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人想的就是多,难伺候。”高建峰撇撇嘴,手法娴熟处理水槽里的鱼,嘟嘟囔囔说着,“本来想做个麻辣鱼,城里女婿吃不了辣,只能做红烧的了。”
他可能是年纪上来了,三天两头感悟人生怅惋过往。
“唉,以前觉得强子不行,如今这野小子走了,有时还挺想他。吃饭也不挑食,给什么都吃,浑是浑了点,但皮实不矫情,好养活。”
莫云棠嗔道:“以前他在时,你天天摆脸色。如今人都没了,你倒是念起他的好了。”
她择着芹菜,情绪似乎也被高建峰感染,情随事迁,跟着感叹:“强子这孩子说他不好吧,他也没那么坏。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怎么会自杀呢,年纪轻轻就走了。”
莫绾对两口子时不时的惋叹已经熟视无睹,从冰箱拿出一盒酸奶,说:“真想他了,去给他上柱香呗。”
“算了,天太冷,不去了。”两口子先后道。
莫绾喝着酸奶进入谢云缙的卧室,他还在对着电脑忙碌。莫绾走到他身后,一只手搭在他肩头,“还没忙完吗,准备吃饭呢。”
谢云缙握住她的手,亲在手背,把她拉过来抱在腿上,头埋进她胸口深深吸了一口,也没说话。
莫绾抱着他的头,轻轻摸他的耳垂,“怎么了这是,工作不顺利?”
“没有。”
“那你这是干什么?”
谢云缙头抬起来,亲在她的下巴,迂回咬她的嘴唇,“想和你商量个事。”
“直说呗,这么大个人了还扭扭捏捏。”
谢云缙没有立即开口,而是黏糊糊亲她,含着她两片嘴唇来回反复吮,亲了又亲。他的亲吻很温顺,带着柔和的舒适,耳鬓厮磨也是细腻如细水长流,这和谢峤完全不像。
谢峤的爱和吻都张狂热烈,他会露骨地喘息,直白地告诉莫绾自己的感受,老婆,我要死了,老婆,我要死你身上了。
谢云缙几乎不会像谢峤那么粗鄙,他表达爱意的方式和他的性格一样,含蓄内敛,和他接吻会让人不知不觉沉浸。
莫绾心想,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可以和谢云缙在一起很长时间,安安静静过日子。
“我想在外面买套房子,平时过来的话,我住外面。”他语气温润,但又不是撒娇。
“为什么出去住,住我家不好吗?”莫绾不理解。
“家里还有你爸妈在,总归是不太方便。我每次一来就住你这儿,别人以为我是吃软饭的呢。”
他紧搂着莫绾的腰,嘴唇印在她的侧脸,“如果你要定居在汾州,那我也得在这里有套房子,万一以后结婚呢。”
莫绾觉得自己可能会和谢云缙谈恋爱很久,但结婚这一步她的确没想到。结婚后各种财产纠纷牵扯太多,她已有前车之鉴。
主要是她手上还有谢峤留下的那一大笔遗产,结婚了,这笔钱要不要让丈夫知道;如果要瞒着,该怎么瞒,这也是个难题。
不结,不领那张证,就什么事都没有。
谢云缙想买房子搬出去住,莫绾也同意,她能理解谢云缙这样的人很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长期跟着她爸妈一起住确实不便。
她抽出时间和谢云缙一起出去看房子,挑来选去,选了在市内最好的地段。汾州市房价不高,160平米的四室两厅,全款下来七百多万。
房本上写的是莫绾的名字,莫绾一再推却,“你在这里买房子,放我的名字干嘛。”
“反正是我们一起住,我平时也得回京州处理工作,而你常住汾州,万一物业这边有什么问题需要找房主,可以直接找你。”
“行吧。”
谢云缙找人重新改了装修,搬进来那天,莫云棠和高建峰都帮忙搬东西。谢云缙放在莫绾家的行李也不多,就几件换洗衣服、电脑、打印机,和基础生活用品。
搬东西那天,莫云棠在小区外面碰上许帆,许帆问道:“阿姨,你们要搬家啊?”
“没有,帮小年的男朋友搬东西出来呢。他买了新房子,不住我们家了。”
“小年的男朋友?”许帆堕云雾中,他外出培训了三个月,忙得脚不沾地,刚一回来就来找莫绾,竟得到这样的消息。
莫云棠道:“对呀,就是小年的男朋友,两人在一起有三四个月了。”
旁边的大婶牵着孙女的手走过来凑热闹,“云棠,就是那个经常在你家,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特别有礼貌的那帅哥是吧?”
莫云棠点头:“对,就是他。”
大婶笑得两眼微眯,好奇打听:“不是本地人吧,看那气质,电视上的贵公子哥似的,不像是咱们这地方养出来的人。”
莫云棠:“确实不是本地人,人家是京州的。”
大婶又问:“干什么工作的?”
莫云棠:“开金融公司的,前些年一直在美国,去年才回来。”
“怪不得,那气质就像国外的绅士,太俊了,长得体体面面的,就不说别的,和小年站一块儿确实相配。”
大婶满脸赞许,又夸起莫绾来,“小年这条件啊,有几个男的能配得上哦,当过明星,现在又是大老板。咱们汾州这本地人,我看就没一个配得上小年的。”
女儿被夸赞,莫云棠很是受用:“理是这个理,但咱们可别乱说,被人听到要拿去作文章呢。”
“本来就是啊,就咱们这小破城市,有谁能配得上小年啊。”说着,大婶看向一旁的许帆,“小许,你说是不是啊,小年这条件,咱们这种三线城市的,有谁配得上。”
许帆脸色变了变,旋即恢复正常,笑容随和:“对呀,没人能配得上小年。”
说完,他转身离开。
大婶望向他的背影,莫名品出一丝落寞,拍拍莫云棠的胳膊:“哎,小许怎么看着不太高兴啊,当上大干部了,这领导作风都摆出来了。”
“我没看出不高兴。”
莫云棠自然知道许帆不高兴的点在哪里,许帆一个副处领导,忙得席不暇暖,还时不时亲自往工地这边跑看情况,可不就是奔着莫绾来的。
莫云棠和高建峰在新房子做了一顿饭,给新家添一添烟火味儿。
吃过饭,看到莫绾还靠在沙发上玩手机,莫云棠过去捏她肩头:“该回家睡觉了,好不容易今天有空,你早点睡,别老是熬夜。”
莫绾并没有起身,而是字句含糊:“我刚吃饱不想动,再待会儿,你们先回去。”
“和我们分开干嘛,一起回去呗,路上黑,你一个人我们不放心。”
高建峰拿起外套穿上,车钥匙从口袋掏出,“别玩手机了,到车上再玩。”
莫绾还是坐着,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太冷了,我懒得回去了,今晚在这儿睡。”
两口子这才明白过来,小情侣要黏一块呢。
莫云棠到莫绾身边紧挨着她坐,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语气说:“记得戴套啊,可得注意点,他又不像强子早早就去结扎了。”
“妈,我这么大个人了,能不知道吗。”莫绾想到谢峤以前结扎的事,顿生尴尬。
结扎是谢峤自己去的,一开始只有莫绾知道。
后来两人吵架了,谢峤跑到莫云棠夫妇跟前诉苦,说莫绾让他去结扎,扎完了又闹离婚,始乱终弃。
他赖在莫云棠家里很久。
莫云棠实在看不下去,打电话给莫绾劝和,让莫绾来接他回去。
莫绾和谢云缙在一起有将近四个月了,两人年纪都不小,这次却格外纯情,至今还没做过。
谢云缙经常回京州处理工作,之前回到汾州后住在莫绾家里,有单独的卧室,碍于莫家父母在,他们也不好得做什么。
爸妈走后,莫绾放下手机,走到卧室门口。
谢云缙在铺床,杏仁白的床单被套,是她挑的,她喜欢这个颜色。谢峤还在世时,她和谢峤也是用这个颜色的床单。
谢云缙弯身摆弄枕套,察觉到她的存在,转过头看她:“你爸妈走了?”
“嗯,走了。”莫绾走过来,从后头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轻声喊道,“谢云缙。”
“怎么了?”
“谢云缙。”莫绾又叫道。
谢云缙转过来正面抱住她,亲在她眉间,“干嘛一直叫我的名字?”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莫绾确确实实纠结对他称呼,在一起这么久了,她有时候对他直呼其名谢云缙,更多时候直接用“哎”来叫他。
叫云缙,觉得很怪,太正经不够亲昵。想换另一个称呼,以后不知道该叫什么。
“你想叫我什么?”谢云缙问。
“我也不知道。”莫绾摇摇头。
谢云缙抱着她,宽热掌心顺着她后背一下一下轻抚,“你以前怎么叫谢峤的?”
莫绾眼角眉梢泛笑:“很多啊,我爱他的时候就叫他强子,生他的气了就叫他周有强。配合他演戏时,就叫他谢峤,有时候也叫老公。”
听她说了这么多,谢云缙心里不太舒服,忽而领悟有些人说的,人一旦死了很多事情就能获得原谅。
莫绾以前嫌弃谢峤品行卑劣没礼貌。谢峤死了之后,她反而念起了他的好。
谢峤这么一走,就成了扎在她心底的白月光,之前所有埋怨和嫌弃都随着他的离世烟消云散。再没人能撬得动谢峤在她心里的位置。
活人,终究是比不过死人......
这一夜,两人做了,久违的欢愉如同暖灯下影子融进了夜色,静悄悄的。莫绾抱着他,亲在他明显的喉结,总算是做到了这一步,当年她和谢云缙谈恋爱时就想试一试,只是那场懵懂的探索被谢峤掐断了。
谢云缙很温柔,但又很快能让人体会到愉悦。他抱得她很紧,两人贴着,莫绾能够感受到他胸腔剧烈起伏着。
“小年,我终于是你的了。”他嘴唇贴着她的耳廓说话。
莫绾瞳面润湿看向天花板,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这一瞬间恍惚中眼前浮现谢峤的脸。她想,谢峤看到她有了第二春,应该会高兴,他当初那么喜欢给她介绍男模。
事毕,两人抱着聊了很久,谈到了以后,莫绾肯定是要长期在汾州发展。
谢云缙开的是金融公司,在汾州施展不开。他想的是,要不放弃金融,来到汾州做房地产,也好和莫绾一直在一起。
莫绾道:“别,在汾州做房地产前景也不行。你可不要为了改变自己的规划。”
“那我经常得回京州,有时候得长时间见不到你,怎么办?”
“异地恋也行啊,不需要整天黏在一起的。”
“我再考虑考虑。”谢云缙抱着她,满心满腔都被甜味填充,空洞寂寥多年的人生终于接到久违的幸福。
和谢云缙的恋情如莫绾设想的一样,幸福得很平静。
谢云缙买的房子和她家隔得不算远,她平常骑电动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平常谢云缙在汾州的话,莫绾白天在工地,谢云缙在家办公,晚上他来工地接莫绾。两人回莫绾家,和爸妈一起吃饭,有时候在莫绾家过夜,有时候回他买的那套房子。
这些日子下来,他在莫绾家时,不再单独睡另一个卧室了,而是直接和莫绾睡。
莫云棠和高建峰习以为常,小情侣虽没领证结婚,但莫云棠夫妇已经把谢云缙当成了自己的女婿。
这天,莫绾在工地。
工程师和她商议挖掘机实操训练场的布局,有个砌筑工在一旁站了片刻,等莫绾和工程师谈好事了,这才走到莫绾身边。
“老板,我想带我侄子来这里搬砖,挣点零花钱行不?”
“你去问和秦运姐,她那边负责招工。”莫绾道。
砌筑工:“是这样的,我小侄子情况有些特殊。他脑子之前受过伤,失忆了,记不得以前的事。”
莫绾:“脑子不行的话,我这边也不敢要啊,工地太危险,万一出事故呢。”
砌筑工慌忙摆手解释:“他脑子没问题,人不傻,脑子清清楚楚的,和正常人没两样。就是失忆了,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你让他去医院做个体检,开个证明,没问题的话我们就要。”
“好嘞,谢谢老板!”砌筑工喜悦颔首,朝工地大门外面跑,“老板,我先去告诉我侄子去了啊。”
莫绾看向工地门口的方向,有个瘦削挺拔的年轻人在站着,戴着口罩,背脊挺得笔直。她隐约觉得那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叫住砌筑工问道:“师傅,你那侄子叫什么名字?”
“叫强子。”砌筑工大声回答。
莫绾面色一敛,“哪个强子,大名呢?”
砌筑工:“哦,大名叫于强。”
“知道了,你去吧。”莫绾点了点头,强这个字太大众了,工地里就有十来个强子。
第55章
莫绾没将此事放心上, 只是过了些日子,再次碰上于师傅在砌砖,她才问道:“于师傅, 你侄子来工地了吗?”
“哦,于强啊, 他在这里干活呢,就在那边。”于师傅指向不远处正在搬运水泥砖的青年。
“他脑子没事吧?”莫绾又问。
“没事,一点问题都没有,和正常人一样, 干活完全没问题。”于师傅拍着胸脯保证。
“我去看看。”
莫绾迈步走向那名工人,尚未走近,她就知道不是,那人穿着松垮的背心,两条胳膊和大半个背部都露出来, 皮肤光滑,没有丑陋的纹身也没有扭曲伤疤, 这不是谢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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