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着声音下意识抬起头,呆滞地看向了上首,听到对方如此说道,
“岸田君,现在是怎样关键的时期,不需要我多说吧?”
“斗南一派没救了,那个地方很快会发生‘大地震’。我们必须在剧变到来以前,站对位置、给出态度、做好切割。”
“岸田,这件报道就交给你了,好好干。我退休以后,这把椅子……”
年过五十的负责人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地拍了怕身侧的扶手,
“你是个聪明人,对吧,岸田君?”
椅子、位置……
岸田目光呆滞地看着上首的座椅。
那不过是一把普通的皮质椅子,但背后象征的地位和康庄大道……
想到这些,男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的眼中骤然迸发出露骨的权力欲.望,丝毫没有注意到,上司脸上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样冰凉而毫无温度的眼神,根本不是给信赖的下属,而是在看一个随时可以榨干利用价值,然后丢出去充当‘替罪羊’的棋子。
数小时后——
【“——朝日新闻社报导,国际网传的‘极乐乡’事件已被证实。其中涉及的人员数量骇人听闻,包括党派联盟三十五席在内的成员、知名集团、知名经济学家、银行涉案……”】
【“极乐乡,以‘伊甸园号’命名的豪华游轮,往返于小乐知岛,当地居民愤怒表示——”】
【……东京警视厅宣布成立重案调查组,承诺公开案情,势必还民众一个交代。”】
随着作为核心代表的朝日新闻发声,越来越多的媒体巨头跟着下场。
经济新闻社、讲谈社、毎日新聞社……
相关的案件报道如回流的海啸般,以摧枯拉朽之势拔地而起,狠狠地拍在了这片国土上。
一时间,全国惊骇,民意沸腾。
各地要求‘重刑’‘死刑’的声浪四起。
东京、大阪、名古屋……
各地的警察局外抗议游行的队伍集结,要求立刻逮捕名单上的罪犯。
而与此同时,以古川和江为首的数百名亲属,向法院提起了联名诉讼。
诉讼代理律师深山大翔,检察官醍醐接手案件。
一个是坚持‘真相’的刑事律师,一个是遵循‘民意’的检察官。
这一刻,真相与民意就如同两把寒意凛凛的利剑,直指东京最高裁判庭。
而在这场民意沸腾,裹挟着无尽愤怒的声讨巨浪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小小的民间侦探组织,在其中隐身了。
……
…………
“法院裁判,如果能赢就好了。”
武装侦探社内
谷崎直美关掉了电视,不无担心地说道。
乍听之下,高中女生的话像是祝福的自言自语。
但在说完后,谷崎直美非常诚实地转过了头,和侦探社的其他人一起,看向了墙边沙发处的雾岛羽香。
今日的大小姐蔫蔫的。
因为江户川乱步不在,少女又刚刚解决完一宗大案件的关系,雾岛羽香成功被社长勒令‘老实’一段时间。
至少等外界的风头过去了,再外出行动。
毕竟,某个大小姐这一次可是相当于把政坛捅了个大窟窿,现在多的是人想要她的性命。
对此,身经百战的重力使表示赞同。
就在一小时前,他才替雾岛羽香挡下了一枚子弹,解决掉潜伏在对楼的暗杀者。
顺便一提,此刻这枚子弹正被某个大小姐做成了弹珠,混在一堆多米诺骨牌里,充当启动器的角色。
当然,这个弹珠的制造者,依然是无所不能的重力使先生。
被迫用重力手搓弹珠的中原中也:“……”
很好,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异能力啜泣的声音。
但雾岛羽香不管。
在接连被剥夺了出门和窝在窗边晒太阳的权利后,某个黑发少女就如同失去了梦想的猫猫。
她一言不发地窝在沙发上,沉默地摆弄着桌上的多米诺骨牌,整个人往外散发着无聊的气息。
连往日充满战斗力的猫耳朵,似乎都耷拉了下来。
或许是见某个大小姐实在太过可怜(?),中原中也看了一眼蔫蔫的雾岛羽香后,无奈地又搓了一个子弹球,递到了少女的手边。
中原中也:“喏,你要的启动器二号。”
可以说是相当好脾气了。
与此同时,谷崎直美也跟着起身。
她顶着与谢野晶子充满压迫感的大家长目光,硬着头皮走进茶水间,拿了一小碟小甜饼干。
沙发处,谷崎直美捏起其中一块饼干,温柔地递到雾岛羽香嘴边,
“小羽小羽,来,啊~”
雾岛羽香抿了下嘴角,黯淡的红瞳微微眯起,充满了坏脾气猫猫的即视感。
仿佛下一秒就要大喊着‘愚蠢的人类’,然后把所有人的水杯都扬了!
但最后,雾岛羽香只是‘哼’了一声。
她一手接过中原中也递来的弹珠,一边咬了一口投喂到嘴角的小饼干,算是接受了饲养员们的安抚。
被顺毛摸后的猫猫,总是最好说话的。
理所当然的,雾岛羽香也愿意再充当一次温柔的天使侦探,给同伴们提前剧透。
“不会有裁判了。”雾岛羽香说道。
“……欸?”
听到这话的侦探社众人集体一愣,连认真工作的国木田独步都动作一停,跟着看了过来。
反倒是全程见识过,某个大小姐‘人心手段’的中原中也,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
他可不认为事态会这么简单,雾岛羽香肯定还算到了其他。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到少女继续说道,
“你们觉得,那群人彼此包庇的动机是什么?”
动机?
谷崎直美眨了一下眼睛,“唔,利益纽带?集团荣辱?”
雾岛羽香没有立刻给出答案,接着说道,
“在人类的社会制度中,除了政党、学派之外,家族同样是一根利益纽带,三者各自为营,组成了今天盘根错节的巨大利益集团。”
“那么,现在的问题来是——”
“如果政党被动摇了,学派也对你避之不及,接下来,若你们是岌岌可危的罪犯,会去寻求谁的庇护?”
国木田独步一顿,脸上逐渐浮现起一丝在看清真相后,恍然大悟,又不敢相信的负责神色。
“是家族。”国木田独步说道。
“是啊,他们还有家族。”
雾岛羽香说道,“以血缘关系为支点的利益集团,永远是最牢固的,是不是?”
毕竟绝大部分时候,人们都是这么想着。
不过很可惜,那群既得利益者的家族,可不是温情脉脉的庇护所。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故事,雾岛羽香停顿了一秒,脸上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意,
“知道吗,在过去,家族为了面子、礼仪、地位,愿意替成员处理一些小麻烦。”
“让知情人闭嘴也好、走动关系也好。不过,这可不是因为他们有‘人情味’,而是出于价值。”
和所犯下的纰漏相比,成员所具备的价值,远远超过了他们包庇的代价。
所以,提供庇护所是一笔毋庸置疑的好买卖。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如果这个成员失去了党羽、权力,甚至是即将威胁到整个家族的命运,家族又会怎么做呢?
中原中也:“……”
谷崎直美:“……”
侦探社的其他人:“……”
面对众人的沉默,雾岛羽香微笑不语。
她垂下眼睛,把第二颗金属圆球放在了一众多米诺骨牌的顶端。
答案很简单。
他们会亲自动手,料理‘害群之马’。
所以,没有所谓的【审判】了。
毕竟,罪魁祸首们都‘自杀’了,案件自然就没有了被控诉人,那又哪儿来的开庭审判呢?
******
仿佛是验证雾岛羽香的猜想般——
与此同时,某一处公馆住宅内
“呯——!”
一个装满了酒水的玻璃杯被狠狠砸在了墙上。
刹那间,房间内酒气萦绕。
这是一间装修古典豪华的书房。
大片视野绝佳的落地窗成排铺开,天气好的时候,主人家甚至能一手酒杯,一边悠闲地靠在窗边,眺望底下广袤的草地和远处绝佳的风景。
不过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就像是逃避恐惧一样,此刻,书房的男主人把房间内所有的窗帘都用力拉上了。
厚重的幕布遮挡了一室阳光,留下一片潮湿的阴暗。
但男主人不在乎。
因为那些厚重的幕布哪怕掀开一点点,迎接他的就是雪花一样白惨惨的闪光灯,以及没日没夜蹲守在草坪上,等待着挖掘消息的记者。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为什么这次会隐瞒不过去,他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书房内,处于【名单】上的男人一身酒气。
他暴躁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却始终想不到一点办法。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怎么了,爸爸?”
这个声音,让男人浑身一震。
他猛地扭过头看去,发现自己九岁的儿子正抱着足球站在门口,睁着一双无垢的眼睛,单纯地看着自己。
“我……”
“没事,爸爸没事!对不起宝贝,吓到你了吗?”
像是不希望孩子害怕,男人赶紧抹了一把脸,擦掉身上的狼狈。
他走到儿子的身边蹲下,想要安慰地拍一拍儿子的肩膀,却在手指即将碰到男孩时,一个尖利的声音乍然响起,针扎一般愤怒地传来。
“……滚开!不准碰他!”
喊话的是一个女人。
只见她大步流星地从楼梯上下来,几乎是跑到了小儿子的身边,把人往后带了带,护在了身后。
男人一愣:“贵和?”
“妈妈?”
男孩跟着疑惑地仰头,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个表现。
女主人:“……”
女主人用力深吸了口气,她转过身,对小儿子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
“乖,妈妈和爸爸有事要说,宝贝先回房间等妈妈好吗?”
小男孩左右看了看。
尽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良好的家教还是让他点了点头,乖巧地离开了。
女主人静静地望着儿子走远的背影。
直到男孩拐过楼梯,彻底看不见了之后,她才平静地伸出手,空着的右手在门把上轻轻一拉,‘咔哒’地一声,锁上了书房的大门。
“贵和……”
男人张了张嘴,他看着妻子背影,如同一个溺水者在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没错,没错,他怎么忘记了,他还有贵和!
他的妻子可是财政部部长的女儿!
只要她能说服老丈人从中斡旋,他就还有机会!
……他还有机会!
想到这,男人顿时兴奋地错了措手,拿出了最温情的表情,
“你听我说,贵和,事情不是外面说的那样。”
“我们是一家人啊,你帮帮我,这次一定要帮帮我……”
“帮你?”
女主人平淡的反问在书房内响起。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语气,但不知为什么,男人却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内心升腾起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
“亲爱的,我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十岁了,到了可以申请学校的年龄了。”
“你知道吗?我已经提前帮他申请好了英国的公学,现在就差最后一步的背景审查了。”
“还有父亲。”
“父亲所在的财政部今年碰上了大麻烦。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因为一些人卷入其中。不过没关系,有人向父亲伸出了橄榄枝。”
“你知道对方的条件是什么吗?”
“……”
“………………”
妻子一句接着一句的叙述,让男人的头皮发麻。
一股可怕的危机感涌上心头,战栗横生。
“贵和?贵……”
男人下意识地后退,与背对着自己的妻子拉开距离。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看到妻子一点点地转过了身。
女人那双漂亮的眼睛依旧温婉迷人,只是里面的情绪冰冷,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路边恶心的垃圾。
眉毛拧紧,眼神冰寒。
那分明就是【厌恶】。
而真正让他遍体生寒的,却是下一秒。
只见女主人的手臂微微一动,平静地拿出了一直放在上衣口袋里的左手。
一把消音的枪出现在她的掌心。
“你知道吗?那边的政党给出了条件。”
“亲爱的,你可以理解的,对吧?我的儿子、我的家族,不需要一个活在监狱里的性.犯罪者。”
……
…………
与此同时,相似的画面,正在各个家族中上演
“父亲、救……救救我,父亲,救我——”
某个隐秘的日式宅邸中
一个身穿西服的男人倒在地上,两个保镖站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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