在这玲珑坞里便没人可以惹他,便是城主也得对他爹礼让三分。
可那黑衣人一动不动,就站在路中央堵着他。
青年恼怒,将酒瓶砸了过去,酒水碎裂喷溅在两人的身上。
对面的黑衣人终于有了动作,抬了抬手,摸向自己的唇,酒水沾在他的唇瓣上。
“滚!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明天把你抓去喂蛇!”
苍白的手揩去唇上的酒水,黑衣人弯唇轻笑,踱步走出阴影。
浓云在此刻逐渐散去,月光也愈发明亮。
清透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他的身形高大挺拔,宽肩窄腰,瞧着身段是个极好看的人,但面上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和苍白的唇。
他开了口:“你知道归墟吗?”
醉酒青年恼怒:“什么东西,滚啊!”
他接着问:“归墟是修真界存在的根基,你知道为何吗?”
“不知道,滚开,敢挡小爷的路!”
“你这都不知道啊?”黑衣青年弯眼轻笑,“你身上的四苦太过浓重,该杀哦。”
“你放什么屁啊,什么四苦,谁敢杀——”
醉酒青年的话还未说完,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他梗着脖子垂首。
方才他所站的地方,原先应当是一片青砖,可如今那青砖在缓缓碎裂,一根聚拢的藤蔓从下面探出,破开青砖。
蔓身粗壮呈现暗绿色,长着一个个尚未开放的花骨朵,灵活的藤蔓逐渐缠绕上了他的小腿。
醉酒青年在发抖,被蔓身爬过的地方扎进一根根尖刺,莫名的引力在吸食他的血液。
“救、救命!”
可今日出来并未带小厮,只有他一人出来,便是叫都没人能听得见。
他有一些修为,惊恐动用灵力便要去斩断那根藤蔓。
黑衣人装模作样抬手阻止:“欸,别。”
可这醉酒青年显然已经慌了,不顾他的劝阻凝结出灵力,灵力刚在掌心中出来,原先缓慢爬行的藤蔓陡然间粗壮起来,扎入他腿间的尖刺跟着庞大,瞬间将他双腿中的血液吸食干净。
藤蔓上巨大的叶片将他包裹起来,激动扑向他指尖上凝出的灵力,一口咬断了整个手掌。
“救命——”
两片叶子一前一后将他包在其中,叶片缓缓合拢,他惊慌到目眦具裂,强大的压力挤压着他,瞳仁惊恐爆出。
在叶片合拢的前一刻,他最后一眼看到不远处的那位黑衣青年。
面具下的唇弯起,摇着头似乎在惋惜着什么。
叶片彻底合拢。
藤蔓收紧,无数尖刺穿透叶片扎进那人的身躯,连带着血肉都被吃了个干净。
蔓身上的花骨朵似乎吃饱喝足,一朵小花慢悠悠开放。
除了青砖上坠落的一滴血液和碎裂的瓷瓶,无人知晓这里方才还站了个人。
黑衣人挑眉,摇了摇头:“不听劝,就该死。”
那藤蔓凑到黑衣人身边,亲昵贴着他的身子。
他拍了拍它的蔓身,笑着问:“这具四苦之躯,你可觉得好吃?”
藤蔓摇头,枝叶簌簌摇晃笔划着什么。
黑衣人挑眉:“哦,你说他太难吃了啊?没关系,马上就让你吃更好的。”
藤蔓隐入地面消失不见。
月影之下,一声冷嗤消散。
他抬眸,与高楼之上的粉裙女子对视。
施窈抬了抬自己的胳膊,露出胳膊上的黑纹,冷着脸问:“那我这副四苦之躯,它可喜欢?”
黑衣人弯唇笑起来:“那是自然,施大小姐的四苦那可是最纯正的,它可是做梦都想吃了你呢。”
施窈的眼神冷冽。
黑衣人负手,懒洋洋道:“施大小姐再不找到天级灵根去压制四苦,它可就要把你吞噬了哦,这一次,你能拿到应衡的最后一段灵根吗?”
施窈微微眯眼,笑道:“唔,天级灵根不是还有桑黛的吗,她那副琉璃身天生免于四苦,我若夺了她的舍,可孤身入归墟呢,这是其他天级灵根觉醒者都做不到的。”
黑衣人点点头,转身朝远处走去。
他挥了挥手,道:“凭您本事了,您若是敢夺,那便去吧。”
施窈的笑意散去,眸光阴沉可怖。
***
桑黛清早起床是被热醒的。
她费劲扒开搭在身上的狐狸爪爪,侧首去看枕在身边的小狐狸。
他变成了狐狸真身,虽不是本体的大小,但身量也有他本人那般高大,九根尾巴有的垫在她的脑袋下面,有的缠在她身上。
桑黛觉得很热,宿玄的体温很高,跟个火炉一样,尤其是毛茸茸的本体更加暖和,他周身的草木冷香格外明显,将她包裹其中。
狐狸脑袋搭在她的颈窝,额上的金色神印上隐隐有流光。
他还没睡醒,桑黛扶额。
他们是没睡在一个被窝,毕竟小狐狸不盖被子,只有她盖着锦被,身上还搭着他的狐尾。
外面有人在说话,隐约可以听清楚是柳离雪和翠芍。
不过一小会儿,外面的声音停下,柳离雪应当是离开了。
小狐狸的眼睫轻颤,被这股声音吵醒,意识缓缓回归中。
刚醒过来,对上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
眼睛是很漂亮的凤眸,看起来就很清冷。
小狐狸喜欢得不得了,意识还没反应过来,狐狸脑袋已经下意识凑上前,哼哼唧唧去舔她的脸。
桑黛:“……”
她越来越觉得他像只小狗。
桑黛别开脑袋,在他毛茸茸的本体上拍了一把。
“你好热,给我变回来。”
宿玄的睡意终于消散,盯着自家剑修看了一眼,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变回了人形。
高大的青年在身侧躺着,桑黛的手还盖在眼睛上。
“柳公子方才来了。”
宿玄“嗯”了声,将人连被子抱进怀里。
桑黛:“?”
“日常的亲近。”
桑黛:“……”
可算是给了他一个绝妙的理由了是吧?
宿玄蹭着她的脑袋,哼唧道:“他可能来说玲珑坞城主的事情,城主昨日已经渡劫,今日应当就开城门了。”
桑黛在他的怀里仰起头:“那我们今日去?”
宿玄将她凌乱的发别在脑后,淡声道:“你想何时去?”
桑黛敛眉:“尽快吧,我想尽快找到师父。”
应衡没有死,而这个黑衣人大概知晓应衡的下落,她总觉得他是在故意引她去一个个地方。
宿玄的虎口卡在她的侧脸,摩挲着她的脸颊,道:“他这次是故意引你去玲珑坞的。”
桑黛颔首:“我知晓。”
“你觉得他到底想杀你吗?”
桑黛摇头:“……我觉得有点不太像,你没有和他交过手,但我跟他打过,我看不出来他的修为,所以他当时跟我打架可能收了手,更像是在逗我一般。”
看不出修为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就是这人没有修为是个凡人,要么就是这人修为比她还高。
很显然,只能是后者。
宿玄有一下没一下顺着剑修的头发,目光不知在看哪里,像是在沉思。
桑黛垂下眼,屋内一时很安静。
“黛黛,先起身吧。”
“宿玄,还有件事。”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两人一愣。
宿玄道:“你说。”
桑黛想到了什么,眉目有些冷淡。
“不对,几月前,也就是我刚醒来的时候,有一次我的经脉紊乱导致高热,当时浑浑噩噩之际识海里有一道声音,它在跟我说话。”
宿玄问:“它说什么?”
桑黛与他对视,将记忆中的话告知宿玄、
——“四苦荼毒,归墟覆灭,众生如芥。”
——“天级灵根觉醒者,你择的什么道?”
这下轮到宿玄拧眉了:“你确定听到的是归墟覆灭,而不是归墟灵脉覆灭?”
桑黛颔首:“嗯,是,我非常确定。”
所以她当时也觉得很惊骇。
“归墟灵脉覆灭还有救,但归墟仙境是四界根基,若归墟仙境覆灭,四界定是要随之湮灭的,有什么东西可以覆灭归墟,便是渡劫满境修士都做不到这点。”
四苦又是什么东西,为何会覆灭归墟?
宿玄捧住她的侧脸,问她:“你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或许是一场梦?”
桑黛否认:“应当不是,起初我也觉得是在做梦,但如今我们见了这么多事情,翎音前辈也说归墟最后可能会覆灭,所以我觉得这很有可能发生。”
至于是谁告诉她的,桑黛也不知晓。
就好比她也不知道自己脑海里忽然多出来那本书是怎么来的,又是为何可以听到宿玄的心声,这三件事有没有联系。
而那道声音还让她择道,似乎是不满意她现在走的这条道,想让她重新换一条。
这一路走来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
宿玄抱紧她,一手在她的脊背后轻拍。
他的脸色很沉,修挺的眉头紧紧皱起,声音冷淡:“不管是不是梦,我们先去玲珑坞,找到那幕后人问清楚。”
桑黛颔首:“好。”
“天色不早了,我先起身帮你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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