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人打开锁,“出来吧。”
白鸟起身,拍拍裙子的灰尘,对工作人员说:“再见。”“嗨,别在这儿再见了。”
两人走出看守所,海风扑面,带着些许的咸腥,吹皱了海面的斑斓灯火。
“你怎么来了?”白鸟望向远方的月亮,别扭地问。
“言笑拜托。”
这就合情合理了……才怪。白鸟很难想象不愿与凡人接触的魈会来听凭言笑的话来解救自己。但是现在,这些并不重要。白鸟收拾行囊回望舒客栈。
传说中的岩神,也就是岩王爷和兽型的岩长得极为相似,而往生堂客卿钟离又和人形的他相像。再一细想,这种对应关系岂不暗示着巨龙就是钟离?
要尽快告诉岩。万一他们真的是父子关系,起码能让岩为父亲送终。
她匆匆踏出璃月港,仿佛脱出文明世界,迈向人鬼界限暧昧的蛮荒。耳边传来哭嚎声,白鸟闷头向前。阴森的冷气吹拂后颈,寒意如同附骨之疽。她抱紧背包,盯着地面。
“你去哪?”魈的声音响起。
白鸟惊讶得说出直白到不中听的心里话,“你还没走啊。”
回客栈后他的踪影就消失了,现在想来是魈不想和旁人接触,于是躲起来了。
魈面无表情,“夜晚邪祟出没,你可以明日再上路。”
他说出的“上路”总让人联想到另一种意义的“上路”。
“很紧急。”白鸟模糊地解释。
魈不是那种追根究底的人,轻易放过去了。但他没有离开。
看上去冷若冰霜,实则是个大好人啊。白鸟急躁的心情逐渐平淡下来。
到达望舒客栈已是后半夜,许是魈的原因,一路无事。
白鸟没有上楼,而是登上小舟。魈轻巧地跳到上面,小舟稍顿后平稳。他仿若没有重量般,以不可思议的平衡能力立在舟尾。猎猎江风吹动墨绿的发,露出完整的俊秀脸庞。
木桨有节奏地划动,拖出圈圈涟漪。魈感知到熟悉的气息,目光停留在茅草屋上。
抵达岸边,白鸟去岩的房间没找他,反而在她的床上发现了十二三岁的龙尾少年。
少年缓缓睁眼,金棕色的眼眸没有焦距,长长的尾巴垂在地上。他还没彻底清醒。
白鸟推他□□的肩膀,“快醒来!”
光身体长大,心智却没有一起长大。一如既往的不喜欢穿衣服。
尾巴悄悄地卷上白鸟的腰,少年尾音有着不易察觉的娇懒,“你怎么回来了?”
“我好像找到你爸爸了,”白鸟一股脑儿说出,“然后他被刺杀了,生死未卜。”
“哈?”岩伸手摸白鸟的额头。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个爸爸?
“你失忆了啊!”白鸟看出他的质疑,“那个人……龙……总之和你一模一样,就是比你大很多,是个成年人。你们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不是在开玩笑。岩坐起来,“叫什么?”
“人形叫钟离。龙形是岩王爷。你看,名字都很像。就算不是爸爸也是哥哥之类的吧。”
“哦。”岩兴致缺缺。
“你不去看看他吗?”
“按照你的说法,我和他有血缘关系,那么为什么我会流落在外面呢?”岩一阵见血。
“有可能是你离家出走。”
“然后他根本不着急,几个月没找我?”岩躺下,“还是睡觉吧。”
“你真的不去吗?”
“不去。”
“他快死了。”白鸟着急道。
岩闭上眼睛,“我相信他能活很久。”
白鸟不想面对冷漠的岩,失落地走出房间。
她的爸爸战死沙场,人和怪物死后都会化作荧光散去,所以墓园里只有一个空冢。这就意味着,白鸟永远没有机会见他最后一面。白鸟永远不会忘记妈妈接过变形的银牌的表情。
将自己的期望强加于岩的身上,真是糟糕啊。
“魈。”白鸟对眺望江面的魈说,“你饿吗?”
魈望望万籁俱寂的夜空,“……不饿。”
白鸟好像没听他说话,“我来做杏仁豆腐吧。”
杏仁豆腐……魈决定留下等待片刻。今晚不祥之物的骚动没那么大,可以稍微放置。而且,他很在意屋里的熟悉气息。那个,应该是岩王帝君吧?他为什么要变成那样接近白鸟呢?岩王帝君想必是有其用意,他不应妄加揣测。
一会儿功夫,白鸟端出杏仁豆腐。这份杏仁豆腐装饰着洁白的清心,散发着与平常的杏仁豆腐与众不同的味道。她坐在台阶上,自顾自地吃了起来。魈默默放下伸过去的手。
吃到一半,她忽然醒悟,“啊,抱歉,我在想问题……不知不觉就……”
只剩下半块了。白鸟叹气,“我给你重做一份吧。”
“不必。”魈坐下,接过碟子和勺子。
白鸟眼睁睁地看着魈从手中夺过餐具,然后吃了起来。她只能将其归结于仙人不拘小节。
魈将勺子放在碟子上,拈起清心的花瓣放入嘴中,“有点咸。”
美少年月下吃花。难得的美景白鸟却无心欣赏,“没有放盐啊……”
冰凉的手指点在她的眼下,“你哭了。”
“我没有哭。”白鸟义正言辞地说,身体前倾,凑近魈的脸庞,试图证明自己。
温暖馨香的气息强硬地侵袭他的领地,魈垂首,“哦。”
白鸟泄气地收回身体。这样搞得像是她在欺负人。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也拈起一片清心花瓣放入嘴中。说起来,她只是看到厨房有清心就放了进去,没有仔细考量搭配后的味道。
边缘和中心淡绿的圆润花瓣被手指推进红润的嘴唇,消失在闭合的双唇间。清心生长在山顶,经受风吹日晒,花瓣韧性高,需要多咀嚼才能咽下去。隐藏在皮肤下的舌头和牙齿通力合作,肌肉和骨头随之移动,像是一场默剧,叫人情难自已的猜疑想象。
拇指沾到了黏在花瓣上的糖水,舌尖舔去黏腻的液体。
魈抿唇。方才吃下的花瓣似乎到现在才发挥效力,口腔满是甜味。
“啊!”白鸟瞪大眼睛,“我想到了!美梦一样的杏仁豆腐!”
她一直在想这个吗?魈难以置信,白鸟为什么要把这种要求放在心上?
白鸟转头,“魈的美梦,我会好好做的。”
这个话歧义太大了!不过两位当事人都没有发现。一个处于兴奋和激动之中,另一个则是疑惑不解。唯有一墙之隔的岩愤懑不平,双手捂着耳朵,话语还是不断钻进来。
“白鸟,睡觉!”岩喊道。声音经过墙壁显得闷闷的,听起来闹脾气一般。
“谢谢你。”白鸟接过碟子,“有空来望舒客栈,我会做出你满意的杏仁豆腐。”
魈轻咳,“嗯。”
他无法对这个女孩说出冷冰冰的话语,更无法将她推到另一边。明明应该选择疏远,但是……或许,他已不满足从漫长的痛苦中解脱,而乞求更多的,诸如美梦。
梳洗后白鸟感到沉沉的倦意席卷而来,打了个哈欠,“你大了,快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岩哼哼两声,忽然翻身,目光炯炯,“他是谁?”
“谁?”
“刚才跟你说话的。”
“魈,璃月仙人。”
“看起来好凶。”
“他很好心的。”白鸟拾起枕头。
尾巴拽住枕头,祥云般的鬃毛扫过脸颊,软而细密的触感令白鸟想要扑进去打滚。
“比赛怎么样?”
“唔,还好。不要闹了,我好困。”
“你和别人聊那么久……”
尾巴尖因为主人的情绪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白鸟一把薅住,岩浑身过电般颤抖,眼尾绯红。尾巴顿时失去力量,白鸟轻而易举地夺回枕头,“有什么事明天说吧。”
可恶……坏女人……岩咬牙。
白鸟倒床就睡,这一睡竟睡到第二天晚上。
第24章 呼啸而过
浪费了一天啊……虽然这么想着,并且满怀罪恶感,但是白鸟仍然躺在温暖柔软的床上。久违的赖床,舒服。她蹭蹭枕头,差点又睡过去。
岩猛地掀开被子,“那个至冬国的家伙找你。”
“呜哇!”白鸟瞬间清醒,迅疾地捂住领口,拉下裙摆,“知道了!你让他稍微等下。”
“关门!”“哦。”
真是过分。要和他好好说清楚人间的规则,莽撞地进入女生房间是不对的。就算是弟弟也不可以掀被子吧。白鸟一边换衣服一边想。
岩滑到大门,对洛班说:“她正在起来。”
啧,穿衣服睡觉不会觉得难受吗?难道是床品品质一般,反而会使皮肤更难受?这点他体会不到。即使他的皮肤看起来细嫩,实则犹如覆着透明鳞片,感觉不到织物粗糙,只会觉得一层套着一层,非常闷热。真是奇怪,那为什么被她碰到尾巴会有异样敏感的感觉呢?
岩的思路极为跳跃,很快飞到白鸟说的“爸爸”身上。一听到他的名字就会产生莫名的厌恶,仿佛那个人对他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情……
白鸟拨开堵在门口的他,“晚上好,洛班。”
“晚上好。”洛班点头,“我要搬走了。”
“哎?”
“就在这几天。”洛班的语气十分愉快,好像卸下了沉重的包袱,“我想提前和你说一声。”
“搬到哪里呢?说不定我可以去拜访哦。”
令人眩晕的幸福感裂开细小的裂缝。洛班回答:“至冬国。”
至冬国是旅程的最后一站。但是比起这个,平日的忧郁因为某种原因一扫而空,使他整个人异常的亢奋,果然更不对劲了。白鸟突然有种今天是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感觉。
不要胡思乱想。回到阔别已久的祖国肯定会如此激动吧。
“明天来我这里吃饭吧。”
洛班摇头,郑重地说:“今晚就走。很高兴能够认识你,再见。”
“再见。”
岩望着他的背影,“明明再也见不到,还要说再见,虚伪的人类。”
“你知道什么吗?”
“不知道。但是我能感觉到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岩轻松地说。
或许是岩的语气和表现不足为信,也可能是白鸟下意识地否定了这种假设,她不以为意地忽略了岩的这番话。
“我想和你讨论某些问题。”白鸟严肃地说,“关于行为和语言。”
两人相对而坐,白鸟的手臂交叠在桌上。第一次“教育”别人,她有点紧张。
“首先,你应当遵守人类的规则。”
“为什么?”
“因为我是人类。”白鸟说了诸如“男女有别”“尊重他人”“换位思考”的话。
岩听完,漫不经心地问:“人类能做到吗?”
不能。这不过是大家的美好愿景罢了。以此要求非人类未免严苛。“起码要努力做到。”
认真严肃的白鸟散发着成熟的魅力,岩不自觉地应声:“嗯嗯。”
“其次……”白鸟故意板着脸说,“明天一起爬山吗?”
岩还以为是什么重大问题,差点屏息以待。“不行啊。我要找更多的材料完成突破。这条尾巴很碍事。”尾巴举起来摇晃,鬃毛一抖一抖的。
“我觉得很可爱啊。”白鸟这一刻仿佛温迪附体,说出宛如调戏的话。
岩愣怔几秒,气鼓鼓地大喊:“变态!”
虽然嘴上怒骂白鸟,但是尾巴撒娇似的蹭她的大腿。金属质感的鳞片摩擦裙子,带起褶皱,露出更多肌肤,似乎有钻进去的蠢动。
这家伙的尾巴和大脑相当不匹配啊。白鸟毫不留情地拍掉不规矩的尾巴。
翌日,白鸟穿上冒险者服装,带上简易的攀登设备,朝气满满地出发。
“你和我一起爬山吗?”白鸟问岩。
“不爬山。”岩说,“你爬山,我采矿。”
“不止是爬山,我还要采清心。”
白鸟展开地图,清心和石珀的分布位置大致在一起。
“地图没用。”岩果断地否决了地图的存在意义,“跟着我就行了。”
璃月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的任何东西的位置和作用,他都一清二楚。
失忆也无法磨损分毫这与生俱来的天赋。有时候他甚至会感到自己在俯瞰大地,人类的轨迹如同蚂蚁的路线,渺小的他们辛勤劳动,换来须臾的安定。
“这个山顶有清心。”白鸟抬头。说是山,其实并不高,是可以采到清心的最矮位置。
“没有了。”
“我去看看。”
白鸟爬上去,果然没有。岩悬浮在半空中,懒散地说:“走吧。”
“所以你是说,它在这个顶上……”白鸟仰望高耸陡峭的山。
“我可以带你飞上去。”
“我先尝试下吧。”
说罢,白鸟掏出攀登工具。岩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去找石珀了。
越往高处温度越低。白鸟只敢抬头,不敢低头。碎石掉落,白鸟摘走手边的琉璃袋。
其实没有很高。那边的山个个高耸入云,如同柱子般扎在地面,几乎找不到着力点,摔下去就是一滩肉泥。眼下爬的这个摔下去还有骨头。白鸟施以精神安慰法,可惜效果甚微。
手指抓紧边缘,借力上去,白鸟坐在山顶喘气。
清心!白鸟几乎跳起来,生怕看到被压扁的清心。
幸好清心长在另一边。两颗清心迎风摇曳,八朵小花鲜嫩欲滴。白鸟小心翼翼地摘下它们,放进保鲜背包。她探头,山的另一侧腰部有个丘丘人营地,丘丘前哨小屋顶端的尖锐装饰物弯曲向上。要是掉下去会被刺穿身体吧。白鸟打了个寒噤。
高台上的射手丘丘人发现了白鸟,吱哇乱叫,举起简陋弩机,一只箭擦着白鸟的脸颊呼啸而过。箭接连飞过,白鸟后退两步,直至退无可退。丘丘人围在山脚呼号。
一只箭射中白鸟的背包,惯性导致白鸟趔趄,失去重心,向后摔去。
视线里充满蔚蓝色和突兀伸出的无力的手。
“魈……”
岩用尾巴用力拍打石珀,三两下便取出凝结在基底中的岩元素晶石。白鸟怎么样了呢?要不要去帮帮她?如此想着,岩尾巴一卷,晶石消失。他飞向白鸟所在的地方。
白鸟在下坠。岩看到这一幕匆忙赶去,白鸟的呼喊顺着风传到耳边――魈。他停住动作。
少年英雄般的登场,搂着她缓缓下落。他们的身影融为一体,没有旁人插进去的余地。
魈感到贴着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心脏大幅度的急速跳动。
终于踏上坚实的土地,白鸟有种趴在草丛中亲吻土壤的冲动。
温热的身体离开,冷空气争先恐后地覆盖他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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