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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津蝴蝶——明开夜合【完结+番外】

时间:2024-08-31 23:01:50  作者:明开夜合【完结+番外】
  “别说这些了,古叔。你早些休息吧。”
  梁稚好几日没阖眼,今日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到几点,被“嗙嗙”捶门声惊醒。
  她起身开门,防盗链没解,只将门打开一线,却立即有一条警棍伸进来,穿深蓝短袖制服的警察不耐烦喝道:“开门!”
  梁稚倒还镇定,要对方出示证件。
  她见了证件,说要先换身衣服,对方却不准,亮一亮枪口,叫她立马把门打开。
  门一开,另有一个警察跨进门,两步上前将她手臂一扣,就往门外拽去。
  “你们做什么?我是酒店的房客……”本地语言梁稚讲得不好,说到一半又换英文。
  对方置若罔闻,拽着梁稚进了电梯。
  下到一楼,酒店门口也站了数名警察,想来整栋酒店已经戒严。
  梁稚原以为自己是受了父亲的牵连,待被推进一楼餐厅,看见向壁而立的十余个女人,便明白过来自己大抵是被误伤,立即镇定下来。
  一会儿,又推进来几个女人,“抓捕”才算结束。
  警察挨个盘问起身份来历,到梁稚,她拿英文说自己是本国公民,房间里有身份证件和驾驶执照,不信他们可以去取。
  警察拿警棍将她拨到一旁的“待定区”。
  片刻,进来两三个手拿咖啡杯的警察。为首那人理寸头,皮肤黝黑,却也生得剑眉星目。他看见了梁稚,一愣,指一指她,问是谁抓来的。
  一位警员认领了,他踹了警员一脚,拿本地语骂了一句,便立即笑着走到梁稚跟前去。
  “梁小姐,不好意思,他们抓错人了。”
  他见梁稚抱着手臂,脸臭得厉害,不搭理人,就又赔了个笑脸,“梁小姐,还认得我吗?”
  “南洋小赌王的小舅子,谁不认得。”
  这人叫周宣,正是先前梁稚同楼问津提过的,宋亓良的小舅子,从前梁稚同父亲去宋亓良在庇城的别业参加酒会,与他有过数面之缘。
  周宣是警署刑侦科副科长,家里出事以后,梁稚辗转打到他办公室去,询问父亲下落。哪知道周警官好大面子,每次都是旁人接的电话,说他出公务去了。
  梁稚当然知道他不是出公务,是躲瘟神。而今晚他们执勤又误伤良民,她自然一点好脸色也无。
  周宣赔笑解释:“是我们D7组的特别行动,有蛇头组织越南妇女偷渡卖淫,我们接到线报,说所有人都安置在六层。同事执勤简单粗暴,见到单身女士就直接带了下来。误伤梁小姐了,很不好意思。”
  “那我可以走了?”
  “自然可以。”
  梁稚提腿便走。
  “哎!”周宣却跟上前去,仍旧笑道,“梁小姐可有空?等会儿事情处理完了,我请你去消夜。”
  梁稚脚步一停,往他胸口看去。
  “做什么?”周宣笑问。
  “记下你的警号,往廉政部投诉你们执法粗暴,再请律师打官司,赔我精神损失费。”
  周宣笑说:“梁小姐是为我拒接你电话生气?我确实明哲保身了,我也不为自己开脱。令尊的事,是副警监亲自负责的。我不过一个地方警局的小小警员,能有多大能耐,同市警区负责人叫板?而且令尊是经济犯罪,也不归我们刑侦管。”
  梁稚脸色稍霁,心里却多了一层隐忧,楼问津真有能力保父亲出来?
  周宣低头看她,再试探问道:“请你去三条路吃虾面?”
  “不了,没有消夜习惯。”她见周宣还要跟过来,立马说,“再跟着我,投诉罪名再加一条骚扰。”
  周宣笑着无奈举起双手,状似投降往后退了一步。
  梁稚有点惶惶,她还穿着睡裙,想立即回房收拾东西退房,电梯口被警察堵住了,暂时不让上去,她又不想再去麻烦周宣,就先去大堂沙发里坐下,等马打们执勤结束。
  怀着一肚子气,垂头坐了一会儿,忽听前方响起脚步声。
  地板上出现一双脚,她抬头望去,竟是楼问津。
第2章
  楼问津在刣牛后街的花亭酒家同人吃晚饭,结束以后回家,车子经过了风车路。
  宝星眼尖,看见路边酒店门口停了几辆警车,忙说:“梁小姐不是住在这家酒店吗,这么多马打,出什么事了?”
  楼问津往外瞥一眼,“她不是一贯住东家酒店?”
  宝星露出一副“你有所不知”的表情:“那里暂时住不成了。讨债的知道梁小姐常住东家酒店,前几天偷偷溜进了酒店骚扰,还刮花了她停在附近的马赛地跑车呢。梁小姐报警,警署备案了,但现在人都还没抓住。”
  楼问津遣了宝星下车查看,半刻,宝星折返,说道:“不知道是在执行什么公务,里头闹哄哄的,梁小姐好像是被吵醒了,正坐在大堂沙发那儿发呆。我想进去跟梁小姐打声招呼,马打不让。”
  楼问津手掌搭着膝盖,阖着眼,没说话,只嗯了一声。
  宝星拿不准是什么意思,等了一会儿,楼问津伸手把车门打开了,让宝星不用跟,他去问问情况。
  大堂里吊着一盏老式水晶灯,大理石地面反射灯光,晃得有些刺眼。
  梁稚不意竟会此时碰见楼问津,见他西装革履,自己抱着手臂的双手不由合得更紧——她穿一条法式白色睡裙,袖口与领口绣有蕾丝,裙子并不暴露,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到底不自在。
  “你跑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她自然没什么好声气。
  楼问津则平静地问:“怎么在大堂坐着。”
  梁稚撇过眼,“电梯不给上去。”
  楼问津稍站了站,看见对面餐厅门口站着个警察,依稀是梁稚提过的,宋亓良的小舅。
  “走吧。”楼问津说。
  梁稚抬头看他。
  “怎么,梁小姐乐意继续坐着?”
  梁稚轻嗤:“少来装好人。要不是你,我也落不到这步田地。”
  楼问津不置可否,就这么站着,不催,也不走,像是叫她自己裁定的意思。
  梁稚终究站起身,“我东西都在房间里。”
  “明天叫宝星来取。”
  梁稚跟在楼问津身后,到了酒店门口。
  楼问津停下脚步,同负责戒严的一位警察说道:“黄警长,这是梁家的九小姐,这一阵寓居在酒店里。我带她回去,也免得打扰各位执勤。”
  这位黄警长生得黝黑高胖,看着很是魁梧,但面容却有些慈眉善目的意思。他点点头,亲自撩起了黄色警示带放行。
  楼问津说:“下回请诸位去赛马公会看比赛。”
  黄警长笑说:“好说。”
  梁稚往这位黄警长肩头看一眼,肩章缀着一粒星,大约是副警长职衔,职级比周宣要高得多。
  这样的楼问津叫她觉得极为陌生。她与他认识近六年了,他什么时候结识了这样多的人脉,不但警署警长对他客气有加,还能有本事将一个人说抓就抓,说放就放?
  宝星爱凑热闹,站在车旁翘首往里看,没一会儿见楼问津带着梁稚出来了,立马乖觉地拉开了后座车门。
  梁稚弯一弯腰,上了车,楼问津却绕去后方,片刻,提来一只纸袋递给她。
  楼问津上车,挨着车窗坐了下来。
  梁稚打开纸袋,里面是件白色短袖衬衫,没有吊牌,一股皂液的清香,许是他放在车里备用的。
  梁稚将衬衫套在睡衣外,自在了些,想将头发扎起,摸一摸手腕,不见了头绳,只得仍旧披散长发。
  她有几分天然卷,披发极为蓬松,捂着脖颈热得很。小时候卷得更厉害些,出门人家都说她像个西洋娃娃。
  司机将车子启动,问楼问津是不是照旧去俱乐部。
  楼问津说:“先送太太回家。”
  他语气好是平淡,梁稚却被这自然不过的“太太”二字扎了一下似的,转头瞪他一眼,说道:“梁家全是你叫来讨债的人,怎么还待得了……”
  楼问津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梁小姐,不是什么账都能往我身上赖。”
  梁稚不再说话,心道也是,现在整个梁家都是楼问津的,他也确实犯不着多此一举。
  车里一时静寂无声。
  宝星转头偷偷瞥一眼,楼问津和梁稚两个人,一个看左边车窗,一个看右边车窗,都离对方远远的,分明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这样两个人结成夫妻,未来一阵都有戏可看了。
  庇城夜里称得上是灯火辉煌,汽车依次驶过霹雳路、太子道和皮尔斯街,最后一个拐弯,到了科林顿大道上。
  不多久,出现一栋蓝白外墙的建筑,衬着紫色三角梅,有种南意风情。一进入铁栅栏门内,便嗅到一阵印度素馨的香气。
  停了车,楼问津叫宝星在车上等着,他一会儿便出来。
  楼问津上前揿门铃,片刻一位女佣工上来应门。
  佣工是印尼人,叫扎奇娅,楼问津用英文吩咐她,将一楼客房收拾出来给太太住。
  扎奇娅偷偷打量了梁稚一眼。
  楼问津打点过后,没有同梁稚说一句话,穿过走廊,径直往左翼的房间走去。
  经历过白天那番交涉,梁稚面对楼问津只剩难堪,自然也不欲与他相处,被晾在客厅里倒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她打量宅子的装修,通往餐厅有扇圆弧拱门,应是有意做得不甚规整,白色墙面也质地粗粝,墙边一只黑色粗陶花盆,种一棵柠檬树。以前同梁廷昭去意大利小岛上度假,就见过这样的建筑,这屋子仿得很地道,和庇城千篇一律的前英殖民地风格大不相同。
  梁稚往右边走廊走去,在第二个房间看见扎奇娅的身影。
  “扎奇娅。”
  扎奇娅正在铺床,冷不丁被人一唤,吓了一跳,连忙回头,拿英文唤她太太。她英文讲得不错,没有很重的口音。
  梁稚问:“楼问津是这里的主人?”
  “是的。”
  “他是什么时候买的这栋房子?”
  “两年前,太太。”
  两年。楼问津置办这处房产两年了,可她竟是今天才知道。
  “你在这里做工多久了?”
  “我是上任房主招进来的,他两年前回香港了,说是要为九七年的什么事情做打算。楼先生接手房子以后,续聘了我们。”
  梁稚点点头,又问:“楼问津经常来这里吗?”
  “不常来的,太太。只是每两周,会有一个女学生过来借宿。”
  “什么样的女学生?”
  “高中生,大约十七八岁,穿的是白衬衫和蓝色连衣裙的校服。她很害羞,不怎么跟我们说话的。”
  白衣蓝裙,那大概是美以美女中的校服。
  “她叫什么名字?”
  “楼先生让我们叫她莉莲。”
  梁稚从未听说过楼问津的社交关系里面有这样一个叫做“莉莲”的女学生,可两周一借宿,如此频繁,可以想见关系不匪。
  这两周里,楼问津好似变成了一个她一无所知的陌生人。
  扎奇娅说着话,动作却丝毫不慢,不一会儿床已经铺好,床单边角掖进去,扽得整整齐齐。
  “太太早些休息,旁边是浴室,要用的东西都放在里面了。”
  梁稚点头道谢,扎奇娅便颔一颔首出去了。
  客房装修同客厅相似,对面铁艺栏杆上攀着一种不知名的黄花,开得大朵,长势喜人。
  梁稚隔着窗玻璃看了一会儿,把纱帘拉上。
  她去旁边浴室洗了一个澡,出来时正好听见客厅方向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扎奇娅在问,晚点还回不回来,需不需要准备夜宵。
  楼问津说不用,今晚不会再回来。
  听见大门阖上的声音,梁稚回了自己房间。
  窗户斜对大门,纱帘掀开一角,看见楼问津上了车,大抵要继续去他的俱乐部。
  这个时间去什么所谓的俱乐部,自然是去寻欢作乐,不然还能是谈公事?
  他还好意思讲宋亓良是芽笼常客,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她鄙夷地想。
  科林顿大道为政府要员和外国客商宅邸之所在,远离商业区,很是僻静,梁稚难得一夜安眠。
  拉开纱帘,望见外面日头湛明,一排高大的棕榈树,阔大叶片反射阳光,绿得发亮,显然天时不早了。
  房间里没有钟表,不知道几点钟。
  梁稚打开门,脚步稍滞,看见门口立着一口皮箱,正是她的。
  去隔壁浴室洗漱过后,将箱子拿进屋,打开一看,落在酒店的东西都收捡过来了,一样没少,叠码得整整齐齐。难为宝星那样看似不着四六的人,能有这样的细心。
  换了衣服下楼,却见楼下客厅里坐着宝星,人靠在沙发上,翻着一份杂志,封面女郎依稀是邓丽君。
  宝星听见脚步声,立即起身。
  梁稚见他有点恻然的模样,走近往杂志封面上看了看,硕大的新闻标题,写着邓丽君小姐昨日于泰国清迈遽然离世。
  梁稚也愣了一下。
  宝星说:“梁小姐,你醒了。”
  不知要做什么,宝星今天穿了一身正装,却也不似精英,倒像酒店门童。
  梁稚看他,意思是问他有什么事。
  “楼总叫我接你回梁宅。”
  “那些债主……”
  “楼总垫付了欠款,他们走得干干净净,宅子也连夜打扫出来了。”
  “垫付?”梁稚挑眉,“钱原本就是梁家的。”
  宝星尴尬地笑一笑,仍旧变着法子替楼问津邀功:“昨晚楼总把债主都叫到公司,留了两个会计,亲自审批放款,忙了大半宿,都没空回家,直接睡在了办公室呢。楼总说,梁小姐总不能在酒店筹备婚礼,叫人知道了要看笑话。”
  “他既然全盘接手了梁家的产业,梁家的债务自然也是他分内之事。他若觉得辛苦,大可以把位子还给我爸。”
  宝星被说得有些讪讪。
  梁稚并不是个刻薄人,听闻能回家了,心情到底明朗几分,对宝星也就和气些:“谢谢你帮我把行李从酒店拿了过来。”
  宝星却一脸疑惑,“……什么行李?楼总没吩咐我啊。”
  梁稚微怔。
  不是宝星,难道还能是楼问津亲自去的?
  梁宅坐落于红毛路上,一栋爱德华时期的红砖建筑,外头瞧去很是气派而漂亮。
  屋内大体还是原样。
  事情发生之初,家里大半佣工都跑了,没跑的梁稚也支付了遣散费,最后剩下兰姨。
  兰姨是在梁家待得最久的一个佣工,人勤快,干活也利索,家里上下能够打点得井然有序,她和古叔各占了一半的功劳。
  兰姨儿子三岁的时候便得病死了,丈夫又跟别的女人跑了,她离了梁家也没有更好去处,始终不肯走。梁稚给了她一大笔钱,说会亲自替她找个好下家,这才勉强将她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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