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按住太宰治的手,轻声道:“太宰,对不起……我很早就想说了。对不起。”
太宰治紧紧抱住他:“……为什么要道歉……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织田作之助看着面前似乎比当年自己捡到他时稍稍成熟点的男生,眼神柔软温和:“不,其实,我早该说这些了。可是我之前……太懦弱了吧,才会选择视而不见。包括那个时候你那样对我剖白自己,想要留下我……”
“没关系的织田作,我……”
“你听我说,太宰,”织田作之助打断了他的话,他从没有这样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友人,“很抱歉现在才说这些,不知道还晚不晚。明明一直以来我才是年长的那一个才对,我却眼睁睁看着你挣扎、沦陷、崩溃,最后还要在心里讲一句‘我有什么办法,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啊’这种话。”
“太宰,我希望你从现在起能记住,一个人的意义,从来都不是他人赋予的。你一直寻找的东西只有你自己能给你。港口黑手党……都是一群迷失了自己的人,我也是,你也是。你如何让迷途中的人救另一个迷途的人?之前的我因为曾经偶然间目睹过的美好故事,开始对自己曾经犯过的杀戮有了羞耻和不安,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是一个人。可我早就陷在这里了,这些迟来的道德感让我痛苦又不甘心,我挣扎着,一边离不开,一边去救人,结果成了可笑的‘不杀人的黑手党’……”
“可是,太宰,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晚。”织田作之助慢慢道,“成为‘你想做的自己’,什么时候都不晚。我们只是不幸地、过早地被扔进这烂泥里,没有人教过我们什么礼仪、道德、廉耻、正义、对错,只有自己不停地摸索着,模仿着,结果走出了这样一条路……可无论先前做过什么,得到过什么,又失去过什么,你可以将那些都当成是你寻找你真正自己必须穿过的荆棘。太宰,不要再害怕受伤害,不要再害怕失去,不要再逃避,也不要再放任自己沉溺在这死水里了……你已经见过光了,不是吗?”
太宰治眼睫颤动着:“织田作……”
“太宰,你是一个人啊。就算我们有着那样的力量,我们也是一个人啊,朋友、美食、快乐,普通人拥有的一切,你都有资格拥有。”织田作之助笑了一下,“很抱歉我之前一直没有说过,太宰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所以,太宰,别再让自己轻易放弃你自己了,你可是我唯一的挚友啊。”
太宰治紧紧揽住织田作之助,将他拥进怀里。织田作之助露出那种无奈又纵容的神情:“遵循你自己内心的想法吧,太宰,去做自己想做的、喜欢的事吧,一切都不晚。”
-
太宰治走出老旧的楼房,站在已经空无一人的街上,回头望着四楼闪烁的牌匾,想起了友人在他耳边最后说的话:
“是她救了我,去替我谢谢她吧。也去见见她吧。”
一只三花小猫不知从哪里走出来,迈着小猫步走到太宰治的脚边,懒懒地叫了一声。
太宰治低头,看了这只小猫一眼,轻声道:“老师,谢谢。”
太宰治将黑色外套重新披在身上,将小猫和身后写着“武装侦探社”的牌子一同甩在身后。
他一直往前走,穿梭在幽深的窄巷里,直到在某个巷子里停下了脚步。穿堂风略过他的衣角,他低声道:“港口黑手党人员,织田作之助,在Mimic事件中,确认死亡。”
他的身后,黑暗的阴影里,站满了垂着头的人。
第18章
暴雨终于为这场苦夏画上了一个句号。
雨水沿着房檐淅淅沥沥地落下,仿佛一个天然的屏障罩在这栋两层的小楼上。
天气预报说,这场雨会持续三天。
桌子上随意放着从新学校拿来的课表。因为这场大雨,最终还是没能去成学校。是福地叔叔托人从学校带来的。
——福地叔叔也意外地没有责怪我与末广先生在那日因为“贪玩”而错过学校开放时间。
门被大开着,风裹挟着雨飘进来,像是想要浇灭夏日的暑气。
我的身边摆着一个小茶桌,茶炉上咕噜噜烧着滚烫的水。我颇为惬意地伸直双腿,一边翻着漫画,一边饮着茶。
直到门铃被按响,我还以为是末广先生。
披着黑西装的男生看着打开了半扇门的福地樱痴,不卑不亢道:“您好,我来找鹿呦呦。”
背对着我的福地樱痴,用高大的身体将男生遮挡的严严实实,他鹰目盯着太宰治,哂笑:“这次不翻窗户了吗,准干部?”
太宰治与福地樱痴对视着,平静道:“我为上次的失礼感到抱歉。这次是特地带了歉礼来拜访。”
男生手里拎着一个纸袋,福地樱痴一眼就认出是女孩喜欢吃的甜品店。
我坐在里间听见有人说话,声音有些熟悉,探出身不确定地问:“福地叔叔,是谁来了?……是太宰吗?”
福地樱痴居高临下地俯视比自己要矮一头的男生,好半晌才慢慢让开一条路。
太宰治从门外走进来,路过福地樱痴时顿了一下:“谢谢。”
福地樱痴不屑地嗤笑一声。
“太宰?”此时我已经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今天早上的时候就已经在尝试丢掉轮椅,自己扶着墙走路。
太宰治上前,扶了我一下:“是我。今天打扰了。”
说着,他对我笑了一下。笑容如雪水霁晴,只是转瞬即逝。
我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那以往每一次见到都会裹住半张脸的绷带,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摘掉了,露出了少年秀雅的面容。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的脸。
少年眉眼清隽,倘若他垂眸不看你时,像是远山冷淡的雪子,但当那双鸢色的瞳眸印入你的影子,又像是漾开的春水,波光溶溶。
他并不介意我的直视,神态自若地触碰我的手臂,扶着我坐下,自己再坐到我的对面。
我帮他倒了杯茶,推给他的时候对他露出笑容:“好久不见,太宰。”
他接过茶,我们的手指短暂触碰,然后缩回。
他将视线轻轻落在我身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弯了弯:“好久不见。谢谢。”
似乎是在感谢我的茶,也好像是在感谢其他事。
我眨眨眼睛:“太宰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太宰治意外地坦诚:“是的。心情还不错。”
从他接过那杯茶开始,嘴角一直浅浅勾着。
“好,”我提起小茶壶将我跟他的茶杯再次倒满,我举起自己的那杯,停在空中,歪着头看他,“那就一起举杯吧!”
他看起来有些惊讶:“为了什么举杯?”
我理所当然道:“为了今天的好心情,或是为了我们坐在这里一起喝茶,什么都可以。只是想跟太宰干杯而已。”
我对面坐着的男生一直注视着我,他听着我的话,似乎有片刻的失神,随后眉眼舒展,露出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最柔和的笑意。
他举起手中小巧的茶杯,轻轻与我的在空中相撞,发出“叮”的一响。
“好。那就如你所愿。”
门外的大雨不见弱,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到坐在茶桌前的我和太宰治。
我重新舒展自己的身体,靠在椅背上,听着雨打房檐的声音,饮着茶。
我没有去询问男生为什么会选在大雨的这天来找我,也没问那天遇到的那位先生现在情况怎么样,似乎我们就是在因为某种默契下,共同相聚在这间不大的茶室里一样,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福地叔叔也意外地没有来打扰。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们两个似乎达成了不为人知的默契。
太宰治的视线落在随意散放的课表上,抬眸看我:“后天就要开学了吗?”
我点点头,两只脚还在轻摇着:“是呀,不过因为各种原因,目前还没去看过学校是什么样子。不过有在网上搜到一些图片啦,还挺漂亮的,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微微仰头,快乐地晃着脑袋,太宰治看我此刻就像是看到一只摊在地上露着肚皮的猫,他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动一下,最后支着下巴:“那很好啊,能被呦呦喜欢的学校,一定很不错吧。”
因为提及新学校,我开始起了些兴趣,兴致勃勃地对太宰说着:“是呀,我看到说学校附近的商业街上还开了一家京都有名的甜品店,一周只开三天哦!还有奶茶,甚至还有中餐馆,这家私立高中位置很棒哎,已经开始有些期待开学了。”
太宰像是顺着我的话仔细想了想:“那确实很不错,周边设施很完善。听起来确实会很让人心动。”
“心动了吗?那就一起啊。太宰也去就好啦。”又给自己添了杯茶的我语气自然,“一直感觉太宰是那种理科很好的人呢,但是有时候也觉得太宰意外的心思细腻,说不定文科也很棒哦。”
我仿佛早已经不记得有一天傍晚有个男生站在我面前,说自己没有资格进入学校的话,自顾自的说下去:“如果喜欢的话,就一起好啦,和我一起做个天降转校生。说实话我一个人去面对新同学和新环境的话,还是有些忐忑的。”
我转过头,对他笑着:“但是如果非要说担心的话,大概会担心,太宰不跟我一个班,甚至不在一个年级吧。因为不想叫太宰是学长哎!”
太宰治看着面前的女孩微微蹙眉认真说着自己的烦恼,好像他们两个人真的会在后天一同入学同一个学校,而她为了心里那一点点胜负欲,不愿喊比自己大一岁的男生学长。
太宰治一直平稳的心率在某个时刻突然加快。
一直煮在炉子上的小茶壶又在呜呜作响,上浮的水雾一下子朦胧了男生的面容。他端起茶杯浅浅抵在唇边,最终还是没有喝下去。
他将杯子稍稍拿离一点,唇角动了动,似乎是在说茶的味道很好这样普通的语气:“好啊。那就一起吧。”
他想,在这一刻,他大概真的被她嘴中的学校生活蛊到了吧,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冲动。并且放任了自己这样没有意义的行为。
可是这样的在以前的他看来无意义的行为,现在却是他想做的。
织田作如果知道,一定会为他的这个选择而高兴吧。
我隔着水雾,枕着左手臂趴在桌子上看着太宰,轻轻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发出雀跃的声音:“好耶!”
太宰治笑起来。
我原本是趴着的姿势,慢慢用手臂撑起上半身,视线先落在他平和柔顺的眼角,然后快速地扫过那张好看的脸,最后盯着他勾起的嘴角,缓慢地开口:
“太宰……”
“嗯?”他发出困惑的声音。
我慢慢跟他漂亮的眼睛对上,认真地说出唐突的话:“太宰,我之前肯定没有说过,你长得好好看,笑起来也很好看……”
意外的,对面的男生在跟我对视上之后,又动了动眼睛,视线下移到还剩小半杯的靛色茶盏上,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今天,天气不错。”
一阵狂风夹着雨从门外吹进来,我扒拉了一下被雨水黏在脸上的头发:“嗯……确实好天气……?”
沉默。
沉默。
我突然噗地笑出来,顺理成章地又倒回茶桌上,哈哈大笑着:“天呢……原来,太宰是这种性格啊……”
被我笑的男生叹了口气,单手支着侧脸,然后也笑起来,口吻懒洋洋:“啊咧,秘密被发现了,怎么办。”
我歪头:“把我埋了?”
他:“……”
他:“你在说什么傻话啊……”
我噙着笑,再一次举起小茶杯,对面男生也默契举起手臂,被两只手握住的茶杯在空中轻轻撞了一下。
叮——
太宰踏着雨离开的时候,其实也只是坐了一个小时。
我靠在窗边,看着举着黑色大伞的男生停下脚步,侧过身对我挥了挥手,然后慢慢消失在雨幕里。
我喝完小茶盏里的茶,双手合十,突然轻轻拍了一下:“福地叔叔!”
高大的身影几乎是在我话音刚落,就在门外显现。
我微微嘟起嘴:“叔叔——一直在门外偷听很不礼貌啦。”
“哪有,我只是上来的很快。”福地樱痴抬了抬自己的长腿。
我小小声:“啊炫耀自己的长腿就更过分了哎——”
福地樱痴走进来,看着桌上零散的茶杯,有些厌烦道:“又该找人来打扫卫生了,真是——果然不该放进来……”
“我能听到的啦叔叔!”我笑眯眯看着福地叔叔一边嫌弃一边将杯子摆好:“明明是你自己开的门哦,心软了对吧?”
福地樱痴嘴角一抽:“那个臭小子,来的时候明明没有打伞,淋得像是落汤鸡一样,就带来的纸袋藏在外套里是干的,真是心机啊。”
心软是不可能的。只是不想呦呦不开心罢了。福地樱痴叹口气。
真是想不明白啊,那个臭小子到底是怎么刷到好感度的啊!
如果我知道福地叔叔的想法的话,大概会思考一下,然后认真说,因为脸吧,毕竟对着那样的脸,脑袋会发昏也很正常吧。
-
太宰治将湿了的外套搭在手臂上,走进港口黑手党的大楼。
一路上,每个见到他的人都慌张地鞠躬行礼。他有些发腻地捋了一下还湿着的头发。
走出电梯,熟门熟路进了属于首领的办公室,意外的没有看到中年猥琐男人追着幼龄稚女换衣服的场景。
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一般,被称为Boss的森鸥外坐在宽大的桌子后面,饶有兴趣地望着太宰治有些狼狈的湿衣服和露出来的脸。
“真是意外啊,太宰君,”他发出叹咏调一般的感慨,“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太宰完整的脸,我不会是要被杀掉了吧?”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任他打量:“哈?你在说什么?我的脸难道有什么特殊功能吗?看一眼就会被标记,然后活不过第二天?”
森鸥外却认真点头:“差不多吧。太宰难道没发现最近都没人敢抬头看你了吗?作为准干部,威望更上一层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把绷带摘掉,将脸露了出来……关于港口黑手党的恐怖故事又多了一个呢。”
太宰治:“……”
“而且,甚至有人开了赌局:身为准干部的太宰治先生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大开杀戒……这种。”
太宰治:?
太宰治:“坐庄的人,中原中也吧。”
森鸥外笑眯眯:“啊咧,太宰君真是了解自己的默契搭档呢。中也啊,听说买了两瓶82年的柏图斯,要庆祝太宰君不做人了呢。”
太宰治微笑:“确实,是要庆祝明年的今日就是中也的忌日。”
森鸥外:“哇好恐怖,太宰君用这么漂亮的脸说这么恐怖的话!所以,摘掉绷带的原因是织田先生吗?”
对上过于敏锐的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太宰治点头:“是。”
13/73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