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町田保在我们手上。”
“他是凶手的复仇名单里最重要的一环，就凭这一点，他一定会说。”
而这，也是中原和与谢野一定要把町田保‘活着’带回来的原因。
“……那就好。”
田山花袋点了点头。
他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地别过头，不忍心再看那张合照上，孩子们灿烂的笑容。
“我只是觉得，这宗案件最后——”
……最后，如果能有一个好结局，那就好了。
第113章 Episode 113 他不是中原中也
出乎意料的事态发生了。
福泽谕吉没有费太多功夫, 几乎是他前脚刚踏出走廊不久，后脚就找到了有马雅彦。
彼时，这位凶手先生就坐在庭院的石椅上, 随手把一块面包干碾碎，喂给附近叽叽喳喳的鸟雀。
某个不讨动物喜欢的社长到来，成功打破了这份宁静。
在福泽谕吉靠近的刹那，觅食的鸟雀就像遭遇天敌一样, 集体一惊, 纷纷拍打起翅膀一哄而散。
唯独一只小鸟不同。
它没有逃走，依旧亲密地停在有马雅彦的肩头, 偶尔发出一两声婉转动听的鸟鸣。
这是百灵的歌声。
福泽谕吉看了一眼这只栗褐色的小鸟, 想起了与谢野在电话中的分析。
昔日镰仓福利院的孩子们很喜欢动物。
那位失踪记者的邮箱里, 就留着一张孩童们与动物的合照。
相片上, 有马佑司抱着一只大黄狗, 而有马雅彦的肩膀上, 则停着一只栗褐色的百灵幼崽。
百灵鸟的平均寿命在30到40年左右, 没猜错的话, 它应该就是当初照片上的那一只。
与此同时，有马雅彦自然也注意到了找上门的银发社长。
但他没有动，男人依旧安稳地坐在石椅上, 没有丝毫打算逃跑的迹象。
“福泽先生。”
似乎是料到了对方的来意, 有马雅彦侧过头, 平静地对福泽谕吉颔首。
随后, 他转回头，动作自然地拍去掌心沾到的面包碎屑, 将目光又重新落回到庭院的花丛上。
“福泽先生，您知道家养的宠物和野生的流浪狗, 区别在哪里吗？”
对峙的庭院内，有马雅彦突然问道。
然而不等福泽谕吉开口，有马雅彦自己先笑了一下，率先道出了答案，
“区别就在于，家养的动物是有铭牌的，他们受法律和亲属庇护。”
“就算是最愚蠢的人渣都知道，想吃肉的话，不能对家养的出手。”
要找那些没有归属的、没有人在意的。
即使有一天事件被发现，大部分人也只会庆幸地想，‘真可怜，不过幸好，这样的事发生在福利院。’
然后随着话题热度过去，不再关心。
“对了，您知道吗，那个时候，我们还有一个不错的名字。”
话说到这时，有马雅彦像是想到什么，扯了下嘴角，以一种平静的、怀念童年似的口吻说道，
“他们称呼我们为【神侍之童】。”
“就跟巫女、圣子一样，是链接神明的神子。说是只要进.入我们，就能得到神明的青睐，比如转运、赐福、或者返老孩童什么的。”
“很有趣吧？”
所以，既然是与神明沟通，那当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这是公事，这是大好事，这是——
“这是下作肮脏的谎言。”
福泽谕吉皱紧眉，神情严肃，
“有马先生，我们已经查清那群‘赞助商’的恶行。包括涉案名单在内，侦探社都会如实告知警方，追诉他们的罪行，没有人能再伤害你们。”
“是吗。”
有马雅彦不以为意地点了下头。
明明糟糕又不堪的过往终于得到了伸张的机会，然而这位昔日【神侍之童】的脸上，却不见该有的悲愤，或是大快人心之类的情绪。
“听上去真不错，不过，也无所谓了。”
有马雅彦竖起手指。
他示意地点着脚下的土地，又遥遥指向旅馆门口，正在散去的搜救队，笃定地说道，
“反正今天之后，这里的所有人，再没欺负‘流浪犬’的胆子了。”
“……”
【这里的所有人？】
福泽谕吉闻言，心头猛地一跳。
他看着面色平静的有马雅彦，直觉他们忽略了什么细节，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些。
既然交涉失败，福泽谕吉也不再绕弯子，干脆利落地问道，
“有马先生，我的两个社员在哪儿。”
“他们不会有事。”
有马雅彦抚摸着肩头的百灵鸟，温声说道，
“我们不杀无辜的人。”
“事实上，池田小姐和西条先生的死是意外，我们也很痛心。不过，最难受的应该是佑司吧，他从小就见不得这些。”
“……无辜。”
福泽谕吉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下一秒，他的眉心微动，迅速反应过来，
“那三十八个没找到尸体的失踪者……他们还活着，也在你们手上。”
“这里错了，福泽先生，更准确地说——”
有马雅彦转过头。
他平静的表情舒展开来，对福泽谕吉缓慢地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毫不掩饰的满意笑容。
“没有他们了，你该喊【它们】，福泽先生。”
“它们和佑司相处得很好，已经转变为【合格】的家人。相信过不了多久，江户川先生和雾岛小姐，也能成为其中的一员吧。”
有名侦探当‘猫’，再加上背后的侦探社提供的庇佑，相信他们的弟弟，未来会活得很好。
“——！！”
福泽谕吉的瞳孔骤然一缩。
有马雅彦的言外之意，让福泽谕吉的面色一沉，眼底骤然掀起惊怒。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轮胎紧急刹车的尖锐，旅馆门口隐约传来人群的骚动。
没过多久，中原中也和与谢野晶子的身影就出现在庭院内。
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浑身哆嗦，几乎站不稳的町田保。
“来做个交易吧，有马雅彦。”
一路赶来的重力使微微眯起眼睛。
中原中也上前一步，目光在凶犯的脸上扫过。
他钴蓝色的眼瞳闪烁着厉光，但始终压抑着怒火，抬起下颚对町田保的方向点了点，直白地说道，
“这家伙就在这里，他是你们的最后一个目标吧？我没兴趣插手你们的计划，告诉我，雾岛在哪里。”
有马雅彦一愣。
他没想到，侦探社会拿罪魁祸首和自己做交易。
有马雅彦先是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中原中也，又回头看了看福泽谕吉，突然爆发出一声大笑。
“……哈哈哈哈！有趣，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有马雅彦弯着腰，捧腹大笑，
“福泽先生，看起来，您的社员可比您干脆多了，干脆得根本不像一个好人。”
“你说真的？随便我对这个人渣做什么，你们都不插手？”
有马雅彦慢慢止住笑声。
等他再抬起头，看向昔日的福利院院长时，脸上迅速闪过一丝掩盖不住的杀意，
“如果我杀了他呢？侦探社。”
“沼尾伸吾、上原康夫，再多加他一个，确实是个不错的圆满结局。”
“不过侦探社，你们不害怕吗？拿他当交易筹码，和眼睁睁地推着人去死，成为帮凶没两样啊。”
“还是说什么，这就是你们武装侦探社的作风？”
显然，最后这一句，有马雅彦是对福泽谕吉说的。
但福泽谕吉没有辩解。
与谢野晶子同样袖手站在一边，没有被对方拙劣的挑拨动摇。
中原中也钴蓝色的眼瞳锁定凶手。
在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有马雅彦后，中原中也突然‘嗤’地笑了一声，他单手插回口袋里，语气笃定地说道，
“你不会杀他。”
“我说过，这个家伙是你们最重要的‘大餐’。只是死的话，未免太便宜他了，你们是这么想的，我有猜错吗？”
有马雅彦闻言，眼中的笑意一滞。
他收起了脸上多余的情绪，面无表情地看着中原中也，似乎在判断对方是否在虚张声势。
然后很快，有马雅彦就发现，眼前这个气势吓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的青年，似乎真的知道不少内情。
“有马雅彦，以下这些，只是我的个人推断。”
“但我的侦探小姐说过，推断是一定基础上的猜测，而在这宗案件的基础上，我得出了一些假说。”
中原中也开口，语速流利地报出一串名字，
“佐佐木满弘、町田保、沼尾伸吾、上原康夫……”
“这些都是当初儿童福利院的主要涉案人员，但真要论起来，你们要报复的人可太多了。”
“佐佐木作为刑警，却以权谋私，收了町田保的贿赂，断绝立案的希望；沼尾伸吾和上原康夫是当年最勤快的‘赞助商’，死有余辜；至于这个前院长先生——”
中原中也抬起手臂，拇指在町田保的位置比划了一下，继续说道，
“至于这个家伙，他是罪魁祸首。”
“论起痛恨程度，这家伙怎么想，都应该是第一个死掉的人才对，但你们却把他留到了最后，为什么？”
“我的推断是，因为你们给他、给那个刑警，包括过去为町田保作证的所有居民在内，都准备了一份【大礼】。”
那些‘赞助商’固然该死。
但在孤儿院的孩童们看来，那群当地的居民——
对他们的处境视而不见，甚至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刻，把他们又往地狱推了一把，彻底掐断希望的当地居民，更加令人憎恨。
“内海浩司，那个试图曝光一切的记者，就是你们的希望，对吗？”
这个答案不言而喻。
因为就在这个名字被抛出的瞬间，与谢野晶子和福泽谕吉都清楚地看到，有马雅彦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
男人无懈可击的表情仿佛面具般，骤然裂开一条缝隙。
有马雅彦沉默着，眼中闪过一抹痛苦。
然而很可惜，某个重力使向来不是心软的黑手党。
中原中也毫不犹豫地开口，继续以推测为利刃，把那道痛苦的裂痕更深地挖开，
“有马雅彦，内海浩司是那么多年以来，唯一对你们伸出手的人。”
“他带你们去儿童动物园，承诺会想办法救你们，结束每日招待‘赞助商’的痛苦……他给了你们希望。”
但很遗憾，这个希望很快就破溃了。
根据监控记录，内海浩司最后出现的位置是福利院。
在那之后，镰仓福利院就发生火灾，而内海浩司本人，也在那场大火里失踪。
镰仓警方将内海浩司列为第一嫌疑人，但实际上——
“内海浩司是死于谋杀。”
说话间，中原中也转头，瞥了一眼已经瘫坐在地上的町田保。
“就是这个家伙动的手。”
“在立案失败后，内海浩司不再寄希望于警方，他直接带上了所有的搜查资料和名单，打算和町田保做个交易。结果却被杀死，紧接着就是毁尸灭迹。”
本来，在找到名单和证据后，内海浩司大可以暂时按兵不动，思考更妥善的办法。
镰仓警方不愿意立案，那么东京呢？名古屋呢？
虽说有管辖区的限制，但如果愿意花一点时间运作，再找一些人脉，并非没有解决的可能。
但内海浩司等不了。
因为他的儿子，就在那个福利院里。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或者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自己儿子的房间里会不会又多出一个‘赞助商’。
这对一个父亲来说，是比钻心剜骨更加可怕的酷刑。
他的儿子需要回家，还需要接受正规的心理治疗。
然而现实并非童话，结局也远比想象中的更惨烈。
镰仓福利院的【神侍之童】人尽皆知，但每一个人都保持了沉默，说不定，里头还有不少参与者。
福利院大火、内海浩司失踪，都不是难办的案件，但镰仓警局至今都没破案。
是真的没有线索？
还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压根没打算破案？
……
…………
旅馆庭院内
中原中也的推断一句接着一句抛出。
有马雅彦攥紧手指，拼命压抑着神情。
他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想要借此恢复平静，但止不住颤抖的呼吸声，却暴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情绪。
与此同时，某个重力使同样不打算给敌人冷静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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